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把手枪现在不见了……”“是的……我也在找……”“为什么?”“我 知道,这是很愚蠢的……所有我做的事情,所有我讲的话,都是很愚蠢的……我 太坦率了……我本来应该打电话给区警察分局,然后就乖乖地等着……我可以随 便讲些话给他们听听,说我刚刚来,看到她已经死了……”“我向你提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要找那把手枪?……”“为了把它处理掉……我可以把它扔进阴沟 里,扔进塞纳河里……因为这把手枪是我的,别人决不会放过我……你看我的想 法还是有道理的吧,因为连你……”“我还没有向你提出控告呢……”“可是你 又把我带回到这儿来了,而且你又不相信我的话……我现在是不是已经被逮捕了? ……“麦格雷看看他,有点儿犹豫。他很严肃,心事重重。”不……“麦格 雷终于说道。他这是在冒险,他知道,可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勇气不这样回答。” 你离开这儿以后,去干什么?“”我总得吃点儿东西吧……随后……我就去睡觉 ……“ “到哪儿去睡觉?”弗洛朗坦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我想我还是别 去洛蕾特圣母大街的好……” 这句话是无意识讲出来的吗?“我将不得不回到罗什舒阿尔大街去……”在 那个工场里面的、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在那张甚至连床单也没有,只有一条灰 色的、粗糙的旧被子的小铁床上?麦格雷站起来,走进探员办公室。拉波安特在 打电话,麦格雷站在身后等他打完后说:“我办公室里有一个人,一个瘦高个… …和我年纪差不多,穿得很破烂……他住在罗什舒阿尔大街五十五号乙,一 个胡同的尽头……我不知道他从这里出去以后将到什么地方去,去干什么……我 要你去盯住他……今天夜里,你先跟一个伙计安排好……明天上午有人和你换班 ……“ “不能让他知道他被盯上了吗?”“最好不让他发现,不过这也无关紧要… …他像一只猴子那样机灵,不管怎么样他都会猜出来的……”“好,头儿,我到 走廊里去等他……”“我再跟他谈几分钟……”麦格雷推门出去,看到弗洛朗坦 急速地往后退去,神情有点儿慌张。“你在偷听?”对方愣了一下,最后张开大 嘴苦笑了一下。“你要是处在我的位置会怎么办呢?”“你听到了?”“没有全 听到……”“我这里有一个探员要跟着你……如果你想不辞而别,我预先告诉你, 我要把你的体貌特征通知所有警察局,我要把你抓起来……”“为什么你要这样 跟我讲话呢,麦格雷?”探长差点要请求他别再叫他的名字了,也别再用“你” 称呼他了。可是他总是硬不起心肠来。“你打算去哪儿?”“什么时候?”“你 肯定会想到,这件事要进行调查,你将受到怀疑……如果说你没有把这笔钱藏好, 那是因为来不及找到一个更加安全可靠的地方……你那时已经想到要来找我了吗?” “没有……起先我想直接到警察分局去……”“没有想到在尸体被人发现以 前逃离法国吗?”“这只是刹那间的想法……”“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呢?”“我 一逃走,别人就会以为我是有罪的,我就会被引渡……后来我想到区警察局去报 告;突然我想起了你……我经常在报上见到你的名字……你是我们班上惟一的一 个已成为近乎大名鼎鼎的人……”麦格雷总是以同样的好奇瞅着他,就好似他的 老同学向他提出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据说你不相信表面现象,你要钻研事 物的本质……因此,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现在已经开始在考虑是不是我原来的 想法错了……你认为我是有罪的,是不是?……”“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什么 也不认为……” “我本来是不应该把钱带走的……这件事是直到最后一刻,我走到门口时才 想起来的……”“你可以走了……”他们两个人都站着,弗洛朗坦犹豫着是不是 要伸出手来握手。也许是为了避免这个动作,麦格雷掏出手帕擦汗。“明天我还 会再见到你吗?”“有可能。”“再见,麦格雷……”“再见……”麦格雷没有 目送他走下楼梯,拉波安特跟在他后面一起下去了。麦格雷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 不高兴;即不满意他自己,也不满意别人。他这一天受到了打扰,在下午五点以 前他是很愉快、很舒适的。办公桌上的文件一直在等着他批阅。苍蝇不在了,也 许是因为他离开而生气了。时间是七点半。他拨通了里夏尔勒诺瓦尔大街他家里 的电话。“是你吗?”这是一句习惯语,因为他完全听得出是他妻子的声音。 “你不回来吃晚饭吗?”她对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因此每当他打电话来,她 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句话。“正好相反,我现在就回来……有什么好吃的……好… …好……半个小时以后吧……” 他走进探员办公室,那儿已经剩下没有几个人了。他在让维埃的位子上坐下, 写了一张便条,要他一回来马上就打电话给他。他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这件事 和其他事有点儿不一样,即使弗洛朗坦是他童年时的朋友这一事实也帮不了他的 忙。另外还有些人,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占着重要程度不一的位子,他们每个人 都在家庭里过着一种平静而有规律的生活。一个星期除了一天!除了他们在若丝 菲娜·帕佩的铺着地毯的套房里所度过的几个小时。明天早上,报界就会抓住这 件事做文章,他们将大肆喧嚷。他差一点上楼到司法鉴定处去问问默尔斯有没有 什么发现。最后他还是耸了耸肩膀,从衣帽架上取下了他的帽子。“明天见,孩 子们……”“明天见,头儿……”他在人群中走着,一直走到夏德莱,随后排队 乘公共汽车回家。一看到他,麦格雷太太就知道他心里不高兴,因此不由自主地 眼光里流露出了询问的神色。“一件令人烦恼的事。”他咕哝着说,一面走进盥 洗室洗手。 随后他脱下上装,松了松领带。“一个中学里的老同学遇到了麻烦……而且 不会有任何人同情他……”“一件谋杀案吗?”“手枪一响……那个女人就死了 ……”“出于妒忌吗?”“不……不知道是不是他开的枪……”“不能肯定是他 干的吗?”“吃饭吧。”他叹了一口气说,就好像他对这件事已经谈得太多了。 所有的窗子都开着,室内闪耀着夕阳的余晖。麦格雷太太准备的一只塞芦笋 尖的龙蒿母鸡做得很出色。“今天晚上你要出去吗?”“我想不会出去了。我要 等让维埃的一个电话。”就在他举起勺子要吃他的半只甜瓜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喂,是我,我听着,让维埃……你回到局里了吗……你搞到什么东西了吗?” “几乎什么也没有,头儿……我首先问了问住在底层的两个商人……左面那 个是埃利阿纳日用布制品商店……除了在蒙玛特尔,其他地方很少能找到布制品 …… 那些旅游的人像发疯似的喜爱布制品……“”两个年轻姑娘,一个是淡黄头 发的,一个是棕色头发的,她们上下班经常走过那幢房子……我向她们一说弗洛 朗坦和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的模样,她们马上就知道了……那个女人是她们店里 的顾客,虽说她并不喜欢那些花哨的商品……“那个女人似乎很迷人,很文静, 经常面带笑容,就像一个亲切和气的小资产阶级……”她们知道弗洛朗坦和她一 起生活,她们也很喜欢他……她们甚至觉得他的神气很高贵……据她们说,他很 像是一个失意的贵族……“她们有点儿责怪若丝欺骗了他,因为她们有一次看到 她和那位星期三来的先生一起出门……”“是弗朗索瓦·帕雷吗?就是那个在公 共工程部工作的人?”“我想是的……她们就是这样知道了他每星期几乎在同一 时间来拜访的是谁……他驾着一辆黑色雪铁龙小轿车,他老是找不到停车场所… …每次来,他都带来一盒糕点……”“她们也认识她其他几个情夫吗?”“她们 只认识星期四来的那一位,是最早同她来往的一个……很多年以前他就到洛蕾特 圣母大街来了,她们还有印像。那时候,他在那个套房里住了好几个星期……她 们叫他胖子……他长着一张小孩儿脸,圆圆的、红红的,一双明亮的眼睛眍得很 深。”几乎每个星期他都要和她一起出去吃饭,吃过晚饭大概就去看戏……那天 夜里他大概住在那个套房里,因为他有时候要到第二天中午才走……“麦格雷查 了查他的笔记。 “那是鲁昂的费尔南·库尔塞尔……他在巴黎有办公室,在伏尔泰大街…… 其他几个呢?“”她们没有向我谈到有其他人,她们说肯定是弗洛朗坦受了 欺骗……“”后来呢?“”右面那个店是马丁鞋铺……鞋店里很暗,铺子又在最 里面……货架妨碍了视钱,看不到街上发生的事情,除非站在玻璃门后面…… “”讲下去。“”二层楼左面,住着一个牙医……他一无所知,四年以前他替若 丝看过牙齿……为了补一只牙来过三次……右面是一对足不出户的老年夫妇…… 男的在法兰西银行工作,具体职业我不清楚……女儿已经出嫁,每星期天和她丈 夫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看他们……“对着院子的那套房间,眼下没有住人……房 客一个月以前到意大利去了……夫妇两人都在饭店里工作。”三层楼……就是那 位替人定做胸衣的太太……有两个年轻姑娘和她一起干活……她们甚至不知道有 若丝菲娜·帕佩这个人……“在楼梯平台另一面,有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最 大的孩子只有五岁……这个女人很粗鲁,话很多……她那些孩子们吵得很,一定 得叫着说话才听得见……”‘真叫人倒胃口,’她对我说,‘我已经写信给房东 了…… 我男人不愿意写,我可不管这些,我还是要写……他老是怕招惹是非……不 能在一幢正经的房子里干这种营生,房子里还有孩子呢……几乎每天都有人来, 我从他们按铃的方式就能分辨出来……“‘那个瘸腿每星期六一吃过早饭就来了 …… 他的脚步声是很容易听出来的……此外,他按铃时有节奏:答、答、答、答 …… 答、答!可怕的白痴!也许他以为这幢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对这 个人,你打听不到其他情况吗?“”只知道他五十岁左右,来的时候乘出租汽车 …… “”红头发呢?“”他是新来的……他是几个星期以前才开始出入这幢房子 的,他们中数他的最年轻,在三十到三十五之间,他上楼时几级一跨……“”他 有钥匙吗?“”没有,除了弗洛朗坦谁也没有钥匙;说起弗洛朗坦,三层楼那个 女房客说他是个靠妓女生活的家伙……“她说:我还是喜欢那些替妓女们拉皮条 的人,至少,他们也在冒险……而且他们也不会干其他事情……可是对于一个肯 定是好出身,而且很可能是受过教育的人……‘”麦格雷不禁微笑起来,他很后 悔没有亲自询问这幢房子里所有的人。“右面,没有人……五层楼上,我碰到了 一场家庭纠纷。”’如果你不告诉我你去过哪里,看到过什么人……‘丈夫吼道。 “’我想我还是有权利去买东西而不把所有我去过的商店的名字告诉你吧?不行 吗? 是不是我要带一张商店老板的证明书给你?……‘“’你总不能说为了买一 双鞋子要出去跑上整整一个下午吧……回答我的问题……是谁?‘”’什么谁? ‘“ ‘你遇到过谁?’“我想我还是溜之大吉的好,”让维埃最后说,“对面是 一个老太婆。在这个地区里面,老年人真是太多了。她什么也不知道;她的耳朵 不灵了,房间里一股哈喇味。”我又到女门房那儿去试了试……她用那双像鱼一 样的眼睛瞅了瞅我,什么也不肯说……“”我也一样,你知道了也许稍有安慰。 不过,据她说,在三点到四点钟之间,没有人上过楼梯……“”她能肯定吗? “”她是这么说的……她还肯定地说,她那个时候一直在门房里,不可能有人在 她面前经过却不被她看见……她重复了好几次,还说即使到了法庭上她也是这么 说…… “”现在我干什么呢?“”你回家去吧,明天早上到办公室以后我再找你… … “”晚安,头儿……“麦格雷刚挂下电话,向他半只甜瓜走去时,电话铃又 响了。 这一次是拉波安特,声音有些激动。“我已经打了一刻钟电话了,可是你的 电话总是占线……在这之前,我还往局里打过……我是在路角上的烟草铺里和你 打电话的……有新情况,头儿……”“讲吧……” “我们离开局里的时候,他就很清楚我在后面跟着他;在下楼梯的时候,他 甚至还回过头来向我挤了挤眼睛……”到了马路上,我在他后面三四米远的地方 盯着他……走到多菲纳广场的时候,他似乎有些犹豫,接着他便向多菲纳啤酒店 走去……他仿佛在等我过去。看到我站住了,他反而向我走了过来。“他对我说 :我要去喝酒,我看我没有理由不邀请你也去喝上一杯……‘”他好像在嘲弄我。 这个人真滑稽。我回答他说,我在执行公务的时候从来不喝酒,于是他一个 人走进了啤酒店……我看他一口气喝了三四杯白兰地……究竟喝了多少我也不太 清楚……“后来,看到我一直在那儿没有走开,他便向我挤了挤眼睛,接着向新 桥走去。那时候路上很拥挤,因为车辆堵塞了,大部分汽车司机都在按喇叭……” 我们一前一后往梅吉斯里滨河街走去,突然我看到他跨过河边的栏杆,跳进塞纳 河里。那是一刹那间的事情,因此只有他身边少数几个人看到……“我看到他浮 出了水面,距离他三米不到的地方有一只驳船系泊着。这时候,人群聚拢来了, 这件事似乎显得有点儿滑稽。一个船员拿起一根沉长的长篙,把带钩的一头递给 弗洛朗坦……弗洛朗坦抓住钩子,听任自己被拉出了水面……”一个警察奔了过 来,向那个假装落水的人俯下身去……我从人群里挤到岸边,看着船上发生的事 “好奇的人到处都有,就好像这是一桩什么重大事件似的。”我想我还是别 介入这件事,和它保持一定的距离为好……如果那儿有一个记者,引起他的疑心 是没有什么好处的……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你做得很对……而且我告 诉你,弗洛朗坦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我们曾经一起在阿里埃河里洗过澡, 他是我们同学中游泳游得最棒的人……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好心的海 员请他喝了一杯烧酒,他没有想到这位落水者肚子里已经灌过三四杯了……接着, 警察就把弗洛朗坦带到了菜市场的警察分局去了……“我没有进去,原因我已经 跟您讲过了……他们一定会问他的姓名,他的住址,向他提一些问题……他从警 察局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我,因为我那时候正在对面酒吧里吃三明治……他肩上 披了一条警察借给他的旧毯子,模样怪可怜的……”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换过了衣服……我可以通过玻璃看到他在他的工场里……他又出来了,看到 了我……又向我挤了挤眼睛,做了个鬼脸,随后一直向布朗什广场走去,进了那 儿的一家饭店……“半小时以后,他从饭店里出来了,买了一份报纸;在我离开 他那个胡同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看报呢……”麦格雷不无惊愕地听完了他的叙 述。 “你吃晚饭了吗?”“我吃过一块三明治。我看到这儿柜台上也有,我还要 再吃一两块……早上两点钟,托朗斯该来和我换班……”“真是好差使……”麦 格雷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有什么变化,我就打电话给您,是吗?”“是的,不 管是什么时候……”他差点已经忘记他的甜瓜了。暮色已经进入了房间,他走到 窗前站着吃了起来,这时候麦格雷太太在收拾餐桌。很明显弗洛朗坦并不是想自 杀,因为一个游泳好手是不可能淹死在塞纳河里的。而且现在是六月中旬,还有 好几百人看着,离一条驳船只有几米距离!那么为了什么原因他的老同学跳到水 里去了呢?为了让人相信他因为受了别人对他的怀疑而产生了厌世之念吗?“拉 波安特身体好吗?”他妻子问道。麦格雷微微一笑。他猜到了他妻子的问话是什 么意思。她从来不直接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不过她有时候也会侧面试探一下。 “他身体很好。他还要在罗什舒阿尔大街的胡同里溜达几个小时……”“为了你 中学里的同学?”“是的,他刚才为新桥上的行人演了一小出喜剧,他突然跳进 了塞纳河里……”“你不相信他想自杀吗?”“我可以肯定他不想自杀……”引 起别人对自己的注意对弗洛朗坦有什么好处呢?他希望在报纸上出出风头吗?这 是难以想像的,可是,他这个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尽管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里夏尔勒诺瓦尔大街上的路灯已经点亮了。沿着这条 人行道散步的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他们平静地走着,没有其他目地,只是为了在 炎热的一天之后享受一些清凉的滋味。他们十一点钟上床。第二天早上,太阳又 升起来了,空气也渐渐暖和起来了,路上慢慢地腾起一股柏油味,那是夏天的气 息,沥青开始软化了。一到办公室,麦格雷先要对付一大堆邮件,随后要向上级 报告。 对洛蕾特圣母大街上发生的罪案,晨报上没有看到有太多的细节报道,他把 他所知道的事情扼要地向局长讲了一遍。“他没有承认吗?”“没有。”“您有 对他不利的证据吗?”“有一些推测……”他认为没有必要提起弗洛朗坦是他中 学里的同学。他回到办公室以后,便把让维埃叫来。“总之,若丝菲娜·帕佩有 四个经常来看她的男朋友,他们来的时间都是有规律的……其中的两个,弗朗索 瓦·帕雷和那个叫库尔塞尔的人都要去调查一下,这件事我今天上午去做……你, 你负责另外两个……去问问邻居,本地区的生意人,随便你去问谁都可以,可是 要把他们两人的姓名和地址搞来……” 让维埃不禁微笑起来,因为连麦格雷自己也知道,这个任何是很难完成的。 “我就指望你啦。”“好吧,头儿……”随后,麦格雷把法医叫来。很遗憾 这次来的不是保尔,那位好心的老医生在城里吃饭的时候,总是喜欢拿着菜单讲 解他的尸体解剖。“您没有找到子弹吗,大夫?”医生向他念了他正在撰写的报 告。 若丝菲娜·帕佩是一个身体健壮的女子,她所有的器官都情况良好,她非常 注意自我保养。至于那颗子弹,是在五十厘米到一米之间的距离向她射去的。 “子弹卡在脑壳底部,弹道微微向上……”麦格雷不禁想起了弗洛朗坦高高的身 躯。难道他是坐在椅子上射击的?他提出了问题。“是不是一个坐着的人……” “不… …我讲的不是这样一种角度……我只是说微微向上……我把子弹送给加斯蒂 纳勒内特鉴定去了……依我看,子弹不是用自动枪射出去的,用的是一把相当老 式的转轮枪……“”当场就死了吗?“”依我看,不到半分钟就死了……“”因 此当时没有可能抢救了?“ “完全没有可能……”“谢谢你,大夫……”托朗斯回到办公室里来了,另 外一名叫迪厄多内的探员去换他的班了。“他在做什么?”“他七点半起床,刮 胡子,草草盥洗之后,便趿着拖鞋到拐角上的烟草铺里去喝了两杯咖啡,吃了几 块羊角面包。随后他走进电话间;他好像犹豫了一下,没有打电话又走了出来。” “他又好几次回过头来打量我。我不知道他平常是什么样子的,可是我觉得 他似乎很累,有点儿垂头丧气……”“最后他又回到家里去了……迪厄多内来了 …… 我把指令告诉了他便回来向您报告……“”他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话吗?“” 没有……也可以说讲过,可是这还谈不上是讲话……在他去买报纸的时候,隔壁 的画家来了……我不知道他睡在哪里,可是他肯定不是睡在商店里的……弗洛朗 坦对他说:“‘你好。’”画家回答了完全同样的两个字,然后,他好奇地打量 着我。 他大概心里在寻思,我们两人一前一后在胡同里干什么。在迪厄多内接我班 的时候,他显得同样好奇……“麦格雷拿起帽子,走向院子。他本来可以带上一 个探员,乘一辆排列在建筑物旁边的黑色汽车。可是他宁愿步行。他穿过圣米歇 尔桥,向圣日耳曼林阴大道走去。他过去从来没有机会到公共工程部去过。部里 面各条楼梯上都有一个字母标志。”您找什么部门?“”航道处……“”走C 号 楼梯,在最上面……“他没有看到电梯。楼梯和警察总局的一样灰不溜秋的。每 一层楼的墙上都画着好些黑色箭头,上面写着通向各条走廊的各个办公室的名称。 走到四层楼,他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个箭头,推开了一扇门——这扇门上写着:请 进,不用敲门。房间里有四个职员,两个在工作,他们和来访者之间隔着一排栏 杆。 墙上有几张发黄的地图,就像过去在穆兰的中学里一样。“您有什么事?” “我想和帕雷先生谈谈。”“您是代表哪方面来的?”他犹豫了一下,他不想损 害这位处长的名誉,他很可能是个正直的人,他没有把名片拿出来。“我叫麦格 雷… …“那个年轻的职员皱了皱眉头,很注意地瞧了瞧他,终于耸了耸肩膀走进 去了。 他没有等多少时间,那个职员又出来了,并指指一扇小门。“帕雷先生马上 就接见您。” 探长推开那扇门,面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这个人很胖,很威严;他站 在那儿,向他指了指一把椅子,态度很庄重。“我在等您呢,麦格雷先生。”一 张晨报摊在桌子上。他也慢慢地坐下来了,把胳膊搁在他椅子的扶手上,就像进 行什么仪式一样。“我用不着对您说,我的处境相当尴尬……”他没有笑,他不 该经常笑。他是一个冷静沉着的人,他讲每句话都是要掂掂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