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天●第五夜 朱沁蓝与陶颜面面相觑,十分钟前她们在望远镜里看到苏克在林家老宅里梳理假发, 十分钟后他坐在厨房里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而林乐峰与于重元此刻正在林家老宅里 寻找他。陶颜按着额头,喃喃地说:“我有点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朱沁蓝甩着脑 袋,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面前的还是苏克。这并不是幻觉,她也蒙了。 苏克瞥了两人一眼,用手从电饭堡里抓了一团饭,塞进嘴巴里,腮梆子鼓的圆圆的。 记得那天他初上船时,文质彬彬,举止得体,任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坐地上,吃 的如此狼狈。他费力地咽下那团米饭,跟着又啃了一口红萝卜。胡渣上的饭粒随着咀嚼 颤动,有几颗掉了下来。 “后门怎么开着?”林乐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跟着吧哒的脚步声入屋,“陶颜, 沁蓝,你们两个站在厨房门口干吗?”林乐峰脱下雨衣,挤了过来,他身子一震,低喝 一声:“靠。” “什么?”于重元也好奇地探过脑袋,看到苏克,十分惊诧,“你……你怎么会在 这里?” 苏克继续抓起一团饭塞到嘴巴里,咕哝着:“饿死了……等一下……再说。”四人 睁大眼睛看着他狼狈地吃东西。朱沁蓝用手肘轻轻地撞林乐峰,小声地问:“在旧房子 里,你们没有看到他吗?” 林乐峰眉峰高耸,看着苏克的目光中露出深思:“等一下再说。” 苏克猛然停止了咀嚼,两眼圆睁,张大嘴巴,尚未吞下的饭粒从嘴角滚了下来。他 翻身要从地下爬起,却又无力地坐下,伸手指着净水机,喉咙咯滋咯滋地响着。陶颜快 手快脚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他双手接过,喝了一大口,咕噜一声,喉结剧烈地滚动一 下。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眼皮耷拉,拍着胸口说:“饿死了。”跟着他打了一串咆嗝, 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湿漉漉的,身上的衣物破了不少洞,看起来象是被灌木勾破 的,衣服和鞋子上都沾了泥沙。 苏克走到水槽前洗了把脸,然后偏头看着大家,不无惊异地说:“你们为什么都用 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林乐峰拍了一下手掌,说:“来,大家都到厅里来吧。”苏克说:“嗯,我先换身 衣服。” 林乐峰、朱沁蓝、陶颜和于重元满腹狐疑地在厅里坐下,陶颜挨着于重元,轻轻地 撞了他一下,问:“你们刚才去老房子里看到了什么?”于重元摇摇头说:“等我们到 那里时,灯也熄了,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不过梳妆台前面的椅子上有一滩水。”他想 起了那滩水,略呈暗绿,散发着一股腥味。方才苏克身上却没有腥味。从老房子回到别 墅的最短路程,就是方才林乐峰与于重元走的路,如果老房子里是苏克,他从老房子回 到别墅,势必要与林乐峰与于重元撞到一起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于重元觉得自己 的脑袋都大了。 “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家了呢。”苏克已换好了衣服,手里拿着一条浴巾擦拭着 湿漉漉的头发,他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洪亮,不似刚才那样子有气无力。 “这两天你去哪里了?”陶颜急切地问。苏克毫发无伤地出现,令她备感困扰,第 二天晚上的所见所闻难道是幻觉?还有昨天下午在墓地里看到断臂又是谁?难道又是幻 觉? 苏克说:“我从头开始说吧。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我睡不着,很好奇那个老房 子里女人究竟是谁?于是我偷偷地溜到了老房子里,房间里没有人,蜡烛快烧到尽头了, 梳妆台上有一把梳子,还有一本书……”林乐峰打断了他,将手里攥着的一本书递到他 面前:“你说的是这本书吗?” “就是。”苏克翻到其中一页,“当时书翻在这一页,当我看到最后一排,就是那 句游戏开始了时,蜡烛烧到了尽头了,熄了。房间里太黑了,我很紧张,决定回别墅。 可是往前走时,发现前面忽然多了一个人,我伸手一摸,摸到了一绺潮湿黏稠的头发, 后来我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眼前一片漆黑,我发现在自己 手脚都被捆住了……”苏克伸出双手,手腕处几道青紫深嵌肉里。 “我想大叫救命,却发现嘴巴被塞住了。我不停地滚动着身子,终于辨明了自己身 处在一个山洞里。我不停地挣扎,搞的自己筋疲力尽,到了今天晚上,我终于用石块磨 断了绑着自己的绳子。”苏克言毕,如释重附地吐了一口长气。恰在此时,一声清亮的 “喔哦哦”穿透了雨声传来,跟着又陆续响起了鸡鸣声,又一夜过去。尽管外面还是一 片漆黑,但是初晓将在啼声中醒来。 苏克说完半晌都没有人接话,他惊诧地看着大家:“好象我安全回来,大家不太高 兴。”朱沁蓝慌忙摇头:“不,不是,只是大家都需要想一想。”她瞟了旁边坐立不安 的陶颜一眼。 “关于你的失踪,我们听到了另一个版本。”林乐峰面无表情地将陶颜的叙述重复 了一遍,期间陶颜低着头,十分不安。苏克静静听完,然后大笑,举着双臂说:“我的 胳膊可还是好好的,陶颜肯定是做梦了吧。”眼角余光瞥到陶颜不安的模样,他连忙收 敛了笑声。 “先不管陶颜说的是否是梦话,我们今天晚上看到了你在旧房子里,这次是四个人 都看到。” 苏克一愣:“看到我在干吗?”林乐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你在梳头发。” “什么?”苏克失笑,摸着自己短短的头发,“看错了吧?我跑那里梳头发?”其 他四人都没有笑,他不安起来,小声地问:“说清楚一点,怎么回事。”林乐峰将大家 在窗前用望远镜看到的情景告诉他,包括后来自己与于重元去旧房了找他。苏克脸色微 变,喃喃地说:“靠,怎么回事?搞得我云里雾里了。” “我跟重元到了老房子里后,只发现了梳妆台前的凳子和地面有一滩水,梳妆台上 的蜡烛快烧到了尽头,而这本书……”林乐峰扬了扬刚才递给苏克的书,“……翻在了 这一页,我读给大家听听。” “……恶魔在天空盘旋,心满意足地看着七个人互相猜忌。他们不再干活,不再唱 歌,各自呆着,相互提防着。悲观与恐惧笼罩着整个小岛。那个有着粉色灵魂的小姑娘 今天哭了,她跪在海边,向尊贵无比的海神祈祷,愿用生命作为代价,来换取同伴的安 全离开。当她祈祷时,她的灵魂散发出柔软的珍珠般的光泽,圣洁的光芒照亮了周围沉 暗的海面。她的祈祷落在海面,变成了晶莹的珍珠,一一沉了下去,成千上万的小鱼从 四面八方赶来,听她祈祷,为她流泪……” 朱沁蓝蹙眉打断他:“这是什么?神话故事?”林乐峰合上书本,看着封皮,封皮 已经起毛了,上面空无一字。“不知道是什么小说?等一下有空再看看。”他站起身来, 将窗帘全部拉开,外面是一片蒙蒙的灰白,天已经亮了。 折腾了一夜,大家都倦了,虽然好多奇怪诡异的问题摆在面前,但是没有人能想明 白是怎么回事,甚至连提问题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林乐峰将石宁抱回了房间,大家也各 自回房睡觉。睡梦里风声呯呯地敲击着窗户,门窗都在震动,朦朦胧胧中依然能感觉到 台风临近的那种嚣张。 陶颜蜷在沙发上睡的,梦里充斥着鲜血淋漓的胳膊、白色的头颅、一片密密麻麻的 墓地、长长的黑色头发、苏克模糊的脸……空无一人的荒凉墓园,风呼啦呼啦地卷过, 陶颜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胸口好似开了个大洞,风穿行其中。忽然石宁从地下冒了出来, 喃喃地说:“她/ 他在海底等着我们。” 陶颜猛然睁开眼睛,石宁的脸近在咫尺,声音呆滞:“她/ 他在海底等在着我们。” 陶颜不胜虚弱地呻吟了一声,满脸愧疚地看着石宁。“阿宁,你醒了。” 石宁将脸移开,回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她/ 他在海底等在 着我们。”她头顶的疤痕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味道。陶颜眼睛一阵刺痛,泪水涌了出来。 她抹去泪水,走到石宁身边,小心地将她的头发绕了过来遮住疤痕,然后扎成马尾辫。 其他人都还没有起床,陶颜走进洗手间准备洗漱。洗脸台上石宁的那绺带头皮的关 头发还在,已干了,看的人心里发毛。陶颜不敢碰它,快步退出洗手间,去厨房里洗了 把脸。洗完脸出来,大家也都起来,看到石宁的模样,苏克吃惊的眼睛都要掉出来。其 他人都视若无睹,比起昨晚石宁发疯发狂的模样,她现在这样子已经很安静了,只是时 时地重复那句令人心寒的话。 林乐峰在沙发上找了半天,皱着眉头问:“谁把书拿走了?”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书?”林乐峰不耐烦地说:“就是昨晚从我家老 房子里带回来的书呀,今天早晨,我把它扔在沙发上,现在怎么没有了?你们谁拿的?” 朱沁蓝、于重元、苏克、陶颜齐齐摇头。 “见鬼。”林乐峰指着陶颜,“陶颜,你一直睡在沙发上,谁拿的,你都不知道?” 陶颜着急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根本就没有人进来。”林乐峰连呼见鬼,弯下腰又在 沙发上寻找,其他人也帮手,几乎将客厅翻了个天,那书却不见踪影。 林乐峰带着于重元再一次到了旧房子里,梳妆台的水渍还没有干,依然散发着恶臭。 梳妆台没有书,只有白色蜡痕,斑斑点点象眼泪。回到别墅后,林乐峰脸色一直沉着, 象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色。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说话,惟恐触及他的软胁,令他风雷大作。 吃过午饭后,关于旧房子里那个梳头的苏克究竟是怎么回事,关于陶颜所见到的苏 克断臂的事件,大家交换了一下意见。得出的结论是陶颜的所见所闻八成是做梦,陶颜 不敢分辩,尽管她清楚地记得金属防盗窗上的手痕和屋外草地上的拖痕。至于梳头的苏 克,没有人能说出个大概,也许是鬼吧,大家心里都闪过这个念头。 “我想再去墓地看看。”陶颜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说。她始终不相信自己所闻所见是 幻觉,特别是昨晚下午墓地里的断臂。只是后来她跟林乐峰他们回墓地找石宁时,天色 黑的太快,没有办法仔细寻找。 林乐峰静静地瞥她一眼:“别再找麻烦了,就算你有幻觉,那不是什么大事。我不 想再看到有人出事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石宁一眼,除了反复地咕哝那句话, 她是如此的安静,安静的叫人心痛。 陶颜哀求:“峰少,你让我去吧。阿宁这样子,我心里很难受,我一定要弄明白, 究竟在墓地里发生什么事?峰少,你应该相信,我对阿宁的感情并不比你浅多少。”林 乐峰知她所言不虚,沉默了片刻,说:“好吧,我跟你还有苏克一起去,顺便苏克带我 们去看看那个山洞。重元,你跟沁蓝就留在这里,小心照顾好阿宁。” 三个人穿好雨衣雨鞋,林乐峰与苏克各带了一支电筒。屋外的风很大,陶颜个子小 身子轻,十分艰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走到墓地,她已气喘吁吁,虽然有雨帽遮脸, 脸上还是湿漉漉的。 狂风大雨中看墓园,不只是荒凉的感觉,有一种阴霾渗进骨头里。试想着狂风在荒 地上咆哮,雨水被风切成一片片翻滚,沉默的墓碑上雨水淋漓,褪色的红字曾是一个个 活生生的人类的名字,零落的白骨成了野狗的食物…… 三个人沉默着走遍整个墓园,那一对让陶颜牵心挂肺的断臂依然不知所踪。林乐峰 瞥了她一眼,大意是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吧。陶颜深深地叹了口气,她那双不合脚的雨鞋 踩着一样肉色胶状的东西,她看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林乐身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 大家离开这里。 三人又走了20分钟的路,到了苏克所说的山洞,那山洞很隐敝,洞口长满了绿色的 藤蔓,被雨水洗刷的簇新鲜绿。山洞里很黑,电筒灯光照着尺寸范围,主道上不停地有 岔道,通向一些小洞口。 “我昨晚在这里摸索了半天才出来的,幸好我对洞穴有些基本的了解,我考过洞穴 潜水。”说起来,苏克心里还发虚,只要迷路,就会困死在里面的。就象那些被困死在 诗巴丹岛龟塚里的潜水员。 他们一直走到洞穴的底部,那里有散落的绳子,一块锐石上还有麻绳的磨痕,看来 苏克真的在这里呆过。只是谁将苏克弄到这里呢?要将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从旧宅子 里搬到这里需要走上四十分钟的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从山洞回别墅是逆风而行,足足走了一个半多小时。陶颜几次被吹的连连后退,幸 好林乐峰与苏克一直拉着她。断枝落叶从脚边不断地滚过,陶颜有些心神不定,感觉自 己好似掉了什么东西。但她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能会拉掉呢? 基本到了下午三点多,天就全黑了,风雨怒号。这将是个漫长的夜晚,大家都感觉 到了。除了石宁因为服用镇静剂沉沉睡去,其他人睡意了无,也无玩乐的兴致。记得来 到小岛的第一夜,他们何其的快乐,笑声可将屋顶掀起。可现在彼此小心翼翼地提防着, 交谈时也细声细气,就好似有人在窃听。不过谁能说清楚呢?也许在无边的黑暗里正竖 着成千上万只耳朵呢。 时间在这般的单调无聊里步履艰难。林乐峰在厅里一边抽烟一边踱步,朱沁蓝将杂 志翻的唏哩哗啦,于重元在手提上打游戏,苏克托腮沉思,陶颜在发呆。每一阵风过, 每一声大雨敲窗,都让大家悚然一惊,心生警惕。大家都在等待,等待着只会在黑暗里 上演的故事。 林乐峰忽然停下脚步,望定苏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昨晚是谁替你开的后门? 我跟重元出去时是关好后门的。”苏克一愣:“我回来时,后门是开着的。” 朱沁蓝与陶颜相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不是我们开的。” “那就奇怪了,阿宁又睡着了,别墅里难道还有第四个人?” 此语一出,大家都觉得后背一凉,纷纷环顾四周,这别墅不算大,要藏个人并不容 易。苏克说:“我当时推门走进来时,过道里没有人。” “你是走进来?”陶颜皱眉,“昨晚从后门到厨房那痕迹分明是爬痕。”苏克失笑, 说:“我虽然很饿,但不至于要用爬。” “陶颜,你确定是爬痕吗?”得到陶颜的肯定后,林乐峰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为什么我与重元没有碰到苏克,因为他是从老房子里爬到别墅的。”老房子与别墅间灌 木丛,贴着地面爬过林乐峰与于重元自然看不到。 “峰少,你怀疑我?”苏克眉毛上挑,“即使我真的从老房子里爬过来,难道到了 门口不会站起来,还非要爬进来不可?”此话不无道理,林乐峰沉默片刻,说:“假如 你回别墅之前,不曾意识到你在爬呢?” 苏克不解地说:“什么意思?”林乐峰说:“比如说,正常情况下你肯定不可能会 去带着假发梳头的,但如果你被海鬼盅惑……”苏克大声地打断他:“如果真的有海鬼,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乐峰被驳的哑口无言,低头继续抽着烟。 忽然厅里一暗,灯熄了,看来发电机又停工了。陶颜伸手去摸撂在角几上的蜡烛, 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她一愣,对于重元说:“把电筒打开,我找一下蜡烛。” 于重元把电筒打开,灯光倏忽雪亮,片刻却又变的昏暗。“看来电池没电了。”于 重元拍了拍手电筒说,灯光也跟着忽闪了两下。 “奇怪,奇怪,怎么蜡烛没有了呀?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的呀。”陶颜弯下腰探看 沙发底部,也是没有。林乐峰不以为然地说:“贮物间里肯定还有。”话音未落,于重 元的电筒不亮了。 “峰少,把你的手电筒给我用一下吧,我去贮物间取一下蜡烛。” 林乐峰打开电筒,也是光线昏沉。“可能电池耗光了,”林乐峰摇了摇电筒,“陶 颜你别动了,我去拿吧,顺便拿电池。”他晃着电筒,往厨房里的贮物间走去,一会儿 快步地走了回来,手里的电筒光线只剩小小一圈。“靠,贮物间的蜡烛与电池怎么没有 了?” “什么?”大家全大吃一惊,没有蜡烛没有电池,那意味着什么? “谁干的?”林乐峰蓦然抬高声音,震的大家耳鼓发麻。他手中的电筒只剩下豌豆 大小的光晕,然后忽然熄了。四周是一片全然的黑暗,厅里各人只觉得浑身一寒,不敢 躁动,凌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奶奶的,他奶奶的……”林乐峰显然气极了,连迭地怒骂。陶颜说:“还有煤 油灯呢。” 扑的一声,林乐峰燃着了打火机,他护着火苗小心翼翼地往走廊里靠近。走廊里的 煤油灯有避风罩护着,苏克抢先一步,摘下避风罩。林乐峰一看,又骂了一声:“他奶 奶的。”松开了打火机的机括。 “怎么了?”陶颜紧张地问。 “没有煤油了。”苏克说。没有煤油,没有蜡烛,没有电池,大家意识到这是个阴 谋,有人故意将这些东西都藏起来了。明白这点,令大家更加惊慌,呼吸声又重了几分。 林乐峰大声地说:“我宁肯海鬼真的存在,也好过我们内部有人搞鬼。现在毫无疑 问,就是我们当中的人搞鬼。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大大方方说出来,躲在暗地里搞这些 阴谋鬼计,算什么英雄……” “啊……”一声惊呼打断了林乐峰的话。 陶颜听的清楚,这声惊呼是身边的石宁发出来的,同时她隐隐感觉到本来平躺的石 宁从沙发上弹起。“阿宁,你怎么了?” “她/ 他来了,她/ 他来了……” 陶颜心跳头晕,紧张地问:“阿宁,谁来了?”石宁依然重复着:“她/ 他来了, 她/ 他来了……” 大家屏声静气凝神细听。砰的一声,大门开了,一阵狂风冲了进来,哗啦啦的雨声 充塞房间。大家心脏收缩。片刻雨声却又消失了,想必门关上了,风还在厅里撞来撞去。 “谁?”林乐峰低喝。没有人回答。风已停了下来,空气里有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淡淡的咸咸的,挟着潮湿的腥味。那股味道慢慢地近了,在大家的周围渗开,象一张无 形的网将大家裹住,令大家呼吸困难,心跳停顿。 “谁?是谁?”林乐峰的声音也开始发颤,手也发颤。他按打火机,吧哒吧哒,跳 出不少火星,可是因为手发抖,总是打不着。他咬着嘴唇,重重地按了一下,桔红的小 火苗蹿起。大家眼前一亮,发现电视前多了个人,可是还没有看清楚,扑哧一声火苗灭 了。林乐峰继续按打火机,吧哒吧哒,火苗再度腾起,大家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电 视前的位置,但那里空无一人。 大家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忽的瞥见六人中间似是多了条陌生的人影,不料这时打 火机再度熄灭了,大家的心揪成一团。林乐峰继续按打火机,吧哒吧哒的声音持续不断, 不停地有火星溅落,但是再无火苗腾起。“靠。”林乐峰索性将打火机扔在地上,“大 家报上各自的方位,不管是人是鬼,咱们都要将它逮住。”这句话不亚于暮鼓晨钟,令 胆战心惊的各位恍然大悟,反正情况已糟糕透顶,光是害怕于事无补,不如奋起反抗。 苏克首先报出方位:“我在走廊与客厅相交的转角,在我右面站的人是谁? ” 林乐峰沉声说:“那是我。重元你在哪里?” “我在单人沙发这里,靠着角几。我前方的那条人影是谁?” “应该是我吧。”陶颜说,“我站在长沙发前,也靠近角几,我的右边沙发上坐着 石宁。” 朱沁蓝声音发虚:“我坐在靠窗的长沙发上,感觉有人在我背后,就是有人在我背 后,他对着我的脖子吹气……” 说到最后,朱沁蓝几乎要哭了。忽听身后咯咯一声轻笑,石宁说:“她、/ 他来了, 她/ 他来了。” 已从走廊里往窗前蹑手蹑足地移动的苏克与林乐峰同时一怔,停住脚步。陶颜浑身 一震,扭头望着身边沙发,尽管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感觉上有人坐在那里。她忍不 住伸手轻探,触指潮湿,吓的连忙缩回手,跳到于重元身边。不料于重元正好起身,两 人撞到一块儿,跌到沙发上,一阵小小的骚动。陶颜从沙发上爬起,喘着粗气说:“在 我旁边坐着……”声音方落,苏克与林乐峰扑了过去,彭彭彭数声,啊啊啊数声,忽然 安静下来。 其他人都凝神屏息,感觉到一股弱弱的气流从面前飘过,那股淡淡的咸咸的腥味在 退却,如潮水般地退走。蓦然的一阵大风挟着雨声冲进厅里,然后雨声戛然而止,大风 四处激荡,渐渐地趋于无形。 “她/ 他走了,她/ 他走了……”石宁的声音响起。陶颜连声追问:“峰少,峰少, 苏克,你们没事吧?” 苏克哼哼唧唧地说:“我受伤了,你们弄点火吧。” “伤的重不重?”陶颜关切地问。苏克说:“快弄点火呀,看不清楚。” “火,火,怎么弄呀?”陶颜着急的团团转,于重元拉了拉她,“来,我们去把电 发起来。。”两人一起摸索着往后门走去,后院的风虽小,但刮在身上还是挺冷的,陶 颜缩了缩身子。幸好后院小房子里的煤油灯还亮着,于重元往发电机里添水加油,重新 发动了机器。然后两人快步跑回别墅,厅里的光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林乐峰坐在地上 脸颊青紫,苏克一手按着眼角,鲜血汩汩地从手指缝间流了下来。此外并无外人。 “怎么回事?” “我抓到她了。”苏克扬了扬手中的一绺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头发,“可是太滑了。” “你的眼怎么回事?”陶颜飞快地从洗手间里拿出药箱,给苏克上药。 “这得问峰少,为什么我抓住了她?峰少非但不帮忙,还要砸我一下?”苏克的话 语变得直接尖锐。林乐身瞪着他:“你信口雌黄,明明是你打了我一拳,挡住我的手, 才让她跑的。” “峰少还要狡辩,白亭岛是你老家,有谁比你更熟悉,更好安排事情?”苏克咄咄 逼人。林乐峰眉毛一扬:“你无端端失踪两天,又好好出现,我还正奇怪呢?人家把你 扔在山洞里干吗?”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石宁不见了。”朱沁蓝大叫。 “什么?”林乐峰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阿宁……”他一边呼喊着石宁的名字, 一边冲到房间里寻找。陶颜与朱沁蓝也一间房一间房地寻找。全部的房间都找遍了,也 没有看到石宁。 “阿宁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林乐峰一把攥住朱沁蓝。 “我记得她说了最后一句话是:她/ 他走了,她/ 他走了。然后就没有声音了,后 来于重元跟陶颜发了电,我当时光顾着看你们两个了,后来才发现她人没有了。” “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风,阿宁她能去哪里呀?”陶颜急的要哭,打开大门,四 顾漆黑一片,风雨如潮。“阿宁……”呼喊被狂风刮了回来,落在室里荡来荡去。陶颜 犹不放弃,高声大呼:“阿宁,你在哪里呀?你快回来。”风灌到喉咙里,飕飕的象刀 割一样。陶颜眼泪涟涟,石宁本来就娇弱,如今又神智不清,外面狂风怒雨,她无论去 哪里都凶多吉少。“阿宁,你快回来呀。”陶颜的呼喊已变成了呜咽。 “峰少,快想办法救救阿宁。”陶颜哀求地看着林乐峰,林乐峰眉间忧色重重,正 想说话。啪的一声,眼前漆黑,全部的灯都灭了。林乐峰迅速地将陶颜从门口拉回来, 并将大门关上。 “怎么又没电了?不是刚刚加足了水和油吗?”朱沁蓝奇怪咦了一声,厅里空气再 度陷入凝滞状态,人人不敢稍喘大气。 林乐峰将一件冰冷的硬物塞进陶颜手里,靠过她耳边低语:“去找福伯。”陶颜捏 着手中硬物,是一把钥匙。她一愣,心想去找福伯干吗还要拿着钥匙。“快去。”林乐 峰又凑近她耳边低语,空气里有股腥味越来越浓。陶颜伸手去抓大门门把,却被林乐峰 拦住,他将她推进了临近大门的唐绍房间,并将房门轻轻掩上。 隔了厚实的木板门,依然能听到厅里有动静传来。陶颜手握钥匙,脑海里翻腾着各 种各样的疑问,峰少为什么让自己去找福伯?为什么不让自己大门出去?究竟是有什么 东西在别墅里出没?可是没有时间细想了,她听到厅里的动静越来越奇怪,好象大家都 在四处奔跑,然后沉寂一片。门板上传来了尖锐指甲刮过的声音。陶颜心中一惊,忽然 明白峰少的意思,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离开了别墅。 她奔到窗前,摸到锁眼,将钥匙插了进去。咯滋一声,固定的金属防盗窗变成了推 窗,陶颜爬了出去,又小心地锁好门窗。外面太黑了,她猫着身子往白亭岛居民区方位 跑去。回首别墅,根本看不清楚,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陶颜一边走一边想:“如果这次我能活着离开白亭岛,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到任何 岛上。老天,求求你放过我吧,还有石宁,和我所有的朋友。”全身湿透,冰凉入骨, 陶颜咬着唇,打着寒颤艰难地走着。路旁的灌木枝桠刮在身上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因 为看不到,她只能凭着记忆和直觉走着,走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有扇窗缝里透出浅黄 色的灯光。她大喜若狂,心想可以借个手电筒。她奔了过去,拍着窗户。窗户开了,陶 颜顿时呆了,走了半天居然绕到了林家旧房子。 一双白生生的手探了出来,扼住了陶颜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