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聚会 (陈奇的自述) 我向来不喜欢聚会,但有些聚会似乎难以避免。 这个周五,我被释放了,虽然在里面只待了短短12天,却仍然有种恍若隔世的 感觉,出门的时候,我就像已经坐完10年牢的人那样,脚步蹒跚,腿发软,面对监 狱外蓝色的天空,竟然有点无所适从。 我是带着彷徨不安又兴奋的心情摸索着回到家的。 一到家,就发现强薇已经把她的行李通通搬了过来,似乎巳经在我家定居,于 是我到处找她,我在衣柜里发现了她的衣服,在盥洗室发现了她的毛巾,在抽屉里 看见了她的内衣,但就是没有发现她。 半小时后,她才用钥匙开门进来。一看见我,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立刻奔到窗 前,哗地一下拉上窗帘,然后把我拉到屋子的角落,紧张兮兮地低声问我,“你是 怎么出来的,有没有人看见你上楼?” 当我告诉她,我是被释放的,她才尖叫着向我扑来,一边咬我的耳朵,一边不 断亲吻我。我很高兴,她一点都没变,她仍然是蔷薇,囊热情似火的女朋友。 我对她说,我打算开一个家庭聚会来庆祝我重获自由,她除了点头和捂格笑, 再没有别的话。我让她打电话通知宾客,因为我不擅长发出这样的邀请,结果她拿 着电话,除了喘气和笑,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聚会安排在周六中午,我请了方智闻、钟思慧、思慧的妈妈以及白板。 本来我以为白板不会接受邀请的,谁知她却答得最爽快,还问我需要不需要地 准备些礼物,我说不用,她就说她会带瓶葡萄酒来,态度之热情诚恳,让我怀疑接 电话的是不是白板本人。 思慧的妈妈乐意来参加聚会,也让我颇为吃惊。她说她活不久了,所以想多看 看年轻人,这样会让她想起她自己过去的那些美好时光。“我也年轻过,但那是很 久以前的事了。”她说,声音又轻又慢,让我想起了她身体里那些不断增长的瘤子, 我想它们一定每时每刻都在啃噬她的内脏。跟她说话,我心里很不好受,想安慰她, 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最后只好问她有什么饮食忌讳,她说没有,我竟然觉得有点不 知所措。 其实,我并不想请她,也不想请白板。我也不想搞什么聚会。 第二天,我跟蔷薇早上8 点起床开始采买食物,到了11点30分左右,已经大半 备齐。我跟蔷薇都不会做菜,所以就只能做些简单的,无非是一个火锅汤,外加几 个半成品的菜。 中午12点,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方智闻是最先到的,他跟我握了手,还开了玩 笑,神情一如往常。我知道他跟思慧分手了,心里就豫是该为他感到遗憾,还是该 祝贺他。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对彼此是什么想法,但他们两个并不热络倒是真的。 接着到的是思慧和她的妈妈。她们带来了一些自制的菜肉馄饨。思慧对蔷薇说, 那是她早上起来后亲手包的.我很高兴,能再次听到思慧的爽朗笑声。 “你回来就好。”思慧上下打量我,又说:“真好,真好。”一连说了好几遍。 这时蔷薇对我说,“你应该跟思慧拥抱~下,恩慧做了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 么谢她。” 我不太愿意跟女朋友以外的异性有什么特别接触,但是对思慧却有点两样。我 觉得跟思慧有种很天然的亲近感,她就像我的亲人,妹妹,跟她在一起,我很放松, 很开心,不会想到男女之情,但离开她,又会想念她,牵挂她。这也是为什么,我 当时会把方智闻介绍给她的缘故,我从心里希望她好。我一直觉得方智闻是喜欢她 的。 我很愿意跟思慧拥抱一下,跟自己的妹妹拥抱有什么关系?但令我惊讶的是, 当我向思慧伸出双臂时,她却退后了一步。 “不要,不要,男女授受不亲哦。”她笑着躲到了蔷薇的身后。 我觉得很尴尬。幸好这时白板来了,我松了口气。 白板打扮得很漂亮,脸依然搽得雪白,戴着钻石戒指的手上捧着一瓶看上去挺 高级的白葡萄酒,进门的时候还满脸微笑。 “哟,精神真不错啊。”她笑吟吟地打量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又主动跟蔷薇打招呼。蔷薇天生心软,看见母亲主动服服软,也不好意思怠 慢她,连忙给她倒来了热茶。 大伙一团和气,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宾客到齐,我们很快就入座了。 在饭桌上,大家都争相夸我跟蔷薇的手艺好,我觉得白板似乎有意思跟蔷薇重 修旧好,她不断跟蔷薇说话,有时候,也跟恩慧的妈妈搭讪,但思慧的妈妈显然聊 天的兴致不大,很少搭话,后来,白板就问起了案子的事。 “你被放出来,是不是就是说,凶手另有其人?”白板口气有点冲,不过她这 么一问,其他人的目光马上都集中到了我身上。这正是我希望的。 “警察是这么说的。”我平平淡淡地说。 “那凶手到底是谁?”白板又问。 “是啊,有没有什么线索?”方智闻也问。 “我也想知道。”我喝了一口热汤后,才回答,“昨天警察把我的东西都还给 我了,什么替换衣服、信件、电脑光盘,就连从我抽屉搜查出的怪钥匙也还给我了。 我想,这应该说明我没什么问题了吧。” “怪钥匙,什么怪钥匙?”方智闻问道。“是后来从我抽屉里搜到的钥匙,我 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钥匙,他们说既不是我家的,也不是李继文家的,看来跟案 子大概没什么关系,所以就还给我了。”我一边说,一边观察饭桌上每个人的表情, 蔷薇很好奇,思慧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思慧的妈妈好像在想心事,白板表情紧张, 方智闻则很感兴趣。 “那会是什么地方的钥匙,你自己不知道吗?”方智闻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掉进我抽屉的。大概是以前家里 的房门钥匙吧。你要不要看看,搞不好是你哪天掉在我家的。“ ‘不会吧?妤,好,给我看看。“方智闻道。 我立刻站起身,从书桌的小木盒里拿出那把十字钥匙交给方智闻。 “就是这把,警方大概也觉得没什么用吧,不然怎么会还给我?”我注视着这 把平淡无奇的钥匙。 方智闻看了一眼。 “呵呵,不是我的,我的钥匙没有十字的。我的钥匙都是扁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的。算了,随它去吧。”我把钥匙“当”地一声丢回到那个 用来放橡皮筋之类小东西的红色木盒。 强薇往我碗里放了~根煮熟的鳝简。 “别提什么钥匙啊,案子了,我们现在应该提些开心的事。”蔷薇在桌子底下 偷偷拉了下我的手。 我朝她笑了笑,觉得她真美。 “我跟阿奇说好了,我们今天就算是订婚了,等我一毕业,我们就准备结婚。” 蔷薇兴高采烈地宣布完,又向大家展示了一下她手指上的银制小戒指,那是今天早 上,我在附近的~家饰品店给她买的,“看,这是阿奇送我的订婚戒指,我要一直 戴着它,直到结婚那天。”她的话让我不由想起李继文的生日宴,那天晚上她也说 过类似的话,但和当时相比,我现在的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我知道再没有人跟 我抢她了。我想到这里,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她戴着戒指的手。 我没想到,第一个祝贺我们的是白板凌紊芬。 “哎哟,太好了!真是喜事啊!小薇,你能顺利结婚,就是妈妈最开心的事了。 我要送你们一份厚礼。”白板一反常态的祝福,让我除了惊讶,还是惊讶,但我一 点点都没被感动,反而还觉得有点恶心。 蔷薇却很开心。 “啊,谢谢! ”她笑逐颜开,好像巳经把前仇旧恨忘得一干二净。 “恭喜你们,蔷薇。恭喜,陈奇。”思慧接着说,她先看看蔷薇,又把目光转 向我。我向她伸出了手,这次,她没再犹豫,跟我重重握了一下。 “谢谢。”我说。 “是该谢谢我,哼!”思慧大言不惭。 “思慧,有你的祝福,我最开心。”蔷薇拉着思慧的胳膊,两个女孩紧紧拥抱 了一下,我看见她们放开彼此的时候,眼睛都湿润了。 思慧的妈妈笑她们。 “结婚是喜事,两个孩子怎么啦!” “阿姨,你一定要来,我请思慧当伴娘,你们不用送礼的。”蔷薇说。 “要两年以后吗?”思慧的妈妈茫然地问。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思慧妈妈的病情,两年以后的事,真的没 人能说清楚。 但思慧的妈妈马上笑了。 “我尽量来,如果我来,我一定要送礼,小薇,你也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看 不起我。”思慧的妈妈对蔷薇说。 蔷薇重重点头。 “阿姨,我等着你的贺礼,你一定要来。” 我心里很难过,不想再听女人们说话了,转向方智闻。 “你呢?”我问他。 “我当然要来。”方智闻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来就好,贺礼就不要了,我们两人免单了。”我说。 方智闻哈哈笑道:“也行,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结婚是不是早了点,你干脆跟 我一样在30岁以后结婚怎么样!你的女朋友不在乎多等你两年吧。” “等什么等,要等你自己去等!”我说着给方智闻把酒倒上了。 吃饭的时候,方智闻始终没跟思慧说过话,两人也没有目光接触。我本想再次 撮合她们,但想了想,又作罢了,我知道他们两个都是有主见的人,我想,他们应 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其实,我更希望思慧能幸福,因为方智闻的情况没她那么难。 午饭持续了将近~个半小时,宾客在1 点30分左右都陆续离开了。方智闻下午 约了人谈生意,白板有牌局,思慧下午要去做家教,思慧的妈妈则需要休息,蔷薇 呢,她下午也要去做家教,离开的时候,她依依不舍,一再向我道歉:“阿奇,我 不能不去,我跟人家约好了,我马上就回来,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回来,我其实 也不想去的,你先睡会儿吧,我马上回来……”我在门口亲了她,免得她再唠叨。 最后,她笑着飞奔下了楼。 听见她的笑声,我心里有点难过。 其实我很想问她,假如我再进去,你真的会等我吗,蔷薇? 蔷薇走后,家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走到我的书桌前,把那个小木盒拿到 面前,把里面的东西通通倒在桌上,我看见橡皮筋、强薇的发夹、电池、一颗药片, 就是没看见我之前丢进去的那把钥匙。 望着桌上那堆东西,我的心骤然缩紧了,我知道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