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这是一家店面不大的杂货店,没啥装潢,店员一付爱理不理的模样。里面的东
西琳琅满目,从各式电气产品到笔记型计算机﹑手表﹑手机﹑高档食材﹑烟酒,应
有尽有,如果用迷你的百货公司来形容也不为过。
柳维泉为了顾及身份,于是请萧禾陪庄董进去。庄董随意兜了一圈,就发现自
己送给市长的高山茶已经放在架子上了。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喜欢喝茶的他询问了价格,觉得还能接受,于是再掏腰包把那两罐茶叶买回来,
打算孤灯寂寂,自己在宿舍里泡茶来消磨时光。柳维泉看到他捧着那罐送出去的茶
叶上车,再也忍不住笑意,噗嗤笑了出来。庄董相当不悦地送给他一对白眼。
其实,这家店是高永新的远房亲戚所开设,目的是为了服务受贿的大小官员。
官员或公司的领导对于所收到的礼物不一定全都喜欢,而且更不乏重复接到的东西,
比如手表或电器之类的,毕竟一个人顶多戴一只手表,家庭最多两台电视也就够了。
另外一些食材有保存期限,全都搁在冰箱里也怪可惜的。一条条的香烟就算抽到得
了肺癌,也抽不完。因此高永新就开了这家店,消化受贿者不想要的东西,而且能
转换成现金,这比较实在。
一些想要买东西贿赂的人们来到店里,佯装攀交情似的说认识某某某,然后又
像聊天般埋怨遇到什么问题,或者什么节日快到了。这时店员就会私下翻开一本武
功秘籍,查看里面密密麻麻的人名,再针对客人的目的比对写在旁边的细目行情,
然后拿出价格符合行情的货物给客人。如果客人想要送更高档的礼物,自然会说有
没有更好的,店员就会意地再拿别的东西给他。如此一来,贿赂者﹑以及受贿者都
方便。尤其那些有事相求的人就不必绞尽脑汁想着该送什么礼物。
货品是不是受贿者想要的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价格。
而这家店把受礼者转卖东西以低于市价两三成的价格出售给一般百姓,这也是
造福那些没有足够钱购买想要东西的人们,尤其是一些收入低的农民,也算是高永
新回馈乡民的事业。因此大家都睁一眼﹑闭一眼,不愿点破。
只是这些人都不晓得,他们的买卖都被针孔摄影机录了下来,连店员也不知道
隔壁的房子里正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也是高永新担忧他们一旦发生事情翻脸
不认人时,可以用做威胁的工具。
一些经常收礼的领导在累积到一定金额之后,就会利用这家店把钱透过某个管
道汇到香港的户头,也就是洗钱。而这个管道就是曲敦亮的地下钱庄。虽然这些金
额跟走私﹑工程回扣﹑侵吞公款与大笔贿款无法比较,但有了这项贴心的服务,事
业才能越做越大,吸引更多的顾客透过这里把钱汇到国外洗钱,然后从中赚取手续
费。
而且,当天汇款,明天就在香港的指定银行入帐。这些钱由曲敦亮的集团派人
提着满箱的纸钞,从深圳的四个口岸走私进入香港,再把钱打散存入众多的人头帐
户,降低银行的警觉性。而且在香港人民币的存款利息比港币还高。
或者,由跟台湾的大型银楼挂勾的集团直接把人民币存放在内地的银行。因为
许多台港澳商人在内地有投资,当他们需要人民币时,就在香港和台湾把港币﹑美
金或台币交给银楼,然后在内地直接提领人民币,从中赚取汇差,又不用受到银行
的监督,尤其必须审查大陆投资的台湾。
同时,也让高永新和夏亦宁这些握有大笔现钞的毒贩与贪官把人民币换成外币,
把黑钱洗干净。
A 市正在蓬勃发展,高永新的华瀚集团当然不放过这个机会,趁机涉足于营造
业,开发一批批的住宅区与办公大楼。一些需要市长帮大忙的商人,就会利用这个
机会以高于市价许多的价格买房,再以低价卖给华瀚集团的人头公司,再转售给房
屋销售公司。其实,这些都是帐面上的数字变化,房屋的所有权仍然握在销售公司
的手中。
中间的差价,建设公司就以购买高档建材的名义汇到国外的人头公司,再转入
市长的人头户头。而真正高档的建材则以走私方式进口,或者低价申报,以逃避关
税。另一方面,夏亦宁也用亲戚的名义投资这家建设公司,又从土地开发的过程中
赚了一笔。
杀头生意有人做,何况是洗钱呢?因此他们花招百出,只为了把钱漂白,尤其
汇到国外的帐户。
许博梵申请了美国签证。虽然他已经事先询问过网民,办理签证的美国官员那
些比较容易沟通,那些则必须避开,不然就得学王宝钏苦守寒窑。但是他的文件投
入了美国大使馆,就宛如羊入虎口般尸骨无存,了无下文。
他除了耐心等待之外,别无他法,毕竟有些人为了签证问题,一等就是一年,
只能天天抱着满腔愤懑守候着大使馆的通知。
在等候其间他四处打工赚钱,自我解嘲地说刚好可以趁机多赚点学费,实际上
却是日夜煎熬。跟他同枕而眠的梁甄夜夜安慰他,但是她比许博梵更为忧心签证的
问题。同样的,戴晓红也一样忧心忡忡。对于这两个关切他的女人,许博梵只能把
焦躁隐藏在内心深处,用坚强的微笑来安抚她们的情绪。
只有程慧莲不时地揶揄着什么时候到美国镀金呀?!
面对这句话,许博梵只能苦笑以对。为了能多兼点差,他必须极力压下汩汩涌
出的愤怒情绪,挤出笑脸跟程慧莲虚与委蛇。
有天夜里,许博梵的叔叔许志仁打电话给他说找到一个门路,能够大捞一票,
他就不用担忧学费跟生活费的问题。
他晓得许志仁在工厂当守卫的领班,薪资只能算是中等,婶婶则在A 市开了间
美容护肤店。也许他们对当年许博梵父母的事件感到愧疚吧,许博梵念高中和大学
的费用全都是他们夫妻支付。虽然他相当感谢叔叔夫妻俩栽培他念完大学,甚至送
他到国外念书,算是一种投资。但也晓得他们喜欢耍小聪明占点便宜,因此害怕这
对夫妻不管为了他们自己﹑或者为了他而做出犯法的事,因而在电话里尽力规劝许
志仁。
但是,许志仁则是一付趾高气扬的声调在电话里猛说没问题,一切都看他的。
这些拍胸脯的话语更让许博梵担忧了。沉重的包袱紧紧压在他的背上,他却没
有能力将它甩开。他,无法改变许志仁夫妻的贪婪的本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许博梵等待美签的事卞韵茹早就知道,因此不时来咖啡馆陪他聊聊天,让他暂
时忘却苦苦等候的不安感。他对这个性情不时转变的美女不知如何以对,只能任由
她把忽而关切﹑忽而调戏加诸于自己身上。
又是一个燥热的午后,北京像个火炉般热烘烘的。卞韵茹走进了咖啡店,深吸
了口沁凉的空气,猛用右手朝身上挥舞。
许博梵抿嘴笑着走了过去,戏谑地说。『太夸张了吧!』
『你知道外面多热吗?我还真想学那些男人打赤膊,或者只穿件汗衫。』卞韵
茹大剌剌地坐了下来,吐出一大口燥气。
许博梵骨碌碌地瞧了四周一圈,然后鼓起腮帮子,猛朝她吹气。
『嘿嘿嘿~~~ 算你还有那么一点点良心。虽然吹出来的气还是热的,但特舒服
的。对了,晚上有个Party ,要不要去?』
『不了,我还要去当家教。而且那种场合不适合我这种穷小子。』他不需细问,
也晓得卞韵茹会参加的Party 是有钱人的世界,一个离他遥遥的国度。
『以前你不去就算了,但这次我一定要逼你去!你的美签不是还没下来吗?我
帮你介绍一些朋友,说不一定能够帮上忙。』卞韵茹抖起严肃的表情。
『谢谢你,但是~~~ 』他面有难色地说。
『没什么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场合,就不能委屈一下
自己吗?要在诡谲的社会上活下去,除了学历和能力之外,更要晓得何时必须抬起
下巴,何时必须弯腰。这不是为了五斗米折腰,而是待人的应对进退,以及礼貌。
你只要往这方面想,就能释怀了。』
『就像在这里,不管对怎样的客人都要面带微笑是吗?』他漾起憨厚的笑容说。
『呵呵~~~ 没错!孺子可教也。既然你在这里能够敞开心扉以笑容迎接每个客
人,在Party 为什么就不能呢?这是偏见的问题。』
『虽然你的论调似是而非,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小姐,晚上我有这份荣幸当你
的护花使者吗?』他深情款款地说。
『唉,我早晚会被你电死!』晚上一定要把你吃到尸骨无存!
『那我就不电你了。一样是拿铁。』许博梵朝她眨了眨眼,才转身离开。
卞韵茹笑眼瞧着他直挺的背影。晚上看你怎么死?!
『一杯拿铁。』许博梵对程慧莲说。
『收到!』
『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呀?』戴晓红的下巴朝卞韵茹的方向挪了挪。『最近
她好象经常来找你。』
『当然是奸夫淫妇的关系喽!』程慧莲头也不抬地说。
许博梵送给她一对白眼,才对戴晓红说。『就是同乡加同学的关系,她晓得我
快出国了,所以才经常来看我。她虽然有些娇气,但人还算不错啦。』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点,她那个人看起来好象不简单。』
『小心被她吃的尸骨无存喔。』程慧莲插嘴说。
『程妹妹,这阵子心情不好吗?』许博梵故意嗲声嗲气地说。
『我那有心情不好!』她噘着嘴说。
『不然怎么充满火药味呢?』
『你看这些咖啡粉像不像火药?每天都在这里煮,久了全身就充满火药味呀。
』她用冰冷的语气说。
『等到签证下来之后,我请你们吃饭好吗?感谢你们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照顾。
』许博梵的眼睛溢满了柔情蜜意。
『这才差不多。』程慧莲略带哽咽地说。
许博梵的上半身往吧台探去,柔柔揩去她的泪水。『笑一个给我看好吗?』
『你呀!呵呵~~~ 』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用手背拂拭不小心滚出来的泪珠。
『原来你就是因为他就要远渡重洋了,才生闷气呀。』戴晓红佻侃地说。
『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管他那么多!』她有点恼羞成怒了。『咖啡煮好了,
快端去啦!』
『好~~~ 』许博梵也不再闹她,端起咖啡朝卞韵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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