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算命师的目光同样落在她的脸庞,微晃着笔说。『嗯,那么告诉我你的生辰。
』一位男人穿著宽袖的外套,右手插在口袋,逛街似的视线掠过四周的摊贩上,悠
悠朝这个算命摊走来。
『花园街的酒楼凶杀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吕锦益压低嗓子说。
『戊午年。』他在一张粉红色的纸上写着小心两个字。
『究竟是那个帮派干的?是黑道报仇﹑分赃不均,还是什么原因?』
『四月十八日,辰时生。』他的嘴虽然这样说,却在纸上写着风声鹤唳。
样似闲逛的男人越靠近吕锦益,脚步就越缓慢,一呼一吸之间平稳缓慢,脸上
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不过,他的头故意转向对街,而不是像路过的观光客好
奇地瞥看在路边闲坐的算命师。
靳泳涵表情严肃地凝视算命师,然后飘向粉红色的纸上面,心里揣想这些字的
意义。吕锦益虽然表面上镇静,内心却是忐忑不安。
两位扒手盯上游目四顾的男人,心中不由地窃喜,冉冉接近他。
算命师的双掌在桌上交握,右脚不时抖动,两眼直视吕锦益,呼吸逐渐急促。
靳泳涵的视线在算命师和吕锦益的脸庞游移,不晓得这两个男人葫芦里卖的是
什么药。
『那个杀手还在香港吗?』吕锦益问道,目光彷佛不甘示弱地紧紧盯着他。然
而看到他抿嘴不敢多言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微微侧转的头,视线落在
陈旧的桌面上。算命师的表情已经告诉他答案了!
男人走到吕锦益的身后,头朝向前方,右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口袋里
抽出来,就在装着灭音器的手枪脱离口袋之际,才急遽转身,面无表情地瞄准。彷
佛打开香槟软木塞的啵一声从宽松的袖口发出来,算命师的额头出现一个红点,上
半身随着子弹的冲力往后靠在斑驳的墙壁上面,血液从后脑勺喷涌出来,在他的身
后汩汩往下流动,只是被他的身体遮住没有人看到。
这时,靳泳涵低着头凝看算命师写的字,等待更多的线索从纸张上面陆续浮现。
心头纷乱的吕锦益紧蹙眉头抬起头来,看见算命师睁大迷惑的眼睛,头颅绽放一个
殷红的圆圈,愣了一下,在心里直喊完了!
男人潜藏在袖口里面的手枪迅速往下挪移,准备朝吕锦益的后脑勺开枪。
吕锦益当下晓得杀手就在身后,随即一手滑向腰际拔枪,一边奋力扑向靳泳涵,
砰一声,两人跌躺在地上,长板凳因重量全落在一边而翘了起来,再砸到桌子上,
发出铿铿锵锵的声响,算命师吃饭的家伙随之掉落在地上。
靳泳涵当下吓了一跳,不自主地抬起头来,见到一位头戴棒球帽的男人。虽然
光线昏黯,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却忘不了那双犀利的眼神。
男人发现吕锦益朝左边扑去,右手立刻往左下方滑去,朝他后心部位开了两枪。
一颗子弹贯穿心脏之后,卡在吕锦益的肋骨。另一颗穿过肺部,冲出皮肤,挣脱衬
衫的束缚,掠过因推挤而敞开的深色夹克,余劲未了地撕裂靳泳涵米黄色的毛呢罩
衫,钻进迷雾绿的魔术胸罩,最后驻足于急遽起伏的右乳房,血液沿着这条隧道流
了出来。
就站在男人左后方的扒手发现男人正看着算命摊,右手立即伸近男人的外套口
袋里。
男人顿时感觉有异,立刻转头查看。干!他在心里鄙夷地骂着。左手迅速往上
猛力一挥,宛若石头的手掌劈向正要扒窃的扒手脖子。
扒手当下气息埂在喉咙,张大着嘴,双手捂住疼痛的颈子往后退了数步。另一
位准备接应的扒手见事迹败露,转身拔腿就跑。路人与周边的摊贩陆续察觉到这个
角落有异,不自主又好奇地将视线飘移过来。
吕锦益把手枪从腰际拔了出来,奋力转过汩汩流出鲜血的身体,可是已经没有
力气举起右手,扣下板机。靳泳涵在跌躺于地上的那一剎那发现情况不对劲,更认
定那个男人可能就是杀害靳少涵的杀手,她忘却右手被压住与胸口受伤的痛楚,迅
速用不灵活的左手拔枪。
当男人回过身子准备杀死靳泳涵之际,发现吕锦益用身体挡住她,而且她的佩
枪已经从罩衫里现身,只好心有不甘地快速钻进人潮,快步朝甘肃街的方向走去。
奋力撑起上半身的靳泳涵因为腰际被压住的关系好不容易拔出了手枪,渴望用
左手朝杀手的背后开枪。但是摇晃的左手,尚未习惯单独用左眼看这个世界,再加
上不时在她们之间穿梭的人群,再再逼使她不敢任意开火。
她,就这样紧握手枪,鲜血淋漓的吕锦益趴在她的胸前,两人的鲜血在罅隙之
间急遽漫延。
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凶手从眼前消失。
这时,路人发现了有人受伤,纷纷围了过来。
算命师的尸体冉冉往左倾斜,砰一声,跌在地上,在脏污的墙壁留下一滩殷红
的血液,他的头发像一把巨型的毛笔,蘸上自己的鲜血在墙上挥毫出一道弧线。血,
缓缓往下流动。有的人看到这一幕,放声尖叫。
『涵,对不起~~~ 』吕锦益气若游丝地说。
她这才惊慌地低下头来,却发现吕锦益已经身受重伤,整个世界顿时一片黝黑,
又转变为腥风血雨的炼狱。『别说什么对不起!』靳泳涵哭丧着脸,左手环抱着他,
使劲摆动着右手抽离吊带的束缚,紧紧压住他那汩汩涌出鲜血的背后。
『我~~~ 爱~~~ 你~~~ 』他用最后一丝的力量说出来。虽然声音颤抖细微,但
是充满了无限的情意。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爱你呀!』她泪流满面地对围观的民众嘶吼。『快叫
救护车啦!』
『涵~~~ 』吕锦益喊出了今生最后的一个字。身体不时抽慉的他还有一句话渴
望说出来,但是颤抖的嘴唇连一个字也无法发出,只有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靳泳涵的五官揪成一团,噘着嘴,抖动苍白的双唇哭喊。『你要撑下去呀!看
什么看,快叫救护车!你别死呀,我不要再失去亲人了~~~ 』
但是,吕锦益已经停止与死神拔河似的抽慉,更听不到她哀痛的声音,只能睁
着空洞的眼睛凝望香港五光十色的夜空。
神志迷乱的靳泳涵一下趴在吕锦益的尸体恸哭,痛恨自己似的右手气愤地猛搥
地面。一下子又爬了起来拼命摇晃他,扬起沙哑的声音哭喊着。『锦~~~ 益~~~ 』
她悲恸地阖上滚滚落泪的双眸,仰起了头哀吼。
喧闹的街头,回响他的名字,以及她的恸哭声。
夜空下的鲜血,在她们三人身上,陆续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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