第二十四章 “啊!” 302 宿舍传来李瑞的叫声。 我和刘年东从梦中惊醒,只见李瑞肥硕的大腿悬在床上,地上他的手机摔得壳 子分了三分。 “怎么了?”刘年东问道。 “我……我刚给马越成打手机,问他那本《魔兽宝典》哪去了,打了半天没人 接……刚才收到他的短信……”李瑞口吃着,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不离地上的手机 屏幕,眼神飘忽。 “到底什么短信?把咱胖子吓成这副样子!”我以为是他故意吓我们,从床上 翻身下来,拾起屏幕裂开一条缝的手机,只见上面写着这样一个算式: (302 )7-4=3 看着这个特殊的算式,我心中顿时少跳了一跳,握着手机的手心潮润了。 “是什么?我看看。”刘年东竟光着脚下床,夺过手机一看,脸色也沉重起来。 我们三个心照不宣的互看一眼,最后还是我说:“不就是一个算式吗,也不必大惊 小怪,说不定是马越成这臭小子玩我们呢!” “他知道我们这些日子神经敏感得很,不会开这样的玩笑。”刘年东狠狠抓一 抓头,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摸出手机,呼叫马越成,那边传 来“对不起,您呼叫的客户已停机”的女音。我和刘年东对上一眼,呼吸几乎都停 滞了。 “报失踪吧。”刘年东打破僵局。 “还是等等再看吧,也许——”我犹豫着。 “没有也许了!你现在还不清楚我们的情况,有双眼睛一直在我们背后盯着!” 李瑞激动得吐沫横飞,“两天前的那个傍晚,徐纯刚出去的时候——”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刘年东捕捉着他脸上的表情。 “好,告诉你们也无妨,傍晚我打热水回来,在楼梯口隐约看见一个影子从我 们302 宿舍门口一晃就不见了,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书,当时我以为眼花了,现在看 来——”李瑞目光在马越成的床铺上晃荡着,“那个人也许偷走的是……是那本《 魔兽宝典》!” “你怎么知道?”我追问道。 “因为我现在才想起来,马越成昨天早上还问我有没有拿他的宝典!那可是他 的命根子!”李瑞一对肉手用力撕扯着被单,声音有些变调了。 刘年东听他说完,忽而长舒了一口气,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说道:“也许我 的推理想法是对的!” “什么推理?”我惊诧道。 刘年东忽而不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向门口,喝道:“谁!”他赤足向门口飞 跑过去,用力将门扯开,我和李瑞也跟上去,只见门外风声呼呼,却哪里来什么人? “你也太神经质了吧!”我抚抚胸口。 “嘘!”刘年东把手竖在唇边,将门又重先掩上,向宿舍里最里边的床走去, “你们都坐过来。”他的声音异常的严肃,我和李瑞都被他感染了,快步坐过去。 “我刚才似乎看到一个眼睛从门缝里往里看,也许我是看错了。不过,我现在 想要说的却未必错了。”刘年东的双手捏得很紧,骨节都发白了。 “我一直在想,也许,也许我们背后的那双眼睛也是和我们一样,是一对有血 有肉的人眼呢?”刘年东的表情古怪,我和李瑞要是平时肯定会笑他装逼,但今天 我们却异常的不安。 “徐纯,蔡浒第一次跟你通话时说,他知道302 死亡的秘密和那个神秘的诅咒, 并与你约定了时间地点。知道那个时间与地点的,只有他和我们宿舍的人——” “你是说,凶手在我们宿舍里?这,这不可能!”李瑞的牙都在打颤。 “也许,知道时间和地点还有一个人!”我不理会李瑞,接上刘年东的话茬。 “谁?”李瑞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那个真正的凶手!也就是那双背后的眼睛!”刘年东的瞳孔在收缩,眼中射 出异样的光芒。 我对刘年东一点头,说到:“是的,我也有过这样的怀疑。可是——”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每一声都似乎敲打在我们心底。 “谁啊?”刘年东警惕的站里身来,向门口走去。 “丁一阳!”外面响起一个脆亮的声音。 “哦,原来是学姐啊。”刘年东把门的插销抽开,向丁一阳露一个笑脸。 “你们在开会呢?”她的马尾辫又变成了披肩发,居然穿着一条白裙,把那小 腰勾勒得出神入化,整个人显得光彩照人。我们宿舍刚才阴森的气氛顿时得以改良。 “咿,好象还缺一个哦?马越成呢?”她的声音一落地,我们的笑容便枯萎了。 “怎么了?”她注意到我们的变化,急问道。 “没怎么,他大概——在网吧。”我不知什么心理,竟撒了个谎。 “那就好!”丁一阳长嘘一口气,“怎么不欢迎我啊,都这副苦瓜脸!” “怎么不欢迎呢,”我和李瑞都立起身来,“请坐请坐!” “这还差不多!”丁一阳甩甩头发在靠门的那床位上坐下去。 刘年东把着门,目光在对面的304 宿舍游移,每个宿舍门头上都有一块玻璃, 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但304 宿舍的那块玻璃却碎了,用纸糊着,所以看不到里面 的动静。 “看什么呢?304 ,对了,那不就是刚死去的蔡浒的宿舍吗?”丁一阳一惊一 咋起来,“啊,传说中被下了诅咒的302 宿舍的厄运,怎么转移到了304 头上了?” 她这无意间的一句话,让我心里忽而一阵活动,似乎理出一点线索来了。我向 刘年东看去,他也盯着304 的门陷入思考。 丁一阳在宿舍坐了会,又拿笔记录下宿舍里发生的一些事,终于把笔一搁,伸 个懒腰,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外面好多家报社都在等着报你们302 宿舍的料呢! ——走,吃饭去,徐纯,你今天可以还我一个人情了,请我吃饭吧!”我笑道: “那感情好。”几个人簇拥着奔向食堂。 食堂里热闹得很,其时已到九月底,开始降温,出门显得冷了,食堂却永远温 暖如春,是个聊天和调情的好去处。 我一边打菜,一边对丁一阳说:“记得哪位哲人说过:‘吃永远是学习和会议 的高潮’,不假。” “呵呵,这话也许就是你自编的!”丁一阳一语道破我的谎言。我常常说在自 己的观念面前加一个名人的名字,以为这样就会有分量,别人都会相信,百试不爽, 不想这回却被她一眼看穿。 “李瑞,你怎么不吃饭啊?”丁一阳瞥一眼李瑞,这个胖子今天却似乎没有胃 口,一双筷子只管捣腾着饭盒里的那条鲫鱼,搞得鱼肉纷飞。 “7-3 ,还7-4 呢!老子还不信了!”李瑞忽而莫名奇妙的说一声,我和刘年 东的面色立时大变,说道:“胖子,你胡说什么呢!” 李瑞从仰起头来,面色潮红,额头上汗珠子挂在肥肉上,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 把桌上的餐巾纸打湿了一片。 我心中想起李瑞与马越起平时虽然打闹得最多,但也是最好的哥们,马的失踪 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想起高伟在水房里发疯的情形,我不禁心中一冷,当下和刘 年东一对眼,同时起身,说:“胖子,我们扶你回去吧。”丁一阳把手探着李瑞的 额头,声音都变了:“他的额头好烫啊!”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我也一探李瑞的额头,滚烫得不行, “送校医务室吧!” “算了,直接送医院吧!校医务室只能医疗死人,活人也得给医死了!”刘年 东曾亲眼睹过校医务室的医生把汤浩打篮球折了手臂诊断为骨刺增生,从此对校医 务室深恶痛绝。 我们使出吃奶的气力把李瑞扶起身,向食堂外走去,李瑞一路只管大叫:“我 没病!什么7-3=4 ,呸!”一食堂的学生都看向我们,开始议论纷纷,当他们知道 我们是302 宿舍的人时,他们都避瘟神似的散开了。 “怎么又要挂一个了?”一个样子委琐的小男生说道。 “就剩两个了快!真可怕!”有人在附和。 “晕,搞得跟恐怖片似的,没这么玄乎吧大哥!难道在拍片子?”这人的嗓门 大得很。 我和刘年东忍受着各种风言风语,终于出得食堂的大门,把李瑞肥硕的身躯靠 上墙壁。 “我去学校门口叫个的士吧!学姐,帮个忙,搀住他,可别让他倒了!”刘年 东吩咐着,快步奔向学校门口。 我看着刘年东的身影,心中很不是滋味,那些人的还继续抛过来,我恨不得把 他们的嘴都拿胶布封上。 “嘿,徐纯!李瑞刚才说的7-3 什么的,到底什么意思啊?”丁一阳双手搀着 李瑞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大,漂亮的脸蛋跟个红苹果似的。 “没什么,学姐!”我搪塞着,“真的没什么的。” “哼,不跟学姐说实话不是!”她鼻子里哼一声,“我难道就那么笨不成?你 们宿舍不就7 个人吗,已经——”她使力掰一下摇摇晃晃的李瑞,“那个几个了。” 她把“那个”说得很隐晦,我咬咬牙:“学姐,以后我会告诉我知道的一切, 但不是现在,我希望你不要再问了。” 丁一阳不甘心的抿一抿嘴唇,还要再说什么,一辆的士开了过来,车上下来了 刘年东。在司机的帮助下,我们把李瑞塞进车子,往医院而去。 记得昨天还在医院的,想不到今天又来了。那个护士长居然还记得我,对我打 一声招呼,笑道:“怎么,这回轮到你朋友病了?又出了什么事?要是警察讯问的 话,这回我可不管了。” 我们帮李瑞挂了号,经医生诊断,他的是侵了风寒,导致内寒外热,需要挂水, 入驻病房。刘年东守着挂点滴的李瑞,我拿着医生开出的单子出去为李瑞买药。 远远的,我忽而看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守在西药窗口,与一个女药师说着什么, 那人正是302 室的谢华伟。我的心跳没来由的加快,在走廊的拐角处躲缩起身子。 谢华伟走过走廊,向二楼爬去。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我才从拐角处出 来,走到西药窗口,把单子和医疗卡递上去。 “阿姨,刚才那个人是买什么药的啊?”我问。 “你说谁?小谢吗?哦,他是我们院长的儿子,他是帮院长拿药的。——一共 二百四十六!”那个女药师把瓶瓶罐罐的药装在塑料袋里。 我把钱递上去:“那他拿的什么药?” 那女药师瞪我一眼:“你问这么多干吗?” 我干笑一声:“不是,我随便问问罢了。”我提起塑料袋,转过身去。 到了走廊拐弯处,我正往里走,身后一只手不声不响的搭上我的肩头,我浑身 一阵战栗,不由自主的立住。 “你是徐纯吧?也许你不认识我,我是谢华伟的爸爸,也是这里的院长。”身 后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 我吞下一口口水,转过身来,面前站着一个白衣中年男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显得很有气度的样子,然而他的眼白却白得很吓人,是那种死鱼的白。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问。 “华伟告诉我的,他刚才指着你的背影告诉我的。”他的声音依旧很温和,但 他的话却让我心口凉飕飕的,我的一举一动竟都在谢华伟的眼睛之下! “哦,我朋友病了,我要去给他送药。”我拍拍手里的塑料药袋,“叔叔我得 先走了,他还等我的药呢!”我的脚步已经开始移动了。 “你的朋友在哪个病室?我嘱咐医生照片照顾。”他的声音追上来。 “302 。”没头没脑的说出这话,我飞快的穿过走廊,又故意绕几个大弯子回 到李瑞的病房,刘年东正给李瑞敷毛巾,而李瑞的鼾声也不知何起大起了。这胖子, 竟不顾手上针扎的痛,这么快进入梦乡了。不过也好,醒着总比睡着更痛苦。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刘年东问道。 “你猜我看见谁了?”我卖个关子。 “谁?” “谢华伟!我看到他也在那里拿药,是帮他爸爸拿的,他爸爸是这里的院长。” 我故作镇静的把那些瓶瓶罐罐堆上桌子。 “啊!”刘年东忽然大叫一声,“我早该想到的!——他拿药去了哪里?上楼 了吗?”他的声音急迫得很,手也拉住我的手。 “是啊,上楼了。”我说。 “这就是了!”刘年东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早该知道他们之间有些关联的!” “他们?谁是他们?”我问。 “他们,就是关小满和谢华伟!”刘年东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 医院的夜漫长得像一个冬季。我和刘年东守着李瑞,不敢入睡,似乎怕谁一睡 去,就永远醒不过来了。我打手机问过班主任,他也查不出马越成的踪迹,已经通 告他父母来学校了,明天学校还将通过警方介入调查。 大概半夜时分,一个护士来为李瑞打针换点滴,我和刘年东其时都非常困了, 睁只眼闭只眼看护士做完一切。护士走后大概一刻钟,病房外忽而“咚咚”响起一 阵微弱的敲门声,我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抬眼去看刘年东,他的眼睛也变的炯炯 的,示意我去开门。 我起身开门,门外却什么也不见,走廊空荡荡的,一直通往远处的大门,清白 柔和的灯光打在地板上,反射出阴柔的光芒。难道刚才听错了?我回头去看刘年东, 他也露出狐疑的神色。 我又关上门,趴到李瑞的床铺上想小眯一会儿,刘正东的手却从被单下握向我, 我困惑的看他一眼,他的眼中满满的惊惶,瞪着房门,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只可怕的眼睛正充满哀怨 的瞪向我们,似乎要将我们的身躯和灵魂吞噬! “啊!”我失声叫起来,那眼睛陡然就消失了。我和刘年东同时奔向门口,刘 年东使力一拉门,再一次看出去,走廊上依旧空空荡荡,不知哪里串来的风,把对 面病房的门吹得“啪嗒”、“啪嗒”的响,在这静夜里,异常分明。 刘年东和我对视一眼,说:“你看见了?” “看见了。”我打个寒噤,脚步颤巍巍的往里走。 “哧——哧——”我每走一步,身后便有一个声音在附和着,我心提到嗓子眼, 不敢回头去看。 “等一下,你鞋底上沾了什么?”刘年东的目光定格在我的脚下。 我神经质的跳一下,脚上却是沾了一张纸。那纸张虽然脏皱得不堪,质地却非 常熟悉,纸上的字体也似很熟悉的样子。 刘年东看着那张纸,瞳孔在收缩,在某个时刻竟飞扬出意外的欢喜:“这是祁 翩翩日记上的缺页!”他抓起皱得不像样子的纸,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尽数堆到床上, 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那张纸在桌上摊开。我又一次看到他的样子与那个大头贴上的女 孩的样子重叠。 ……王子与灰姑娘快乐生活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话里,我的王子就这样利用了灰 姑娘,与公主接近,登上无上的宝座。受伤的只有我一个。 ……这个季节没有鲜花开放,我的心花也早已枯死。我不知何时变成这样,我 偷偷尾随他们,拍下他们在宾馆荒唐的行经。我要报复,我要把他们的龌龊的照片 发到网上! ……关小满啊关小满,你害得我好苦!你一定要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方正啊 方正,我死(“死”字上染着血痕)也不会放…… 一张纸上的信息容量是有限的,然而刘年东每读出一个字,我的灵魂便遭遇一 场可怕的颠覆。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爱之后的恨啊! 外面不知哪里来的风,把病房的门吹开了。窗外似乎一个黑影闪了一下,我张 惶的回首,什么也没有,刚才的意想难道又是脑子的幻觉? 刘年东轻声读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变得僵硬起来,他的浑身上下只有嘴唇在 抖动:“怎么可能?难道我推想的全盘错了吗?怎么会这样?” 我问:“什么怎么?” 刘年东摇头说:“我以为是谢华伟,原来不是……” 我说:“土狗,你有没有想过,这封怎么会无端的被我们发现?巧合吗?也许 只是个障眼法。” 刘年东点点头:“也许……是的,也许……”他的目光忽然转向一边安静地躺 着的李瑞,“你有没有觉得李瑞有什么不对?”“啊!”我猛然响起什么,“他的 呼噜声怎么会没了……”只奇怪为什么这么安静,安静得可怕,可以听到彼此的呼 吸声。 刘年东把手飞快的触到李瑞的鼻端,面色渐渐如死灰一般,半响,他才颤声说 :“胖子死了。” 我抱头跪在李瑞床前,这次已经无泪。胖子的呼噜声是在那个护士走后一会儿 就消失了的,也就是在那次敲门声之后。 “为了我们死去的哥们——”刘年东眼中喷射着仇恨的火花,拳头捏起。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