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故事,都是钱的游戏 苏紫坐在墨绿色的星巴克里,要了一杯咖啡。手边散落地放着她的包、钱包 和手机。她刚从父母的房子里出来,谎称晚上要跟陈优一块外出赴一个宴会。天 知道她跟陈优已经多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他们各自看着对方,都象在自家房子 里遇见了那只还没被踩死的蟑螂。 “放心好了,夫妻一场,我不会让你光屁股出去。”陈优跟她说,“珠江新 城你父母现住的那套房子还归你。你要是不想让老人知道,可以继续住在我这, 按原计划过完假期。我要是心情好,也偶尔会陪你出场,演演婚姻美满的戏。” 他总是这样,一边歹毒地逼你灌下去一大碗苦得不能再苦的毒药,一边还要 不失时机地显示自己的绅士风度,送上一小包白糖。 现在是晚上8 点,隔着12小时时差的太平洋那边,Steve 还有她的宝贝女儿 已经起床。她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Hi,我爱你,Steve ,我很快就回来了, 很快……Hi,Linda 我的宝贝,妈咪爱你,妈咪抱你,妈咪就回来吻你……”虽 然Linda 还只有一岁,只会在电话里哇哇一阵怪叫,可在她听来,那简直是天籁 之音。是的,她是一个一岁孩子的母亲。一个不是她丈夫的孩子的母亲。 在不久以前,那天陈优跟他一些生意上的朋友吃饭,她作为陈太太出场。也 就是在这个时刻,她也是打了这么一个电话。她躲到洗手间给Steve 打了这个被 爱称为morningcall 的电话“宝贝,我想你。我想你们想疯了。我明天就跟他提 离婚,我搞了一堆他跟别的女人去酒店的照片。很快了很快了!Linda ,叫妈妈, 喊妈妈呀,Linda ……”她在一片亲情的爱意中洋溢着,足足打了10分钟才挂了 电话。然后她发现头上一阵阴影:从洗手间上面没有封的顶部伸出一个女孩的头, 一张笑得花枝乱颤的脸。那个女孩她认识,她也在自己收集的照片上。 “陈太太。”她笑着说,“这真是一个最好的笑话。我快要笑死了。丈夫到 处留情,妻子也别有用心,好象还当了妈妈。我没有听说陈优有当爸爸啊。”她 踩在隔壁间的马桶盖上,趴在隔板上笑个没完,两边耳朵上的耳环跟着颠来颠去, 叮当叮当,“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那个女孩子越笑越猛,象吃了笑药无法停 止。 “你想干什么?”她恐惧地问。这个姓杜的女孩子差点达成了她的意愿,跟 她丈夫同归于尽,可是后来他们分手了,而摄像头又被发现,她赶紧撤了丽泰公 寓那边的阵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被她反盯踪上。这个怪异的女孩子两边耳朵 一共戴着10个耳环,语气嚣张,让人摸不清意图。 “我什么都不想要。”杜蔻笑着说,“可能你不太相信,我两年没有笑过了! 我现在着急着知道,他是不是跟我一样吃惊,一样觉得好笑。他乐善好施,到处 给人送绿帽子,他应该不知道自己也受赠一顶吧?”然后她笑着跑出去了。 那一刻苏紫只觉得寒毛倒竖,两条小腿无法站立。如果杜蔻去告诉陈优,那 么她回国来几个月的离婚计划就全落空了。陈优会一分钱都不给她。他有的是本 事做得到。她才成了真正的过错方。她还要回到美国去,跟Steve 一起,两个堂 堂博士生经营着一间几乎没有盈利的中国饭店,带着他们的女儿Linda ,当着美 国贫民。 她噤若寒蝉,如坐针毡,推脱身体不舒服提前回了家。等着陈优接到消息来 向她发难,盘算着要不要赶紧躲回美国去。可是陈优回来后还一切如常——还象 平常一样的冷淡。 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冲过来说一堆嘲讽的话,带着他的招牌讥笑。那个女 孩子一定还没有找他,或者找了他,他暂时还没理。他是个很有脾气的人,他没 兴趣的时候,人家怎么召唤他他都一字不应。 她躲在房间里,想着对策。那个姓杜的女孩子开始频频给她发短消息,“我 太喜欢这个故事的结局了。” “我真应该帮帮你,如果当初不是你在我隔壁监视了我几个月的话。” “你回来就是找他偷情的证据要分钱离婚?”…… 她找出那些24小时录制的录像带。她不能前功尽弃。她看到了他们分手的那 截,他拿走了她自杀用的VE、遗书,还有房门钥匙!那些东西就在书房的柜子里。 她浑身颤抖地偷了出来,遗书日期不对,她将下半截撕下来,躲在丽泰公寓附近, 确认那个女孩子外出,进了她房间,将VE换成有毒的那瓶,半截遗书塞到抽屉的 最里面,以防她在中毒前就发现…… “我真蠢。冲动是魔鬼,”她想,“为了消灭掉一个小的把柄,给他留了一 下更大的把柄。” 她想起了年初那次同学聚会,谭振业他们说的,所有的故事,都是钱的游戏。 是的,所有的故事,钱都是主题。包括自己的这场离婚。 什么样的海誓山盟到头来全是同床异梦。她突然想起了大学时一个情人节, 她嫌贵坚持不让陈优买玫瑰,结果他满面红光地扛着一个粉红色心形汽球跑了回 来,兴奋地说“这个好便宜又漂亮”,象是捡了几百块。那时候他们贫穷但拥有 真情,是所有人眼中的绝配。从什么时候开始,婚姻就只剩下了厌烦和敷衍呢? 在美国时,他们疯狂地吵架,吵得所有邻居都来投诉,他们只得不停地搬家。他 特有的那种冷静、嘲讽的语气,吵架时成了一把把扎向她心窝的刀,而这正是从 前她最爱他的特点(你可以爱上浪子的宝剑,但如果婚后这把剑专砍向你,你还 怎么继续自己的痴迷)。然后他回国了。距离没有产生美,吵架仍旧在电话里进 行。他将自己的兴趣作了大幅度地转移。这世界什么都少,唯一不少的就是年轻 新鲜的女人:昨天还穿着校服,今天已烫着发梢,穿着长靴袅袅婷婷走在街头。 他拥有了一堆年轻的爱慕者,个个都爱得可歌可泣。她成了笑话里“为小老婆存 钱的女人”。 记得在美国时,有次几个朋友在一起讨论妻子的美德是什么,她说是信任, 陈优纠正她说,应该是宽容。去他妈的宽容。她衷心希望每个为他热血沸腾的女 人都能跟他结婚,让她们全都过过他整天把你扔在家里,不知道他在哪里的日子 ;尝尝他一出门,就把钱包里你的相片反过来插的滋味;让她们狼狈地去嗅他车 里的香水,找他西服上不同颜色的长发;让她们去疯狂她们去歇斯底里,扛着自 以为史无前例的爱情去跟这个死男人火拼。 还好,她遇到了她的Steve ,每个周末开车从300 公里外的W 镇来看她的Steve, 他比她大10岁,在中国那场著名的运动里来到美国,经营着一家小饭店。他给了 她陈优所没有的温情和安全,呵护她至每根发丝,她差不多已经望见了幸福的影 子。然后她怀了Steve 的孩子。她太瘦,走在校园里根本看不出身孕,她也从没 告诉任何人,在法律和世俗上,她都还只是陈优的妻子。6 个月的时候,她以身 体不适向学校请了长假,跟朋友说外出做一个课题,悄悄去Steve 的小镇上生下 了这个早产的孩子。她不明白自己将事情做得这么偷偷摸摸的动机,她知道,只 要她提出离婚,陈优二话不说就会同意。她找遍了千百种理由说服Steve 和自己 :她要回国找陈优,她不能就这么放过陈优!这场漫长的婚姻象一场火灾,把她 的青春烧得一干二净,她醒得早,她要竭尽全力从灰烬中抢点东西。其实冥冥中 她也怀疑,她自己回国的动机。是不是她深爱着的还只是她痛恨着的这个男人, 回国来是不是想尝试一次重新开始…… 她在矛盾和焦虑中迟迟疑疑,转眼就呆了大半年。Steve 在电话里,由埋怨 变成生气,由生气变成赌气不理睬,由不理睬变成大发雷霆,由大发雷霆到恳求, 各种方法用尽,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特殊原因,回来后就再无法签证出去,早就杀 到国内了。是该走了。无论有多爱,这个男人真的不是能留恋的。不得不走了。 为了怕真相被揭露的恐惧,她竟然杀了杜蔻,换了更大的一个恐惧。她现在还没 法相信这是一个事实,她,从来都是娇俏柔弱需要保护的苏紫,竟然扼杀了另一 条生命! 谭振业停好他的破别克,走上约好的星巴克二楼。陈优的老婆苏紫,坐在墨 绿色底调的星巴克里,还戴着墨镜。她不但要遮掩哭肿的眼睛,还要遮掩那颗害 怕的心。 看见他走上来,她没有站起来。女人在爱过自己的男人面前,永远保持着一 份优越。她手势优雅地为他要来自己同一品牌咖啡。 “今天又找我来……” “你要帮我。”没等他说话,她就急不可奈地求救,“他知道杜蔻的事!我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在他的财产协议上签了字。” 陈优当然知道!一看杜蔻的死法,猪都知道是谁干的。谭振业看着服务人员 摆放咖啡和勺子,不发一言。 苏紫从国外杀回来的第二天就冲到他家里,哭着“你一定要帮我”,历数了 陈优种种劣迹,她在美国的苦难,她要离婚,而且想要拿走一笔自己满意的钱财。 而那时,他也想要给陈优有力一击。可是他们的合作并不愉快。苏紫利用他们得 到的信息,加入了大量女人的方式。她给给唐沁甜的男友、给颜姿的老公等人不 停地发短信,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她到底是回来收集证据的呢还是复仇呢?谭 振业对面前这个蠢女人厌倦无比,尤其是得到唐沁甜杀了她男朋友的消息之后。 “警察查到杜蔻的通话记录……” “你怎么说的?” “还好。只是记录,手机里没有短消息保留,我遮掩过去了。那个……杜蔻 的男朋友……好象姓李,也给我打过两次电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怀疑。”她 抖着的手去摸他放在桌面的手,他缩了回去。 “是李遇柳,”他说,“以前在天相工作过,后来去了美宁。他说什么?” “他也是拿到了杜蔻的电话清单,看到了她给我发的短消息记录,一共6 条。” 苏紫压低声音说,“他问我是谁,我说是一个在美容院认识的朋友……他后来又 给我打过电话,留了他的号码,让有情况提供给他,还问能不能见面。他怀疑我 了,我知道。后来又有另一个年轻男孩子的声音,问我是谁,贵姓,然后又说打 错了,他们一定是同一伙人。他们在调查我……” “你赶紧回美国吧。”谭振业说,“如果他知道你是陈优的老婆,就可以肯 定这里面有文章了。只要你不接电话,他们不是公安,一时也查不出来。” “可是我身无分文了。”苏紫哭了起来,“你一定要帮我!” “你还要我怎么帮你呢?”谭振业皱起了眉头,“前面这些事做得,已经很 违背我原则了。我不是没有阻止过你——你太性情用事了。你用他的卡发的那些 短消息,自以为聪明……他第一眼就知道是你干的了,我提醒过你!他之所以按 兵不动,是因为你没有杀伤力,他说不定也正好要甩掉那些女人——至于姓杜的 女孩子的事——”他警觉地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在听他们说话,“只能说,你太 不明智了!” “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苏紫耸动着肩膀,压抑着哭声,“再说,帮我 也是帮你自己!他说你跟他在做一个游戏,结果不是你死就是他死……” “什么话!”谭振业皱起眉头,“这只是他的玩笑。我跟他是老同学,好朋 友,多年的合作伙伴,大学时还住同一个寝室,我还不知道他?他什么事都能拿 出来当玩笑。” “玩笑吗?他说你手上也有一条人命。”苏紫正色道。 谭振业的脸一下子阴沉了。 苏紫看了看他,拿过桌上的包,拉开拉链,掏出一叠文件来:“这是陈优《 呼吸道筛查试剂盒》所有研发资料,”她说,“我从他的电脑里偷了出来打印了。 我想你一定有兴趣。”她重又抓住他拿杯子的手,“你一定要帮我!他不是什么 好人,他把你的生意搞得一团糟,他的公司一成立,你们天相的大客户都要跟着 他去,到处都在传言他陈优就是天相的全部技术平台,他一走天相就寿终正寝了。 而且上次你不是也说吗,你们董事会对于他的走,对你很有意见?就只说当初上 大学的时候,在学校我们俩……” “不要说这些了,”谭振业不耐烦地打断她,“把你手上关于杜蔻的东西都 给我。我替你想想办法。”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