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小弟费力地走着,上下身和四肢僵直直的,好像也不会打弯,走路一颠一颠, 他的腿是跛的。 周洁跟在他身后两米远的地方。她想,还是保持一点儿距离好。 “离这儿远吗?”周洁问。 “不知道。”小弟痴呆地说,“让我看看路。”他停下来,瞪着灰白的眼睛四 下张望。 夜黑漆漆的。月亮躲到一块云层里去了,在云彩后面亮着,给这块云层镶上了 一圈亮亮的黑边。这样一点儿残光,反而使夜显得更加黑暗。 “朝这边走。”小弟指着左面的路口,路边的一个邮筒上有一暗蓝色的小亮点 儿,像一小团燃烧的鬼火。 “阿姨怕我迷路,她给留下记号给我指路。”小弟告诉说,“因为我不像他们, 我是第一次出来。” 果然,周洁又在左边稍远一点儿的地方看见了一小团暗蓝色的鬼火。 啊,不止是两个,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它们像一只只不断眨动的眼睛一样, 闪闪烁烁。 小弟步履蹒跚地向着火团儿走,等他一靠近,小火团立刻熄灭了,他又走向第 二个。他的身体直直的,手臂和腿的动作显得很笨拙,但脚下却轻飘飘的,没有一 点儿声响。 “快到了吗?” “还得等一会儿。你看,前面还有火团亮着呢。”小小弟指着前面。 怎么这样远啊?周洁奇怪地想。她仔细地四下看,明白了,他们走了半天,其 实只是在几条胡同中间转圈子。。 周洁停下来,说:“我们又绕回原来的地方了。” “是吗?”小弟疑惑地自语。他低头看着地面,“真的,刚才我丢掉的鞋子在 这儿呢。” 周洁这才发现,小弟的一只脚光着。 小弟想把鞋子捡起来,他的腰直挺挺的,弯不下去。 周洁走上前,帮他捡起鞋子。 小弟光着的脚已经被碎石子扎破了,伤痕累累,并没有血流出来,他身上的血 液像是已经凝固了。他的脚也是冰冷冰冷的,就像是个死人。 周洁忍不住说:“你的脚怎么这样凉啊?” 小弟嘟囔着:“我也不知道。”他望望周洁又说,“到了阿姨那里都是这么凉 的。” “你是怎么到阿姨那儿的?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弟悲哀地说:“不知道。我想爸爸妈妈,你能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接我吗?” 小弟转过脸,灰白色的眼睛淌着泪水,满怀希望地看着她。 “我试试看。”周洁含含糊糊地说。 好像起风了,刮得尘土打着旋儿,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风声中还隐隐约 约有一种“呜呜咽咽”的声音。 小弟孩惊慌地说:“阿姨叫我呢,她叫我赶快回去。” “没有吧?我怎么没听见?” “她是在叫,你怎么会听不见呢?”小弟说着,慌忙加快了脚步。他的一只鞋 子又脱落了,也顾不得捡,仍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周洁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使劲竖起耳朵听,她听到了,“沙沙”的风声中,夹 杂着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喊:“小弟,你快回来呀。小弟,你快回来呀。” 小弟细骨伶仃的影子,孤零零地在前面飘着,离她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女人凄厉的叫声越来越清晰,是从一条小胡同里传出来。 小弟进了胡同,停住了脚步。他面前是一个污水道的入口。上面的铁盖子不知 被谁掀开了,躺在旁边地上。下水道入口黑乎乎的。 小弟蹲下身,探头向下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声音颤抖地告诉周洁:“我找到 了。” “小弟,你快回来。”凄凉的声音从洞口里飘出,荡漾在空中,又消失了。周 围死一般的寂静。 周洁蹑手蹑脚地移到洞口旁边,向下看着。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下水道旁边的水泥壁上好像有小铁梯子,小弟目光呆呆的,手扶着地面,踩着 一格格的小梯子往下走。 周洁站在井口犹豫着。 井下面除去有女人的叫喊,还隐隐传来男孩的哭声,好像是小城的声音。 周洁不再迟疑了,她紧跟在小弟后面下了梯子,踩着湿漉漉、粘乎乎的淤泥, 用手摸着旁边的墙壁,摸着黑慢慢往前走,她的眼睛渐渐地习惯了黑暗,周围的光 线也好像亮了些,呈现出一种暗蓝色。 走着走着,她的脚好像碰到了一个东西,是石头么? 那东西鼓鼓囊囊并不是很硬。周洁小心地俯下身,用手去摸,是床单裹着的一 个东西,很大很长。 她使劲推了推,那东西没动。 从形状上看,好像是用黑布单裹着的一个人,周洁紧张起来,她站起身想绕过 去。突然想起,布单里裹着的会不会是小城? 因为那人的身材比较瘦小,决不是那个高个女人的,也不会是那石像的。她应 该看一看。 “小弟,这个人是谁?” “不知道。” “会是小城么?” “不知道。”小弟胆怯地向后退。 周洁蹲下身去,摸到那个人的脸部,用手扒开布单。 她猛地颤栗了一下,布单下是一张根本分不清五官、血肉模糊的脸,样子狰狞 可怕极了。 但决不是小城的,是个女人的,因为脸的三分之一被长头发遮住,是个陌生女 人的脸。 背后有一阵阴冷的笑声。 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笑声。 周洁回过头去:离她不远的地方,飘着一个高个女人的影子。 看不见她的脸,外面的亮光从他背后照射进来,更显出她面部的黑暗。她衣服 的影子也长长地拖在地面上。 啊,是那个和石像在一起的可怕女人,她阴冷地笑,向着小弟招手:“过来, 这回你终于变聪明了,学会骗人了。” “我没有骗人,我不知道。”小弟哭泣着。 “你是骗了,你不是把她骗来了么?快,快过来,阿姨带你走。” “我不,”小弟哭泣着,不情愿往前走。 “小弟,不要动。”周洁想站起身来,突然她的手被拉住了,旁边那血肉模糊 的女人猛地转过身来,一下子抱住了周洁。她的身体冰冷冷的,两只手猛地住了周 洁的腰。女人的身体发出暗蓝色的光,肩膀上燃起了两个小火团。 周洁本能地奋力挣扎。 女人两只手箍得更紧,像铁箍一样,牢牢地套住她。她的脸几乎要贴到了周洁 的脸上。 “我们走,让她留在这儿。我带你去找萌萌,还有小城。他们都等着你呢,你 们将参加一次最好玩的聚会。”瘦高的女人在周洁身后阴森地笑着,声音渐渐地远 去。 周洁闻到一股血腥的气味。死尸紧紧地抱住她,指甲都嵌进了她的肉皮。她眼 前晃过一片乌红,一缕湿漉漉的的东西几乎蹭到她的额头,是沾着血的头发。白森 森的牙齿在她眼前晃着。 周洁把勒得都快喘不过气来,她得手触到了裤袋里一个坚硬的东西,是小青铜 雕像。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一只手臂挣脱出来,握住钉子扎向女士的脸, 一束亮光闪过,女人的手臂松开了,身体上燃烧的火焰慢慢地熄灭了,重新变成一 句僵死的尸体躺在地上。 周洁从湿漉漉的地上爬起来,已不见了高个女人和小弟的踪影。她想起了高个 女人最后的话,小城也在他们手里。她必须要尽快找到他们。 萌萌说过她姥姥孔常珍认识这个高个女人。萌萌的姥姥在培英幼儿园,她必须 赶快到培英幼儿园找到孔常珍。 周洁从地下污水道的出口爬出来,跑到胡同口,一辆亮着灯的出租车从旁边经 过。 出租车会不会有问题,还像那辆黑色的灵车一样? 周洁顾不得考虑了,就是真有问题,她也豁出去了。她大声对司机说:“到光 华路,培英幼儿园,快,”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