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调查 晚上io点半,钟思慧刚刚把冼好的衣服晾到阳台上,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 她探头向屋里张望,发现几分钟前还在看报纸的母亲现在已经睡着了,于是她蹑手 蹑脚地走到母亲床边,关上台灯,然后一边拿出电话,一边带上门,走到了小区的 花坛边。 “喂,怎么这么晚打来?”她一看电话号码,就知道是方智闻打来的。 “恩慧,还没睡吧?”方智闻的口气比往常显得凝重一些。 “没昵,剐刚洗完衣服。”她没特别留意他的情绪,在花坛边找了地方坐下, 刚刚洗了一大堆衣服和毯子,她觉得腰酸背痛,坐下后觉得舒服多了,她一边用拳 头捶打自己的后背,一边问,“你有什么事吗?” “能见见你吗?”方智闻问她。 “现在?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她想到第二天还得陪妈妈去复诊,就想拒绝方 智闻的要求。她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事紧急到非得晚上见面,现在她想的最多的就是 母亲的病。 “我有事找你。”方智闻道。 “到底什么事啊?我明天还得起大早陪我妈去看专家门诊呢,你知道医院是什 么情况,如果6 点没赶到,就不一定能排上号了。”“排不上号,就找票贩子。排 个号也就一百多块钱。”方智闻道。 “白白给黄牛一百多块钱,我妈听了还不得心疼死。算了,还是起个早吧,反 正现在是夏天,起床容易。”她用手把汗湿的头发捋到耳后,仰起脸,享受着夜里 的凉风。 “现在你们家还有必要那么节约吗?”方智闻的语调忽然变得尖刻起来。 钟思慧轻轻皱眉。 “你什么意思,方智闻?”她道。 “你不是继承遗产了吗?” “那也得等案子结束啊,现在一分钱还没分到呢。就算以后拿到钱了,也不可 能出钱雇黄牛排队,没办法,我们家的人就这样,穷惯了。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口气生硬起来,心想,若不是接电话不用付费,我早就一下按 断了,我可没工夫,也没心情跟你方智闻磨嘴皮子。 “思慧,没重要的事,我是不会来找你的。”方智闻的口气也不怎么友好。 “到底什么事?” “我马上就到,你在花坛那边等我。”方智闻也没说声再见,就挂了电话。 方智闻那命令式的口吻让钟思慧很恼火,她很想立刻关机,回家,把门锁好, 就当从没接过这个电话,但是她又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因为她很清楚方智闻的为人, 就像他自己说的,如果没重要的事,他是不会深更半夜来找她的,他们之间不存在 这种浪漫情调。他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在花坛边等他。 十多分钟后,方智闻果然出现了,跟以往一样,他来的时候,给她带来了一些 小礼物,既非花,也非巧克力,每次都是生活必需品,这一次,他给她带来了一个 新的塑料饭盒和20只~次性纸杯。 “你这是干吗?我有饭盒。”思慧不想接受他的任何礼物,朝后退了一步,方 智闻把那袋东西往花坛里一扔说道:“那就丢这里吧,需要的人总会拿走的。”他 的口气冷冰冰的。 思慧看了他一眼,皱了一下眉,把饭盒又捡了起来。 “那就,谢谢你了。” “我是看你上次用的饭盒太旧了,扣都扣不上才去超市给你买的。那些一次性 茶杯是给你招待客人的,免得以后老是洗茶杯。” “方智闻,其实……”思慧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其实我没必要对你那么好是不是?” 方智闻的口气尖锐,钟思慧有点摸不着头脑。过去他从没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过 话。 “你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现在都快1l点了,我要睡了。” 钟思慧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方智闻笑了笑。 “好,我这就说。我是想请问你,李继文被杀那天,你为什么那么晚回家?” 钟思慧心里一惊,猛然抬起了头。 “说吧,你为什么那么晚回家?”方智闻紧追不舍。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本能地反问。 方智闻忍着气点了一下头道:“你大概不知道,那天晚上11点左右我来过你家, 我看见你妈一个人在屋子里看报纸,但是没看见你。” “11点你来过我家?”钟思慧吃了一惊,又觉得好笑,她反问,“你来干吗?” “我突然想起你约过我,就想问问你有什么事。” “你可以打我的手机。” “我打了,你关机了。” 钟思慧想起来,那天晚上有一段时间,她是关了机,不过,她不想对此多作解 释。 “说吧,你那晚上到底上哪儿去了?”见她沉默不语,方智闻不依不饶地问。 “我去我妈的同事那儿借钱了,怎么啦?”她没好气地回答。 之前,她从没告诉过他,那天晚上她所面临的困境。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曾经 想在经济上求助于他,也不想让他知道,他的失约对她而言是多大的打击。因为这 再次向她证明,活在这世界上,她有多孤单。她既没情人,也没朋友。 “你去借钱了,为什么?你那天约我就为了这件事?”方智闻看着她,问道。 想否认似乎也无可能,于是她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对,我是想找你帮忙。 不过,没关系,后来我到我妈的同事那里借到钱了。” “那跟我没关系。”他无动于衷地说。 “我知道你无所谓,但作为我,我得把话说明白。方智闻,”钟思慧已经准备 跟他道晚安了,“你问我,那天晚上去哪儿了。我已经回答你了,现在我可以回去 休息了吗?”她说完还没等他作出反应,就转身向家里走。 方智闻快步追上了她。 “那为什么超市的人说,那天晚上差不多就现在这时间,曾经看到过你?”方 智闻问道。 钟思慧骤然停住了脚步。 “哪家超市?”她立刻问。 “就是离强薇家最近的那家。”方智闻注视着她,好像要看到她心里去,“你 为什么那天晚上,10点50分左右,会在那里的超市买东西?” 一阵歇斯底里的狂乱在钟思慧心里瞬间蔓延开。有那么一会儿,她想从地上捡 起块石头朝方智闻的脸上砸去,还想对他狂喊,“谁要你管闲事?!谁要你管闲事?!” 而另一方面,她又突然觉得无比恐惧,她想冲进家门,把自己锁在那间不足三平方 米的盥洗室里,静静地呆上几个小时。 “她们还说,你买了不少大型的购物袋,有五个。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买那些 东西?”方智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站在原地,一股冷风从头顶刮过,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但脑子却渐渐清醒 过来。我要冷静,她对自己说,只要冷静,什么事都可以解决。 她抬头仰视着他,接着又把头歪在一边,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糊涂,他们记得你。”方智闻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们怎么会记得我,我是绝代佳人吗,我很普通好不好?她们肯定是认错人 了,把别人当成了我。”她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 方智闻回眸瞄了她一眼,说道:“你以为只有长得漂亮才会被记住吗?思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你也一样,她们之所以会记住你,是因为你经常去那里买 打折的蔬菜,因为你,她们才认得我,她们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一起去过那 家超市好几趟。你太看轻自己了,思慧。” 钟思慧愣住了在那里。她仔细想想,她自己不是“经常”去那家超市买打折蔬 菜,而是每周都去。有时候,还会特意去买过期的饮料。她没跟任何营业员攀谈过, 她只是很多个为生计精打细算的人之一,她本以为自己会消失在超市里一天的人流 中。她没想到,这么平凡的自己也会被人记住。 “思慧,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买购物袋。你说你去你妈同事家里 借钱,难道需要用那么多购物袋吗?不可能吧。昨天我去你家时,问你妈要过购物 袋,她说家里没有。你把那五个购物袋都放到哪里去了?” “你昨天来我家,问我妈要过购物袋?”她缓缓抬起头,注视着他。 “是的。她说没有。你怎么解释?”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钟思慧!” “我买了购物袋想自己用,但后来乘公共汽车的时候,掉在车上了,我不想跟 我妈说,是因为怕她心疼钱。怎么样,可以了吗?”钟思慧怒气冲冲地说道,她已 经不想再跟方智闻继续说下去了,有些事的确无法解释,她也不想解释。 方智闻看着她,平静地说:“思慧,你对我,连谎都懒得好好撒了,是吗?” “方智闻!你半夜三更来问我什么购物袋的事,无聊不无聊?好了,现在我要 睡觉了,已经很晚了!”她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方智闻快步赶到她前面, 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想瞒我到几时?!”他朝她大叫一声。 “方智闻!你有完没完?!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你还想怎么样?”她暴躁 地推开他,怒冲冲地嚷道。 就在她想再次转身的时候,方智闻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揪到了自己身前, 低声说:“我昨天找过了附近的拾荒者,有个捡破烂的,最近曾经在公共汽车站的 垃圾桶里发现几个蓝色的帆布购物袋,你是在乘汽车去你妈同事家之前,把它们丢 掉的。” 钟思慧倒抽了一口冷气。 “方智闻,你为什么要去查那些购物袋?即便我买了之后,故意把它扔掉又怎 么样?那是我的自由啊。”她瞪着他,轻声道。 她现在终于明白方智闻在问她什么了,也明白为什么方智闻突然放低了音量。 但是,她不明白他跟她说这些,目的何在,是当她朋友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思慧,那天晚上你到底干了什么?购物袋里为什么有烂泥?”他声音沙哑地 问。 她快站不住了,只觉得脸发热,腿发软。 “我什么都没干。”她憋了半天才回答。 “我知道你不肯说。那么你希望我把这件事告诉警方吗?” 方智闻焦虑地盯着她,语气里带着威胁。 钟思慧觉得自己现在正站在十字路口。她当然不希望他把这事告诉警方,但是 她也无法跟他说明真相。她忽然觉得无所适从。 “思慧!说话!”他摇了一下她。 他这声叫让她猛然惊醒,她这才发现,他正抓着她的手臂,而她也许因为恐惧, 也许因为吃惊太多,竟然已经不自觉地站在了他的下巴下方。他们两人自相识以来, 还从来没靠得那么近过,她抬起眼睛,第一次看见方智闻的眼里满是焦虑和担忧。 “思慧,开口啊,你在想什么?你希望我把这事告诉警方吗?”听口气像在威 胁她,但她知道不是,他是希望她能信任他。 “你是在威胁我吗?”但她还是问。 “思慧,你是不是做过什么?……能告诉我吗?” 她不作声,避开了他的目光。她现在想的是,假如这时候,她的母亲从屋子里 跑出来看见他这样抓着她的手,会怎么想?“像他这样的人能给我们家买食用油和 大米,不容易。很细心。他用了心了。”母亲提醒过她,但她一直认为方智闻那么 做只是可怜她,她从没想过别的。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觉得以她的长相和家境, 她没资格得到别人的眷恋。 “思慧!”他叫她。 她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那个超市的塑料袋,里面有他给她新买的饭盒和一次性 塑料纸杯。如果这不是施舍,又是什么?他从役给她买过花。他知道花对她来说没 用。但是人总是喜欢没用的东西,她还是喜欢花。 “方智闻。”她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什么也没干,买购物袋是用我自 己的钱,我没必要向任何人解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请 你忘了这件事。‘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她为自己能如此冷静感到骄傲。 方智闻盯住她的眼睛,跟她僵持了一会儿,忽然放开了她,她看见他满脸失望。 “我们分手吧,思慧。”他忽然说。 钟思慧有点意外,但还是点了头。 “好,我同意。” “我可以跟一个有杀人嫌疑的女人交往,但不能跟一个不信任我的人交往。” 他解释道,声音很压抑。 “我没杀人。”她静静地说。 “别说了。这跟我无关,今后你的事跟我再也没关系了。”方智闻双手插进口 袋,后退一步,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叹了口气。 “你准备告诉警方吗?”这是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同时她也在想,假如他坚 持要告诉警方,那该怎么办?跪在地上求他?还是为了让他改变主意,向他施展魅 力?可是说到魅力……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旧汗衫和那条旧工装短裤,一心 里不由一酸,她哪有什么魅力可以施展?她突然为自己的穿着和长相感到无比沮丧。 她知道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都是天生的。当然,她也不愿意下跪。 “这事跟我没关系,我已经说了。但是如果警方问起我”,他定睛地看着她, 说道,“我得考虑一下。” “方智闻,我真的没杀人。我无法跟你说明真相。但请你,相信我,我真的… …”她企图以诚意打动他,但看着他冷漠的眼神,她越来越没把握,声音也越来越 轻,“……至少,我们曾经是朋友。” 方智闻冷笑一声。 “哼,朋友。我们也能算是朋友吗?”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去,只剩下钟思慧一个人心慌意乱地站在原地。 第二天中午,司徒云康跟杜森一起在警察局附近的饭店吃午饭。这次的饭局是 司徒云康特意安排的,为的是答谢杜森对他的特别照顾。 “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一见面,杜森就观察他的脸色。 “好多了”,其实司徒云康只要一想到那副白骨,仍然觉得恶心。 “对不起,不知道你是第一次看见尸体,我以为你很想看呢。”杜森歉意地说。 司徒云康笑了笑。 “我不是第一次看见尸体,只是第一次看见那样的。你不觉得很恐怖吗?”他 一边问,一边给杜森把茶杯注满了水。 “只要把它看作是人体的一部分,就不会觉得恐怖了,人人都有骨头的嘛。再 说,跟那些碎尸案相比,白骨显得干净多了。”杜森满不在乎地说,随后转动身子, 东张西望后道,“这家饭店很高级啊。” “这是我哥很喜欢的饭店,这里的上海点心和鱼翅羹很出名,我已经点了。” 司徒云康喝了口菊花茶。 杜森也抿了口茶,美滋滋地说:“太谢谢司徒律师了,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 到这么高级的饭店吃饭。” “别客气。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呢,昨天多亏你把我送回家。” “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司徒律师找到了我们忽略的细节。”杜森笑着说。在回 来的那天晚上,司徒云康已经通过电话,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案情细节告诉了杜森。 “呵呵,没关系,应该的。对了,陈奇后来怎么样?”司徒云康记得自己离开 时,陈奇还在车里打瞌睡。 “他呀,烧退了,但情绪有点激动,现在他怀疑他父母是被谋杀的。”杜森道。 —个穿着白色套装的年轻女服务员端上了四盆冷菜和三道点心。 “好精致啊。”杜森啧啧称赞。 “杜探长,别客气,我们吃吧。”司徒云康道。 “好,那就不客气了。”杜森夹了一块烧鸭吃起来,“我今天出门时,跟他见 了一面,他追着我问我案子有什么进展,有没有锁定嫌疑人,呵呵,后来他又急不 可待地跟我说了他的想法。” “陈奇是怎么说的?”司徒云康夹了一个蟹粉小笼包放在杜森的盘子里。 “他说,他怀疑他的父母在医院附近争吵的过程中,无意中目击了一起杀人事 件,于是才会被人毒死,灭了口。被害之后,凶手又将他父母的尸体转移到了小教 堂山区。” “杜探长,我也这么认为。”司徒云康立刻道。 “他还说,另一具尸体肯定是在他父母的尸体被发现之后,才被转移到现在的 位置的。因为凶手认为,警方既然已经发现了尸体,在周围已经翻查过了,就不会 再进行第二次搜索,再说小教堂山区的地理位置相对偏僻,把尸体埋在那里更安全。” 杜森慢悠悠地说着,又夹了块蜜汁山药。 “那杜探长对陈奇的说法怎么看?”司徒云康感兴趣地问道。 “我觉得这小子的分析很有道理。”大概是看在美食的份上,杜森难得坦率地 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那么,是不是有目标了?”司徒云康立刻问。 他很想知道,在杜森的心目中谁是嫌疑人。他自己现在是一头雾水,本来他以 为拜访隐士后会有所突破,但谁知发现一具无名男尸后,案情反而更加扑朔迷离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了方向。所以他回来后都没好意思给强薇打电话,他很怕听到她 那充满期盼的声音。 杜森瞄了他一眼,道:“你说嫌疑人吗?现在还没有。李继文的案子,有趣的 地方就在于,好像每个人都有嫌疑,仔细查一下,又好像每个人都很清白。” 司徒云康又夹了一小颗奶油芦笋放在杜森的碗里。 “但大致的范围总应该有吧,参加生日宴的人好像人人都有嫌疑。”司徒云康 提醒道。 “也可以这么说。”杜森的小眼睛里闪过一道诙谐的亮光,“其实首要嫌疑人 不是陈奇,应该是被害人死后的最大受益者,强薇小姐。” “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司徒云康道。 “李继文很有可能曾经用继承遗产的事讨好过强薇小姐,我见过李继文的律师, 他说,李继文在设立遗嘱的时候很兴奋。假设,强薇小姐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那 李继文当然会很兴奋。” 司徒云康心想,别说李继文,任何一个60岁的男人听到这种消息都会兴奋得流 鼻血。 杜森把一块烧鸭塞进嘴里,像在咀嚼鸭子,又像在咀嚼案子,他道,“如果强 薇小姐知道遗嘱的事,那她就有了一个明确的杀人动机。但是,杀人是不一定需要 自己动手的,在这种情况下,她指使陈奇替她完成谋杀,当她的替罪羊,很高明, 也合情合理。” “假如她是凶手,她就不会帮我找到凶手放在现场诱惑陈奇杀人的睡宝宝。” 司徒云康觉得这是最有利豹强薇无罪的证明。 杜森点头表示同意。 “是的,这一点可以暂时说服我她不是凶手。好吧,再来看看第二个重要嫌疑 人,陈奇。他自首了,说什么都是他干的。所有的细节他都说得很清楚,惟有一点, 死者的真正死因跟他说的对不上。他是故意说漏了,好让我们最后自己证明他不是 凶手,还是,他本来就不是凶手?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我认为他不是凶手。”司徒云康直截了当地说,“他曾经说过,他见到死者 的时候,死者一只手里拿了把钥匙,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卷卫生纸,但是,案情简报 上死者却两手空空,没有钥匙,卫生纸也掉在了死者的脚边。很明显,有人在陈奇 之后又进过现场。” “嗯,是有人去过,但进去的人可不一定是凶手。” 这一点司徒云康也考虑过。 “我明白,凶手要嫁祸陈奇,陈奇既然已经进入现场,凶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没必要再走第二趟。而且再次进入,容易破坏陈奇在现场留下的痕迹。对他来说是 得不偿失。再说陈奇离开后,锁上了盥洗室的门,如果有第二个人进入的话,就得 从盥洗室的窗子爬进去,……我真奇怪,这么爬进爬出,居然也不会被发现吗,你 们警方没找到目击者吗?” 杜森遗憾地摇摇头。 “那个时间大部分人都睡了,即使没睡,也不会特意朝窗外望,最重要的是, 两栋楼之间有几棵大树,树影可以起到很好的遮蔽作用,而且那天外面的路灯又都 坏了。” 司徒云康想起了两栋房子之间的大树,白天看到,不觉得它们能起到如此重要 的作用。 “关键是,谁能爬墙。爬墙再次进入现场的人到底想干什么?”杜森道,“我 惟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肯定不是凌素芬。” “完全同意。”司徒云康点头笑道。 “我们刚刚得出的结论是,凶手不会爬墙再次进入现场,那么凌素芬作为凶手 的嫌疑就上升了。”杜森道。 “的确是这样。” “可惜,她跟被害人有摩擦,但好像还不至于到谋杀他的地步,而且被害人的 死,对她没有任何的好处。” “除非,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获得一大笔遗产。” “她一直在跟钟思慧的母亲通电话,我问过钟秦,她在电话里没听出什么异样 来,凌素芬那天表现很正常。”杜森边吃边说,“呵呵,假如她是凶手,她惟一的 杀人动机,应该跟当年李继文妻子的自杀案有关。” “那起案子不像自杀案。”司徒云康坦言。 “但是现在要推翻十多年前的结论,不太可能。”杜森无奈地憋了下嘴。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了方智闻和两个女孩子了。”司徒云康说到这里忽然住口, 他想到,爬墙第二次进入现场的很可能是强薇。她看见他从那个窗口爬出来,知道 他干了什么,于是为了保护他,自己爬墙进入,为的是破坏现场,混淆警方的视线 .她曾经爬墙去跟他私会,对她来说,那点高度不成问题。这么说起来,李继文手 里的那把钥匙,难道是她拿走的? “跟方智闻相比,我看两个女孩更有可能第二次进入现场。”杜森好像看透了 他的心思,斜睨着他,笑着说。 “嗯,有可能。”他也不得不承认,又问,“我不知道方智闻究竟在这里扮演 什么角色。” “他也是嫌疑人之一。因为反悔出版合约.方智闻跟李继文也存在一些矛盾, 他有谋杀动机,但是他是在陈奇之后到李家的。那时,李继文应该早就死了。而在 进李家之前,他一直在小区的花坛打电话,有人证实了这点,电话记录也查到了。 所以他应该没有作案时间,”杜森道。 “那么钟恩慧呢?”司徒云康想起这女孩,就觉得有点不大自在。他觉得这女 孩不简单,有能力成为一个谋杀犯,但他又觉得,她不会是凶手.没理由,完全是 直觉。 “她也是被害人死亡的直接受益人”,杜森吃着蜜汁山药说道,“还有她的母 亲。” “她的母亲? ”司徒云康跟前出现一张憔悴蜡黄的脸。 “她的母亲钟秦也是受益人,治病需要钱,现在有很多癌症新药都是自费的, 不能报销。再说,钟秦也没你想的那么弱不禁风.她总是自己去菜场买菜,这是她 的邻居说的。能走到菜场,就能走到李家。”杜森恶作剧般地朝他挤挤眼。 “杜探长,别开玩笑了。”他呵呵笑道。 杜森继续说:“当然,还是女儿更有可能。钟思慧是嫌疑人,但陈奇进入现场 时,她在巷口,在那之前,她也在花坛里打电话,这两点都得到了证实,所以她没 有作案时间。她不会是凶手。” 司徒云康听牡森分析了一大通,仍然毫无头绪,不禁沮丧地叹了口气。 “嫌疑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除非他们买通了目击者,否则,唉……看来这个 案子是没凶手了。”司徒云康说到这里,忽然发现杜森眉头紧皱,似乎焰入了沉思。 “你刚刚说什么?”牡森突然激动地抓住了他的一条胳膊。 “我说了什么?我说这个案子恐怕是没凶手了。”司徒云康很难得看见杜森如 此激动,自己也由不得紧张起来。 “前面那句,司徒律师,这很重要。” “我说,嫌疑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除非他们买通了目击者……怎么啦?” 杜森的小眼睛忽地一亮,接着兀自笑起来。 “哈哈,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了……”他一边得意地笑,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块 烧鸭。 下午两点多,强薇跟钟思慧一起在附近的市内游泳池游泳,她发现好朋友脸色 不好,似乎心情不佳,于是游到思慧身边,关切地问:“怎么啦,思慧,阿姨今天 去看病,结果不好吗?” 钟思慧用手掌捋去脸上的水,说道:“都是在意料之中,没什么不好。就是得 约时间做手术呗,又说有个新药要自费。” “现在的医院就知道赚钱,可惜,我现在身边也没钱。”强薇很想帮好朋友, 但是李继文的遗产现在还没转到她账上,她自己身边除了几千块的积蓄外,再没别 的钱了。自从她母亲知道遗产的分配后,就再也没给过她一分零花钱。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情况。”钟思慧叹了口气,“其实,钱不是最大的问题, 我们家还有点存款,大不了,不用新药不就行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强薇忙问。 “我好希望我妈能好好休息,但是……” “但是什么,她不同意做手术?”强薇摘下了泳帽。 “那倒不是。”钟思慧也摘下了泳帽。 “那是什么事?”强薇突然想起,中午给思慧打电话时,思慧提到警察在她家, “警察找你什么事?”她立刻问道。 钟思慧瞄了她一眼。 “他们在乡下不知道什么地方发现了一具尸体,怀疑是我爸,让我明天去抽血, 说要查下DNA ,看看是不是他。” “啊,真的吗?”强薇大吃一惊。 “他们说也会让我叔叔和奶奶去。” “有他们去,还要你去干吗?” “让我去抽血。我倒无所谓,只是今天警察又问了我妈一堆关于我爸当年失踪 的事,我觉得好烦,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们清静些?我爸从来没关心过我们,现在他 的事倒要找上我们。我妈还在生病呢。”钟思慧恨恨地拍着水花。 “警察这么做也是例行公事吧。”强薇小声道,接着又说,“可是,如果真的 是你爸,那你爸不就是……” “就是死于非命。我才不管呢!”钟思慧望着前方。 “思慧,你对你爸爸还有印象吗?……” 钟思慧点点头。 “我就记得他老跟我妈吵架,还老是骂我,说我咳嗽把他的运气都咳光了,有 一次我咳嗽他还打了我……我就记得这个,其实,他长什么样我都忘了,对他只有 一个模糊的印象。” “警察为什么会怀疑那个人是你爸?”强薇问。 “好像说李继文可能认识我爸,上次李继文来学校,不是还问起我爸了吗?” “啊!对了!厨师!”强薇忽然捂住嘴,惊叫起来,“我忘了你爸是厨师!李 继文说,当年救他的人是个厨师,难道那就是你爸,你爸的饭店是不是在红杉公园 附近?” “我哪儿知道。”钟思慧显然对这话题毫无兴趣,她道,“强薇,明天我要去 抽血,不能去教张月了,你替我去行不行?” 张月是钟思慧担任家教的小学生,今年10岁。 “你什么时候抽血,晚上吗?” “不,白天。”钟思慧转过头,看着她,“我心情不好,不想去,你能不能替 我?你以前也替过我,我知道她很喜欢你。” “可是……”强薇觉得思慧的神情有些古怪。 “强薇,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好朋友。难道这么点事,你都不肯答应我吗?”钟 思慧说着说着,忽然眼圈红了。 强薇慌了神,连忙劝道:“你别这么说,思慧,我答应你没问题,只是,我教 得没你好,我怕我教她,会误人子弟啊。” 强薇一边说,一边观察好朋友脸上的表情。 “你不会的,你会教好的,我相信。”钟思慧注视着她,眼泪掉了下来。 强薇惊惶失措地看着好朋友,轻声叫起来:“你怎么啦,思慧,你怎么啦,不 就是替你当家教吗?我去就是了。”强薇轻抚思慧的手臂。 钟思慧黯然地一笑,用手指擦去脸上的泪珠。 “没什么,强薇。我希望你能幸福。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幸福,以前我们约定 好的,记得吗?” “思慧,你说什么呀,幸福是你的,至于我……”强薇说不下去了,她一想到 铁窗里生死未卜的陈奇,就忍不住要掉眼泪。 “强薇,别担心,我相信陈奇会无罪释放的。”钟思慧注视着她,以无比肯定 的口吻说,“我相信那个警察,我也相信他。陈奇会没事的。” “我也希望,但是……” 钟思慧打断了她的话,自言自语道:“有的人一辈子生活在深渊里,比如我, 有的人只是暂时杲在阴影里,比如陈奇。” “思慧,你在说什么……”强薇好像被冷不防地推了一下,她差点栽进水里。 但是钟思慧没有回答她。 “有时候,我好想飞啊,真的好想飞……”钟思慧仰头看了一眼游泳池透明的 天花板,忽然。哗“地一下游了出去,强薇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了钟思慧邪熟 悉的笑声。 “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昨天我看言情小说啦!被我唬到了吧!”钟恩慧 大声道,“恩慧,你不要吓人好不好?” “哈哈哈,果然被我唬到了,快过来吧,傻瓜!”钟思慧在游泳池里向她招手, 强薇却在想,思慧,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有眼睛,我有心, 我也有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