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偶成了深圳一个贼 在深圳两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七爷是个小人物;小的就像南山的一块石头, 宝安城墙上的一张纸。但是,在深圳的另一块土地上,在江湖上,七爷绝对是个大 人物;大到能主宰一些人的命运,大到在深圳跺跺脚,声音能传到北京城。 任何时代、任何社会,都有两种势力存在,明和暗,黑和白,平行交叉,维持 着这个世界的秩序。 七爷代表的就是那股黑暗势力。 所谓人有人王,蜂有蜂王;小偷也有小偷的世界,小偷的王。 七爷就是深圳的小偷之王。 你干这一行,不是想干就干,要经七爷点头;外地偷儿到深圳,要给七爷投名 拜帖,给你划地盘。 这就是深圳,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法则! 七爷的家在宝安城,人住在深圳。在蛇口著名的旅游景区青青世界附近,有一 座豪宅,坐落在山坡上,是一幢欧式风格的小白楼,依山傍海,山上山下长满了婆 娑的棕榈树。这就是七爷的宅院。 他这个地方特别适合疗养,阳光、空气、绿荫、鸟鸣、溪流交织成一个天然大 “氧吧”,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尤其是山顶的瀑布和溪流,从花间草缝蜿蜒而下, 一路上花瓣、叶片散落其中,香气迷人…… 我到深圳之后,就住在七爷这座宅院里。初到深圳,七爷没有安排我做什么, 而是吩咐小吴带我四处走走。小吴挺客气,陪我到世界之窗、民俗文化村、香蜜湖 度假村“ 视察” 一番。这些景点对于久居京城的人来说,没什么吸引力;都是 人造盆景,纯属浪费眼球。 不过,这些话都是在肚子里嘀咕,嘴上还得哎呀哎呀,赞不绝口。人家好心好 意掏腰包,免费解说,不能讲不利于团结的话。 再者,虽然小吴满脸堆笑,活像弥勒佛,好歹也是黑社会,翻起脸来估计吃亏 的是我。 在我的印象中,黑社会都是又粗又壮,李逵式的人物,见到小吴才改变观念。 他不仅外表文质彬彬,肚子里也是真家伙。尤其对深圳的历史掌故,那是随问 随答,倒背如流。 比如说我们开车路过岗厦,他会告诉我,这个村的人有不少姓文的,是南宋丞 相文天祥的后人。一路上,小吴口若悬河,从岗厦文氏的来历,一直谈到当前局势, 讲得头头是道。兴致所在,他还当场背诵了文天祥的千古名篇《正气歌》:天地有 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 背诗的时候,小吴连眼皮都不眨,嫉妒得我心里酸溜溜的,却又不得不佩服— —瞧瞧,你瞧瞧,都说深圳人素质高,果然名不虚传,连当小偷的都能背诗。 俗话说,才子惜才子。小吴展示完“ 才艺”,我也毫不客气地亮出绝活,稀 里哗啦,哇哩哇啦,给他讲后现代主义,讲得他眼睛发沉,差点没把车开到沟里。 讲到最后,我们双方都佩服得什么似的,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彼此称呼都变了, 开始称兄道弟。接下来就是互相探对方的底。从此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当小偷也不 容易,大都有一段辛酸史。 小吴是新疆人,爷爷曾经是王震手下的爱将,可惜战争年代就死于沙场。他的 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在南疆的一个兵团教书,“ 文化大革命” 学生揪斗他们,将三张课桌叠在一起,命令他们站在上面,脖子上还要挂一块 重达十多斤的牌子。 在一次揪斗中,他父亲因为患了重感冒,发高烧,刚站到台上,就觉得明晃晃 的太阳陡然变暗,一头栽了下去。 三张叠起的课桌足有四、五米高,一头栽下的结果可想而知。当场跌断脖子, 撒手归西。 他的母亲也在台上,眼看丈夫像鸟儿一般跌落,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两个人 几乎同时落到尘埃中。 小吴的母亲连滚带爬,从尘埃中找到丈夫,紧紧将他搂在怀里,拼命叫他的名 字;但是他已经听不到了,体温慢慢转凉。在那一瞬间,她万念皆空,脑子开始迷 糊起来。 当时小吴只有两岁半。从两岁半开始,他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一个痴呆的女 人紧紧抱着枕头,坐在昏暗的窗前,从早晨坐到晚上,然后再从晚上坐到早晨。 小吴一直看到十七岁。在这期间,幸亏好心的邻居们照顾母子俩,才没有饿死。 小吴发誓挣钱为母亲治病。当时在新疆挣钱不容易,一是没有什么门路,二是 工资很低,能吃饱肚子就算不错了,根本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 后来,他的一位同学告诉他,附近和田地区的喀什河里盛产一种美玉,白如雪, 细如脂,明如月,比黄金还要贵重。 如果能淘到一块上好的和田羊脂玉,那就吃喝不愁了。他的同学眼睛里充满向 往的神情。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那一刻起,小吴就记住了“羊脂玉”这个词汇。 不久,小吴来到和田地区玉龙喀什河畔,那儿的布亚象村聚集着一群淘玉人。 不过,喀什河的玉不是谁想淘就淘的,早已被先来者划分了势力范围。 “想淘玉可以,每个月给你500 块钱,淘到的玉归我。” 一个维族人说。他叫吐尔逊,是淘玉人的老板。 “那,如果淘不到呢?” “工钱照给。”吐尔逊挺爽快。 小吴一听,条件挺划算,一口答应下来。 所谓淘玉,说白了就是下河去摸;每年八九月间,喀什河的湍流都会带给世人 一些惊喜,平时深藏河床中的宝贝露出头来。不过,摸到摸不到,完全看运气。 玉龙喀什河宽约百米,水清如镜,能从河面看到五六米深的水底。河床下的石 头多如牛毛,想从这么多的石头中发现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美玉,确实比登天还难。 有的人在水里泡了几个月,还是两手空空。 不过,可能是老天偏爱小吴,他倒觉得不是难事,来到喀什河不到一个月,就 让他捞上来一块上品好玉。对着太阳一照,通体透明,斑斓的阳光就像生长在宝石 中。不到三个月,他就采集到40多块玉石,其中有六块属绝佳之品。 小吴在布亚象村出名了,都说他有“宝石运”,好多淘玉人都想把他挖到自己 那里。 吐尔逊老板很紧张,生怕小吴另攀高枝,每月只给他50块零花钱,其余的工资 扣住不放。 淘玉的季节很快过去了,伙伴们纷纷领到工钱回家,唯独小吴那份老板只给了 一半,而且还七扣八扣,到手的现金只有800 块。 小吴很生气,他要拿钱给母亲治病。但是老板说,其余的明年再给,可以打欠 条。他想用这种办法拴住小吴,让他永远为自己卖命。 小吴和他争也没有用,就是不给,你能怎么的。 小吴越想越生气,自己几个月来泡在水里,顶着日头,踩着石头,忍受着风吹 雨打,到头来却落了这么个结果。他想,如果自己偷偷藏两块宝石,到外面卖给国 家,也能赚几千块钱,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想了整整一夜,辗转不能入眠,就是想不通。 第二天,他趁吐尔逊老板不在家,偷偷溜进他的房门,将给他的八百块钱和欠 条塞进抽屉,撬开藏玉的箱子,拿回自己辛辛苦苦淘到的六块美玉,逃走了。 吐尔逊老板回到家,发现箱子被撬,马上报警。小吴还没走出喀什河,就被河 滩上急速的马蹄声惊住。只见两匹骏马驮着两个公安出现在自己面前,吐尔逊紧随 其后。 小吴以盗窃罪被公安收监,他拿走的六块美玉从身上搜出,当场交给了贪婪的 吐尔逊。 进了监牢的小吴恨死了吐尔逊,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板。在法庭上,他根 本不承认小吴把工钱和欠条放回他的抽屉。反倒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是受害人, 工钱早已两清。为此,小吴被送进劳改队。 在劳改队里,小吴认识了很多偷窃高手。他想,既然说自己是盗窃,干脆就将 盗窃进行到底。拜了很多师傅,苦练盗窃本领。一年之后,小吴出狱,第一件事就 是找到吐尔逊家,洗劫了他的所有财产。不过,他心中并无报复的快感,因为在这 期间,他的母亲去世了。据说临死前头脑突然清醒,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再以后,小吴成了职业小偷,四处飘零,后来在深圳遇到七爷,被收归门下。 七爷见他为人老实诚恳,又喜欢读书,就让他跟在身边,成为他的助手…… 做官有做官的规矩,做贼有做贼的规矩。大约过了半个月,七爷为我举行了拜 师仪式;挺简单,就在他卧室的客厅里,给供桌上的祖师爷磕三个头,给他敬一杯 茶。 小偷们的祖师爷叫东方朔。这个人我知道,他是汉武帝时一位有名的弄臣,有 过前科,据说是偷王母娘娘的蟠桃;看来名人不能犯错误,不然永远抬不起头。 在敬茶的时候,七爷说出一番道理。他说:“从古到今,有做正行的也有捞偏 门的,都是老祖宗留下的饭碗;小偷这个名声虽不好听,但也有规矩。当小偷,不 能任意胡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切忌一个贪字。太贪,事儿就会做绝;天怒人怨, 必遭天谴!” 七爷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严肃,使人不由得低头沉思。 既然拜了师,七爷就得负责任,教我一些本事。一连数日,他都和我在一起。 七爷训练我的方法很特别,在他的宅院里有一间密室,里面藏了不少奇奇怪怪 的东西,有和尚打坐的蒲团,有硬邦邦的生牛皮,有带耳朵的铜盆,还有一部黑石 棺,看着糁人。 七爷教我在蒲团上打坐,冥想,放松;教我用一根根手指捅生牛皮;教我用手 指夹铜盆里的硬币。 可能我天生是做小偷的材料,这些技术一捅就透,一教就会,根本不是难事。 没过多久,我就能让硬币在指缝间跳舞,动作纯熟,胜于魔术师。 过了这一关之后,七爷教我练“御气”,他说气闲不浮,才能感觉灵敏,做活 快捷迅速,判断准确。 具体做法,就是将我送到黑棺材里睡大觉。 按照七爷的指点,我躺在黑棺里做垂死状;放松,调匀呼吸,想象自己漂浮在 天空中。正惬意,忽从棺顶降下一盆冷水,将我从云端打落在地。再不然,就是从 棺材底下生起火炉,蒸人、煎人、烤人;或者制造各种怪声,吵得你心烦意乱,直 想骂人。妈的,当个小偷,还要受这般折磨。 为了练习这门绝学,我整整在棺材里躺了三个月。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偷偷 吃了一把安眠药。一把药吃下去,就是棺材外面变成滔滔大海,大海再升腾化为高 原陆地,都无法再打扰我。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才昏昏沉沉醒来,是七爷把我折腾醒的。他用银针扎遍我 全身三十六处大穴才弄醒我。 在我耳朵眼里,七爷挖出一团棉球;从我的胃汁里,七爷化验出“安乃近”的 成份。 那是托豆子买的。 为了这一瓶三元六角钱的安眠药,我搜遍肚子里所有的甜言蜜语,编织成一束 珍贵的花朵,献给豆子。 “ 豆子,我的好豆子。”说第一句的时候,豆子冷笑;第二句,豆子犹豫; 第三句,豆子的脸上呈现出幸福的微笑;还没等我说下一句,她就亲了我一口跑掉 了。 可惜,“安乃近” 劲太大,吃晕了。 在七爷的教诲下,一年后我的手硬如铜铁,软似面条;硬的时候可以一拳打碎 石板,软的时候可以将指头反叠到手背;手指头更像长了眼睛,将一把硬币抛到空 中,挥手之间,就能将它们回收到指缝中。 不久,豆子带我到上海宾馆实习。咱们中国人挤大巴有个习惯,车一到,大家 拼命往上挤;挤就挤罢,嘴还不闲着,骂骂咧咧:“你他妈怎么回事,快上啊! “ 豆子带我实习的时候,给我当托儿,挤车时故意挡在门口;伴着一溜叫骂 声,我拿报纸做掩护,像摘苹果一样摸了两个钱包。 上车之后,主要看我的手艺了。我四处踅摸一下,寻找下手目标。靠后门坐着 个穿西装的,正打手机聊天。 “你猜我是谁?”他说;脚翘在椅背上。 我一见,就像遇到二大爷似的,挤过去和他打招呼。 “哎呀!” 我说:“哎呀!”趁握手,用报纸一挡,把他手腕上的表溜进衣 袖。 打完电话,他严肃地问我:“你是谁呀!” 我赶紧道歉:“ 不好意思,认 错人了。” “认错人你和我握什么手!” “ 握手之前我不是以为你是那谁嘛。” 说话功夫,突然大巴一个急刹,车厢的人齐声惊叫,乱成一锅粥;我假装没站稳, 趴到他身上,起来时已经把他脖上的领带解下来,塞到裤兜里…… 七爷真是个大行家,果然有眼力。在偷盗这个行业,我的手如鱼得水,发挥了 应有的特长。掌心短,指尖长,我突然领悟到深圳小巴上贴“注意小手”四个字的 含义了。 “小手” 就是我这种手。 敢情写字的也是内行人士。 现在在深圳掏包的,都没有我这种本事了,都是用医院夹棉球的镊子;这帮败 类,简直是对手艺人的侮辱。 手灵巧到这份儿上,开锁更不在话下。不是我吹牛,到现在为止,世界上还没 有一把锁是我打不开的。 在这个问题上,主要功劳在七爷,他帮我打下的深厚基础发挥了重要作用。 冥想、放松,其实就是练感觉,打开心中的那只眼。 佛家气功中,有个词儿叫“开天目”,与此大同小异。天目开,锁中结构就一 览无余,用针尖轻挑簧片,啪,锁就开了。不信,咱们可以做个试验,用布蒙上我 的眼睛,只需要给我一根针,捅进锁孔一转,这把锁的结构图就能画出来。 乔大羽的“ 气死贼”牌防盗门,不是七爷开的,是我。 雕虫小技,何用师父动手。 关于做小偷的训练科目,还有很多,像什么练眼力、练体能、练攀缘等,都是 独门功夫,技术保密,不宜一一公开。不然全深圳都是干这勾当的,成何体统? 现在咱们转移话题,谈谈豆子吧。还是女人有意思,我热爱女人,她们永远是 这个世界的开心果。一位作家说,爱情是小说永恒的主题。谈豆子,就是谈女人, 谈爱情。 不管是谈女人还是谈爱情,其实我都不是很在行。爹妈生我那会儿,电视上正 热播《梁山伯与祝英台》,弄得我在胎里就受影响,纯情得像只刀螂。毛葳的死就 是明证。 如果她活蹦乱跳地活着,我的人生肯定是向上的! 在感情这种事儿上,豆子挺看得开,她特别瞧不起我这一点。“矫情。”她说。 这个词儿还是我教她的。 豆子从小生活在南方,没事一天三趟往香港跑,资产阶级思想没少毒害她。 在她眼里,男人不过是生理需要,茶余饭后的一道甜点。 我的手艺练成以后,七爷派给我一个活儿,帮观澜镇做饮料的几位朋友偷配方。 为了安全起见,他特意安排豆子协助我。 这个牌子的饮料,大家可能都熟悉,有句著名的广告词是:想喝你就摇一摇。 画面上一个大美女手里托着乳房作陶醉状。 请我们偷配方的是厂老板的儿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不过,世上就是有这种 事。 他们的老爸是香港人,为人嚣张,不近情理,动不动就乱发脾气。有一回,一 位客户到厂里拜访他,还没开口说话,他就指着人家鼻子臭骂。 原因是客人肩膀上有头皮屑,手上的指甲太长。 这位仁兄不仅对别人要求苛刻,对他的儿女也是如此,动不动就叫:“衰仔, 我把钱烧了厂卖了,也不留给你们!”还没等他烧钱卖厂,他的儿女就开始密谋他。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的儿女们也曾想自己动手,可惜他们没这个本事— —配方在老头脑子里,偷不到。一次,他们借老爸生日之际,把他灌醉,严刑逼供, 老头只说两个字:砒霜。 要偷老头的钱容易,因为它不是在保险柜就在银行里。要偷配方就没那么简单 了,配方在老头的脑子里。我有本事打开门上的锁,却没本事打开脑子里的锁。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趁老头配料时,把全过程摄录下来,拿给他的儿女们慢 慢研究。原料、配比度、温差等,他们不难掌握。 配方是香港老头的命根子,他费了三十年心力,头发掉光了,才弄到“人人都 爱喝”、“ 一喝忘不掉”的地步。 他的配料室是特制的,一个由玻璃和不锈钢组成的大房子。 据说密封性能相当高,能达到美国宇航局的标准。 锁是指纹锁,最新高科产品,老头的五根手指就是钥匙。 平时,老头不许任何人进配料室,包括他的儿女。所需要的原料通过输送带传 进来,等他配好之后,通过一条管子送到车间,然后工人们再配果汁等辅液后,包 装出厂。 这个配方的确神奇,平均每公升浓汁配辅液后,能加工20吨成品饮料,罐装后 就是两千瓶。 配料室的锁没什么用,尽管它是指纹的。锁这玩意生来就是给人开的。钥匙千 变万化,其实芯儿都差不多。 这就像人生,千人有千面,但有一个东西不会变:人是感情动物。它就是一把 锁,只要掌握好技巧,咔嗒,什么疙瘩都能解开。 多前年的那个晚上,我边开锁边唠叨。豆子在旁边支着耳朵,佩服得什么似的 :“你真高深,可就是有点听不懂。” 我说:“这就像男人和女人……” 豆子 抢着道:“男人是锁女人是钥匙。” 我知道俩人说岔了,就没再搭理她。 进了配料室,我从携带的工具箱里摸出手电筒,寻找方便藏身又便于拍摄的地 方。里面除了大大小小的罐子之外,就是支架;大的罐子有一人多高,小的比试管 还小,根本就藏不住人。最后,我们选定了头顶上那层隔热用的天花板。 天花板是石膏做的,禁不住人;幸好来之前做好了准备,带着尼龙绳,于是就 把它拴在腰带上,吊在天花板和屋顶的空隙里。 在扎尼龙绳的时候,豆子突然道:“ 我想把你打开。” 这话要是搁以前听到,我肯定不会放过豆子;那会儿我一心堕落,没有人性。 可是,现在晚了,我已恢复本性,心底纯洁着呢。 豆子以为我没听懂,又说:“你是锁,我是钥匙。” 我笑着道:“你是猫, 一只挠人的猫。” “ 不。” 豆子说:“ 我是海豚,听话的海豚。” “ 海豚是海里的猫。” “那,你是海。”正闹着,八点钟到了。 八点钟,老头准时进来配料。 对于这位老人家,我曾瞻仰过他的风采;那是在踩点的时候,当时他身穿一件 法式白色休闲装,卡着腰,站在工厂绿化带旁边训斥一名园艺工人。 配料室的灯开了。透过天花板上的针眼,灯光落满我们全身,斑斑点点,犹如 两只光刺猬。 豆子朝我抛个媚眼,将针孔式摄像机对准来人。 咦——,我和豆子同时惊叫一声,来的怎么是个女人呢? 那女人高大魁梧,只穿一条花内裤,口里含糊地唱着:“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 常在。” 由于是俯角,我们只能看到一头浓密卷曲的披肩长发,以及臀部扭摆的动作。 不是女人!豆子指指自己的胸部,又指指唱歌的那人。 妈的,上面缺两个重要标志。原来……原来这香港老头是“ 二尾子”。老头 心情特好,从他走路摆动的幅度就能瞧出来,几乎一路在舞蹈。 他舞蹈着抄起一只水瓢;他舞蹈着从配料池里将白的、红的、黄的粉末混进一 只大桶里;他舞蹈着钻到桶中,打开蒸馏水筏门;他舞蹈着在桶里和着拍子又蹦又 跳,一会儿旋转,一会儿作陶醉状,口里有节奏地发出“呦儿呦儿”的叫声。 大约折腾了二十分钟左右,他又跳到另外的桶里,重复刚才的动作。最后将一 桶桶原料倒进一台球形机器中。 随着机器的轰鸣,他像一只巨大的十字架,横倒在地,狂笑不止。 在天花板上面,我和豆子面面相觑,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人,敢情大家喝的都 是他的洗澡水。 想到这儿,我的胃部一阵痉挛,口里涌出一股酸臭味。 豆子一荡绳索,凑到我耳边道:“整整他。” 我点点头。 她从背上的牛仔包中抓出几条塑料小蛇,揭开天花板一扔。 一、二、三,我们刚数到三下,底下就响起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 铁血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