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之死 “真的是他?”李小河低头深吸了~口烟后,问道。 杜森颔首。 “我早就料到了。”李小河声音低沉地说,接着又咧开嘴干笑了两声,“一去 就是那么多年,一点音信都没有,想想也不可能活着,唉!” “也不是一点音信都没有吧,听说还有信来过。”杜森提醒道,同时环顾四周, “李家饭庄”是个面积二百多平方米,装修得古香古色的私人饭店。现在是下午4 点,店堂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小河微微抬起头,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放在桌上。“这是他寄 来的最后一封信,我妈一直保留着。前面几封都找不到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他怔怔着望着信封说道。 杜森用戴着手套的手,打开信封,发现信很短,是从广州寄来的。内容如下: “母亲大人好:在广州呆了一段时间,很喜欢这里的气候,也认识了不少朋友。在 这里,想了很多,想到过去在家里发生的事,我越来越没有了回家的心情。这样, 你还是让老二管店吧,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儿子,我以后不会回家了。你也不会想念 我,我知道。对你来说,我只是家里饭店的厨师。 儿,小江“ 杜森翻到信封的背面,邮戳日期是1999年6 月20日。 “前面两封信,他说什么还记得吗?”杜森把信件交给身后的下属,下属立刻 将其放进一个专门装证物的塑料袋。 “他写的第一封信,骂了我妈一顿,说她老不死什么的,我妈一气之下,就把 信给撕了。那时候,我们认为他一定是又把进货的钱输光了,不敢回来了。我们那 时候还庆幸没给他进货款,先让他自己先垫款的呢。”李小河端起大号茶杯,喝了 一大口,说道,“第二封信,就开始说,他在那边都干了些什么,说他认识一个人, 在跟对方谈什么野味生意,但是价格谈不拢,要我们寄钱去。呵呵,我们怎么会上 当,当然不理喽。” “这是一开始吧,那后来呢?” “后来就一连好多天没音信。我们这就开始担心起来。我妈让我干脆跑一趟广 州,把他接回来,可是我到了那里,发现他信里写的地址居然是假的,妈的!这时 候,我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头了,于是就报了警。那是11月,二十多号的事了。” “但是,据我了解,从1997年到1999的两年间,他也来过几封信是不是?” 李小河点点头。 “他是来过信,但我们那时候已经有点不信了。他一直说他在广州,内容还是 那一套,说自己在跟什么老板谈生意,谈完了马上回来,但一直没回来。我打电话 问过,他信里的地址还是假的。给你的是最后一封信,说的是不准备回来了,后来 果然再也没来过信。我妈一直还抱着希望,但我越来越觉得这事不对头。后来,我 找人鉴定过笔迹,拿我哥写的菜单和那些信去给人家懂行的看,人家说这不是我哥 写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不妙了,要是没出事,你说,怎么会有别人冒充我哥写信? 但是我没把我的是想法告诉我妈。”李小河叹了口气,“怕老人家受不了,我哥怪 我妈真不应该,其实我妈最喜欢的还是他,饭店不让他管,也是为他好,他就干他 的,分钱的时候,~分都不会少他。” “听说你哥哥爱赌博。”杜森道。 “是啊,他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有这臭毛病。”李小河把烟掐灭在烟缸里,马 上又点上了~支烟,店堂里烟雾缭绕。 “他离婚也是因为赌博吗?”杜森拨开迷雾,忍住咳嗽,皱着眉问道。 “离婚?”李小河好像这才想起他哥哥李小江曾经结过婚,“你说的是留婚啊! 我妈本来就反对他们结婚,因为他老婆是郊县人,唉,他们老人的看法,就觉得她 是乡下人,配不上我哥,一开始就不同意。后来我哥坚持结婚,我妈什么东西都没 给那个女人。”这时,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端了两杯茶过来,李小河扭头问她, “喂,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我都忘了。” “姓钟。”女人想了想道。杜森知道那是李小河的妻子。 “哦,对,叫钟秦。我妈嫌她是乡下人,又嫌她长得难看,后来她生个女儿身 体又不好,所以我妈对她一百个不满意。其实没生孩子的时候,我哥跟那个女人生 活得蛮好,我哥不是坏人。唉,说起来,其实我哥为什么会去赌博,跟我妈也有点 关系。” “怎么说?”杜森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咙问道,他很庆幸李小河是个健谈的男 人。 李小河用夹着香烟的手,骚了搔下巴。 “我妈那时候一直在我哥耳朵旁边旁边说他老婆的坏话,拼命鼓动他离婚,我 哥一开始也不愿意,他跟那个女人的感情还是可以的,毕竟自由恋爱的嘛,那个女 人是他的同事。后来我哥辞职在家后,我妈更加经常在他面前数落那个女人,说她 这个不好,那个不好,那个女人呢,知道我妈不喜欢她,对我妈当然也没个好脸色, 人嘛,就是相互的,没办法的。”李小河继续说道:“恰巧,那时候他的小孩又生 病了,这个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天不足,老是生病,没完没了,那一次也不知道 生的是什么病,一会儿咳嗽,一会儿发烧,反正很麻烦。嘿,也怪了,每次那个钟 秦带着小孩来店里,我们店里的生意就会特别差,我妈说,是她们把霉运都带来了, 后来就不让她们再来了,我哥为了她们没少让我妈骂,可能我哥也觉得很心烦吧, 后来为了解闷,就跟着隔壁邻居出去打牌了,这一来二去就染上了赌博。这东西一 染上,可就没那么好戒了,其实,虽然我哥跟我打过架,我还是要说,我哥是个好 人,老实人,平时很爱帮助人,跟街坊邻居都处得不错,如果不是赌博,他也没什 么缺点。” “你们的饭店好像装修过吧?”杜森再次环顾四周。 “是啊,几个月前刚刚装修过。” “搬过吗?” “没有,只是扩建过,比原先大了。这里一开始只有二十几平方米,是我们的 私房,后来渐渐扩大,把旁边的都买下来了。” “我看见红杉公园就在你们饭店对面,李小江有没有经常去红杉公园的习惯?” 杜森朝窗外望去。 “他啊,他经常去。”李小河讪笑,“红杉公园里有人赌钱,他在旁边看看, 有时候也赌两把,他觉得心烦也会去那里抽烟吃饭,他老婆不敢来饭店找他,他们 也是约在那里见面。呵呵。”李小河忽然又歪头跟妻子说话,“要不是他们提起, 我都忘了这女人了,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她?” “没见过,我就听邻居说,她开了个牙科诊所。”李小河的妻子撇撇嘴,一脸 轻蔑地对杜森说,“警察同志,你不知道,这个女人很不要脸,离婚后,居然还跑 来大吵大闹,说她老公偷了她的钱,切,她老公偷她的钱,关我们什么事。” “有这样的事?”杜森问李小河。 李小河摇摇头。 “不知道,我问过我哥,他说他没偷过。两夫妻的事,谁说得清。” “我刚刚听你说,李小江去采买食材,你们没给过他货款,是不是?” 李小河吸了口烟,叹息道:“不能给他钱啊,他要拿去财怎么办?” “那他用什么钱进货?” “用他自己的钱呗。呵呵,警察同志,我哥自己也有几万块的存款,当然,进 货是少了点,可是他也有朋友,他的钱哪儿来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反正我跟 我妈商量过了,他要去进货,就自己先拿钱垫着!唉,警察同志,你都不知道他吞 了多少营业款,怎么还能把钱交在他手上?我们也得吃饭啊。”李小河一脸无奈。 杜森决定换个问题。 “你认识李继文吗?” “李继文?”李小河仰头望着天花板,想了会儿才问,“是不是—个大学教授?” “对,历史学教授。你认识他?” “他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店里吃饭,每次来都是来打听我哥的,他还给我写过一 张条子,说要是有我哥的消息,就赶紧通知他。”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为什么这么急于找李小江?”杜森问道。 李小河又笑起来,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黄牙。 “他说,我哥救过他的命,呵呵,谁知道是真是假。我看他的表情,好像是说 真事。他还说,让我带他去见我哥的老婆孩子,他想留点钱给她们。” 杜森正在琢磨,是不是李小河引领李继文找到钟秦母女的,李小河马上就否认 了。 “我当然不会带他去,我凭什么让那个女人得到好处?我对这个李教授说,要 么就等我哥回来再说,要么就资助我们饭店,呵呵我们店里也很需要钱。” “后来呢?”杜森笑着问道。 “他当然没睬我。人家是教授,精着呢。”李小河抖动肩膀,格格笑了一阵, 又猛吸了几口烟,道,“不过,我后来想想这个人当时说的话,还挺有意思。” “他对你说了什么?”杜森靠在椅背上,试图让自己舒服点。 “他说,在我哥出门的那天中午,他们一起吃的中饭。他听说我哥要去Z 省的 水产市场,就托我哥给他买条鲥鱼,临走时,他还送了我哥一些冬虫夏草,说那都 是朋友送给他的,他留在家里也没用,让我哥烧菜时放进去。” 杜森禁不住微微一笑。他心想,冬虫夏草,终于在这里逮住你了。 “虫夏草是散装的,还是盒装的?”他问李小河。 “他送了一些散装的,也送了~盒整的。教授说,散装的虫草是他老婆以前吃 剩下的,放在家里也没用。” 陈奇再次见到杜森是在当天下午。 “警官,怎么样了?”一见面,陈奇就紧张地问。 “正在进行中。”杜森道。 “那有没有嫌疑人,谁最可疑?”陈奇壮起胆子问,这问题前几天他已经问过 了,但是,他现在还是忍不住要问。因为他发现今天的杜警官看上去心情不错。 “你别急。该你知道的时候,你总会知道的。”杜森笑着说。 那干吗来找我?陈奇禁不住皱了~下眉头,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 “呵呵,今天来,是想跟你确认几件事的。”杜森说。 陈奇又紧张起来,立刻抬起了头。 “什么事?” “你进李家的时候,电视机是开着还是关着?”杜森问道。 “电视?”陈奇不知道杜森为什么要问这个,他想了想,答道:“开着。” “声音大不大?” “很大,在放足球赛。” 杜森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你进入现场的时候,李继文是不是一只手拿着钥匙,一只手拿着卷筒纸?” “是的。”陈奇点头。 “你有没有碰过那把钥匙?” “没有,不过我走的时候,好像钥匙自己从他手里掉下来了。” “你说什么?!”杜森突然瞪大了眼睛,把陈奇吓了一跳。 “它自己从李继文手里掉下来了。”陈奇又重复了一遍。 杜森一拍桌子,用他从来没听过的大嗓门,朝他吼道:“臭小子!为什么不早 说?!” “我哪知道啊,你们又没问。”陈奇有点委屈。 杜森又笑起来,胖手伸过来,重重拍了下他的脸颊。 “臭小子!谢谢你啦。” 司徒云康发现方智闻没刮胡子,西装里没打领带,连衬衫纽扣也随意散开着, 这不符合强薇对他的描述,“他时时刻刻都打扮得很整齐,跟他在一起,你不用搽 香水,搽了也是白搽,因为你只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今天的方智闻不仅没搽 香水,还衣冠不整。看来他心情不佳。 “你来找我什么事,又是为了李继文的案子?”方智闻在办公室的另一边坐下, 冷淡地问道,自从司徒云康进门后,他就是这态度,看起来连杯白开水也不准备招 待他。 “也是陈奇的案子。”司徒云康纠正他。 “这有什么区别吗?”方智闻瞥了他一眼。 “我以为你很关心陈奇。” 方智闻的口气缓和了些。 “我是很关心阿奇,我上次已经跟你过了她们母女俩是最大的嫌疑人.阿奇只 是替罪苇.如果你是律师,我希望你能说服阿奇说出那天晚上的真栩.”方智闻瞥 了一眼司徒云康,又马上把目光移开了。 如果是几天前,方智闻的这番话可能会往他心里激起波澜,可现在,他知道他 完全不必在意,因为他知道方智闻这么说,只不过是想转移他的视线。 “方先生,我无法说服陈奇,因为我不认为陈奇知道真相。”司徒云康平静地 说。 “不会,他一定知道。”方智闻心不在焉地说,手里不自觉地把玩着一个打火 机。 司徒云康笑了笑。 “关于真相,我觉得你比他知道得更多,方先生。”他道。 方智闻把玩着打火机的手停了下来,慢慢把目光移向他。 “律师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前两天晚上,我去过强薇家附近的超市。”司徒云康朝窗外望去,不动声色 地说,他很高兴,当他转过脸来时,发现方智闻正表情紧张地盯着他看。 “超市?我不明白……”方智闻假装镇定。 “好啦,我们实话实说吧。为了调查那天晚上思慧和强薇的行踪,我昨天到附 近的每家店都去问了一遍,结果没想到超市的营业员一看照片,就认出了思慧。” “照片?”方智闻好像吃了一惊。 “强薇给了我一张她们两人的台影。这样方便~些。超市的营业员说认识思慧 .也认识恩慧的男朋友,还说,思慧的男朋友前几天也来问过几个问题。我没想到。 思慧那天晚上曾经买过五个帆布购物袋。”司徒云康盯警方智闻的脸。 后者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有什么?她用自己的钱,买几个购物袋也不犯法。”辩解听上去软弱无力。 司徒云康知道,方智闻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理由站不住脚。 “这就是你跟钟思慧分手的原因吧?”他道。 方智闻把脸转向他,像是准备问,“你怎么知道我跟她分手了”,但他似乎马 上来了个自问自答,“当然是强薇说的,思慧把分手的事告诉了强薇。” “我们本来就不像男女朋友。我们彼此都没兴趣。所以分手是迟早的事。”方 智闻整理了一下情绪,平静地说。 “如果真的没兴趣,就不会给她家送大米、食用油和交通卡了。思慧的妈妈认 为你很有心,我也这么认为。我昨天去看过她妈妈了。” “她身体怎么样?”方智闻岔开了话题。 “看上去还可以,但有些内部状况,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我听强薇说,她妈 妈不久后要接受第二次手术。癌细胞还是扩散了。” 这消息似乎给方智闻带来不小的打击,他望着书桌发了一阵呆才开口。 “每次看到她妈妈,我总觉得人很悲哀,我很害怕,不知道哪天这种事也会轮 到自己。”他轻轻一笑,“其实,认识思慧之前,我从来没关心过我父母,认识她 之后,看见她那么关心她的妈妈,我才想起自己的父母,开始为他们的健康担心, 以前我很少回家吃饭,现在却几乎天天都回去。”说得很感人,不过现在不是拉家 常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跟思慧分手?”司徒云康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没有感情当然要分手。不然怎么办?” “如果没有感情,你就不会那天晚上11点还跑到恩慧家里去了”,看到方智闻 再次露出惊讶的神色,他解释道,“思慧的妈妈看见你的背景了。但她后来没告诉 恩慧,她忘了。你去找思慧干什么?” “我回去后才想起来,思慧那天约我见面。我想问问她有什么事,结果她原来 是去她妈妈的同事家借钱了。如果我知道她需要钱,我会帮她的。可能因为我那天 晚上没去,她很生气吧,后来就一直对我挺冷淡。”方智闻笑着说,又摊摊手, “她很在乎钱,我没帮她,她心存不满,这就是我们分手的原因。” “可呵,方先生”,司徒云康道,“我倒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你们分手的真正 原因其实是——购物袋。” 方智闻“哈”地~声笑出来。 “得了吧,什么购物袋。我早忘了。我也不关心,今后她的任何事都跟我没关 系了。”他~边说,开始假装理东西,一副忙碌的样子。 “我去问过钟思慧的邻居,他们说有天晚上看见你来找思慧,两人在小区的花 坛附近发生了争执,他们听到你们提到了购物袋。方先生,你调查过购物袋的事, 也去质问过她,是不是?。”司徒云康没心思跟方智闻捉迷藏,宜截了当地问道。 笑容凝结在方智闻的脸上,但是他没作声。 司徒云康继续说道:“钟思慧为什么会买购物袋,我大致巳经猜到原因,我只 想对你说,方先生,有什么话还是要跟警方明说较好,免得彼此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误会?”方智闻没听懂,司徒云康正想解释得清楚一些,耳边传来碰碰的敲 门声。 方智闻打开门,立刻愣住了。 “你们……” 司徒云康转过脸来,发现杜森站在门口。 “又来打扰,不好意思,方先生。”杜森不慌不忙地说。 “有什么事?”方智闻大概以为警察也会提到购物袋的事。语气中充满了防备, 哪料杜森一开口就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方先生,我想问你,你到李家的时候, 李家的电视开着吗?” “电视?”方智闻大惑不解,“开着啊,声音还挺响,为了听清我说话,凌素 芬后来关了电视。”他道。 几分钟后,在方智闻的办公楼门口,司徒云康问杜森:“杜探长,你来找方智 闻就是为了问电视机的事?” “对啊。” “电视机怎么啦?”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李继文要让凌素芬开电视。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杜森瞄了他一眼,神秘地说。 司徒云康知道杜森喜欢卖关子,所以,尽管他心里很好奇,还是忍住没问,恰 好这时,杜森的电话响了。 “喂,什么事?”杜森以四平八稳的语调接了电话,但司徒云康发现他立刻皱 起了眉头,“她跑了?今天下午吗?……在不在学校?……也没在医院?……去火 车站打听一下,如果刚走的话,应该不会那么快离开。”杜森道,眉头又渐渐展开。 “出什么事了?”司徒云康问道。 “哦,没什么,我们的人说钟思慧下午提着箱子跟她母亲一起离开了家。”杜 森说话的口气似乎并不生气,“放心,她跑不远,她是3 点左右走的,现在才5 点。” 杜森像是在安慰他,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思慧真的没跑远,40分钟后,司徒云康就得到消息,警方在炎车站截住了她。 司徒云康再次见到她,是在警局的办公室。她垂头丧气地跟她母亲一起挤坐在一条 长凳上,脚边放着一个大皮箱。她的母亲钟秦则一睑困惑,~会儿看看警察,一会 儿又看看自己的女儿,嘴里不住地喃喃说话:“到底出了什么事……恩慧和我只是 想去看看我在北京的表姐……我活不长了.我表姐打电话给思慧,说想让我去看看 她,她工作忙,抽不开身,不能来看我……这是怎么啦?我们不能去吗?……火车 票可要一百多块钱一张呢,都买好了……是不是啊,思慧……”她仓皇地回头望着 思慧,似乎希望女儿跟警方解释一下。 “我们已经给你表姐打过电话了,她说没邀请你们去。”杜森递给钟秦一杯热 茶,和颜悦色地说,“先喝口水。” 钟秦接过茶后,不安地把脸转向女儿。 “思慧,这是怎么回事?你表姨真的没请我们去?” 钟思慧低头不语。 “思慧。你为什么要说谎?”钟秦嚷了一声,见女儿仍不答话,她把手中的热 茶还给杜森,“麻烦您给我拿一下。” 杜森接过茶,又交给了身边的小警察。 “别急,慢慢说。”杜森笑嘻嘻地劝道,司徒云康觉得现在的杜森就像一个厨 师在安慰即将人锅的鱼,“别急啊,马上就轮到你了,其实一点都不疼,一点都不 疼”,典型的老狐狸。 钟秦没理会杜森,只是盯着自己的女儿。“思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 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你说话啊。”她推了钟思慧一把,那力度倒让司徒云康吃了 一惊。 看来癌症病人没到最后一刻,还是有点力气的.钟思慧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充 满了泪水。 “妈,我们没钱了。”她道。 “钱?我不是把存折给你了吗?那里面有5 万块钱啊。”钟秦声音颤抖地说。 “可是,做手术不止要这些钱,医生那天对我说了.药物和后期的费用加在一 起,至少也要十几万,妈妈,我们没钱了,我们只能去北京。” “所以你要去北京向你表姨借钱?”钟秦沉默了片刻,问道。 “我……我在网上联系上了一个人,他的亲戚需要肾脏、找不到肾源,我的血 型跟他的亲戚一样.我想去儆个配型,如果成功,他答应给我20万。”钟思慧流着 眼泪,忽然又笑了,“妈,你不要担心,我早问过医生了,少一个肾脏,人照样可 以健康地活着。” 钟秦怔怔地望着女儿,许久许久没有作声。 “我的女儿都解释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气无力地 回头问杜森。司徒云康很惊讶钟秦在这种时候,竟然如此冷静,一滴眼泪都没掉, 他同时也觉得心酸,一个女人一辈子得受多少苦,才能拥有这样的坚强? 他看见杜森又把那杯热茶递给了钟秦。 “先喝口水。” “谢谢你。”钟秦终于喝了口水。 杜森问道:“别见怪,我有个疑问,为什么你女儿看见警察要逃?” “我们逃了吗?我们只是……恩慧说想喝水……”钟秦再次显出仓皇的神情, 她皱起眉转向女儿,没有再说下去,但无形中已经给思慧造成了压力。 “为什么,钟小姐?”杜森也把目光对准了钟思慧。 钟思慧低头看着地板,没说话。 “你为什么要跑?我听说你跑步很快,还把箱子藏了起来。”杜森口气轻松。 忽然话锋一转,“是不是因为那些购物袋?” 司徒云康想笑,他本来还准备鼓动方智闻向警方说明这件事呢,原来根本没必 要.杜森早就知道了!司链云康再回头看钟思慧的反应,发现她睑色苍白地注视着 杜森。 “好啦,说吧。别浪费时间。你妈身体不好,你也想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吧?” 牡森口吻依然和气,但话却很有分量。 这句话立刻起了作用。钟恩慧看了母亲一眼,终于下了决心。 “对不起,我干了不该干的事。”她眼睑低垂,轻声说道,“我……我后来又 进去过,我去过李继文被杀的现场。” 原来是她!司徒云康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打了~拳,既高兴又担忧。他很高兴, 终于揭开了谜底的一角、看出~点端倪了,但又很担心。因为他跟杜森之前已经讨 论过,凶手是不会第二次进入现场的,换言之,在陈奇之后进入现场的人就不是凶 手.假如钟思慧是陈奇之后的那个人,她就不是凶手,但这样,别人是凶手的机率 就提高了。强薇仍然是警方眼里最重要的凶嫌。 听了钟思慧的话,杜森的小眼睛立刻一亮。 “你是几点到达现场的?”他口齿伶俐地问道。 “11点不到。”钟恩慧道,她没去理会母亲向她投来的焦灼的目光。 “强薇碰见你的时侯,你是不是正准备去超市买购物袋?” “是的。” “你到现场后,看见了什么?” “李继文坐在那里,他的嘴里有双筷子,很可怕。我知道他已经死了。”钟思 慧语速很快,好像急于要完成任务。 “你在现场做了什么?”杜森问道。 钟恩慧咬了咬嘴唇。“我拿了他手里的卷筒纸,把盥洗室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 然后,然后,我带走了钥匙。地上有把钥匙,我带走了。” “钥匙?!”钟秦充满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但是没人理她。“你为什么没拿走筷子?” “我知道那是强薇家的筷子。我想,假如它是杀死李继文的凶器,即使把它拿 走也没用,警方总会查出来的,所以就没拿。”钟悬慧的声音很平静。 “那你为什么要拿走钥匙?”杜森又问。“因为……因为……我认为是……嗯, 陈奇,他掉在那里的。他是我们的朋友。”她的声音轻了下来,但随即似乎又下了 要把垃圾通通倒光的决心,痛快地说,“我约了方智闻,他一直没来,我就回去找 他,结果不巧看见陈奇正从那里爬下来。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会从那里爬下来,于是, 就想爬上去看个究竟,结果就看见了李继文。陈奇是我和强薇的朋友,所以,我带 走了钥匙,后来又把它放回了陈奇的钥匙。” “要命!恩慧!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俊事!”钟秦好像要晕倒了。 “对不起,妈。我只是一时贪玩。”她朝母亲黯然一笑。 “你知道吗?钟小姐,作案后,陈奇确定自己带了两把钥匙回家,都放进了抽 屉。强薇小姐昨天已经向我们承认,在案发当晚,她就偷走了陈奇抽屉里的房门钥 匙。我不知道,你在现场捡到的钥匙是谁的。” 这番话让钟思慧惊讶万分,她没有说话,好像陷入了沉思。 杜森没理会她的反应,继续问:“你还做了什么,购物袋是做什么用的?移植 月季花?” 钟思慧仿佛被惊醒,她答道:“是的。我看见陈奇摔到了下面的院子里,呵呵, 我说过他平衡能力很不好”,钟思慧自我嘲笑般笑了笑,继续说,“我从楼上爬下 来,跳进那个院子后,发现有两株月季花被压坏了,我看见这个院子的角落里正好 有一堆绿色植物,我就想出了个办法。我出门后,到超市买了五个购物袋,重新回 到那家的院子,把月季花移走放进购物袋,然后把那堆绿色植物种在了原来种月季 花的地方。我第一次离开那家院子的时候,给自己留了门,所以回去的时候没费什 么工夫……对不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我,我是因为太贪玩了。”钟思慧凝视着 前方,眉毛像被针刺一般,微微颤动。 司徒云康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明白,没人会因为贪 玩做这么多危险的事。 “你把月季花丢在哪里了?”杜森冷静地问道。“我把它们带到隔壁小区扔在 了花坛里,我知道天一亮,它们就会被做早锻炼的老头老太带走。”钟思慧再次低 下了头,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她道,“对不起。”那神情似乎在恳求杜森别再追问 她这么做的原因了。 杜森果真没再追问下去。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小姑娘,你确实是太贪玩了。” “你就这么放她们走了?”在送杜森回家的路上,司徒云康一边开车,一边问 杜森,他本来以为杜森会拘留钟思慧。 牡森笑了笑道:“她母亲身边现在没人照顾可不行啊,我们办案也得讲点人道 主义嘛。再说,等凶手抓住,再拘留钟思慧也来得及,也不会等多久了。” 司徒云康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他立刻问道:“杜探长,你是不是已经知 道凶手是谁了?” “……” “杜探长。” “应该说,现在是猜到了,但还缺少有力的证据。”杜森用肥胖的手指摸着下 巴,“不过,我看我现在可以把陈奇放了。” “把陈奇放了?”司徒云康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当他转过头去看到杜森脸上的 表情后,忽然恍然大悟,他大笑,“好啊,我同意.他本来就不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