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非要不可 这间办公室坐落在曼哈顿下城的最高处,凭窗远眺,整个泽西区尽收眼底。空 气中弥漫的悬浮微粒让夕阳显得分外美丽。 “我们必须这么做。” “不行。” “非要不可。”弗雷德?戴瑞重复了一遍,啜了口咖啡。这咖啡比前不久他和 那个影子男人在小酒馆里喝到的还糟。“把这件案子接过来,他们干不了。” “这是一起地方案件。”回话的是联邦调查局负责曼哈顿分部的助理特派员, 一个谨小慎微的男人。像他这种人绝对做不成卧底,因为你一看到他就会暗叫:噢, 瞧啊,这里有个FBI 探员。 “这不是地方案件。他们把它当成地方上的事,但其实这是一个大案子。” “为了联合国的事,我们已经派出八十个人了。” “这件事绝对和联合国有关,”戴瑞说:“我敢保证。” “那我们就通知联合国安理会,叫大家都……嘿,别用那种表情看我。” “联合国安理会?安全理事会?我说,你就没听说过有一个词叫做‘反喻’吗? ……比利,你看过那些照片吗?今天早上凶案现场的照片?一只手从土里伸出来, 手指上的皮肉都被削光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变态的杂种。” “纽约市警察局一直和我们保持联系,”特派员圆滑地说:“如果他们需要, 我们的行为分析专家随时可以支援他们。” “哦,上帝,什么叫‘行为分析专家随时支援’?我们要逮住那家伙,比利, 是抓住他,而不是去了解他的变态行为。” “再告诉我一遍你的眼线说的话。” 戴瑞知道,当你看到一块岩石出现裂缝时,就决不能让它再合上。他必须再加 把劲。于是他把关于那个影子男人、在约翰内斯堡或蒙罗维亚的杰基、以及在非法 军火交易渠道中私下流传的消息等情况,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显然,这星期在 纽约的某座机场一定有事发生。“就是他,”戴瑞说,“绝对错不了。” “纽约市警察局已经成立专案小组了。” “但不是反恐怖小组。我敢说,反恐怖部门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对纽约市警 察局来说,游客被害等同于公共关系恶化,仅此而已。我要这个案子,比利。”然 后弗雷德?戴瑞又加上一句他八年特工生涯中从未说过的话:“求求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 “哦,少来这一套。”戴瑞一边说一边敲打着食指,就像一个正在训斥学生的 老师。“想想看,我们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多么绝妙的打击恐怖主义的活广告。但对 你来说这还不够。你需要管辖权吗?我会给你管辖权。一个涉及到出入境管辖权的 重罪。绑架。我能他妈的证明那家伙开着一辆出租车,所以他影响了州与州之间的 贸易。我们没必要玩这种游戏,是吧,比利?” “你根本没在听我说,戴瑞。我就算在睡梦中都能把美国法典倒背如流,不需 要你来帮我找借口。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我们打算接手这个案子,该用什么方式告 诉他们,而不会伤了和气。请不要忘了,即使我们抓住了嫌疑犯,下一步我们还得 和纽约市警察局合作。就算我能,我也不想让我们老大和他们的老大干仗,任何时 候都不想。莱昂?塞利托在经办这个案子,他是个好人。” “就凭一个中级警探?”戴瑞用鼻子哼了一声,取下夹在耳根后面的香烟,放 到鼻孔下深深地嗅了几下。 “吉姆?鲍林负责管辖。” 戴瑞朝后退了两步,嘲弄地装出一副惊恐的表情。“鲍林?小阿道夫?那个‘ 你有权保持沉默因为我会把你狗娘养的脑袋打爆’的鲍林?就是他?” 助理特派员没有搭理他,只是说:“塞利托很优秀,是个真正的工作狂,我和 他合作办过两起案件。” “那个嫌疑犯到处抓人,任何人都敢打赌说他正准备干一票更大的事。” “什么意思?” “现在城里到处都是会议代表,有国会议员,有各国首脑。我想,他现在抓去 的那些人质,只是供他练手用的。” “你没来向我报告,就去找行动部门的人谈过?” “那是我嗅到的。”戴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瘦长的鼻子。 助理特派员从他那张刮得干干净净、一副标准的领导长相的脸上吁出一口气。 “谁是可靠情报来源?” 戴瑞不能说他把那个影子男人视作可靠情报来源,因为这太像达希尔?哈米特 小说中的情节了。在他的笔下,绝大部分情报都来自于精瘦矮小的家伙,各个骨瘦 如柴、面目可憎。这和那个影子男人太像了。 “他只是一个小角色,”戴瑞承认道:“但提供给他消息的人,那个杰瑞,他 的话就很可靠了。” “我知道你想干嘛,弗雷德,我能理解。”助理特派员带着同情的口气对他说。 因为他完全明白戴瑞这项请求背后的含义。 还是孩子的时候,生长在布鲁克林区的戴瑞就一心想成为一名警察。不管是哪 一种警察,他都愿意把每天的二十四小时完全投入。然而,在加入联邦调查局后不 久,他发现自己最大的愿望是做一名卧底。 戴瑞和托比?多里托搭档——后者既是他的好帮手,也是他的护卫天使。这些 年来,经由他们的情报被送进监牢的犯人多得简直数不清,全部刑期加在一起已接 近一千年。(他有一次和搭档开玩笑说:“托比,他们应该称呼我们‘千年小组’。”) 戴瑞的成功来自于他的绰号:变色龙。在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他可以刚在哈 莱姆区破不经风的贫民窟里扮演完一个白痴无脑的傻蛋,转眼又以海地来的权贵人 物的身份,出现在巴拿马人的聚会上,胸前斜佩着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红色缎带,一 口地道的海地口音。他们两人经常被借调给烟酒枪械局和药品管制局,偶尔纽约市 警察局也会请他们帮忙。他们的特长是查缉毒品和枪械,虽然他们很少直接介入货 物的交易买卖。 讽刺的是,从事卧底工作的人表现得越出色,退休得越早。消息一传开,那些 黑帮老大、那些值得长期追踪的罪犯,立刻就变得像狐狸一样难以对付。多里托和 戴瑞发现他们在这一行里的实战机会越来越少,而更多地是做一些信息分析工作, 或其他卧底的中间人。然而,这不是戴瑞感兴趣的选择,只有走上街头才能让他感 到兴奋激动。他仍然是局里最经常外出办案的探员。但他从来没有动过申请调动的 念头。 直到两年前——纽约一个温暖的四月早晨,戴瑞正打算离开办公室,赶往勒瓜 迪亚机场搭乘飞机,却接到调查局副局长从华盛顿打来的电话。FBI 是个等级制度 森严的机构,戴瑞一时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大人物会亲自打电话找他,直到他听见 副局长以沉郁的语调告诉他:托比?多里托和一名来自曼哈顿的助理检查官,那天 早晨已经先期抵达俄克拉荷马城的联邦政府大楼一层,准备出席一场在那里举行的 法院听证会,而那里也正是戴瑞正要赶往的地方。(1995年4 月19日,俄克拉荷马 城联邦政府大楼遭到恐怖分子汽车炸弹的攻击,当场死亡一百六十八人,是当时美 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恐怖主义事件。——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