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云重重 芮雪顿时大起惶恐,急切间偏偏没有听清楚对方的声音,加之突然被一个男人 抱在怀里,也让她感觉极度不习惯,所以奋力挣扎,嘴里发出声响。想必是吓了对 方一跳,只见他连忙放开芮雪,口称:“不知道是三太太,该死!该死!” 这下芮雪也听清楚了,敢情那人是春轩。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自我解嘲: “是轩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把我当成了谁?” “是我,我还正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还以为你是彩绫呢。”春 轩自己也很不好意思。 “那要怨你呀,轩少爷。你自己走进来倒也罢了,怎么不把入口收拾好,害得 我看见,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芮雪咯咯笑着,在洞内显得声音格外沉闷,一点 也不象芮雪自己的声音。 “哦,那应该是彩绫负责收拾的。看来这丫头没有收拾好,让你看见了。彩绫 没在房间吗?” “她在,但让我撵走了。”芮雪说。 “你胆子真是不小,竟然敢一个人钻进这种地方来。”春轩赞叹道。 “其实我早就进来过,要是说出来还不把你吓一跳?”芮雪心里这么想,但却 不肯这么说,嘴上偏偏简单的说道:“我只是好奇。” “去看碧荷也是好奇吗?”春轩揶揄道。 芮雪一惊:“去看碧荷?什么时候?” 春轩哈哈大笑起来,芮雪有些恼怒,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三太太, 碧荷停尸灵棚的那个夜晚,你该记得吧?我们在你的门口巧遇过。” 芮雪想起来了。当时春轩说自己出来逛逛,本来她并不相信,但后来听他说起, 他会在夜间出来探寻甘家人的动静,也就不疑有他。此时他提起来,倒不知是何用 意。“对呀,我记得呢,那又怎么样?你不是晚上出来探查甘家人的动静吗?” “是的,我平时确实有这样的习惯,只是那天晚上,我却有另外的想法,所以 想去印证一下。”春轩几乎紧贴着芮雪而站,一点灯光映得面前的水泛出蓝紫色的 光芒。 “哦,你去察看碧荷的情况。”芮雪忽然想到什么,兴奋地说。自己不曾实践 的一个步骤,本以为会随着碧荷的火化而永远失去这样的机会,从而使碧荷之死成 为一个谜,没想到突然听到春轩的话,看来他曾去察看过,芮雪的兴奋几乎难以形 容。她不断地催促他:“怎么样?对不对?你快说呀。” “是的,我之所以去是因为有原因的。碧荷的衣服是彩绫帮她换的,你知道吗?” 黑暗中芮雪点点头:“我知道。” “彩绫就算不想细看,都不可能,因为她曾经看过碧荷的身体。碧荷不是落水 而死,而是被人勒死的。我当时很是震惊,于是晚上我就想去看看。” “真的是被人勒死的?”芮雪紧张地望着春轩,差点喘不过气来。对于碧荷之 死,芮雪也许怀着很大的疑问,苦于无法证实,现在终于通过春轩之口证实了。一 旦证实,却觉得更可怕! 姐姐当时把自己嫁到甘家来,她是反对的,但后来姐姐简单说了理由,芮雪也 就同意。但姐姐所说,语焉不详,并非不愿意给自己说清楚,而是事实上她也不清 楚,所以只能点到为止。 姐姐希望芮雪在甘家能够过上好日子,她说很多事情需要她自己去判断,去经 历,所以她必须自己学会在复杂的环境里生存下去。甘家也许风平浪静,但也许有 潜流在奔腾汹涌,姐姐帮不上忙,所以芮雪必须自己努力。 现在,碧荷的死让她看到,甘家也许真的不是风平浪静,自己所看到的很多事, 其实只是一个表象,并没有实际的意义。现在,难得有一个人,至少在目前这段时 间,和自己有相同的目标,应该值得信赖。 “确实是!痕迹很明显。我姐姐失踪之后,我专门在县衙跟着我父亲的老友学 习过,也曾跟着他验看过一些尸体,对于死因颇知一二。” “用绳子?” “细绳!至于谁是凶手,还难以断言。但肯定不是自杀。” “天哪!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你认为到底是谁所为呢?”芮雪在发抖。 “据我观察,我姐夫胆小如鼠,别说杀人,就是杀只鸡,只怕也难。所以大致 可以肯定,她和我姐夫没有关系。但具体是谁所为,我也说不清楚,我只能肯定, 她不是淹死的。淹死的人腹中会有积水,而她没有!”春轩肯定地说。 芮雪更加害怕,虽然根据春轩的说法,甘之如被排除了嫌疑,可这件事依然真 相莫辨。而隐隐约约的,芮雪觉得甘家不是以前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而是笼罩着 一层死亡的气氛。 “看来,只有通过了解碧荷究竟对谁造成了威胁,才能彻底弄明白她死亡的真 相。” “三太太,你冷吗?”春轩隐约见芮雪脸色不好,两手环抱,随即问道。 芮雪摇摇头,冲他一笑:“不要紧,我是为甘家这个环境感到可怕。” “那就好!千万要当心身体,最好别生病。” “对了,轩少爷,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彩绫是不是跟你很熟?”她看着她,似 笑非笑,让她有些窘。 “是的,她是我姐姐的丫头,从小就跟我不错。”他简单地回答。 “那么,为什么你姐姐不见了,而她还留在甘家?”她继续追问。 春轩掩饰地笑笑:“她可能是不放心我姐夫吧?” 芮雪倒笑起来:“轩少爷,你以为那丫头看你的眼神能瞒过别人吗?她喜欢你!” “你都知道,还问什么?”春轩见瞒不住,索性承认,反正身处地下,看不清 脸上的表情,也不觉得什么。 “她既然喜欢你,那么又怎么会不放心你姐夫呢?”芮雪紧紧盯着他,不让他 闪脱。 “她留在这里,是想等我姐姐回来,她和我姐姐情同姐妹。” “那也应该有你的意思吧?” “三太太,为什么是我的意思?” “既然你不愿意坦白,那么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不告诉你。”芮雪莫测高 深地笑笑。 “什么重要的事情?是关于我姐姐的吗?”春轩急了,“好的,我来告诉你。” 还未到雨季,天气大旱,艳阳终日高照,树木和庄稼都要干枯,甘家连吃水的 井都快要干了。每日的水只够做饭用,作为少奶奶,宁春薇每天只有一盆水洗脸洗 身,而她这时候,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 这天,她正在和少爷看书,彩绫走了进来。“大小姐,姑爷,郎大夫来了,正 在老夫人那里,说马上就过来呢。” 春薇看了一眼丈夫:“那好啊,请他过来吧,我到现在怎么也没有多少胃口呢? 身子总是懒懒的,是不是病了?今天又肚子疼,实不知是何缘故。过几日就是咱家 老爷寿辰,明天你先回去,跟春轩说一声。” “小姐不用担心的,吉人自有天相,小姐从小心眼好,现在怀着小少爷,只是 有喜的缘故,哪里就病了呢?”彩绫柔声相劝。 “你这丫头,知道得还不少。”甘之如笑道。对他来说,春薇就象一本从未看 过的书,突然被一阵清风掀开扉页,暴露在他的面前,让他欣喜庆幸不已。自从结 婚之后,他终日陪伴在妻子身边,从不离开半步,甚至去母亲那里晨昏定省,也必 携妻子同去。老夫人似乎不怎么喜欢春薇,盯着她的目光有些淡淡的反感。说不定 什么时候就会找碴,怒骂一顿出气。春薇忍气吞声,依然非常客气,关心婆婆的衣 食起居,每次都是伺候老夫人吃过饭,自己才去吃。后来怀孕,在甘之如的恳求下, 老夫人废了这个规矩。 郎大夫名万有,相貌和善,乃是甘家集有名的大夫。他每次见了甘之如总是恭 恭敬敬,而在春薇面前也是彬彬有礼。他看过之后,宽慰病人:“没什么事,吃三 服药就好了。我这三服药呀,也是安胎药,少夫人吃过,肚子自然不疼。今夜我认 为不会有事,明天我给抓好药直接送来。” “谢谢郎大夫。”甘之如很客气地把他让到外面厅上喝茶,茶毕郎大夫起身告 辞。 这一段,春轩曾听彩绫说起过多次,所以说来甚是详细,但此后的事情,由于 彩绫不在,春轩的了解就没有这么清晰了。 第二天早晨,大夫还没来,春薇就催着彩绫快走,还告诉她如果天晚了,可以 不必回来,彩绫这才离开。 她回到宁家,先把大小姐交待的事情给老爷夫人汇报完毕,由于故居重游,那 么多好的姐妹们自然都有一肚子话要说,二小姐春苓为了打听姐姐的消息,而彩绫 也是小孩子心性,两个人说个没完。 春轩痛心地说:“其实,彩绫本来还是坚持要回来的,是我强行把她留了下来。 彩绫也曾得我姐允许,可以住一夜,所以她没再坚持,默默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常 常想,如果那天彩绫回到甘家,也许就不会有那样的‘意外’。彩绫也一直这样自 责,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留在甘家,不肯离去的理由,她说要等我姐姐回来。” 彩绫第二天回去,甘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逄叔和老夫人正把看门的所有人集 合在一起,厉声训斥了他们,在严词诘责之下,门上的李胜,声称自己在值班期间, 曾因为肚子饿私下离开了一段时间。逄叔和老夫人嘀咕:弄不好就是这段时间离开 的! 彩绫找到甘之如,才知道大小姐突然失踪。甘家人找了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没 有发现她,也曾到水井中打捞,却也了无发现! 彩绫悲痛欲绝,去问少爷,而少爷一直以泪洗面,痛不欲生。但他说得很含糊, 就在昨天,他午睡醒来,春薇就不在身旁。他还以为她出去了,没怎么在意,又睡 了一觉,再度醒来时,依然不见她,去问别人,都说没见。春薇就这样人间蒸发, 成为一个谜。 于是甘家发动所有人去找,但一无所获。这才有了后来井中打捞,门上审问的 情况。 李胜被开除,从此消失。而大太太,也从此不见,谁都不曾再见过她。 宁家到甘家大闹,老夫人一直赔礼道歉,最后看看无果,决定报官。但官府介 入后,里里外外搜索了将近一个月,楞是什么都没发现,最后不得不宣布此案暂缓。 甘之如瘦了好几斤!午睡前,春薇吃过药,曾嚷着说肚子疼,后来略轻,睡着 了。甘之如于是也躺在她身边睡去,哪曾想到,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走失呢! 春轩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芮雪也陪着他唏嘘不已。她很认真地思考着大 太太失踪的过程,禁不住满腹狐疑。 “那就是说,当时你姐姐身边除了少爷,更无别人?” 春轩点点头:“是的。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彩绫仔细问过我姐夫,也是这么 说的。而官府的调查居然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因为就在我姐姐失踪之后的第四天, 天降暴雨,冲刷掉了一切的痕迹,哪里还能找到蛛丝马迹?唉!都怪我,没有立即 报官,而是在甘家耽误了几天,这才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这个地洞呢?官府没有发现?”芮雪觉得奇怪。 “这件事彩绫当时倒不清楚,但她后来终于知道了地洞的秘密,也是因为我姐 夫带她进来过,才让她知道了这么个所在。” “那是什么时候?” “应该很早,你还没到甘府的时候吧?”春轩沉思着说。 有天夜里,逄叔喝茶过多,走了困。半夜时分,星斗满天,他独自一人,出来 巡夜,恰好路过大太太的房间。 逄叔很想避开,因为这个地方有太多的记忆。前年夏天少夫人还曾神秘失踪, 这都让逄叔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再往前想,当初刘夫人就曾在此处居住,而老爷还曾在此狠狠地臭骂过自己一 顿。唉!还不是因为自己不争气?年轻时候,哪个猫儿不偷腥?何况他逄本正体格 健壮,一张英俊的脸儿颇受女孩喜爱! 老爷告诫他,如果你喜欢哪个女孩,尽不妨提出来,自己一定为他做主,让他 们光明正大地成婚。逄叔摇摇头,倔强地声称自己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老爷叹口 气,猛喝了两杯茶,然后开始破口大骂了一顿。最后让他滚蛋,三天内最好别让自 己看见他。 逄叔胆战心惊地离开,第二天早晨,他又出现在老爷面前。老爷又骂了他几句, 从此没再提。 那是因为,逄叔将一个丫头的肚子给搞大了,那丫头去找逄叔,逄叔鬼使神差, 死活不认,声称这孩子一定不是自己的,谁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那丫头如坠冰窖, 直哭了一天一夜,天色微明,她就在这间房子后面的树枝上吊死了。 老爷当然勃然大怒,把他叫过去,先是狠狠踢了几脚,然后大骂了一顿。但最 后,还是老爷拿出银子,给丫头的娘家几十两,又帮忙料理了后事,才算作罢。 那时候,逄叔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血气方刚,浑不知天高地厚,更不 懂情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