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亡魂 司徒云康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看见陈奇。陈奇比他想象得更显年轻,27岁的年纪, 脸上还残存着少年的痕迹。也许是因为还在发烧的缘故,陈奇清秀瘦削的脸略微泛 黄,走路也有些不稳。杜森在车上为他们作了简单介绍,当得知他是强薇请来的律 师后,陈奇愣住了,接着用戴着手铐的手背擦汗。 他脸上没有汗,也许他只是想假装做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司徒云康想。 “小陈。你的女朋友对你还不错。”在车上,杜森打趣道。 陈奇望着窗外,半天没说话,直到司徒云康对他说:“她很希望能帮你。” 他才轻声道:“她没必要这样。其实我跟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看着他憔悴的侧面,司徒云康动了恻隐之心,他很想对陈奇说,别灰心,假如 你不是凶手,你跟她还会有未来。但是他知道这话不合适,所以他想了想,换了个 问题。 “陈奇,那天晚上,你是怎么会去李继文家的?”他问完后,看看杜森的后脑 勺,对方纹丝不动,也没有出言阻止,看来杜森并不反对他打听案情。 “生日宴的白天就约好晚上10点在同心路的茶坊见面的。”陈奇答道。 “后来怎么改成他家了?” “是他临时改变主意了,他说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她很远。他叫我10点20分到 他家。如果迟了,他就不等我了,他要直接去跟她说话。” “她……” “就是强薇,他说他要给强薇看东西,还说要跟她叙旧。”陈奇说到这里,原 本泛黄的脸忽然涨得通红。 “他约你到他家的什么地方等他?” “书房。” “你知道他要给她看什么吗?”司徒云康问道。 “照片!”陈奇气冲冲地说。 司徒云康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照片。 “你没看过电脑里的照片吗?” “我知道有,但没看到过,其实连强薇也没看到过。但是强薇说,以前她向向 偷拍过。”陈奇的手握成了拳头,司徒云康看见他的手背上青筋暴突,生怕他会失 控,于是连忙住了口。 可这时,杜森在前座插嘴了。 “你作案后,就没去找找照片?” “我从来没见过,怎么找?再说,那时候我就想快点走。”陈奇答。 “你离开现场后做了什么?” “我走小路到同心路那边去转了一圈,心有点乱。”陈奇望着车窗外,“我觉 得有点像在做梦。” “后来呢?”司徒云康又问。 “我回家了,洗了澡,洗了鞋,鞋底很脏,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是 什么,也顾不上了,后来强薇就来了。” “强薇是什么时候来的?” “11点。这个我以前说过很多遍了。她来了,我们都很累,就一起睡了,后来 半夜她要回家,我就送她回去了,走的时候锁上了她的门。”陈奇似乎并不很想再 回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用颇不耐烦的口气很快答完后,便朝着窗外叫了一句, “医院到了。” 司徒云康一抬头,果然看见白云医院已经赫然就在眼前。 5 分钟后,杜森下了车,司徒云康,陈奇和另一名警察,却被吩咐留在车里。 “这是警方的行动,你是外人,请理解。”杜森站在窗前跟司徒云康解释。 “没什么,我能理解。”司徒云康并不介意。 杜森点了点头又道:“我们等会儿还得去他父母被发现的地方,在这里,只是 先测试一下那两人说的话是否一致。我不希望唐青看见这小子,不然容易影响情绪。” 杜森侧过身子,司徒云康看见那个叫唐青的男人正被另一路警察带往草丛深处。 司徒云康想问会影响谁的情绪,但还没开口,听到陈奇在旁边插了一句。 “我也不想看见他。” 杜森微微一笑,转身向自己的下属走去。 乖这空,司徒云康决定再跟陈奇擎谈两句。 “陈奇。” “嗯?”陈奇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进入现场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鼾声。” “还有呢?” “没有了。” “鼾声持续了多久?” 陈奇想了想说:“我第一次站在盥洗室门口的时没注意,但后来拿了筷子再进 去,就听得很清楚,不过马上就没有了,我用筷子扎他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记不 清了,不知道响了多久。”陈奇朝窗外的草丛眺望,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有没有检查过李继文的手,他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 “我看见他一只手上拿着把钥匙,另一只手上拿着卷筒纸。” “钥匙?”司徒云康微微皱眉。案情简报上说,“李继文一手下垂,另一手呈 弯曲状搁在大腿上”,李继文手里没钥匙,那把钥匙去哪里了? “是的,钥匙,我没去拿。我想那是他自己的钥匙吧。”陈奇道。 “你确定是钥匙吗?” “嗯。确定。” “你没碰那把钥匙?”他又问。 “没有。我干吗要碰?” 司徒云康想了想,又换了个问题。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选择筷子吗?” “因为没找到刀。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家的刀都放在消毒柜里,我没看见消毒 柜。”陈奇轻轻咳嗽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褐色的药丸塞进嘴里,脸上立刻露 出一脸苦相,他发现司徒云康在看他时,解释道,“这是隐士给我的,他自己做的 大蜜丸,可以帮助消化。那个警官说,我可以吃。” “你吃吧,没关系。”司徒云康笑着说,随后又问,“你没看见马桶里的刀吗?” “马桶里有刀?”陈奇很惊讶。 司徒云康这才想起来,陈奇是没机会看案件简报的。 “是的,有把冷冻刀。”他答。 “我不知道。如果有刀,那当然更方便。不过,为什么马桶里会有刀?”陈奇 充满疑惑地看着他,腮帮子鼓起,在嚼东西。 “你有没有搬动过尸体?” 陈奇立刻摇头。 “我没碰过他。一开始是怕吵醒他,后来是怕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那你有没有用过他脚边的纸巾?” “没有。我自己口袋里有纸巾。”陈奇说到这里,又皱了一下眉,自言自语道, “怎么会有把刀在马桶里?” 司徒云康还想问下去,这时却看见杜森等人已经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他们回来了。”陈奇立刻紧张起来。 “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姓唐的朝公共汽车站方向走了,隐士上了他们的车……” 陈奇望着窗外,像在为他看到的情景作小声的旁白。 前一天晚上,司徒云康已经从杜森那里知道了唐青和陈奇母亲的那段艳史。他 知道唐青曾经在医院附近的草丛里发现过一些有趣的东西。 不一会儿,杜森就走到了他们车前,打开了车门。 “警官,怎么样?‘杜森刚坐下,陈奇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唐青和黄师傅的任务都完成了,现在送黄师傅回家。 “那隐士算出来的方位是不是跟唐青摔跤的地方一致?”陈奇急急地问道。 杜森回头看了陈奇一眼,温和地说:“差不多。” “那现在……” “我们要去发现你父母的地方。”杜森说完,便拿起了电话,司徒云康听到他 说:“现在我要去小教堂区……对,封山,封路,进行地毯式搜查……我还需要法 医和刑警……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不过尽量多作为我派人手, 对了,另忘了警犬……好好好,事情结束请你吃饭,可上次请你,你又没来……开 会也可以请假嘛……老实说,多长时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会找到什么…… 但我想,如果人手够的话,花不了多长时间的。” 尽管杜森的语调颇为轻松,但他的话还是让车厢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地毯式搜查、警犬、法医,这些字眼让司徒云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一天晚上 隐士说过的话,“你父母附近应该还有一个亡魂”,难道杜森要找的就是第二个亡 魂?如此说来,那陈奇父母的死是不是还牵涉到另一起死亡事件? 陈奇一会儿看窗外,一会儿盯着杜森的后脑勺,似乎欲言又止,其实,他又何 尝不想提问?但他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因为他知道现在这种时候,即使他问了, 也不会得到明确的答案,就算胸有成竹,杜森也不会轻易开口,再说,事情很快就 有了下文。 两小时后,杜森在小教堂区的一片草地上打电话给他,当他步行进入那片区域 时,发现一小队荷枪实弹的警察围站在一个中等大小的圆坑前面,个个神情严肃。 陈奇则脸色苍白地站在他们的后方六七米的地方,他的双手再度握成了拳头,脸上 的神情茫然中带着沮丧,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怎么啦?”他向杜森走去,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我们找到了。”杜森注视着坑里的物体,声调四平八稳。 他低下头朝坑里望去,他花了几秒钟才看清楚坑里的东西,那里躺着一副白骨, 虽然骨架外面还套着衣服,但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上面满是泥土和被腐蚀的痕迹。 他禁不住退后了一步,这是他第—次亲眼看见这种场面,想到这堆衣服里面曾经包 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却成了一副长满微生物白骨,他便感到不寒而栗。 “这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捂住嘴,忍着恶心,努力保持 镇定地问道。 “我想应该是个男人,运动鞋是大号的,再看那皮带扣。”杜森朝坑里努了下 嘴。 司徒云康偷眼朝坑里瞥去,果然看见一个硕大的皮带扣在发着光亮。 “这个男人死的时候,应该年纪不大,年纪太大的人不会穿这种牛仔裤。”杜 森道。 “他是怎么死的?”他随口问道。 “估计是被捅死的,你看那里。”杜森朝白骨的头骨旁边一指,司徒云康朝那 个方向望去,看见泥土里隐约露出半把尖刀。 “那就是凶器?”他问道。 “是不是凶器还是让法医来告诉你吧。”杜森朝前望去。 司徒云康看见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从不远处匆匆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