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平静的夜 月光透过并不厚实的窗帘在房间里投下朦胧的影子,而那仿佛影屏的窗帘后 突然印出一个皮影戏中的影子,那影子活动着,拥有着人的肢体,即使房间里开 着不甚明亮的壁灯,也能看出这影子的诡异。李冰红蓦然睁大了眼睛,窗帘后开 始传来细微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划玻璃,窗帘突然凸起一个手的形状,伸向阳台 门的把手,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冰红猛地坐起来,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有鬼!" 蓝一方果然如约将陈琛放在经过的第一个路口处,陈琛倒是镇静,对紧张的 李冰红笑了笑,仿佛人质与劫匪的角色倒了过来:" 你这个病例我真的很感兴趣, 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好吗?如果我想到了什么恢复你记忆的办法可以通知你。" 蓝一方侧过头回答:" 抱歉,陈医生,我们现在居无定所,而且为了避免连累到 你,不能给你任何联系方式。" 陈琛理解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那你们注意每 天的《尚海早报》,我如果有了新发现会在广告栏里以留言方式通知你们的。" " 陈医生是个好人。" 李冰红在车发动后低声嘀咕了一句,从后视镜中还可 以看到陈琛在对她挥手道别。 " 就因为他是好人,所以我们不能连累他。警方那边还好些,谁知道那些想 劫走你的神秘人会不会也追查到这个线索伤害到他?" 蓝一方开着车,目光还四 处巡视,警惕着追踪者。 李冰红咬着嘴唇,半天才奇怪起来:" 这不是回去的路,你要去哪儿?" " 这车已经二度被沈阳看到,不能用了。更不能回去,既然沈阳已经盯上我 们,再回去只会暴露那里,不如作为一个救急点,所以我们最近还是暂时在外面 租住旅馆比较好。" 蓝一方把车拐进一个胡同后停了车,然后迅速拉着李冰红在 马路上招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去。之后,二人换了数辆出租车在尚海市区兜了大半 个圈子,最终到了一家半新不旧的中等旅馆前。蓝一方经过慎重考虑,高级酒店 有严格的住宿登记制度,是万万住不得的,而小旅馆人太少,二人进进出出太显 眼,倒不如这种日费用二三百元的中等旅馆,进出的各色人等都有,方便自己和 李冰红隐匿其中。 这家叫" 红星" 的旅馆位于一片老住宅区中,生意并不兴旺。蓝一方挑中这 里的原因是这里环境清静且视野开阔,整座旅馆被种满植株的小小庭院包围,在 逐渐西斜的阳光照耀下,仿佛小小的庄园--一个安详的家。旅馆前是一大片绿化 带,后面靠着公路,前可俯视后可逃逸,颇合蓝一方的心意,于是二人走了进去。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柜台里昏昏欲睡,蓝一方瞥了一眼旁边的房价牌:单人间 二百四十,双人间三百六十,于是叫醒这个男人:" 老板,租房。" 中年男人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擦掉嘴角的口水,拿过旁边的本子:" 要什么 样的房间?" " 两个单人间,三楼,两间房要隔壁或是对面的,有吗?" 老板翻了翻,有气无力地回答:" 三楼没有了,只有二楼有隔壁的两间。" 蓝一方微皱眉头,这三层小楼唯有二楼是带阳台的,虽说方便逃逸,但外人 要通过阳台闯进来也很容易。他犹豫起来,李冰红却很喜欢那二楼的被葱郁的爬 山虎占满了的阳台,于是说:" 我们就住二楼吧。" 见李冰红这样说,蓝一方也 就应允下来,递过去几张百元大钞。 " 身份证。" 中年男人头也不抬地说。蓝一方又递去几张百元大钞。中年男 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把钞票收好,在登记簿的身份证一栏随便填了两行数字。 "23 ,24。" 他扔出两把钥匙,又趴了下去,不再理会这对没有行李的奇怪 客人。 待听到二楼房间关门的声音后,中年男子迅速拨通电话:" 平哥,你要找的 那一男一女刚住进我的店里。对,女的长头发,一米六五左右,长得不错;男的 像个富家子弟,一米七五左右,都是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没有行李。嗯,住在23、 24。好的,好的。" 放下电话,他用力搓着手,好像一大笔钱已经从天而降。 走进房间后,李冰红打开阳台的门跑了出去,仿欧式的栏杆上爬满爬山虎, 微风掀卷绿浪带来一片凉意,庭院里的雪松与冬青仿佛和外面绿化带中的白玉兰 连成了一片,生机盎然地在灿烂的阳光下展示着自己的活力。 李冰红深吸一口气:" 如果能平静地生活着,拥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庭院,每 天幸福地生活在美丽的花草中该有多好啊。" 此情此景,无怪乎李冰红发出这样 的感慨,只是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大煞了风景,李冰红脸有些红。 蓝一方哈哈大笑:" 谁叫你早上非要急着去找陈琛不吃饱,中午为了逃避追 踪又没来得及吃饭,算了,你在这等我。来时我看到对面有家小饭馆,我过去叫 两个菜打包回来,你千万别到处乱跑。" 倚在栏杆上,李冰红目送着蓝一方穿越庭院。他的短发在风中微微飞扬,消 瘦而匀称的身体在翻跃路障时充满动感,仿佛在韵律下调节着自己的节奏。这样 一个充满阳光的男人,现在居然跟自己成为伙伴,不遗余力地帮自己摆脱困境, 仿佛自天而降的天使。他是我命中的贵人吗?李冰红的脸绯红起来,深深陷入思 考中。 " 喂喂,李冰红小姐,你是饿昏了吗?居然对我和这美味饭菜的归来无动于 衷。" 蓝一方戏谑的声音打断了李冰红的胡思乱想," 比不上我的手艺,将就着 吃吧,保持体力才有精神继续战斗下去。" 蓝一方的告诫令李冰红精神一振,迅 速坐下吃起来。 时光流逝,黑暗逐渐取代了光明,一片片吞噬大地,灯光们奋起抵抗,星星 点点,打破了黑暗的垄断,也引燃了在黑夜中的人们的欲望。 李冰红趴在阳台的栏杆上,享受着夜风清爽的吹拂,发出满意的叹息声。蓝 一方也趴在栏杆上,享受着这不可多得的宁静与安详。 李冰红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一方,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不知不觉中, 她与蓝一方的感情又进了一步,仿佛共患难的战友。 蓝一方凝视着万家灯火,悠悠道:" 陈琛已经是全市最好的心理医生了。" 李冰红有些颓然:" 那靠催眠找回记忆是不可能了吗?" " 目前是。" 蓝一方并不想让李冰红知道她在接受催眠时的诡异反应,如果 让她知道马源是受她的暗示而跳楼,恐怕她的精神会崩溃。一想到这里,蓝一方 有些烦躁,李冰红这种诡异的反催眠能力是怎么回事?似乎是在保护她失去的记 忆不被重新发现,但这种保护措施也太极端了,居然以置催眠者于死地为代价。 如果陈琛没有被自己当机立断地阻止,恐怕也步了马源的后尘了,而且现在那个 警察还在紧追不舍,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找心理医生对李冰红进行催眠了。 " 一方,你知道吗?现在的你才像你自己。" 李冰红突兀的话引起了蓝一方 的注意。看着蓝一方询问的眼神,李冰红叹了一口气:" 你总喜欢笑,笑得总是 那么阳光,那么清爽,可是我在你的眼中却看不到笑意。或许那只是我的一种感 觉,总感觉你戴着一个面具,完完全全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感情。" 蓝一方有些震惊,也有些不安:" 冰红,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 刚才你在思考时,没有笑容,沉肃地看着远方,充满了睿智与透彻。那一 刻我有种感觉,那才是真实的你。" 李冰红又叹了一口气,双臂紧紧相抱,在萧 瑟的夜风中感到了寒冷。 蓝一方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李冰红对他甜甜一笑:" 跑了一天, 既然今天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就早点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再说吧。" 说完 转身回了房间。蓝一方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说了句:" 那你好好休 息,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晚安。" 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对于未来有着太多的惘然和忧虑,对蓝一方则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李 冰红在床上辗转反侧。 月光透过并不厚实的窗帘在房间里投下朦胧的影子,而那仿佛影屏的窗帘后 突然印出一个皮影戏中的影子,那影子活动着,拥有着人的肢体,即使房间里开 着不甚明亮的壁灯,也能看出这影子的诡异。李冰红蓦然睁大了眼睛,窗帘后开 始传来细微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划玻璃,窗帘突然凸起一个手的形状,伸向阳台 门的把手,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冰红猛地坐起来,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有鬼!" 随后又悟到鬼不用划 破窗玻璃,于是又高叫起来:" 救命啊!蓝一方快来啊!" 然后跳下床,想去开 通往走廊的门。 " 别动!如果不想身上开洞。" 很明显那低沉的声音绝对不是恐吓,手中的 枪更证实那是最真实的威胁。慢慢转过身的李冰红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个穿着 运动服的男人想做什么。 " 进来。" 持枪者头也不回地对阳台沉声喝道。 打开门的阳台透进了风,拉着的窗帘随风飞扬,将夜幕包围下的阳台裹得严 严实实,从街上偶尔传来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回应持枪 者的声音。 持枪者一怔,这种异常的平静让他产生了不安。 " 如果我是你,就会老老实实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尤其是当背后有一把枪在 指着。" 这清朗的声音中饱含自信,令持枪者无从怀疑,尤其是在同伴杳无音信的前 提下。听到这声音,李冰红眸光一亮,身子一晃,持枪者手腕却也一晃,稳稳指 向李冰红:" 不要动,别忘了你面前也有一把枪在指着。" 李冰红怔住了。 原来蓝一方也没有睡着。当李冰红的尖叫透过敞开的阳台门传出去,蓝一方 猛地跳下床。他知道李冰红的房门必定紧锁,要撞门进去不但费时费事,而且还 不安全,而危险必是从阳台引起的,于是他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23与24的阳台紧靠,以蓝一方的身手轻而易举就能爬过去,但此时阳台上却 有一个握着手枪的男人的目光在扫射四周。 两个人或者更多!蓝一方马上把头缩回房间,从怀中掏出一把折叠的小刀, 展开后又尖又细,仿佛利锥。他猛地闪出房间跃到阳台上,手中小刀一甩,恰好 刺中那男人的咽喉。当他跃进李冰红房间的阳台时,恰好接住了缓缓倒地的尸体, 悄无声息地接过他手中的枪并将尸体上的小刀拔出收回到怀中。 蓝一方掀开窗帘走进来,沉稳地吩咐:" 把枪扔到地上,然后慢慢举起双手 转过身。" 持枪者恼怒地回答:" 凭什么我把枪扔掉,在你开枪的同时,我也可以开枪 打死这女人。" 蓝一方悠然地说:" 我赌你绝对不敢开枪打她。" 持枪者一滞,将持枪的双手举高,慢慢转过了身,面对着蓝一方。 突然间,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目光越过蓝一方投向了他的身后。 这并不是恶俗的警匪枪战片中那种诈人的烂招,蓝一方也敏锐地感觉到背后 有人的存在。夜凉如水,他额上却沁出细细的汗珠。太疏忽了,因为关心李冰红 的安危,竟然没往阳台下看一下,他们既然能来两个人,也极有可能有第三个或 是更多的人在下面接应。 夜风下的窗帘飞扬得更高,似乎就能看到隐藏在后面的第三个夜袭者了。蓝 一方夹在满脸得意笑容的持枪者和背后仍未出现的夜袭者之间,一时间竟然无法 有所作为。但处于如此危险情况下的蓝一方竟然突地眸子一亮,有些惊讶,又有 些喜悦。 持枪者这才想到身后的李冰红,但为时已晚,李冰红悄无声息地扑了过来, 将他重重扑倒在地。而蓝一方则借此混乱猛地伏身,就地一滚,滚到窗下。与此 同时,枪响了,子弹从阳台穿过窗帘,穿越刚才蓝一方所站的位置,也穿越持枪 者和李冰红刚才的位置,噗一声钻破并不太坚实的房门,然后落进了走廊的某处。 一切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但也揭开了危险的序幕。一切在三秒钟后又 迅速恢复了活力,危险戏剧中的各个演员都各归其位,本色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外面的人隔着窗帘又开了一枪,屋内持枪者虽然抓住了扑倒自己的李冰红, 却不敢起身,嘶声喝叫着:" 不要开枪,别伤到了她。" 蓝一方向阳台门一个鱼 跃,扑倒在地,从与地面尚有空隙的窗帘下望向外面,看到了那个坐在阳台栏杆 上的男人,对他开了一枪。那男人胸口中枪,又看不到躲在窗帘下的蓝一方,只 得胡乱开了一枪,就被子弹的冲击力震了下去。 屋里的持枪者刚才在摔倒时手中的枪飞了出去,此时正一边拧着李冰红的手 臂,一边蹲在地上想去捡枪,却被同伴乱射的一枪打中了肩膀,痛得一声闷哼, 李冰红趁他受伤力弱,手腕一翻,用类似擒拿的方法将手臂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同时手肘用力,将他撞倒在地。 蓝一方急忙起身,跪在地上用枪指着剩下的这个威胁者。被李冰红撞倒的男 人也一把抓住枪,趴倒在地上用枪指着蓝一方。 " 你们是谁派来的?" 持枪者闭着嘴不回答。 蓝一方知道马上就会有人被枪声吸引过来,深吸一口气:" 我们做个交易, 你放弃你的任务,我也不会向你开枪,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全要离开。" 那男人狠狠瞪了蓝一方一眼,把枪收起来,然后站起,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 蹿向阳台,跳了下去,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 你没事吧?" 见李冰红摇头,蓝一方起身,把衣架上的衣服扔给李冰红, " 快穿上,马上离开这里。" 李冰红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内衣,脸一红,急忙 套上短裙。 蓝一方把枪插进腰间,打开房门,探头看了看走廊,外面静悄悄的,似乎并 没有人注意到这四声枪响。李冰红也挤到门旁偷看,蓝一方触到她柔软温暖的身 体,想起李冰红刚才衣不蔽体的样子,脸一红,一把拉住她的手冲出房间,迅速 离开了这家旅馆。 身为刑警,而且是重案大队的刑警,半夜出警侦查是极为寻常的,沈阳对于 睡梦中被叫醒毫无怨言,尤其当他听到这桩旅馆枪击案涉及到一对年轻男女,而 且外貌极似在逃的李冰红和她的同党时,更是精神振奋。发生的事情越多,留下 的蛛丝马迹就越多,能被掌握的线索也就更多。 站在李冰红曾经待过的房间里,沈阳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仍能嗅到李冰红 的体香,这让他精神亢奋起来。 通过房间里保存完好的痕迹和旅馆老板的描述,沈阳已经在脑海中描绘出这 样一幅场景:李冰红和同党逃到这里投宿,半夜有一个持枪的人闯进了李冰红的 房间,她大声喊叫,将同党惊醒,他从隔壁的阳台闯过来,开了一枪……不对, 如果第一枪是他开的,那就会惊到屋里的人,必会劫持李冰红,增加解救李冰红 的难度,而且从阳台上的血迹看,似乎是从正面打过来的,产生了少量的喷射状 血迹……这不对,或许开始阳台上没有人把守(沈阳并没有料到阳台上有人把守, 只是被蓝一方用飞刀解决掉了),李冰红的同党闯进李冰红的房间,但是奇怪, 他们居然没有搏斗过,那么是袭击者已经劫持了李冰红?也不对,那样他的同党 不会在阳台上开枪……这个暂且跳过,李冰红的同党和袭击者处于对峙状态,外 面的袭击者同党开枪,那一枪应该是射在门上这一枪,没有打到任何人……之后 又是两枪,会是谁开的呢?可以肯定的是袭击者的同党只又开了一枪,因为第二 枪让他受伤了,第二枪不会是屋里的袭击者开的,因为同伴在外面占据了优势, 如果李冰红的同党没有危险的话,他绝不会冒着打伤外面同伴的危险开枪……那 就是说李冰红的同党也有手枪?在外面的人开枪时反击,打伤那人?这样或许可 以解释为什么他闯进来时,袭击者为什么没有劫持李冰红做人质,也可以解释为 什么外面的人会开枪。 沈阳想到这里,迅速从房间离开,走到外面的庭院,在阳台下方的草丛中搜 索。 有血,大量四溅的血,中枪的人受伤不轻,必然失去了战斗力。李冰红的同 党不再管他,转身收拾屋里的袭击者。那家伙此时在干什么?哦对了,地板和床 单上的血迹,他似乎也受伤了,第一枪没有伤到任何人,第三枪只是伤到了外面 的袭击者,那么他就是在第四枪时,被自己的同伴误伤了。对,或许李冰红就是 在这时挣扎过,他的血弄到了床单上。屋里没有更多的血迹了,他有枪,李冰红 的同伴也有枪,他们不想同归于尽,于是李冰红的同党放走了他,他们也逃离了 这里。 " 但是,这些袭击者似乎与劫警车的人是一路的,他们想做什么?李冰红身 边的男人又是做什么的?他们三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阳喃喃自语,一偏 头看见了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旅馆老板,于是冷冷地问:" 你在这一幕中又扮演 了什么角色?通风报信者?清理尸体者?还是二者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