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黑人小步舞 八月中旬,尽管吉姆·威廉斯的新证人作了各种声明,奥利弗法官还是拒绝了 威廉斯要求重新审理的动议。索尼·塞勒立即宣布他将上诉到上一级法院,即佐治 亚州最高法院。几周之后,斯宾塞·劳顿在竞选活动中获得胜利,得以连任地区检 察官,这样他就可以按部就班地来对付塞勒的上诉了。 听到这一坏消息后,威廉斯立即拨通了日内瓦克里斯蒂拍卖行的电话,决定向 一件以前曾是爱德华二世私人财产的法贝热牌烟盒投标。“这将花掉我一万五千美 元,这笔钱我几乎承担不起,”他说道,“但是这会让我感到好受一些。我是世界 上惟一一个从牢房中购买法贝热精品的人。”威廉斯越来越喜欢用耍小花招来让自 己和别人相信,他实际上不在监狱中。他继续通过梅瑟庄园和外面的人通话,仍然 让家人将他口授的信打印到印有他名字的信笺上。他用这种方法给几家报社和杂志 社去过几封信,其中一封短信还被《建筑文摘》采用了。那封信赞扬了该杂志的一 篇由纽约社会名流布鲁克·艾斯特撰写的文章。“太精彩了!”威廉斯在信中这样 写道,“通过回忆年少时参加一次正式晚宴的经历,布鲁克·艾斯特为读者提供了 一种无上的享受。她的回忆将在人们追求生活艺术方面永远具有指导意义。 ——詹姆斯·A ·威廉斯,佐治亚州萨凡纳市。”威廉斯不愿意接受他身处牢 笼这一事实。“这是一种生存方式,”他说道,“通过欺骗自己,至少在思想上讲, 我不在这儿。”不管威廉斯的思想把他带到哪里去,到初秋季节,他将在监狱中度 过圣诞节已成定局。这样一来,在可替利翁舞会前夜,萨凡纳社交日程表上以前专 为他的圣诞晚会设定的一栏又将出现空缺。我记起了莉拉·梅休五月份发的那番感 慨:那天晚上,她将无事可做。我还记起了她的黑人裁缝对她说的话——在吉姆· 威廉斯举行晚会的同一天晚上,黑人也将为首次进入社交界的年轻女子举行舞会。 作为一名当地风情的观察者,我越想越觉得应该了解更多关于这种舞会的情况,如 果有可能,最好是应邀前去。 将初涉社交界的年轻女人推向正式舞会,这一习俗在萨凡纳黑人中已延续了近 四十年。该舞会由萨凡纳州立大学黑人学生联谊会——阿尔法·费·阿尔法——的 研究生分会承办。在全国范围内,阿尔法·费·阿尔法是历史最长的黑人大学生联 谊会组织,它于上个世纪末本世纪初成立于康耐尔大学。 正如该联谊会的口号所讲的那样——“从事伟大而美好的黑人事业”,其成立 宗旨不仅限于一个大学生社交俱乐部的功能。事实上,该组织在萨凡纳的研究生分 会(有六十名成员),要比其本科生分会(仅有十五名成员)活跃得多。 研究生分会代表了萨凡纳上层黑人社会,成员包括教师、中学校长、医生、牧 师、小业主和律师。值得注意的是,该分会成员中没有银行业者、该市最有影响的 几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大公司的董事和拥有遗产的人。与可替利翁不同的是,该 联谊会既不属于奥格索佩俱乐部,也不属于高尔夫俱乐部和游艇俱乐部。萨凡纳市 议会有三名黑人议员,其中之一便是该联谊会的成员,但不能因此就可以说,该联 谊会——或整个黑人社会——是萨凡纳权力结构中的一个部分。联谊会研究生分会 每年举办的活动包括选举者注册运动、一次旨在筹资创办奖学金的舞会以及一系列 作为年轻女子初涉社交界舞会前奏的社交活动。 为初涉社交界的年轻女子举办舞会,这一主意是由亨利·库里尔医生想出来的。 他是一名妇科医生,也是第一位在坎德勒医院负责外科手术的黑人医生。库里尔医 生是在本世纪四十年代萌生这种想法的。当时,他听说德克萨斯州的一伙黑人商人 发起并创办了一个可替利翁舞会。他向联谊会的同伴们提议,在萨凡纳也创办一个 类似的舞会,他们都同意了。 库里尔医生住在商业区以西几十英里处的米尔斯B ·莱恩大街。他的住房建于 五十年代,因为当时谁也不肯把阿德斯雷庄园白人居住区的地产卖给他。那是一座 砖砌建筑,由于多年来无数次毫无计划的扩建而显得杂乱无章。 打开一扇并不起眼的前门之后,是一个高大的门厅,它有普通门厅的两倍高, 门厅里面是一个环形楼梯,中间有一个双头喷泉正在喷水。库里尔医生是一位六十 八九岁、但精力旺盛的老人。他热情地和我打招呼,然后把我让进厨房旁边的家庭 娱乐室。在那儿我一边喝咖啡,一边听他热情洋溢地向我讲述他是怎样想出举办年 轻女子初涉社交界舞会这一主意的。 “我们第一次举行舞会是在一九四五年。”他说,“那年我们推出了五个姑娘, 然后我们制定了一套至今仍被延用的制度。联谊会成员提名几个女孩子,然后我们 再对她们进行考察,以保证她们能达到我们要求的标准。这些女孩必须具有优秀的 道德品质,这最为重要。她们必须已经高中毕业,而且通过某一高等学校的入学考 试。为此,我们要采访她们的邻居、中学教师以及和她们到同一个教堂做礼拜的人 们。要取消某一个女孩的资格,必须能够确准她有不规行为——如她曾经离家出走, 或者经常出入酒吧或夜总会,或者和警察发生过冲突。如果有的女孩流过产,那将 使她失去资格。 “一旦这些初涉社交界的年轻女子通过了考察,我们会要求她们参加所谓的‘ 魅力一周’活动,目的是让她们学会优雅的举止等等。这一活动由联谊会成员的夫 人们负责。”库里尔医生打开一本有关这一舞会的纪念像册。“这是我们举办的第 一次舞会。”他说道,“我们是在黑人舞厅‘椰林’举行的。当然,那时候,在公 共设施使用方面,对黑人实行隔离政策,所以任何旅馆都不想把舞厅租给我们,而 且从各种报纸上看,仿佛我们根本不存在似的。只有黑人办的报纸杂志对我们的活 动做了报道。消除种族隔离之后,这一切都变了。一九六五年,我们第一次将初涉 社交界的年轻女子展现在古老的德索托饭店的舞厅之中。可替利翁舞会将在第二天 晚上同一舞厅举行。大约也是在那时,《萨凡纳晨报》最终决定用“先生、夫人和 小姐”之类礼貌用语来称呼黑人。而且各家报纸杂志也开始刊登我们推出的年轻女 子的姓名。但是,不能因此就说我们已经和可替利翁取得了绝对平等的地位。社交 版面总是报道可替利翁舞会之前为初涉社交界者举办的各类聚会——母女午餐会、 碰头会、草地聚会、烤牡蛎会等等,可以说应有尽有。但是,当我们将黑人举行初 涉社交界聚会的照片提供给他们时,他们却一概不予采用。然而……”库里尔医生 挥了挥手,“那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库里尔医生快速翻动着那本像册,每年推出 的初涉社交界的年轻女子的照片依次展现在我的眼前。在像册中间部分,大约在一 九七○年左右,我发现那些女孩的肤色有所变化。几乎所有早期入选女孩的皮肤都 呈浅黑,而现在入选者的面孔都变得非常黑。这一变化与“黑色让人骄傲”的思潮 步调一致。似乎该联谊会对这一思潮做出的相应反应是,放宽了入选女子在肤色方 面的标准。 库里尔医生继续翻动像册,“你知道,有人说我们为初涉社交界的年轻女子举 办的舞会不过是对可替利翁舞会的模仿,当然如此。但是你知道,我们的舞会在某 一方面要比可替利翁舞会出色得多。想起这一点,我就会激动不已。看到这张照片 了吗?”库里尔医生用手指了指一张照片:照片上,十五个女孩站成一排,将左手 非常优雅地搭在男舞伴抬起的右手上。“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问道,“他们这 是在跳小步舞!他们在可替利翁舞会上可没有这种节目。”说到这里,库里尔医生 禁不住开心大笑起来。“确实如此。 我们让他们跳小步舞!”“你们为什么单单选择了小步舞?”我问道。 库里尔医生把双臂一扬,大笑起来。“我不知道!我想,我一定是在电影中看 到过这种舞蹈。我们把这种舞蹈组织得非常成功。我们专门雇了一个四人弦乐乐队 演奏莫扎特在《唐璜序曲》中谱写的小步舞曲。我对你说,那简直好看极了。我希 望你能作为我的客人去看看。那时你就会知道有多么精彩了。”“噢,噢,宝贝儿!” 莎布莉丝听说我要去参加黑人年轻女子初涉社交界舞会,就像鸽子一样柔声细语地 恳求道,“把我作为你的女朋友一起带去,亲爱的!”我宁愿让她呆在家里胡作非 为,也不愿意带着她这样一个喜欢男扮女装的同性恋者去参加舞会。我希望尽可能 不惹人注目,而且已经决定一个人单独去。“很抱歉,莎布莉丝,”我说道,“恐 怕不行。”莎布莉丝毫没有觉察到,她要陪我参加舞会,这对我来说有多么别扭。 “我发誓不让你难堪,宝贝儿,”她恳求道,“我不说脏话,也不跳黄色舞蹈, 也不卖弄风骚。我什么坏事都不干。我发誓。整个晚上我会老老实实地做一个贵妇 人。完全为了你。噢,我从未参加过真正的舞会。带我去吧,带我去吧。”“绝对 不行。”我说道。 莎布莉丝撅了一下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没有资格和那些喜欢幻 想的黑人呆在一起。”“我根本没有这样想,”我说,“但是既然你提到了这点, 那么我要告诉你的是,据我所知,那些入选的女孩都是些知书达礼的良家女子。” “什么?”莎布莉丝狡猾地看着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 思?”“嗯,一方面,”我说道,“她们当中没有人装扮成顾客到商店行窃并被当 场抓获。”“那么,她们在这方面一定是老手,亲爱的。要不,她们对购物一无所 知。我是当真的。我不相信你所说的这种事,即这二十五个脏娘们儿中没有一个人 偷过一件胸罩或一副连裤袜,我不会上当受骗的。好了,现在告诉我她们还有哪些 优点?”“她们都已经被大学录取。”我说道。 “嗯哼。”莎布莉丝两眼盯着自己的指甲说道。 “她们为社区义务劳动。”“嗯哼。”“她们经常去教堂,而且以性情温和、 举止优雅而为人称道。”“嗯哼。”“没有人看到她们中任何人到过酒吧或夜总会。” “宝贝儿,你快把我给惹烦了!你会接着告诉我她们都是处女。”“莎布莉丝,我 只知道她们有一种纯洁无瑕的好名声,这一点已经被考察过。而且她们中未曾有人 有过‘不正当的行为’。”莎布莉丝斜着眼看了我一下,“你能确认这些女孩都是 黑人吗?”“当然能。”“那么,我要说的是,她们一定非常丑陋。”“不,莎布 莉丝,她们确实长得非常漂亮。”“好了,也许是这样,但是如果我什么时候想看 看那些自命不凡的尼姑身着素装游行,我可以去教堂,不必为此去参加什么舞会。 所以请你忘掉邀请我作为你的女朋友去参加舞会的事吧,亲爱的,因为我不去。” “好,”我说道,“我想这样问题就解决了。”那二十五名初涉社交界的年轻女子 是从五十名被提名者中挑选出来的。 其中有些被提名者因为缺乏兴趣,或者没有能力承担八百美元的入选费而拒绝 接受入选资格。这八百美元包括参选费、舞裙费、主持一次社交活动所需的费用以 及其它各种杂费。那些即将进入社交界的年轻女子被邀请去参加一次在夸里提酒馆 召开的会议。在那儿,她们受到了联谊会初涉社交界年轻女子委员会成员的欢迎。 会上,委员会向她们讲述了在舞会开始前的几个月中她们有哪些任务要完成。 她们必须向社区提供十个小时的服务或者写一篇命题论文,篇幅为三页。她们 应该参加四次小步舞培训,而且必须和其他几位入选者共同主持一次社交活动。这 次活动必须邀请所有入选者及她们的父母、男舞伴、联谊会初涉社交界年轻女子委 员会成员及他们的妻子参加。“魅力一周”活动将是向入选者灌输各种优秀品质系 列活动的中心环节。联谊会成员及他们的妻子将开设有关美与社交礼仪的课程—— 如何策划一次晚会,如何发请柬,如何摆放桌椅,如何介绍客人以及如何写感谢信。 专门用一节课来讲解餐桌礼仪(“只能向马上吃的面包上涂黄油……如果食物落到 地上,不要去捡;把侍者叫过来……如果你碰巧把一块软骨放进嘴中,要用餐具— —叉子、勺子——将之取出来,不能用手”)。人们还教这些入选者怎样纠正她们 的发音(“绝不要说‘唉’,而要说‘请问’。要把‘唉’从你的词典中清除掉… …不要用‘哼’、‘哈’这样的词”)。人们还教她们怎样施屈膝礼(“不要突然 站起身——要缓缓地站起”),优雅的坐姿(“要保持两腿并齐,而且要坐直,或 者让两腿在脚腕处交叉,绝不要在两膝处交叉”)以及贵夫人走路的姿势(腰部挺 直,两肩抬起,两手放于身体两侧,不要走得太快”)。 关于这些初涉社交界的女孩的男舞伴也有一套标准,归结起来共有两点:他们 必须是现在正在上大学或服军役的高中毕业生,他们以前必须没有受过重大刑事处 罚。组织男舞伴并非一件容易事。男孩们趋向于把陪别人参加舞会当做一种苦差事 而非一种光荣。他们对参加舞蹈学习班、租借燕尾服和参加在场的监护人比年轻人 还要多出好多的聚会总是犹豫不决,缺乏热情。因此,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初涉 社交界的年轻女子的男朋友请求告退,于是不得不赶鸭子上架,临时找一个人来凑 数。这些被迫上阵的人通常是这些女孩的哥哥、联谊会成员的儿子或本科生分会中 的成员。 在举行舞会的那天中午,二十五位初涉社交界的少女拿着舞裙袋,到凯悦王朝 大酒店进行着装排练。她们来到楼上一个专门用作化妆间的套间中,换好衣服之后, 才下楼来到舞厅。在那儿她们的父亲和男舞伴正等着和她们排练华尔兹和小步舞。 联谊会举办的这种舞会要比第二天晚上的可替利翁舞会简朴得多:设两个收费 酒吧而不是五个免费酒吧;只在凌晨一点钟提供一次早餐而不是提供一次晚餐和一 次早餐。而且装饰也尽量从简。然而,将要开始的这次活动还是引起了宾馆里人们 的注意。在进行着装排练时,一群好奇的旁观者透过门缝向里面窥探,被这么多身 着白色舞衣的年轻黑人女孩子吸引住了。其中一位身着一套灰色西装,脚穿一双红 褐色皮鞋的旁观者提醒其他人注意,在舞厅的深处有人正在卸葡萄酒和白酒。“不 要欺骗你们自己了,”他说话时流露出一种对此非常谙熟的神态,“黑人喝的威士 忌比白人喝的还要高级。德华尔牌,约翰尼·沃尔克牌,西格来姆牌和轩尼诗牌, 都是些价值昂贵的品牌。关于这种情况,我是这样看的。”这人将拿烟袋的那支胳 膊抬起来,接着把身体向后一仰,同时用两眼环顾左右,得意洋洋地认为站在他身 边的人们正在专心致志地听他发表高见呢。他编造了这样一个故事:“各位没有忘 记黑人运动员在墨西哥奥运会上夺得许多奖牌之后,举起拳头来表明黑人的力量时 的情景吧?对,就是从那时起,萨凡纳的黑人开始喝德华尔牌威士忌、西格来姆杜 松子酒和斯米尔诺夫牌伏特加酒的。如果你观察一下,就会发现那些酒的标签上面 都印有各种奖牌。一时间,黑人们因为奥运会而开始与奖牌认同了,他们买那些牌 子的酒也正是因为标签上的奖牌。大约在同一时间,他们也开始喝轩尼诗牌白兰地。 轩尼诗的标签上的图案是一枝手擎着一根狼牙棒——有点像表示黑人力量的姿势。 约翰尼·沃尔克牌白兰地的标签上则是一个身着骑裤、头戴高顶黑色大礼帽的男子, 那象征着‘美好生活’,这些都与标签上的图案有关。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出现在 学校教育逐步废除种族隔离政策之时。黑人就是从那时开始喝教师牌白兰地的,因 为酒瓶标签上有一位头戴学位帽的教授画像。他们喜欢某种酒是因为上面的图案, 你们明白了吗?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快九点钟的时候,参加舞会的客人们陆续 到来,凯悦王朝大酒店宽敞的中厅里开始变得拥挤起来。一队衣着整齐的黑人夫妇 扶着一条很长而且坡度很陡的电梯,庄严地越过那些盆栽植物,来到二层的舞厅。 舞厅中,一支由四人组成的弦乐乐队在演奏室内乐,四百名客人混乱地拥在一块, 一会儿之后分别在舞池周围的桌子旁边就座。有一张桌子上的客人由于知道不供应 晚餐,便带来了一盒点心。光线一暗,他们就开始吃起来。 联谊会研究生分会主席身穿一套联谊会传统颜色的服装——黑色和金黄色相间 的小礼服,金黄色套衫佩一条金黄色蝶形领结——走上讲台。他表示欢迎大家来参 加这次聚会,然后宣布舞会开始。在那支弦乐乐队演奏的背景音乐声中,一个联谊 会成员拿起麦克风宣布了第一位女孩的名字。这位女孩在父亲的陪伴下,向一个小 平台走去,她走上台阶,转身向观众施了一个屈膝礼。主持人宣布了她父母的名字, 她上过的中学及大学的名字以及她所学的专业。然后她的男舞伴从另一边走过来, 牵起她的手,领着她从平台上走下来。这时主持人报了他及其父母的姓名,以及他 在哪所中学上过学,现在所学的专业是什么。就这样,主持人逐一介绍了各位女孩 及其男伴。这些女孩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束黄花,花上点缀着一些闪烁的别针式小灯 泡。这些灯泡的电池放在持花的地方。那些男伴服装都一致:黑领带、鸟翼式衣领、 燕尾式上衣和白手套。他们把左手放在背后,手心向上。 仪式结束之后,那些女孩和陪同她们的男孩面对面,站成两排。他们占去了舞 池的大部分。舞厅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那支弦乐乐队又开始演奏起来。那些男伴 同时向观众鞠躬,女孩们则行屈膝礼。女孩们施礼时,洁白的舞裙在地板上起伏, 就像一朵朵翻卷的浪花。然后男女搭配,手牵着手,仪态优雅地缓步向前走去,然 后在《唐璜序曲》的伴奏下跳起欢快的小步舞。 他们每做一次滑步,整个舞厅似乎都随之起伏,仿佛他们是在滑冰而不是跳舞。 一阵兴奋的气流在整个舞厅里扩散开来。女人们屏住气息,男人们瞪着两只惊奇的 大眼盯着面前的情景。在贵宾席上,库里尔医生满脸堆笑,他的笑直接感染了周围 所有人。 小步舞结束后,那些女孩又跳了两支华尔兹,第一次和她们的父亲,第二次和 陪同她们的男孩。此后,那支弦乐乐队便收拾起器具离开了舞厅。然后鲍比·刘易 斯乐队开始准备为交易舞伴奏。 库里尔医生把我和几个联谊会成员安排在一张桌子旁边。这几位联谊会成员还 沉浸在刚才的小步舞中,他们面露笑容,感到非常自豪。其中一位妇女说,美国黑 人妇女民事与社会组织在当地的分支机构,曾经表示希望接管萨凡纳市年轻女子初 涉社交界时的各种活动。亚特兰大和其它城市的此类活动就由该组织负责。但是联 谊会不愿意放弃这一权力。 “阿尔法·凯帕·阿尔法女生联谊会也想主持这一活动。”另一位妇女说道。 这位妇女既是一位男生联谊会成员,又是一名阿尔法·凯帕·阿尔法女生联谊会成 员。因此,在这件事情上她显然很矛盾。“这种争夺由来已久,”她说道,“我们 女人觉得,女孩进入社交界的事情应该是我们独有的权力,不应该让给一个男生联 谊会。”坐在桌子旁的三位男生联谊会成员高兴地大笑起来。“如果我们放弃这一 权力,”其中一位说道,“我们将会失去我们的地位。我们不会那样做的。”几位 女士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位突然改变了话题。“天呢,那件舞裙真漂亮。” 她眼睛盯着舞厅那边说道。 我转身顺着她面对的方向看去。一位服式非常优雅漂亮的黑人女士正站在舞厅 门口,一边徘徊,一边向里面张望,仿佛在找什么人。她身穿一套深蓝色的紧身晚 礼服,礼服上挂着一串莱茵石。我又转回身来,把目光对着桌面,但是门口那个人 礼服上的莱茵石和傲慢的神态使我禁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没错,是莎布莉丝。 在我看到她的一瞬间,她也看到了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下颌又向上抬高 了一点,然后迈着极为夸张的庄严步伐向我走来。她的双眼紧紧盯着我的双眼,双 唇向上撅着,就像服装店里的模特。她是在扮演萨凡纳伟大的女皇莎布莉丝女士。 当她向这边走来时,人群向两边分开,为她让路。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我突然感 到脑袋嘭嘭跳个不停,两耳嗡嗡直响。离我还不到五步远的时候,她伸出一只纤细 的带着手套的胳膊。在我眼中,这只胳膊就像是面目狰狞的死神向我挥来的镰刀。 结果在最后一刻,她转身向右边走去,抓住了一个站在我椅子旁边、身体非常健壮 的男孩的小臂。 “小伙子,”她说道,“你能帮助我吗?”她面带忧伤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是一个忧伤的姑娘。的确如此。”那位小伙子非常优雅地微微一笑。“我 可以试一下,夫人。”他说道,“是怎么回事?”莎布莉丝将两肩稍稍转动了一下, 以便在讲话时能看到我。“我一个人来到这里。”她说道,“我根本不知道是谁邀 请我来的。我是当真的。主管我社交事务的秘书在一张纸上记下了这次舞会的消息, 但是我把那张纸条给忘在汽车里了,而且我还让我的司机把车开走了。他直到半夜 才回来。”莎布莉丝把两手交叉在一起,放在那个小伙子的二头肌上。“你知道这 对我们女士们来说是个什么滋味。”她嗬嗬地说,“我们永远不能一个人在一起。 在文明社会中,这无法让人接受。我们身边必须总得有一个男人陪伴。”“我知道 你指的是什么,夫人。”他说道。 “所以我刚才就希望你能呆在我身旁,直到我找到邀请我的人。”她说,“你 不必称呼我‘夫人’。我的名字叫莎布莉丝。你呢?”“菲力普。我是一名男舞伴。” “噢噢,宝贝儿!一个男舞伴!你是指为那些女士中的一个效劳了?”“不,不。” 他说,“瞧,这里所有女孩都有男舞伴,我也是陪一个参加初涉社交界的女孩来这 儿的。”“噢,我明白了,你是陪伴哪一个女孩来这儿的?”“她正站在那边人群 中,她是我的妹妹。”莎布莉丝惊讶地向后缩了一下身子,“宝贝儿,你一定是在 开玩笑!你说你是和你妹妹来这儿的,这话可当真?”“我没有开玩笑。”菲力普 说,“你全都弄错了。格里高里——我妹妹的男朋友——坚决不同意来参加这种活 动。他说,‘说什么也不行。我就是不去。’所以我赶鸭子上架,临时来这儿凑个 数儿。有时候会发生这种事情。”“噢,我现在明白了,”莎布莉丝说,“你只是 来凑数的,对吗?你今天晚上并没有真正的约会,是不是?”莎布莉丝向他靠得更 近了,并用两手轻轻抚弄着他的胳膊。 “对,是这样。”他说道。 “告诉我,宝贝儿。你带枪了没有?”“枪?没有,我从不玩那种东西。” “那很好。我想你也不会带枪的,亲爱的。但是你知道,有一次,我和一位来自上 层社会的男士出去,他用枪顶住我的头。因此我总喜欢问别人这个问题。”“我想 你在这个舞厅中不会碰到什么枪支的。”菲里普说,“这里所有人都很守法。” “你以前没有被警方逮捕过吧?一次也没有吗?”“嗯……”菲里普不好意思地微 微一笑,“只有一次。”“噢噢!对我说说,对我说说!那是怎么回事?吸毒?吸 大麻?因为我太想吸一口——”“不,不,没有那么严重!有一天晚上,我和几个 伙伴儿多喝了几杯,我们,你知道,有点扰乱社会治安。”“噢,我相信你干过这 种事!我也相信,如果你当时想闹得更厉害,完全可以做到。我能看出这一点。就 是这样。”莎布莉丝得意得全身抖动起来。 她现在正在按摩菲里普的胳膊。“啊,瞧,”她说,“那位高贵的母亲向这边 走来了!”“那是我的妹妹。”菲里普说。 莎布莉丝松开那位小伙子的胳膊。这时一个身着网眼舞裙的高个子女孩走了过 来。“莎布莉丝,这是我的妹妹拉维拉,”他介绍说,“拉维拉,这是莎布莉丝。” 拉维拉剪的是发梢向内卷曲的刘海式齐肩发。 莎布莉丝首先把手伸出去。“我们刚才正在谈论你,”她说“我知道你将要上 大学了。”“对,我是萨凡纳州立大学一年级的学生,”拉维拉说着非常自满地笑 了一下,“我学的专业是电力工程。”“真了不起,宝贝!电力工程!现在我明白 了,我过去一直希望自己能学一点这东西。上周,我的电视正在放电视剧《焦躁不 安的年轻人》,突然坏了,我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用脚踢它,那一点也不顶用。我 从未上过大学,我从幼儿园一直到最后都是由私人家庭教师上课。然而现在这一切 都无所谓了。我现在从事娱乐业,大部分时间都四处旅游。”“噢!”拉维拉说道, “你的工作太好了!人应该去许多地方旅游。”“旅游确实有许多好处。”莎布莉 丝说,“看到这个小手提包了吗?”莎布莉丝举起一个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光、饰 有小珠儿、没有提带的钱包。 “这是我在伦敦买的。”“噢!太漂亮了!”拉维拉说。 “我这双鞋是从罗马买的。还有,你看……这双手套是从巴黎买的,这套舞裙 是从纽约买的。”“天呢!”拉维拉说道,“我们刚才都在羡慕你的舞裙呢,太漂 亮了。”“好了,亲爱的,只要出对牌,你也可以拥有像这样的衣服。”“我想我 最好从现在开始就攒钱!”拉维拉说。 “噢,不对!嗯哼!”莎布莉丝把一根手指挥了一下。“不能用这种方法来达 到这一目的,绝不要用你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去买衣服和小装饰品。你必须有一个男 人,让他为你买这些东西。”莎布莉丝又把双手放到菲里普的胳膊上,“你必须和 你的那位男朋友谈一下——他叫什么名字,格里高里? 就是那个拒绝今天晚上陪你前来的男人。你必须告诉格里高里做好花钱为你买 衣裙和各种华丽饰物的准备。”“我可以试一下,”拉维拉有点后悔地笑着说道, “但是我想不会起作用的。”“那么,我想你只得像我一样去获得这些东西了,” 莎布莉丝说,“那就是冒充顾客到商店行窃。”还没等拉维拉回答,布莉丝就拉着 菲里普的胳膊,向舞池中走去。“对不起了,大小姐,”她说道,“我和菲里普要 去扰乱一下社会治安。”这时我的第一个念头是,趁莎布莉丝还没有机会让别人知 道她的到来多多少少与我有关,赶快溜之大吉。她脸上挂着恶毒的微笑。她现在心 满意足了。她和菲里普在地板上面旋转时,紧紧贴着菲里普的身体。他们在跳舞时 由于身体贴得很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与其说他们在跳舞,还不如说他们是随 着节奏在扭动。莎布莉丝衣服上的莱茵石在灯光映照下闪闪发光,把她的脸照得通 红。我认出来了,那件衣服就是我在勾引家酒吧后台让她穿的那件,背部有一条裂 缝。那条裂缝经常分开,把小腿、大腿和屁股暴露在外。 迄今为止,莎布莉丝的恶作剧还没有被人发现,但是我想人们一会儿之后就会 发现,因为她把身子向后仰得很厉害,更不用提她竭尽全力和别人乱撞,用脚踹地 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门口走去,但被兴致勃勃的库里尔医生拦住了去路。 “原来你在这儿呀!”他说道,“我一直在找你呢!你觉得刚才的小步舞怎么 样?”“妙极了。”我说,“对你的邀请,深表谢意。谢谢你,我玩得很高兴……” 库里尔医生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不放,他环视了一下舞厅,“我想向你介绍一下那个 教她们跳小步舞的人,他是萨凡纳州立大学的田径教练约翰·米尔斯。他也教她们 华尔兹。我现在找不到他,那也好……我们一会儿之后就会找到他。”我现在有两 种选择:一是悄悄溜走,得罪我的主人;二是呆在这儿最后势必和莎布莉丝搅在一 块。我退到离门口最近的那个酒吧里面,思考下一步怎么办。从那儿我可以看清整 个舞池,而且和出口仅有一步之遥。我要了两杯白兰地。 “我要一杯苹果荷兰烈酒!”莎布莉丝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她喘着粗气,用 一张面巾纸胡乱擦着脸。 “你的朋友菲里普呢?”“他的妹妹把我们分开了。”她非常厌烦地说道, “但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亲爱的。我会和她算帐的。再说,我也不在乎这些。现在 那个洋娃娃已把目标放在其他几个男舞伴身上了。她肚子里仿佛装了一点液体燃料, 动不动就去打扰别人。玩得真高兴。”酒吧服务员把一杯苹果荷兰烈酒放在了莎布 莉丝面前。她一饮而尽,接着咳嗽起来。她双眼中冒着火。她向舞池里望去,嘴角 上挂着一丝淫秽的笑。“伊妮、米妮,迈妮,噢……踩上了一个男舞伴的脚。那首 歌谣中是不是这样唱的,亲爱的?我唱的对不对?对不对? 嘿,司机先生,你有没有听我说?”“原谅我,莎布莉丝,”我说,“你竟然 这个样子闯到这里来,胆量可真不小。”“噢,我让你生气了,宝贝儿。你结婚以 后,就会变聪明的,宝贝儿。 但是你知道,宝贝儿,那个洋娃娃今天晚上似乎觉得自己有点了不起。而这个 舞厅碰巧也是萨凡纳目前最自以为是的地方。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个。”“好了, 我们不要争论了。”我说,“我不想侮辱这些人,如果你还想搞恶作剧,请你离我 远远的。你为什么现在不离开这儿呢?那该有多好。趁现在形势还没有变得不可收 拾。你已经玩够了,为什么要破坏这场舞会呢?”“噢,但是我刚开始有点兴致, 亲爱的。”“好吧,我是全无兴致了,”我说,“我要走了。”“唉,你不能走, 宝贝儿。如果你想走,我会当众让你出丑的。我向你发誓,我会大吵大闹。我会走 到那个刚才和你谈话、身穿蓝色衬衫的老人面前说是你把我带来的,而且我还怀上 了你的孩子,而你撇下我一个人走了。”我头上的每个汗毛孔开始觉得刺疼。我非 常佩服莎布莉丝逢场作戏的能力,因此不能不在乎她的威吓。她笑了笑,向我身边 靠了靠说,“你不把我当做你的女朋友带来,这是你罪有应得。”她说,“但是如 果你好好听话,我发誓什么也不说。”“要自己注意一点,莎布莉丝。”我说道。 “我会努力的,亲爱的,”她说道,“但是这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的。每 当我周围站满了皮肤浅褐色的黑人,我就感到害怕。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吗?这地方 这种黑人太多了。你四处看看。”莎布莉丝用放在柜台上的胳膊支撑着头部,注视 着整个人群,不慌不忙地从舞厅这一端观察到另一端。 “你所看到的是一个‘黑人社会’。”她说道,“黑人社会有一个大秘密,即 你的皮肤越白,你在其中的地位将越高。”“但是那些初涉社交界的女孩皮肤都不 是很浅。”我说,“我要对你说的是,她们来自肤色各不相同的许多种族。”“她 们可以让任何肤色的人进入社交界,”莎布莉丝说,“但是这无关紧要。那些皮肤 较浅的女孩才是成功的黑人男子所要结婚的对象,这会给他们带来地位。如果你不 知道,我可以告诉你,黑色也许是美的,亲爱的,但是就在这个世界上干事业而言, 白色仍然是合适的肤色。我对那些皮肤浅褐色的黑人没有什么偏见。他们的肤色不 是他们自己的错,但是他们的确善于拉帮结派。你应该在西大街信奉圣马修的圣公 会教堂见到过这种情况。那是属于萨凡纳黑人阶层的教堂。人们说,他们在前门放 着一把梳子,他们不允许你进去,除非你能用那把梳子梳头,而又不将它折断。在 教堂里面,那些皮肤很浅的人们坐在长椅前面,而那些皮肤比较黑的人们则坐在后 面。这很正确,亲爱的,就像以前在公共汽车上一样。你知道,谈到种族偏见,黑 人和白人都有这个问题。请相信我。这并非一场大的交易,但是当我看到黑人开始 装白人时,亲爱的,我可就感到不高兴了。”莎布莉丝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微笑。 她转身用挑逗的眼神看着我。 “放尊重点。”我说道。 “莎布莉丝又要了一杯苹果荷兰烈酒,接着把它喝光。“我们应该停止谈话了, 宝贝儿。洋娃娃该去和那些男孩们玩了。”“莎布莉丝故作庄重地走进舞池,用手 拍了一下那个第一个出场而且已经通过测试的女孩。她和这位女孩很有礼貌地相互 笑了笑,然后交换了一下地方。一会儿之后,莎布莉丝又开始偎依在新舞伴的胸前。 我从酒吧那儿观察到了这一切,刚才焦急的心情因为两杯白兰地下肚反而有些减轻 了。五分钟后,莎布莉丝从新舞伴那里挣脱出来,又插足到另一对男女之中。在随 后半个小时中,这种事情发生了好几次。她操纵着整个舞厅,缠住了每个漂亮的小 伙子。每次发起进攻时,她都注意不要忽视那些初涉社交界的女孩子的情感。插进 来时,她总是说,“你的舞裙真迷人!”莎布莉丝的嘴和身体一样快捷。她和她的 舞伴低声耳语,也和那些女孩海阔天空。 一点钟,舞蹈结束了。作为早饭,摆出了自助快餐。莎布莉丝在盘子里填满了 鸡蛋和香肠,看到人们开始在指定的桌子旁边就座,她开始在舞厅中走来走去,找 一个落脚之处。一会儿之后我发现她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她从邻桌那儿抄起一张 椅子,将它拖到我们的桌子旁边。她把椅子塞到坐在我对面的两个已婚妇女中间。 她们不得不给她腾个地方。 “噢,请原谅。”莎布莉丝问道,“我和你们坐在一块儿,可以吗?”“当然 可以。”其中一位妇女说道,“我必须告诉你的是,整个晚上我的两只眼睛一直没 有离开你那漂亮的舞裙,你穿着它就像一位电影明星。”“谢谢。”莎布莉丝说着 坐到座位上,“事实上,我经常在舞台上穿这身服装。”“噢,你是演戏的吗?” 那位妇女问道。 “我是一名女演员。”莎布莉丝说。 “太有意思了,你都演些什么戏?”“莎士比亚,百老汇,李普剧团。我在亚 特兰大工作。今天晚上来萨凡纳是为了参加我表妹首次进入社交界的仪式。”“噢, 太好了,”那个妇女说,“你表妹是哪一位?”“拉维拉。”“噢,拉维拉是个可 爱的姑娘!你不这样认为吗,夏洛蒂?”“我当然这样认为。”另一位妇女微笑着 说。 “我也这样认为,”莎布莉丝说,她的声音中增添了一种甜得让人生腻的东西, “而且她一直想进入社交界。从我记事时起,她就这样想。”吃饭时,莎布莉丝为 了表现得很文雅而将两个小指抬得很高,很有些夸张之嫌。 “太可爱了,”那个妇女说,“拉维拉既漂亮又苗条,而且还很聪明。”“她 非常想进入社交界。我们小时候经常谈到进入社交界的事。”莎布莉丝说,“她现 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我很为她感到高兴。以前她担心自己成功不了。”“嗯,”那 位妇女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关于拉维拉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她是一个顶呱呱的 年轻女士。”“以前她却总是忧心忡忡。她经常对我说,‘噢,莎布莉丝表姐,我 永远都不会成功的。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成功的。’而我则会说,‘听着,姑娘。 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万妮沙·威廉斯可以通过各种考察成为美国小姐,那么 你应该可以顺利通过小小的萨凡纳市那个微不足道的评选委员会的考察。”两位已 婚妇女隔着莎布莉丝相互看了一眼对方。 “‘此外,拉维拉,亲爱的,’我说,‘你总是小心翼翼地将风流韵事留到来 亚特兰大时干。这样萨凡纳的任何人就抓不到线索了。”两位妇女一声不吭地盯着 莎布莉丝。后者继续边说边很讲究地吃饭。 “我那时也想进入社交界。”她接着说道,“噢,对了,我当时确实想这样做。 但是如同我以前对拉维拉所说的那样,‘如果我要进入社交界,就让我真正地进入 社交界。让我通过可替利翁舞会进入社交界。我是当真的。’”其中一位妇女咳嗽 了一声,另一位也不知所措地将视线从桌子上移开,仿佛在地平线上寻找一艘救命 船。 “‘噢,当然,拉维拉,’我说,‘联谊会举办的舞会非常漂亮而且很有吸引 力。可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啊。但是,拉维拉,’我说道,‘你打算今天夏天放假以 后做些什么,嗯?你打算在西大街的伯格王大街工作,对吗? 唉,亲爱的,通过可替利翁舞会进入社交界的女孩可不在那儿工作。绝对不会, 宝贝儿。她们骑自行车到法国和英格兰旅行。我是当真的。她们去华盛顿,为和她 们父母有朋友关系的美国众议员工作。她们乘坐游艇到海上游玩。 她们乘飞机去附近有矿泉的游览胜地,整个夏天都很悠闲自在。她们要干的就 是这些。我进入社交界之后,想做的也是这些。’”莎布莉丝的这些话让那两位妇 女感到很不自在,但她故意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她瞥了我一眼,撅了撅嘴,接着 讲下去。 “所以我说道,‘你尽管大笑吧,姑娘。但是你知道,只要我想,我确实能够 通过可替利翁舞会进入社交界,因为我非常善于通过各种考察。我可以成为我想成 为的任何角色。而且,如果我想成为一名富有的白人女孩,亲爱的,我就一定能成 功。上帝作证,我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我有许多漂亮健美的男朋友,亲爱的,而 且我正在努力让自己生一个白人小孩。’”那两位妇女看了我几眼,她们显然受到 了伤害,而且觉得很尴尬,因为我——舞厅中惟一的一个白人——竟然被迫来听这 些不堪入耳的话。舞厅里的温度似乎骤然升高了六十度。我相信我的脸一定涨得很 红。突然莎布莉丝放下刀叉。 “噢,我的上帝呀!”她喊道,“现在几点了?”她抓起坐在她旁边的那位妇 女的手,看了看她的手表。“一点半了!”我的司机从半夜一直在等我。”她环视 了一下整个舞厅,然后把椅子向旁边一推,站起身。“好了,认识你们很高兴。” 她说,“临走之前我得和一些人告个别。如果你们两位夫人碰巧见到我的司机,请 告诉他我还在这儿,不要把我撇下一个人走了,好吗?告诉他我们要带上我的表弟 ——我的另一个表弟,就是菲里普。告诉他我和菲里普还没有闹够呢。他会知道那 是什么意思的。”“好吧,当然可以。”其中一位妇女咕哝道。 “你们找到我的司机并不很难。”莎布莉丝边说边向我这边瞥了一眼,“他是 个白人。”接着她开始围着舞厅转来转去,逐桌找熟人说话,并把自己的电话号码 递给几个男孩。我想,现在我该离开了。赶快。我向同桌的两位妇女点了点头,表 示再见,然后直奔门口,以便远远避开莎布莉丝。我知道,让她看到我,会把我牵 扯进她要耍的花招中。我走到库里尔医生身边,匆匆对他的邀请表示了谢意。库里 尔医生并没有觉察到我想急着离开,于是把我介绍给一个站在他旁边的男人。这就 是那个教那些初涉社交界的年轻女子跳小步舞的人。我笑了笑,说了几句客套话, 但是几乎没有听清他们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我扫视了一下舞厅,寻找着莎布莉丝 的影子。最后告辞时,我退到一边,偷偷绕过酒吧,悄悄穿过舞厅的几扇门,从电 梯上一次两阶地蹦了下来。我平安无事地走过门厅,然后快速跑出前门,来到夜幕 下的海湾大街上。这儿一片静谧,我顿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