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停住脚步细看,昏暗的走廊里真的站着一个男孩。看他第 一眼,便给孔常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个男孩的头好大啊。他的个子不高,也就和萌萌差不多。身体很瘦,可脑袋 又大又圆,被细细的脖子顶着,使人担心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 他穿的带条纹的短衫短裤,似乎也很不合体,紧紧地崩在瘦小的身躯上。总之, 使人看起来别别扭扭,好像那衣服不是他的。 大头男孩站在那里,仰着脸,嘻嘻地笑着,望着孔常珍,嘴巴很大,透出一副 傻相。 “你是哪个班的?”孔常珍问。 大同男孩儿“嘻嘻”地咧嘴笑着,一声不响地望着孔常珍。 “你怎么不回去睡觉?” 大头男孩歪着脑袋不说话 “来,我送你回去睡觉。”孔常珍走上前去拉他的手。 他的手好冷啊,冷得就像是一块冰。 “你的手怎么这样凉?一定是到哪儿玩凉水去了吧?” “水……”大头男孩儿的嘴巴里别扭地发出了一个“水”字,他说话显得很吃 力。 孔常珍低下头看他,离男孩的眼睛很近。 也许是因为光线模糊不清,男孩的眼睛好像模模糊糊的是一片灰白色。看不清 黑眼珠,只有眼白。 孔常珍惊愕地想:“啊,他的眼睛有毛病,好像蒙上了一层眼翳,他能看得见 东西吗?” 孔常珍看见过这种眼睛上蒙上一层白的人,他们大多数是老人,而且往往只是 一只眼睛,大半眼睛都蒙上一层白,在医学上好像是叫做白内障。 而眼前这个男孩儿,看样子顶多只有五六岁。两只眼睛都是这样,。 孔常珍看着,有点儿可怜他:“你是哪个班的?” “哪个班的?”大头男孩儿笑嘻嘻地学说。 “你睡在哪个房间?我送你回去。”孔常珍又问。 大头男孩儿咧着嘴,伸出一个手指头,先指指左边,又指指右边,。 “你不可能住在两边儿,倒底是哪一边?”孔常珍又问。 大头男儿伸出手指又指向地面。 他怎么可能住在地下呢?真是胡说。 孔常珍觉得,这个男孩智力好像有些不健全。不光是从他的话语,从他的眼神, 从他过大的脑袋,都好像能够看得出来。 孔常珍很奇怪,过去没见过这个孩子,一定是她退休后、新来的。幼儿园怎么 能收这样的孩子呢?即使由于某些特殊原因收下了,也应该有专人照管才是。 孔常珍决定不再问了,她拉着大头男孩手说:“我送你回到你的床位去。” 她准备带着拿男孩儿一个床位一个床位的去寻找,顺便看看每个个孩子。 孔常珍轻轻推开左边的第一个门,屋里的的灯暗着,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 着地面,照着墙边的一排排小床。 屋子里响着轻轻的鼾声,孩子们睡得正熟。 “嘻嘻,”孔常珍身后发出了大头男孩儿的嘻笑。 “嘘,”孔常珍忙回头向他示意,不要作声。 孔常珍开始查看每个床位,大头男孩儿跟着他后面,也探头探脑地看每一张小 床。他的手脚似乎很不老实,一会儿抠抠这个孩子的脚丫儿,一会儿又按另一个孩 子的鼻孔。 被他骚扰的孩子在床上不安地动着,发出迷迷瞪瞪的哼唧声。 “不要捣乱。”孔常珍有点儿生气地斥责他。她拉着大头男孩冰冷的手,想把 他拉出房间。 大头男孩不驯服地挣着,仰起脸来看她。就在这一瞬间,大头男孩的白眼睛里 一闪,好像闪过一道暗蓝色的火焰。 这使孔常珍很不安。 那眼光十分怪异。似是一道狡诈、诡秘的光。 “你等在门口。不要乱动。”孔常珍在门外说。她声音很低,却很严厉。 她刚转过身去,大头男孩儿突然撒腿跑开。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跑。 孔常珍忙过去追,她不敢大声喊,怕惊醒别的孩子,只好压低了声音,“站住, 站住。” 奇怪!大头男孩儿跑得并不快,脚步无声无息的,明明只差几步就可以抓住他, 可是怎么也赶不上。 糟糕,他跑向了走廊尽头的小门。那是锅炉房。平时,不许任何孩子靠近的, 现在门却敞开着。 大头男孩站在锅炉房门口,怪模怪样地望着她。 “我不追你了,你不要动。”孔常珍放慢了脚步,竭力把声音放得温和些。 大头男孩不声不响地望着她,突然转过身进到锅炉房里。 “这孩子真讨厌,要是他被热水烫了可不得了。”孔常珍顾不得多想,急忙跑 过去。也跟着进了锅炉房。 一进门,孔常珍便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锅炉房里灼热得几乎使人受不了, 孔常珍不由得眯缝起眼睛。 屋顶上吊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四周都是墙壁。迎面矗立着一个黑色的锅炉。它 虽然不大,可也比孔常珍高出一头多。 锅炉敞开的灶眼里燃烧着通红的火焰。 奇怪?怎么这会儿还烧锅炉? 锅炉里的水灌得满满的。锅炉上面玻璃管里的注水量已经到了最大限度。上面 的铁管“呲呲”地喷着热汽,弄得满屋子都水气迷漫,使人的视线看不清楚。 “你在哪儿?”孔常珍一面低低低呼唤,一面费力地寻找。她沿着屋子边转着, 竭力离那滚烫的大铁家伙远一点儿。 灼人的气浪越来越浓,几乎使人无法忍受,孔常珍只想赶快离开这儿。她焦急 地呼唤着。 没有,没有大头男孩的踪影。 明明看见他进来了,怎么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他又出了房间? 孔常珍正想转身出去,突然发现房门是关照的。 她被关在里面了。 孔常珍趴在小玻璃窗上,使劲向外喊。 她好像看见像张老师从走廊那边向这边跑来,可跑了一段又停住了脚步。 水汽,锅炉房里蒸腾的水汽把玻璃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只能无奈地等 待。 刚才在走廊里跑过来的正是小张老师。 小张老师在值班室里,隐隐约约听到楼道里有响动。她拿着手电筒从屋里出来, 打开了门厅里的总开关,走廊里顿时全亮了起来。 她侧耳细听,响声是从走廊尽头的锅炉房传来的,好像有人在敲什么东西。 是小偷吗?锅炉房有什么好偷的呢? 幼儿园的会计室倒是被小偷光顾过一次,并没有丢多少钱,。而且从那以后, 会计室也安上防盗铁门。 也许是野猫把什么东西碰倒了吧? 小张拿着手电筒往锅炉房的方向走,才走了两步,她的脚踩到一个软乎乎的东 西。是哪个孩子的衣服? 她弯腰捡了起来,鼻子闻到一股发霉的气味。也许谁倒垃圾时掉下来的。小张 拿着正要丢到旁边的垃圾箱里,她无意中又看了一眼,眼皮不由得一跳。 这是一件袖口烧糊的小孩衣服,她见过,是那件绣着小鹿的花格衣服。 那还是几个月以前,一个女孩莫名其妙被烧伤了,大家怀疑和聂淑荣有关。 啊,聂淑荣已经死了,还想她干什么? 这件被烧坏的衣服早就扔了,怎么又出现在这儿了? 小张顿时感到惊慌,她手中像是拿着一个不祥之物,赶快把它丢在地上。 旁边的房间里有响声。 是许多孩子下床和在屋子里跑动的声音。 小张忙推开门,随手打开门旁边的电灯开关,屋里亮了起来。 她看见几个孩子光脚站在地板上,其中也有孔常珍的外孙女萌萌。他们都被骤 然亮起的灯光晃得眯上了眼睛。 “你们怎么不睡觉,光着脚在地上乱跑?”小张老师生气地说。 “有猫,一只猫跑进来。”一个孩子说。 “在哪儿呢?” “在床底下。”几个孩子一起弯腰低头的往床下看。 小张蹲下来,侧着身子望一张张小床下面看。 “老师,在我的床下面。”萌萌指着说。 果然,一只黑猫在萌萌的小床下面。一只黑色的、浑身发出腐臭气味的猫,两 只眼睛亮亮的,透着荧荧的绿光。 “真的是一只猫。”小张老师不由自主地轻声说。蓦然,她看见小床脚上好像 有个东西,“那是什么?” “是个玩具熊。”萌萌告诉说。 小张拿起玩具熊,她心里骤然一惊。 啊,是个烧坏的玩具熊,头和身子都被烧坏了一半。 和聂淑荣在时烧坏的那个玩具熊一模一样。 “这玩具熊是哪儿来的?” “是猫叼来的,扔在我床上了。”萌萌说。 “猫?”小张迷惑地向床下看着 “喵——”黑猫望着她叫了一声,它的爪前好像燃起了一小团球形的、暗蓝色 的火焰。 小张呆呆地看着:那火焰若有若无,似是猫爪尖的反光,又似是它那亮亮的眼 珠在黑黑毛色上的投影。 黑猫的眼珠一动不动,燃着恐怖的火焰死死地盯住她。她被看得脑子变得麻木 了,似乎停止了思考。 “萌萌,萌萌。”外面有个女人在叫。 是孔常珍吗? 小张记得她是来看萌萌的。 “萌萌,萌萌,跟我走吧,我来接你来了。”门外有个影子一闪,是个白衣服 的影子。小张记得孔园长穿的不是白衣服。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对头,错在哪儿?她 说不出来。 “萌萌,快跟我走吧。”门外的女人急切地说。 “萌萌,你姥姥叫你呢,快去吧。”小张终于昏昏沉沉地说。 萌萌犹豫不决地慢慢往门口走,这不像是她姥姥的声音。 “来吧,来吧,跟我走吧。”外面的声音飘飘悠悠地送进萌萌的耳朵。 萌萌皱着眉头一点儿点儿地往门外走去…… 锅炉房里,热气蒸腾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炙热的水流还不停地往外喷涌。地面 上的热水一点点往上涨,已经积了三寸多深,孔常珍只能踩在一个矮凳上。过不了 多一会儿,水就漫过小凳到她的脚上。 孔常珍脸上、身上冒出了汗,头晕晕的,几乎要昏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