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 “明霞,二太太这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芮雪把明霞拉到一旁,低声问。 “昨天早上。大夫来看过,但也没看出什么来,后来二太太就说自己头疼,肚 子也疼痛难忍,郎大夫说应该清淤导毒,就给开了方子,药还是甘苦去抓的。”明 霞倒是清楚前因后果,说来一丝不乱。 “药方在哪里?” “逄叔收着吧。”这件事明霞却不大了然。 “你们两个好生照顾,我到少爷书房去一趟,有什么事赶紧叫我。”芮雪很不 放心地吩咐道。 “好的,三太太,二太太如果醒来我就去叫您。”明霞答应着,小柳儿还要跟 着走,芮雪摆摆手,自己走了出去。 也许是适才这一幕太过惊人,小柳儿和明霞心有余悸。芮雪走后,两人还在私 自谈论。 “吓死我了!二太太都这样子了,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而且单单对准了老夫 人,真可怕!”明霞低声说。 “我觉得吧,不是二太太!”小柳儿也压低了声音。 “那是谁?”明霞很奇怪。 “我刚才在二太太身上看到了她,她,她的影子。”小柳儿期期艾艾地说。 “你说的是谁?”明霞虽然听说过碧荷之事,但到底也只是听说而已,无论他 们传得多么邪乎,和亲眼所见之人相比,听来的自然差了一层。 “碧——荷。”小柳儿都有点哆嗦了。 “对了,我听说碧荷的事情,传得很玄乎,到底是不是真的?”明霞格外好奇。 “嘘——别说了。说不定碧荷就在这间屋里,就在你旁边呢。”小柳儿到处看, 仿佛看到了似的。 “你别吓我!”明霞也害怕了,两人遂住口不言。 春轩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麻绳,正在沉思着,芮雪走了进来。 “怎么样?二太太没事吧?”春轩满脸焦急,只是人家内眷的房间,不能前去 探视。 “暂时还没事。”芮雪微微一笑,“我来是想告诉你,关于昨天没说完的事情。” 春轩点点头,让彩绫到外面去站着。彩绫点头会意,出去时顺便带上了门。 “现在,请讲吧。是关于那个秘道的事情吗?”春轩见芮雪坐定,也在较远的 位置上坐下来。 “不!我问你,那天晚上,就是碧荷死去的那天晚上,你姐夫究竟是什么时候 回来的?”芮雪很严肃地问。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寅时左右回来的。因为困倦不堪,我们直接睡了。” 春轩疑惑的看着她。 “是的。”芮雪更加严肃,“问题就在这里。可你姐夫说他是子时回去的,而 你们还聊了一会才睡。他为什么要这么明目张胆地撒谎?” 春轩睁大眼睛,来回踱了几步,摇了摇头。 “不瞒你说,那条秘道,我曾经走通过,或者,我自以为走通过。” 这是什么意思?春轩不便问,等着她自己解释。 “因为整个过程就象梦一样。轩少爷你也许不知道,我在甘府,连做梦都是很 灵验的。”芮雪想起了那个气氛情景诡异的梦境,那些四周没有入口的房屋,孰料 就是棺材!想到这里,虽是在白天,她还是不寒而栗。 “这么说,你是在梦里进入了这个秘道,然后走了进去?”春轩却一点也不觉 得好笑,而是很严肃地问她。他觉得,芮雪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东西,也许正是需要 这样的人,才能揭开姐姐失踪之谜呢。 “没错。那晚,你姐夫又出症状。”芮雪很小心的措词,“我跟在后面就进入 了那个秘道,然后一直走进去,看见了,看见了很多很多的棺材!” “棺材!”春轩失声惊呼。 “是的,是在一个大厅中,很多的棺材,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真是吓人!我几 乎要退出,但还是怀着好奇,因为我是来找你姐夫的,他在前面,但我却一直没有 见到他。”芮雪回忆着说。 “那你怎么会跟丢了呢?”春轩觉得奇怪。如果这条秘道没有岔路,怎么也不 会跟丢呀。 芮雪一拍大腿:“嗨!你看我,本来就想问问你的,就在那天晚上,我在地下 的秘道里,清楚地听到了你和另外一个女孩的讲话。当时我很疑惑,现在回想起来, 那个女孩正是彩绫!我在地下,怎么会听到你们俩说的话呢?” 春轩紧皱眉头,也是大惑不解。“在地道的什么位置?” “就是从现在那个位置再往前走不久吧,我记得一直往下走,走到底有一个比 较宽敞的所在,就从那里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 “那你还记得我们说的话的内容吗?”春轩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他觉得 自己接触到了很关键的东西。 “什么内容?”芮雪低头回忆着。 “黑古隆冬的,这太不安全了!你还是别下去了好吗?我好怕……”那声音柔 美悦耳,如在耳边。而春轩曾说如果不查出来,也许甘家还要死人。 “那也不行!忍得了这么久,难道不能再等一段时间吗?身处险境,当以安全 为第一,你不知道你自己的重要性吗?”那女孩的声音,不是彩绫是谁?芮雪看看 春轩,把那晚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春轩。 “那就不奇怪了!”春轩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惊奇,“没错,那就是我和彩绫。 我当时也曾听到了别的声音,所以很快离开了。” “那么,那个晚上你们究竟在哪里?你知道我当时很纳闷,但夜半更深,我又 不好出声招呼,而且那时候我对那个女孩的声音很好奇。以我的性格,肯定要偷偷 打听清楚,才能放心。我当时几乎怀疑遍了家中的每一个人,就是没有怀疑彩绫。” “那说明她掩饰得还不错。”春轩欣慰地说,“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们就 猫着腰,蹲在井旁。” “井?花园里那口井?”芮雪叫起来。 春轩重重点头:“我本想下去看看,总觉得这个井里有些古怪。当然那只是我 的一种感觉,没想到你会听到我们的谈话。” “这么说,我那晚并不是做梦?”芮雪欣喜若狂,“可我当时能走到那口井边, 听到你们谈话,现在为何不能呢?” 春轩感叹:“这个问题,本来我一直不清楚,但是现在,我终于弄明白了。不 过,还需要证据。你先说你见到的。” 芮雪详细描述了那晚遇到的一切,自己的恐惧,她看到的那口透明的水晶棺材, 那具保存完好的美人尸体,她仰躺着,长发蓬松,盖住了面部,全身赤裸,皮肤白 皙,满身的药味,两腿以一种淫荡的姿势分开,那女人似乎刚刚经历过房事!芮雪 突然把头转向一边,哇哇大吐起来。春轩忙着张罗,又是倒水又是拿手巾的,忙活 了一阵,芮雪心头的烦恶依然挥之不去。有些细节,她无法给眼前这个青年男子说 的更详细,但聪明的春轩还是猜到了什么。 “她,她长得什么样子?”春轩已经猜到了大概,但还是颤声问。 什么样子?芮雪却觉得那女人的容貌有些模糊,这两天每次回想起来,那个女 人总能给她带来无尽的烦恶感。奇怪的是,自己当时倒不觉得,还一直支持下来。 但不用仔细描述样子,光身材、长发等等特征已经让春轩认识到这一点。他强 自忍着,嘴唇咬出血来,他也没发觉。倒是芮雪颇有些不忍,不知为什么,她一直 努力发现大太太的踪迹,可一旦接近到事实的真相,却又有些想退缩。她知道,他 和她不一样,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他姐姐。尽管她当时也很震惊,但却不是悲痛。 也许,在那种环境下,悲痛的情绪根本就不会产生。那个女人只是一个恐怖的怪物, 是自己感到恐惧的源头。在那种阴森森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产生悲痛这样的情感 呢? “按照你说的,我姐夫看来是知道这个地方了?他居然和我已经死去的姐姐… …”春轩悲愤莫名,说不下去。 芮雪有些无助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三太太,我没事,你先去吧,让彩绫进来,我要平静一下。”春轩强作欢颜 地一笑,那表情比哭还难看。芮雪不忍,转身出去,让彩绫回去,自己立即赶回了 二太太的房间。 二太太还是一阵阵抽搐,嘴里不时胡言乱语。芮雪试试她的额头,发现她有些 发烧,这让她很着急,绕室彷徨,苦无良策,就在这时,甘之如回来了。 “母亲怎么样?好些了吗?”芮雪凑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好些了。唉!就是还咳嗽,已经去请郎大夫了。等郎大夫过来,看过母亲以 后,再来给她看看吧。”甘之如叹口气,用手指指二太太。 芮雪露出担忧的神色,甘之如看到了,连忙问:“怎么?你不相信郎大夫?” 芮雪摇摇头。“少爷,二姐这是虚妄之症,药石回天无力,就这样耽搁下去, 对她来说是很危险的。” 甘之如眉头紧锁,不住搓手:“那依你说要怎么样?” 芮雪摆摆手让小柳儿和明霞先出去,然后低声对少爷说:“我看要找人帮她打 腾打腾,还个愿,说不定就好了。再说,如果这个办法不灵验,还是可以继续请郎 大夫给她治嘛。” 甘之如脸色阴沉,站起来走来走去,半晌,方冲芮雪点点头,坚定地支持她的 做法。 芮雪很快就把李奶奶请到甘府。李奶奶人能通神,但对于世间凡人倒也颇为亲 近,跟芮雪更是说说笑笑的。由于儿子李胜的关系,李奶奶也曾来过甘府,所以跟 逄叔等人一向认识。等进了二太太房间,李奶奶听罢芮雪的介绍,只是淡淡地跟甘 之如一笑:“姑少爷好,您先请出,待我看看这闺女,再做道理。” 李奶奶一边和芮雪搭拉着话,一边解开了二太太的外衣,并认真看了她的眼睛, 舌头,甚至就象大夫那样切脉。等一切都做完,她又把二太太的衣服抖开,甚至解 开了亵衣,检查了双乳和大腿根,又让芮雪帮忙把她翻过来,全身看遍,方才神情 严肃地站起来,在铜盆里净净手,给芮雪使个眼色,两人来到外间,低头耳语。 “奶奶,你看她的病怎么样?”芮雪忧心忡忡地问道。 李奶奶看看窗外,有个丫头就在不远处站着,她简短地说道:“她没病!她是 被花大姐缠身,我刚才检查了她的身上,这个花大姐很有来头,必须抓紧时间还愿 才行。这样吧,我到镇上去请些帮手,你们先给她擦试身体,衣服解开晾着她的身 子,切忌裹的太严密。姑娘,你在这里亲自看着,任何其他人一律不让进来。门窗 关好,听到没有?” 李奶奶所说的“花大姐”,其实就是蛇的代称。芮雪从小深知,所以唯唯诺诺, 非常郑重地答应着,等李奶奶起身,她立即收拾好房间,将二太太的衣服全部解开, 使她身体半裸,然后关好房门,静等李奶奶到来。 天气不知何时阴沉起来,阳光早已不见,代之而来的,是满天的乌云。乌云来 势汹汹,很快就独霸苍穹,成为天和地的主宰。世上万物,顿时笼罩在一片无边的 黑暗中。房间内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依稀能听到外面丫头们的抱怨。芮雪点起了灯, 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以手支颐,透过窗棂,外面黑的如同暗夜。芮雪想起李奶奶, 不知道她老人家此时在何处,这么大年纪,可怎么办?但此刻就算是派人去接她, 下人们又不认识,该如何是好?但愿她老人家能找个地方暂避,躲过这一段暗无天 日的时辰再说。 风从撕破窗纸的窗棂内灌进来,在房间内游荡,就象一个幽灵,悄然出没,突 然一个转弯,从芮雪身边溜过,不经意间,将案头的灯也带灭了。房间就象黑暗的 地洞,伸手不见五指。芮雪独自坐在黑暗中,悚然自惕,密切注意着天气的变化。 在淹没了人的黑暗中,芮雪点亮气死风灯。灯头如豆,忽明忽暗,屋里依旧黑 魆魆的。刚把灯放下,却听得有异,看床上时,二太太猛地坐起来,上身略略后仰, 双手平伸,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芮雪刚想喊叫,却见她的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一身深色衣服,却只给了芮雪 一个侧面。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从秀美的乌发可以看出来。她 不断的向二太太说着什么,芮雪努力想听清楚,无奈什么也听不到。 情形如此诡异,芮雪怀疑是自己心中所想,并非真实,故而用力的揉揉眼睛, 可等她睁大了眼睛再去看时,不禁大吃一惊! 从二太太身体内倏地蹦出一个含糊的影子,在二人之间挣扎着,那个影子倏而 靠近二太太,倏而靠近她对面的女人,但三者之间却一直保持着均势,谁也没有打 破。房间内被一种难闻的气味充盈,芮雪觉得自己很难受,视线越来越模糊,终于 远远看上去,床上只有模糊的一团,无法仔细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