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豆子的刀片藏在舌头下面 终于认出来了,我终于认出来了!那女的正是火车上的邻座,那个小偷。 女孩上下打量我一眼,突然哈哈大笑。惭愧。我意识到她打量我什么,立刻抓 起衣裤,用最快的速度套在身上。 上了女孩的跑车,我才知道她叫豆子,是七爷的干女儿。 “ 豆子!” 我咬牙切齿地说:“ 豆子是给人吃的!” 她可是个会吃人的豆子。 女孩撩起长发,道:“现在,你可以吃掉我了。”小豆子嘎蹦脆,嚼在嘴里满 口香。但是,我没有吃掉豆子,后来也没有。也没有问她是如何找到我的。倒是豆 子告诉我,她在钱夹子里看到七爷的条子,知道偷错人了,就一路找我,几乎跑遍 了半个深圳。 “嗨,你穿短裤的Pose蛮酷。” 豆子又一次狂笑不已。 在以后的岁月里,只要我有丁点儿冒犯她,小丫头片子就拿这档子事儿相要挟。 唉,这个杀千刀的。 那天傍晚,我在豆子的红色敞蓬跑车上睡着了,醒来时已不在车上,被送到一 张软得像女人嘴唇般的床上。 我全身酸痛,脚上就像扎了两个小刺猬;肚子咕噜咕噜乱叫,饿得肠子都快断 掉了。 借着夜灯的微光,我东张西望,见壁炉旁停着一辆小餐车,连滚带爬扑了过去, 抓起罩在点心盘儿上的盖子,丢在地上,将什么榴莲酥、地瓜饼一个劲的往肚里扔。 旁边有个小砂锅,热气腾腾,是一窝粥;里面又是皮蛋又是肉丝,好吃的要命, 我喝个底朝天。 从早晨到现在,我跑的脚都肿了,还没一粒米下肚呢! 吃饱喝足,倒头又睡,一直睡到天光光。 大约到午饭时分,门一响,进来位中年美妇人,对襟白衫,黑裤子,怀里抱着 一叠衣服。 她见我睁开眼坐起身,和蔼地说:“醒啦,七爷正等你吃饭呢。”说完,拉开 左首边的衣柜,把衣服放了进去,又从里面取出一件运动休闲服,摆在我的床尾。 她说:“大家都叫我何姐,以后有什么需要找我就行。” 我的房间在四楼,饭厅在二楼。等我随何姐走进去时,一个带眼镜的胖子迎上 前来,道:“ 我是小吴,七爷的跟班,欢迎你巫马先生!”他热情地拉住我的手, 引我在餐桌落了座。 “ 七爷跟人谈点事儿,一会就到。”他说。 餐桌是长方形的,以前在欧美贵族小说读到过。我的位置在餐桌一头,另一头 是主座。 小吴问道:“昨晚睡的好么?” “ 好。” 我敷衍道。 两个人正说着闲话,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抬头一看,是七爷。我连忙站起来, 七爷却已到了他的座位。 “坐下。”他说。脸上笑吟吟的。 七爷穿了件紫色唐装,挺精神;就是空了条袖管,有点别扭。 小吴拉了一下我的衣角,示意我坐下。 七爷又道:“听说你来我很高兴。”然后问我的伤势。 我一一作答。 饭上来了,一人一个托盘,上面四菜一汤。我们边吃边聊。 这时,外面稀里哗啦一响,豆子慌慌张张冲了进来。“快快!”她说。拉了一 把椅子,坐在小吴旁边。 七爷微笑着瞪了她一眼。 豆子吐吐舌头,嗔道:“人家赶时间嘛。”等饭上来,她匆匆忙忙往嘴里扒拉 两口,又稀里哗啦一溜小跑离去。 豆子是七爷的干女儿,也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关于这个女孩的身世,还有一 段故事:七爷和豆子的爹是磕头的兄弟,虽拜不同的师父学习“盗术”,却是惺惺 相惜。二人曾携手走遍长江珠江两岸,既没失过手也没丢过丑。 就在他们意气风发,准备干一番大事之际,豆子的爹突然金盆洗手不干了。 他对七爷说:“兄弟,你嫂子怀上了!” 七爷一听,马上就懂了,他怕孩子 长大后知道他是偷儿。 豆子的爹金盆洗手之后,在广州倒腾粮票。他从广州人手里低价买进,两毛钱 一斤,然后拿粮票到西安换粮食。这样下来,不到半年,他家里的米缸就变成了 “ 聚宝盆”。有一回,豆子的爹路过陕西米脂县,他从土城墙子走到坡上,抬头 看见一间泡馍店,门口停着辆拖拉机。 它不是一般的拖拉机,是崭新的大型东方红牌拖拉机,比人还高。以前的一角 钱纸币上,印的就是这种型号。 豆子的爹是南方人,还是第一次看见真家伙,在好奇的驱使下,拎着大提包, 围着它转悠。 他东摸摸,西看看,不一会儿就引起人民群众的注意。 当时有个小学生,见一个外乡人抱着大提包,在拖拉机前磨来蹭去,就怀疑他 是阶级敌人,马上去报告民兵。刚好一群巡逻的民兵路过,按住豆子他爹的脖子, 扭胳膊送进了公安局。 “ 我没偷!” 豆子的爹说。 “ 知道你没偷。”公安的说:“老实交代,谁派你来破坏社会主义拖拉机的? “ 就这样,豆子的爹被关进了牢里。也活该他倒霉,牢房闹瘟疫,不到半年 他就客死他乡。 豆子的爹死了之后,她妈改嫁给了香港人,要带孩子跟他过香港。 香港人说,你也知道,香港寸土寸金,房子就像鸡笼子,以后你怀了我的孩子, 咱们住哪儿? 她妈觉得有道理,就跪着求七爷。可怜可怜我这个苦命的寡妇。她说。就这样, 豆子在襁褓中就跟了七爷。 豆子是在贼窝里长大的,在贼窝里长大的豆子伶俐无比。 她从小就讨人喜欢,跟七爷的那帮弟兄最喜欢逗她玩。 “来,豆子,翻个跟斗。” “ 豆子,阿叔教你一套绝活。”在当时,七爷 有个弟兄叫杜小武,是个奇人。生得头大如斗,臂长过膝。练的功夫是祖传的,江 湖上称“割术”。杜小武用的工具,是普通的刮胡刀片,薄如纸,锋利无比。无论 什么东西,只要他一刀划过,就像木匠弹的墨线,一尺就是一尺,一寸就是一寸。 深浅适中,不着痕迹。 有一次,七爷和东北有名的贼王黄瘸子争地盘。当时是在火车的包厢里。 黄瘸子说:“咱们别废话,手底下见真章!”说罢,架着双拐出门走了一圈, 回来时从大衣里掏出二十七个皮夹。 他咣地扔在桌上,“该你了。”黄瘸子说。 七爷笑着不说话;杜小武不慌不忙从兜里摸出一串菩提念珠,轻轻放在皮夹上 面;那是黄瘸子脖上挂的护身符,牛筋做的串珠线已重新打过结,显然用刀片划断 过。 黄瘸子楞了一会儿,仰头哈哈大笑,从此不再过长江以南。 杜小武有这一身功夫,七爷自然爱惜,对他恭恭敬敬,待如上宾。杜小武心存 感激,后来年纪大了,又没有儿女,便将这一身功夫传给豆子,自己归隐山林。 在他临走之前,七爷又发现了一个秘密,敢情他的刀片还有个刀鞘,就是他的 嘴巴;刀片藏在嘴里,藏在舌头下面! 真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却说豆子得了他一身功夫之后,果然如鱼得水,很快在江湖上闯出名头。在她 闯江湖期间,发生过不少有趣的事,现讲一件听听:那一年她刚满十七岁,独自过 香港闯荡;在旺角地铁站,她刚上车就被人盯上了;一个瘦得像肺痨的青年,有意 无意在她身上磨蹭。 豆子以为遇上了同行,打个暗语让开。 谁知道她走到哪儿,青年跟到哪儿;底下硬硬的,顶在身上。 当时豆子少不更事,心想:“原来在香港扒窃还用工具。” 低头一看,脸腾地红了。 一恼之下,她从嘴里吐出刀片,围着他转了一圈;地铁一停,豆子冲他挤挤眼 睛就往外走;那青年以为有好事,一追,裤子突然掉了,哗地褪到脚脖子,男人那 话儿傻大黑粗,挺得都弯了。 车上的人一见,*** 这小子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顿时车厢里像开了锅, 女人大声尖叫,男人高声叫骂,一群胳膊上刺龙绣凤的“蛊惑仔”冲上前,把他打 得满地找牙。 豆子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笑得我们满眼泪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笑过之后, 心里暗暗吃惊,这小丫头片子太厉害了,如果有一天她的小刀片……,我们不由自 主夹紧裆部。 -------- 铁血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