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10个耳孔的女人 原始木纹的桌子,一字地摆放着铁壶装的醋、酱油、辣椒面和盐。 杜蔻慢吞吞地吃着面条。她没有将面条吸进嘴里,而是很耐心地用筷子夹成 短短的一截截,然后再吃进去。桌上还摆着一盘炒油菜,但是油菜很老,她吃了 一根就没再吃了。 唐沁甜从外面走进来,径直坐到她对面。 杜蔻明显感觉到对面的人,但头也没抬,继续吃自己的面条。 “我问你……”唐沁甜冲口而出,见杜蔻抬起头,竟然一脸泪痕,忙止住了 话音。 “我妈天天给我电话哭个不停,说梦见我死了。”她自顾自地说,又象是告 诉唐沁甜。她的两边耳朵又各增加了一个孔,只是洞眼暂时还没长好,各插了一 个小木签子。 “这个你也信。”唐沁甜冷冷一笑。在耳朵上打10个洞眼的女人,倒底是在 打扮呢还是自残。 “如果是真的要死,我希望死在他生日那天。” “你这份生日礼物可真够厚。” 杜蔻蹬了她一眼,站起身来要走。 “等一下,”唐沁甜忙伸出一只胳膊来挡住她的住路,“我有事问你。” 杜蔻冷冷的眼神意识她说。 “在这里吗?”唐沁甜环顾四周一圈,“你跟陈优什么关系?” “你该问他。” 果然。 唐沁甜眼里掠过一丝绝望。其实她早知道答案的,只是恋爱的女人总象没有 头的苍蝇一样要做几下最后的冲撞。抱着中奖的心态来证实,想扑腾出渺茫的最 后出路。早知道的,早该知道的,凭着她的敏感,她对陈优的敏感!难怪杜蔻总 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这附近,就连那几条鱼——她想起陈优第一次见到时很意外 地问:“怎么全养的是一模一样的品种啊?”是啊,这本来就是杜蔻的。他在她 家又见过。那一次,也是在这米粉店里,自己对她说“你的鱼都还在我那呢。” 她说“我又养了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 陈优出入着这两个养着一模一样鱼类的女人家。 两个女人对峙着,象两堆沙垒,随时会风化瘫塌,却因为水的浸泡凝结得刚 强起来。那水是泪水。 “你给夏予非发的短消息?” “你怎么知道是我?”杜蔻皱了皱鼻子,又要走,唐沁甜急了:“站住!你 给我说清楚,你凭什么……” “我告诉你,唐沁甜。”杜蔻推开她的手,“你不要傻B 一样天天爱呀爱的。 如果你愿意,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对那个男人死了心。” “你那句话那么管用,干吗不用来对付你自己?”唐沁甜冷笑,“要说傻B , 咱们俩都是。” 杜蔻嘿嘿笑一下,绕开唐沁甜,从另一个过道走了出去。 咖啡厅在二楼,靠窗一溜的座位全是用绳子吊着的吊板,绳子上缠着塑料做 的藤条和叶子、鲜花,象是很漂亮的秋千。李遇柳掏出一支烟来,掩饰自己的别 扭: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坐在这种地方吃饭,真是有点怪怪的。 夏予非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这里离他们办公的地方近,差不多是他的 食堂了,翻开菜单,很熟悉地点了两份T 骨扒和例汤。 “你们平常也这么晚才下班啊?”李遇柳问。一边看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 都8 点了。 “有事就加加班,回家后更憋。”夏予非说,“你到深圳是出差?” “拜访一个小客户。” “你不是差不多相当于你们公司的技术总监了吗,小客户也得你出马啊?” “是啊,现在美宁只剩下几个小客户了。”李遇柳苦笑着,“主要是我还有 点私事要处理所以来了,我在这边有很多同学,等会还要去赶场子呢。要不要一 块去?” “好啊。”夏予非马上很感兴趣地坐直了,“在哪?” “可没酒喝的啊。我跟他们说好了的,要喝酒我就不去了。上次跟你喝的, 我住了三天院。” “你是纸糊的啊?” “你跟沁甜真的分手了?” “她没跟你说吗?”夏予非从李遇柳放在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来。 “她搬到天籁原来的地方去住了。还找我借钱,不知道搞什么。我说你能原 谅她一次的话,”李遇柳递上火,为夏予非点着,“过去的事也就……” “什么过去的事!永远都过不去!”夏予非“啪”地一拍桌子,咖啡杯跳了 起来,滚烫的咖啡洒了他一手背,“我永远不会原谅她!永远不会!!我一想到 那个小婊子就恶心,是恶心,恶心,你知不知道?!”他暴躁得从坐凳上弹跳起 来,秋千荡开去,又荡回来砸到他膝盖弯处。 周围的人都扭过头来,惊愕地看着他。夏予非狠狠地踢了一脚砸到他的秋千 :“看!看什么看!我老婆在家偷人,我叫两声还不可以吗?” 被他重重踢开的秋千以更重的力度又砸了回来,夏予非还要踢,李遇柳忙拉 住他:“你搞什么?这算什么?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好说歹说予非终于坐了下来。服务员不停地偷眼看着夏予非,一边手脚麻利 地擦了桌子,把咖啡撤了,换上他们点的扒和汤。 李遇柳将他刚才那支被咖啡浇过的烟扔了,重新给他点了一支烟:“你这些 日子都是生活在这种状态?不想原谅她就算了,不用折磨自己。” 夏予非叼着烟,打开自己的手提,按了几下,然后把电脑转过去给李遇柳。 屏幕上是赤裸着的陈优抱着包着浴巾的唐沁甜走进卧室,李遇柳吓得浑身一震, 赶紧回头看了看,手忙脚乱地关了声音,把电脑移斜转过去,对着窗口。 羞辱!对于夏予非来说,那个骚女人给他的羞辱大于带给他的伤心,虽然曾 经以为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从第一次在展厅里见到亭亭玉立的、长着黑白分 明的细眼睛的唐沁甜,他就开始了温柔顺从呵护有加的恋爱历程,他为她连烟都 能戒了,猜度着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甚至现在一去饭店点菜,他都不记得自 己原本爱吃什么了,两年下来,婚纱也照了,戒指也买了,爱情搞得象服务业, 突然找到了这两年她心不在焉的理由(他原本竟以为那是她的性格!)衣柜里翻 到了男人的领带;脖子上戴着献身换来的钻石项链;抽屉里的小本子上,一条条 工整小心地抄录着她发给那个男人的肉麻短消息和对方回复的字句,哪怕对方只 是冷淡地回了一个“嗯”字也舍不得放弃——怪不得她总是厉正词严地告诉他 “我不喜欢别人翻我的东西”(那天他气极之下,想起当初房子装修时留着备用 的另一套钥匙,打开了她抽屉);还为他演出了投入的一出床上戏。 “那天我刚从办公室出来没多久,收到短消息,说他们俩又搞到一起了,我 马上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想捉奸在床的。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家,他们不在, 时间还早,估计在外面吃饭。”夏予非一大口一大口地吞吐着烟雾,“我把她平 时聊天的摄像头调了一下,把电脑装成待机的样子,撒下鱼网,就出门去找你喝 酒了。他们果然没让我失望。” 李遇柳不好意思继续往下看,关上电脑,递回给夏予非:“谁发的短信?还 是唐沁甜以前说的那个号码?” “是啊。我好想知道发短信的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夏予非突然笑了起 来,“服务员怕了我了,没来招惹,其实这里是禁烟的。咱们走吧,换个能吸烟 的地方好好谈谈。” 李遇柳点点头,招手叫来服务员,一只手又制止住了夏予非掏钱包的动作, “别跟我争,我出差可以报销的。”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