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偶决定洗手上岸 感谢上帝,救兵来了。古人云:撒豆成兵。说的就是我的救兵小豆子。 不过,我的豆子不用撒,她自己就能蹦出来。不仅豆子来了,估计全深圳的小 偷兄弟都来了,后面黑压压一片,形成包围圈,把“大丧”的人马围得水泄不通。 看那架势,我被剁成肉酱的几率急剧下降,“大丧”他们被踩成肉酱的机会逐 渐加大。 豆子闪电般冲进人群,手中的刀片一挥,“大丧”身上的紧身皮衣一分为二。 刀片从口中吐出,刷地划过,一尺就是一尺,一寸就是一寸。全深圳只有她有 这般本领。 “大丧”吓得面无血色,嘴巴张得大大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低头一看,只 见从胸前到小腹一道白痕,再深一点就开膛破肚。 他哪里见过这阵势,不住点头,“ 好,好。”他说。也不知哪个部位好。大 丧不断后退,豆子则像铡刀下的刘胡兰,威风凛凛挡在我面前。 “大丧”等人几乎眨眼功夫撤出战场;一百多辆摩托车嗷嗷直叫,跑得比老鼠 的弟弟都快;我以为包围“大丧”的人是豆子带来的救兵,此时才看清原来是瞧热 闹的人,他们一见“大丧”撤退,没热闹可看,好失望地叹了口气散去。“有没有 搞错” 我听见一个人嘟囔。 深圳就是这样,它是个有名的“ 不夜城”,再晚都有人闲逛,都有人瞧热闹。 失去了对手,我提起的一口气顿时泻了;冷汗像春天小雨一般往外冒,一会儿 就成了水底动物。脚也站不稳了,腿一软就想靠到豆身上。却不料豆子快我一步, 扎到我怀里嚎啕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得我满肩膀都是。 她边哭边说:“ 我找的你好苦。” 委屈得狠狠打我两拳。 此时,我的鼻子也不知怎么一酸,眼泪哗啦一声落了下来。 这是阿飘死去之后,我平生第一次流泪…… 据豆子讲,自从我失踪之后,她在深圳发疯地找我;七爷也下了命令,通知所 有的同行,什么也别干,盯住大丧一伙,直到我露面为止。 他知道我的性格,平时没什么正经,关键的时候特别认真,任何可怕的事都做 得出来。 所以,就在我大玩失踪之际,深圳的“反扒大队”轻松很多,都改行干别的了。 在此我要感谢全深圳的同行们,你们放弃了大把挣钱的机会,甚至节假日也不 休息,为我一个人的事忙乎。这种精神值得发扬光大。 就在豆子找到我的当天晚上,她就把我带回蛇口别墅,深圳我唯一的家。一路 上,她乖巧得像个小猫咪,扎在我怀里,搂着我的腰,生怕再次失去眼前的幸福。 第二天,七爷在他房间接见了我;听说我平安归来,他略显激动,却又要故作 矜持,笑意在脸上一掠而过,便装作没事人一样。毕竟他是师父,要有师父的派头。 但他的手,唯一的手告诉我,七爷的内心在颤抖。 听我谈了这些日子的风风雨雨,七爷感慨万分,道:“难得你有这份痴心。 “接着就将阿飘的身世说给我听。却原来阿飘并非何姐生养,而是另有隐情。 何姐就是当年的燕儿,何守义的女儿,七爷的小师妹。自从父亲跌下悬崖失踪 之后,她就成了没人管教的流浪儿,与几个小姑娘一起干起偷盗的营生,并逐渐在 江湖上混出“ 五朵金花”的名声。 她们五姐妹一开始在火车站“挂帘子”、“洗皮子”,意思是偷钱包和行李; 后来,专门盗窃珠宝店。 何姐认为自己的不幸因珠宝而起,又找不到制造不幸的原凶,自然而然将一腔 怨气发泄到珠宝身上。 有一回他们逛到广州城,见人民南路有一家宾馆相当气派,骑楼式建筑,十几 根巨大的麻石柱擎天拄地,檐下的雕花石饰栩栩如生,足有半人多高。五个人便生 出羡慕之色。 其中一个姐妹说:“ 要是能在这里睡一觉死也开心。” 嬉皮笑脸望着何姐。 其他几个姐妹会意,搂胳膊的搂胳膊,捶背的捶背,一起拥上她们的大姐大。 何姐笑道:“鬼丫头,住就住喽,还用糖衣炮弹。”几个人一阵欢呼。 当时这家宾馆的房价相当高,每天三十块人民币,相当于一个普通干部的工资。 好在她们钱来的轻松,也不心疼,包了一个大房间。 当时宾馆里都是钢丝床,弹性十足;进了房间,几个人又疯闹一番,扑到钢丝 床上蹦呵跳呵,兴奋得不亦乐乎。 一直闹到吃饭,三妹苏小红提议道:“咱们去划船吧。” 小幺妹李文革是个“饶舌鬼”,抢白她:“三姐就爱资产阶级小情调。”苏小 红瞪了她一眼:“你不爱就别去。”李文革说:“ 不去就不去。” 撅起小嘴。 这里何姐打圆场:“ 什么爱不爱的,难听得要命。”旁边两个姐妹一笑: “就是,人家以为你们在想男人!”苏小红、李文革一听,羞得脸通红,也不斗嘴 了,追着她们打。五个人说说笑笑出了宾馆,往西堤码头方向去。 她们所住的宾馆,是广州市中区最繁华的地段,周围高楼林立,再往前就是南 方大厦商场,人流熙熙,煞是热闹;到了这儿,五妹李文革就不愿走了,非要逛商 场,好说歹说,给她买了支冰棍才了事。 苏小红不满,骂道:“ 馋猫!”李文革故意挡在她面前,咂咂嘴巴,一溜烟 跑得没影了。 不知不觉近了珠江边。李文革正在那里用瓦片打水飘,看见她们,一指不远处 的一幢墨绿色小楼,道:“你们看,好特别哎。”果然,这幢楼四层高,全是欧式 建筑风格,天台上却竖起一座中式塔楼,四檐滴水,倒影珠江。 苏小红知道这幢楼的底细,警告她:“离它远点,这是鬼楼!” “鬼楼?” 众姐妹异口同声。 “ 是啊,广州人都叫它鬼楼。里面肯定有鬼。” “噢……” 众人的嘴张 得大大的,脸上露出敬畏之色。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不是鬼楼,是番鬼楼。” 口气有点傲慢。 “番鬼” 是广东话,“老外”的意思。 她们回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位瘦高的男人,戴着眼镜,头发梳得油亮,脸 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傲慢。 苏小红上下打量他两眼,轻蔑地说:“ 什么番鬼楼,瞎编乱造!”那人不以 为然,正色道:“此楼为清末名士李少白寓所,只因塔身倒映水中,故取名‘塔影 楼’。”李少白为广州富商世子,曾变卖家产支持孙中山革命,在历史上鼎鼎大名。 “番鬼楼” 是因广州人见其样式特别,对它的别称。史志上有记载。 苏小红听他说得有根有据,自己读书又少,先是心虚,一扯李文革:“走,少 搭茬。”再不回头。 李文革冲那男人吐吐舌头,挥挥手;那男人一扶眼镜,叹了口气,便向“塔影 楼”方向而去。 那个男人姓杜,是香港大学的教授,苏小红好像和他特别有缘,过了几天竟然 又遇到他。当时,她在南方大厦附近闲逛,刚好遇到一家珠宝店新开张,不由自主 走了进去。 当时,店里挤满了人,对着几件新款首饰评头论足。苏小红一看,原来全是翠 玉瓖金的上品,其中有一款戒指是三十年代的老坑种,翠色鲜浓欲滴,晶莹通透, 种质绝佳。 苏小红素来喜欢翡翠,见了这般罕有的货色,当然不会放过。她叫店员拿出七 八个品种,趴在柜台上仔细挑拣,暗中却在那枚戒指上动了手脚,粘上一条头发丝 般的细线,趁店员不备,一钩,滑到襟下的暗袋里。 当时,店员没有察觉,却被另一个顾客无意中看到,急呼:“抓……抓…… “他是个结巴,着急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手却很快,一把抓住苏小红的胳膊。 苏小红叫道:“干什么,臭流氓!” 就想挣开他的手,不料那人抓得比钳子 都紧。 苏小红不叫还好,她一叫,周围的顾客全停下来,把视线集中到这边。中国人 看热闹是祖传习惯,一时间鸦雀无声,他们成了瞩目的焦点。 那位顾客紧紧抓住苏小红,继续说:“ 我……我……我不……”他的意思是 替自己辩解,说“ 我不是流氓”,但就是脱不了口,急得直跺脚。 苏小红当众被抓,羞得满脸通红,说:“你再不松手,我就叫警察了!”那人 道:“叫……叫……小偷。”他本来的意思,是“叫警察,小偷!” 也不知怎么 省略两个字。众人哄堂大笑,一个叫警察,一个叫小偷,什么意思。 苏小红又着急又窘迫,眼泪挂在睫毛上,可就是没有脱身之计。正在这时,那 结巴镇定下来,大声道:“她……是……是小偷!” 众人一愣,眼睛齐刷刷转到 苏小红身上。 苏小红试图发动群众,面向大家说:“他才是小偷,流氓,臭流氓!”但是众 人已经露出怀疑之色,有几个人跃跃欲试,挽袖子就要捉苏小红。 正在这紧急时刻,杜教授出现在苏小红面前,道:“你说这位姑娘是小偷,有 什么证据?”那结巴顾客理直气壮:“ 我……我亲眼看到她偷戒指!” “ 好! “ 杜教授从苏小红跟前走过,来到柜台前,拍拍店员的手,道:”同志,麻 烦你验一下货。“刚才接待苏小红的,是个刚上岗的年轻人,把东西包在毛巾里, 还没来得及收好,听杜教授一提醒,连忙点头。 苏小红的脸刷地变得惨白,暗骂杜教授糊涂。“这个书呆子。”她心里说。 知道逃不脱了。 不料,那个店员仔细验了货,一件不少;苏小红钩走的瓖金翠玉戒指,就像自 己长了腿,又回到店员手里。 杜教授道:“ 好,现在清楚了,刚才那位同志肯定看花了眼。”接着他一指 苏小红:“大家看,有这么漂亮的小偷吗?” 众人一听,又笑了起来。 那个时代以貌取人,连环画里的坏蛋描绘得都像茄子似的。 和现实截然相反,好人往往钟无艳。 听杜教授这样解说,众人信服,个别好事者起哄:“ 我看是真流氓,假小偷! “那结巴顾客明明看到苏小红偷东西,现在突然有人证明是清白的,正在那儿 不服气,听见人群里把矛头指向他,触电般松开抓苏小红的手。 他一着急,嘴巴又不利索了,道:“ 我……我是流氓?!” 惊异地望着观众。 大家又起哄:“你看,自己承认了吧。” 杜教授替他解围:“这位同志也是 好心办坏事,以后多注意就是了,大家散了吧。” 众人散去。 自此,苏小红对杜教授佩服得五体投地,出了珠宝店,一把扯住他,非要请他 吃顿大餐。 那个时候,所谓大餐也就是有鱼有肉;两个人就近找了一家饭店,边吃边聊, 越聊越投机。却原来他是香港同行,手艺出神入化,已臻大师境界,能在万众瞩目 之下取物而不被察觉。不过,后来这项技术被妖魔化,成为某些“ 气功大师”骗 钱的工具。 吃完饭,苏小红要买单,杜教授说:“香港没有叫女人买单的道理。” 以前 的傲慢劲儿又出来了。 不过,这次苏小红没计较,开玩笑道:“ 好吧,有便宜沾,以后我就天天吃 你。”她这句话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那以后,两个人就经常碰面;一碰 面,就约会。没有几天,就如胶似漆,粘得分不开了。苏小红返回深圳,杜教授就 跟随前往,在岗厦租了个独院,一有空就腻在一起,俨然成了恩爱夫妻。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爱情成为苏小红生命中最辉煌璨烂的一部分,她似乎忘 了日月轮回,忘了有相聚,就有别离。 苏小红与杜教授的别离,来得猝不及防;他们只幸福了三个月,就遇到一件奇 事。 那是九月的一个清晨,苏小红到街上买早点,刚出巷口,迎面走来一个瘸子, 破衣烂衫,拄着条拐杖,一看就是乞丐。 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最是善良,苏小红看到这个乞丐,动了恻隐之心,从口袋 里拿出一角钱,递给他:“老伯,买碗饭吃吧。”她说。 当时,一角钱很管用,能够买到十个鸡蛋。苏小红想,老乞丐肯定会高兴得发 疯,谁知那乞丐看到有人送他钱,眼中露出很奇怪的神情,喃喃自语:“ 我是乞 丐吗?难道我真的像乞丐?”边说边往后退,突然转身疾走。 苏小红觉得奇怪,心想这个人肯定脑子有问题,买回早点,当成笑话讲给杜教 授听。谁知他一听就从床上跳下来,脸上顿时流露出恐惧、烦躁之色。 “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他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苏小红道:“你认识那老乞丐?” 知道其中有蹊跷。 杜教授欲言又止,摆摆手:“你还是少知道为好。”随后,他正色道:“ 我 要出去躲一躲,很快就回来。”苏小红道:“到底什么事?!” 杜教授动了怒:“ 我的事你少管。”当晚就离开了深圳。 从此以后,这个杜教授就仿佛在空气中消失,也不知是死是活。 苏小红本来是个快乐、豪爽的女孩儿,从此以后脸上多了一层忧色,终日以泪 洗面。对何姐,似乎客气许多。 最意想不到的是,她的肚子一天天膨胀,已经有了身孕。 众姐妹替她着急,埋怨她:“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苏小红听了,也不伸辩, 只是淡淡一笑。姐妹们动员她打胎,她默默摇头。 就这样,在杜教授失踪的九个多月后,苏小红在医院生下个女婴,取名阿飘。 她本人因为产后大出血,撒手西去。 临死前,她拉住何姐的手,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大姐,我们对不起你… …“ 何姐觉得奇怪,心想都是自家姐妹,哪用这么客气,便说:”别胡思乱 想。 “苏小红最后看了一眼孩子,长叹一声,慢慢闭上眼睛。 再后来,何姐的几个姐妹相继成家立业,洗手退出江湖,小阿飘就一直与何姐 生活在一起…… 讲罢阿飘的出身来历,七爷神情黯淡,感慨命运的多桀善变。我则唏嘘流涕, 泪水再次打湿双颊。 沉默了半晌,七爷起身回到卧室,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日记本,递给我说: “这是阿飘留给你的。”日记本是何姐转交七爷的,阿飘的遗物,里面有关于我的 记述。阿飘竟然在日记里写到我?这使我始料未及,回到自己房间,立刻急不可耐 地打开了它,想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阿飘的日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日记之一:我不会再搭理豆子,这个该死的 豆子!本来说好了,我陪她去井冈山玩,但要“约法三章”,一不准扒别人钱包, 二不准乱交男朋友,三不准惹事生非。豆子一口答应,想不到老毛病又犯啦,在火 车上偷了我们邻座的钱包。 那是一个很靓仔的男孩子,长得像刘德华,就是鼻子不够高。在火车上,我看 他老实得要命,豆子无意中碰了他一下,他的脸就红红的;豆子却说他土得掉渣, 故意欺负人,在他身边蹭来蹭去。最后,居然趁我去洗手间的功夫,扒人家的钱包。 一下子把“约法三章”变成“约法一章”,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偷就偷呗,她还骗我说偷错了,要给人家送回去。送个大头鬼!深圳那么多人, 到哪里去找他。 这个可怜的小刘德华,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来深圳。他在深圳有亲戚有朋友吗? 如果没有可就惨了,深圳的物价那么贵,在井冈山五块钱能买一堆苹果,在深圳只 够买一个盒饭。该死的豆子,臭豆子,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你就是再缠我也 没用!!! 日记之二:已经很久没和豆子说话,她打电话也不接,到医院找我也不见,把 她气得差点死翘翘。她对我妈说,以后再生孩子注意点,千万别生个坏阿飘。 我妈说给我听,我说,反正我老爸不在了,要生肯定以后跟豆子他爸生,连瞎 子都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意思。我妈笑着追打我。我边跑边说,以后你们要生个豆子 那样的小扒手,我就不答应你们的婚事。唉,他们两个不知搞什么鬼,相互间爱得 死去活来,就是不结婚。 人的感情好难琢磨。以后我可不这样,一定要找个痴情的男孩,找到就嫁给他 让他宠我一辈子。 日记之三:今天我去豆子家看我妈,一不小心被豆子发现了,见了面就搂住人 家不放,好话说了一箩筐,妹妹长妹妹短,亲热得让人生不起气。 好吧,看在你是我未来的老姐份上,本小姐就姑且饶你一命。后来,她告诉我, 说他们家来了个刘德华,拉着我就往楼上跑。 天哪!不是做梦吧,真的是哎。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我们在火车上遇到的 那个靓仔,被豆子扒去钱包的那个。把我吓坏了,以为他是特意找来讨钱包的,脸 刷地红了,连连摆手说,不是我偷的不是我。 那家伙看上去长得一副老实相,可也坏得很(肯定是豆子带坏的),故意问我 偷什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最可气的是,就连豆子也忘了这回事。难道偷个钱包 就这样轻松? 提起豆子我就一肚子气!整天无聊得要命,不是偷人家的钱包,就是泡靓仔。 最没羞的是,她!她!她竟然叫小刘德华选,说我们俩你喜欢谁,叫谁当你女 朋友。简直把我们女孩的脸都丢尽了!!!!!女孩子是被男人追的老姐,不是叫 人像选衣服那样选的,有没搞错。 就是真叫我选(对不起,气晕了,说错了),就是真叫他选,我会同意当他女 朋友?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一看就是豆子的翻版,而且保证不是盗版。 幸亏那小子识相,脸一板说,选什么,又不是买衣服!看来这个人虽坏,也有 可取之处。 这一下可把豆子气晕了,拉着我就走,一路上嘟囔个没完,骂人家是老土,不 识相;骂着骂着,她又不骂了,还给他打电话,约他去泡吧。真搞不懂豆子脑子里 乱七八糟想些什么,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日记之四:昨天约小刘德华去泡吧,他不给面子,约好又推掉,把豆子气得咬 牙切齿,连叫要干掉他。真好玩。我觉得豆子有点在乎他。 平时在家里,她是大小姐,就连我妈他爸也让三分,可小刘德华不但不买账, 还对她指手画脚。豆子也奇怪,偏偏不生他的气。还佩服地说,他还是个诗人哩。 并且偷出他的诗集给我看。真看不出来,他外表稀里哗啦,内心却痴情得很, 瞧他写的句子:“没有谁愿意当爱的乞丐/ 除非他的心已无法拯救”,“ 只因 紫罗兰翩然而至/ 留下的却是回忆和忧伤” 一会儿高傲得像青蛙王子,一会儿 又柔情得####。听豆子说,以前在北京,他有个顶要好的女朋友,还是个歌手, 后来不幸死了。真可怜。 日记之五:我才不同情这个该死的小刘德华,本来我怕晚上泡吧回来太晚,耽 误写日记,就提前写好,想不到人家在日记里表扬他,他却拐着弯骂人,说是要考 IQ,问我手持弓箭走在小路上,前边过来一只鬼,后边拦住一匹狼,是射鬼还是射 狼?我一说是“射狼”,他就故意读成“色狼”。幸好有豆子这个好姐妹,帮我骂 得他要死。 日记之六:都是叫那该死的家伙气的,一连几天我总是失眠。有时候迷迷糊糊 睡着,又梦见他,一副坏小子的德行,非要给我算命,说他是“偷心贼”,命里注 定要偷走我的心。真不害羞。难道他真的偷走我的心?不然我为什么总是想他。最 可笑的是,今天我在巷子里走,看到一个人躲在门洞避雨,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 张得大大的,像个傻瓜。我竟然以为是他?唉,难道我真的爱上他。 日记之七:不,不!我不可能爱上一个贼!!!要是他改好了呢?我不知道。 日记之八:今天下午,我陪豆子去逛东门;在太阳广场,她看到一套男式西装, 浅兰色,样式既高贵又洒脱,豆子站在它跟前发半天呆;我说,准备买给哪个男朋 友,豆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突然发现,这件衣服要是穿在 小刘德华身上,一定会帅得掉渣。 日记之九:今天我有点幸福,今天我有点难过。早晨在19路车上,我竟然意外 地发现了他;竟然发现他在偷偷地看我,而我竟然被他看到吃东西。哇,好难为情! 豆子早就骂我,说我的的吃相像个饿死鬼投胎,他还盯着人家看!!!!! 临下车的时候,我假装不认得他,谁让你这时候遇到我? 不过经过他身边时,我还是狠狠给他打了个招呼,搡了他一把,然后飞快地溜 掉了。 他这么早坐车去哪里?该不会去偷东西吧?为什么每个人长着同一样的手,却 干不同的事?为什么非要偷别人的东西?为什么不能靠自己的双手劳动获得? 我要给他说,希望他做回一个堂堂正正的诗人,不要再干这些见不得光的事。 日记之十:妈妈告诉我,说他昨天一大早去找我。他那么早坐车是为了找我吗? 难怪昨天他的眼神不对,里面就像藏着一堆火。妈妈说,他可能爱上你了,在追你。 我不相信,真要追的话,昨天我从车上跳下来,他就应该追,可他没有追呀? 后来我问妈妈,人为什么偷东西,妈妈很伤心的样子,说讲给你听也不明白。 我都二十岁了,是个成年人了,还有什么不明白! 日记十一:豆子这几天不知怎么了,总是跟着我,表面上看亲热得要命,又好 像有什么事隐瞒着。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豆子问我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我小刘德华追你的话,你会接受吗?我马上回 答,除非他不做贼!豆子竟然高兴得什么似的,还当着我的面给他打电话。 我想清楚了。两个人相爱是要互相结婚的,结了婚就要生小孩,我不能叫我的 小孩知道,我的老公是个作贼的,一定不要!以后我也不会和豆子住在一起,叫小 孩知道我的老姐是个贼,那多没面子! 孩子的幸福是纯洁的,谁也没权利伤害他,伤害他是一种罪。 日记十二:爱是一种痛,不爱是一种更大的痛…… 日记的最后一篇,只有一句话,极端矛盾的一句话。她想说什么话,表达什么 主题已不得而知。最意想不到的是,我在阿飘心目中那么重要,带给她那么多困惑 和痛苦。 她的这本日记厚厚的,只差一个页码,但命运之神没有等她写完最后一页,就 收回了她年轻的生命。或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苍故意将这最后一页留给我写。 用自己的爱,用自己的痛,用自己以后的路,来书写一篇未完的日记。 翌日。我特意到发廊洗头理发,换了一身新装,然后去见七爷。我委蜿地告诉 七爷,想请个长假,到外面走走,散散心;其实我内心真实的想法,是准备告别自 己的生涯,重新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诗人。但这需要一个过程。 江湖就是江湖,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进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退出的。它就像 吸毒,必须离开那个环境,控制住自己,挺过最艰难的时期。 另外,也需要给人一个遗忘的过程。重新做人不容易。尤其像我本身,并不是 一个普通小偷,而是“偷王”的衣钵传人,一举一动关系重大。 七爷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说:“ 也好,我们‘ 义盗门’需要留下一粒好 种子。”接下来,我们探讨了一个较深的问题,关于盗与隐。 七爷说:“国运昌而仓廪实,仓廪实则治教化,治教化则人心正,人心正则天 下无贼。” “ 义盗门”历来奉行“ 盛世而隐”的门规,不是甘心引退,乃是 因为人心正,以盗为耻,天下已无盗贼容身之地。 大雨过后是天晴,归隐才是正途。或许,归隐就在当世。 没有人喜欢在江湖上舔着刀头吃饭,而且这碗饭也越来越难吃。比如“大丧” 等人,风光没有几天,就被深圳公安的“斩腿行动” 收了去。 虽然首犯“大丧”在逃,但他的手下几乎全部落网,包括大宝、二宝。 据说他们在逃亡中,突见拦截他们的女警变了模样,好像地狱的“索命鬼”, 狂叫发疯,连人带车裹进一辆疾驶的货柜车底下,被拦腰截成两段,也算得了报应。 告别了七爷,我和豆子去医院看何姐。阿飘去世后,她悲伤过度,终于生了一 场大病。 她没有住在仨九医院。怕她触景生情,七爷将她安排在另一家更高规格的医院。 五星级酒店的标准。真不知道现在的医院到底玩什么花样,医术越来越低,价格却 越来越高。 何姐住院后,主要是豆子负责陪她;真难为了这丫头,又要陪病人,又要到处 找我。 豆子嘴快,早已把找到我的消息告诉何姐。但见了我的面,仍然掩饰不住她内 心的激动,紧紧拉住我的手,就像母亲看到久别的儿子,泪流满面。 何姐说:“从小到大,我的命就苦,老爸老妈还没看到我长大成人,就悄悄走 了;马上快见棺材了,女儿又……”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我跪在地板上,深情地说:“您还有一个儿子,我就是您的儿子!” 豆子在 一旁连忙说:“ 对对,反正你早晚是我妈,我就先叫你一声妈。”说罢,跪在我 身边。 何姐破涕为笑,擦擦眼泪,嗔了豆子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被人害 得家破人亡,我们早就成亲了。也真难为他,跟我委屈了一辈子。”自从何守义跌 落悬崖,下落不明,家中陡遇惨变,燕儿就发誓,不找到凶手,永不谈婚嫁。 乔小七早就属意她,同时心有所憾,故而也终身未娶。 他们曾足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寻找一切可能的线索,都遍寻不得。但是, 心中隐约有种感觉,凶手并未跌崖而死,至今都在他们身边游荡,却又找不到蛛丝 马迹。尽管如此,他们毫不气馁,一刻不停地在世上搜寻,希望冀有生之年,完成 未了的心愿。 那天,何姐跟我们谈了很多很多,甚至谈到小时候的梦想。 她告诉我们一个小秘密,那时候她最大的理想,是当一名公安局的侦察员…… -------- 铁血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