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里藏针 “如果你做了什么事情自己都不清楚,那么大太太失踪前后,你究竟有没有发 作呢?”按照芮雪的想法,如果那时候正值甘之如犯病,也许会在夜游时有所误动 作,导致大太太失踪,也未可知。 甘之如直摇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盯住了芮雪:“你怀疑,是我把春薇藏了 起来?” “不!你别多心!”芮雪躲避着他的目光,慢条斯理地给他解释,“我是说, 比如你在不知情的状态中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情,让她一怒之下想不开,或者出走, 或者……”芮雪嗫喏着,没再说下去,甘之如自然听得明白。 “那不可能。我在她面前几乎就没有梦游过。”他斩钉截铁地说。 原来如此!芮雪心中一动,有个念头再度游出来,但这一次,她不想再冒昧地 提出来。从现在开始,包括刚才责问甘之如他和彩绫的暧昧关系,对于芮雪来说都 是不得已而为之。进一步想,由于老夫人对这件事会更加注目,如果她想接近彩绫, 那就必须在表面上造成疏远对方的态势,同样的,还包括碧荷事件以及二太太的事 情。芮雪必须等自己把一切都看明白之后,才能做进一步的行动。很多时候,远离 是非,正是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 但眼下,自己还必须想办法和彩绫建立联系,以便了解春轩有没有给彩绫交代 什么。春轩早上曾说有事要跟她说,但她却没机会再和他谈。她有点痛恨自己,办 完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偏要到镇上去,到镇上去还不说,中午饭后还要去后山 走了一趟。如果自己早些回来,今天的事情说不定就会避免!很多事情,真是没法 说得紧,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我们先去看看二姐吧。”芮雪说。 甘之如没说什么,起身就走。走到二太太房间西侧的过道,芮雪无意中抬头, 发现逄叔正带着甘苦在花园里走动,看样子是去井边。 “逄叔他们在干什么?”芮雪向着花园那边努努嘴。 “不清楚。”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二姐,你感觉怎么样?”芮雪看二太太斜靠着床头坐着,随即上前,关切地 问道。 二太太轻松一笑,表明她心情已经好多了。“多谢妹妹,要不是你,姐姐我还 说不定会怎么呢。”说着,倒要掉下泪来。 “姐姐快别这样,哪里就会不好?我小的时候就多次请李奶奶给我看过,你知 道我们那里靠近大山,经常有些说不清的不干净的东西,让小孩子得一些莫名其妙 的病。我六岁那年,傍晚从山下经过,不知道沾惹了什么东西,白天还好,夜晚啼 哭起来,没完没了,我妈妈说我连睡着时都在哭,实在没辙让李奶奶看了看,她老 人家用纸叠了几个纸人,在我床头放了三天,我也就全好了。从那以后,这样的毛 病从未再犯过。” 二太太啧啧称奇,小柳儿也很认真地听完,脸上荡漾着笑。倒是甘之如,听完 了,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芮雪追上去,低声问道:“少爷,你去哪?” “我去看看彩绫。”他并不回头,也不停步,一径去了。 “姐姐,这几天又出了好多事情,你说说看,为什么咱们家的事情这么多?好 像都赶在一块儿了。”芮雪烦躁地抱怨。 “呆久了你就会知道,甘家人虽不多,但也是个大家庭,自然也有很多的事情。 就说从我来以后,又经历了多少事情呀!那时候,我心高气傲,一心想和大太太争 个高低,后来大太太突然失踪,家里人人都很悲痛,可我呢?甚至暗中还在幸灾乐 祸,我想,大太太不见了,少爷该把我扶正了吧?可等了很久,也没有消息,看上 去少爷还在等着大太太呢。可我没想到,后来却等来了你!你才来的那阵,我很想 凭着人头熟络,压倒你,可没想到后来对你越来越佩服!三妹,论人才也好,论本 事也罢,你都远胜我,姐姐服你。”二太太说到后来,微微喘息,跟着几声咳嗽, 脸憋得有些红。 芮雪很受感动,连忙上去给她轻轻捶背,一边充满感情地对二太太说:“姐姐 快别说了!妹妹我何德何能?不过是从小养成的脾气,见了事不想往后躲,该面对 的挺直了腰去面对就是。妹妹来的日子少,家里人的脾气性格,过往种种,喜欢什 么厌恶什么,爱吃什么爱说什么,妹妹都不清楚,正需要姐姐多多帮着妹妹呢。我 一个山里女子,父母早亡,背后没人给撑腰,甘家势大力大,要是受了什么委屈, 你说可到哪里去哭诉呢?幸好有姐姐在,姐姐不论是年龄阅历,还是性格脾气,都 比妹妹来的好,有你在,可不是妹妹的主心骨吗?咱俩虽不是亲姐妹,但既然有这 一重缘分,那就不是亲姐妹,也不亚于亲姐妹了。” 芮雪看着眼前的二太太,忽然有了一种保护她的欲望。她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但两相对照,二太太却比姐姐柔弱得多,她年龄确实比自己大,但却更需要自己的 保护。尽管在甘家呆了这么久,但这个下午,绝对难忘,因为经过这个所谓驱邪事 件,芮雪和二太太的心贴得更紧,也更近了! “妹妹。李奶奶有没有给你说过,我这病究竟是什么原因?”二太太对自己的 病也感到很好奇。 “不瞒姐姐说,我也没见过她老人家!如果见到,我一定帮你问问。” 第二天早晨,在大太太的房间里,芮雪遇到了彩绫,可她几乎不敢相信,不过 一整天的时间,彩绫好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你没事吧?我昨天一直没敢找你,现在你肯定活在甘家人的目光中,为避嫌 疑,我也不能多和你接近,但我希望你记住春轩的话。”芮雪说到这里,故意顿了 一顿,果然,彩绫迅速抬起头,热切地望着她,希望她说下去。芮雪这才微微笑着, 继续刚才的话,“春轩说要你自己保重,同时要我多照看于你。但最近的事情让我 看得愈加明白,咱们家内部确实不像表面所显示的那样平静,因此我们都要小心, 尽量不要卷入冲突和旋涡。” 彩绫一边听芮雪说着,一边悄悄来到门口,很注意地看看门外,见外面无人, 这才放心地走到芮雪身旁,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三太太,我就是想不明白,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昨天失去了理智,结果也失去了轩少爷。”看得出,一个夜 晚几乎没有睡觉的彩绫还没有想明白症结所在。芮雪却也无从安慰,因为她对这个 事件根本就不了然,只听了少爷断断续续的叙述,却没有听到当事人彩绫和春轩的 声音,所以这件事还属于雾里看花,难说分明。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长话短说。昨天春轩有没有交代你做什么?”芮 雪觉得时地两不宜,最好快刀斩乱麻。 “让我去套套少爷,看有没有西墙上一个盒子的钥匙。轩少爷说,那个盒子他 撬不开,但他怀疑里面有重要的东西。” “他究竟怀疑里面有什么?” “他没说,但应该和那口井有关。” “和井有关?”芮雪沉思片刻,不得要领,随即放下,示意她继续说。 “别的也没什么,他说上午去院子西面的山坡上走走,顺便看看西北那条河。” “我知道了,他回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好像是睡着了,就睡在少爷的床上,而且几乎没穿什么衣服。”彩绫羞红 了脸,“可是,三太太,那和我平时的做法是不一样的,我平时不在那个床上睡觉, 也从不喜欢不穿衣服……不穿衣服就睡觉的。” “然后轩少爷去睡觉时发现了你?他受不了你身体的诱惑,于是你们俩就……” 芮雪没有说下去。彩绫也低下了头,没有回答,却轻轻点头。 “彩绫,那个盒子的钥匙,你不要管,但要来干什么用,却需要春轩明示。另 外,春轩还有什么交代的,你也要弄明白,这两天你找机会禀明少爷,然后争取回 宁家去一趟,离开的借口需要你自己想办法,这件事很重要。你见到轩少爷以后, 告诉他我想亲自见他一次,地点嘛,最好安排在我娘家那个山村的西岭上,至于时 间,最好是后天,我还回去有事。还有,你不要去找我,我们之间也不要常来往, 我甚至会在某些场合疏远你。……等等,远处有人来了。” “彩绫,你怎么还在偷懒?看看你都是怎么收拾的?好好擦一遍!这两天这间 房子都没怎么收拾吧?认真收拾一遍!”芮雪大声喝斥。 彩绫闭上嘴,手脚麻利地干着自己的活,芮雪则在房间里东瞧瞧西看看。逄叔 在门口看了看,冷冷地盯了彩绫两眼,又很亲切地对芮雪笑笑:“三太太在这里, 那我就放心了。” “我该走了,逄叔,还是您在这里监督她吧。这小妮子老是走神,活干得一点 都不仔细,我刚说了她几句。”芮雪向门口走去。 “不要不要!三太太,我还有事忙呢,这是顺路过来看一眼,你还是继续留在 这里,我走。”逄叔说完,就要走。 “那我跟您一起走。”芮雪看了彩绫一眼,跟着逄叔一起离去。 “逄叔,您看二姐的病是不是不要吃药了?都快好了嘛。” “对了,听说还是你请来了李老太太,才治好了她的病。是这样吗?” “李奶奶可是老神仙,怎么来的怎么走的我全不知道,这不,我想这两天找个 时间去谢谢她老人家呢。”芮雪满脸遗憾,但也无限向往。 “那是应该。”逄叔说完,很神秘地环视四周,看看无人,随即小声问道, “在她看来,二太太是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嘛。她走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天我都没有感觉到黑夜的到来, 而你们大家都过了一夜,但我的感觉就像两个时辰或者更短。”芮雪这话不虚,那 确实是她的真实感觉。 逄叔愁眉顿舒展:“只要人安全就好。你知道春轩的事情?” 芮雪点点头:“听少爷给我说了几句,真是人不可貌相。” 逄叔很严肃地说:“昨天下午我就让轩少爷回家了,怕的是轩少爷继续呆下去, 还不知道惹出别的什么来。” 芮雪没听懂,但看到逄叔看自己的目光,她总算是明白了。但也很气愤,居然 胡思乱想地往自己身上联系,这是逄叔的意见,还是甘之如抑或是老夫人的意见? 不得而知。芮雪一张俏脸登时变得寒意浸人,双眉倒竖,双颊跟着红了。逄叔瞥了 她一眼,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芮雪两手用力绞在一起,终于慢慢平息了心中的怒 火,反而淡淡一笑:“还能惹出什么来?” 逄叔摇摇头,不再回答。良久,又低声说:“其实这件事吧,也不全怪轩少爷。 咱们家彩绫那丫头诱惑在先,轩少爷也是抵抗不住诱惑,才那样的。年轻人嘛,血 气方刚,哪里经受得住美貌女子的诱惑。唉!”逄叔反倒大大地叹了口气,不知这 件事触动了他哪根弦。芮雪突然想到,逄叔在这座房子里生活的日子,甚至不比老 夫人少。那么他关于这座宅子的记忆,应该也像宅子一样凝重而深厚了吧? 听逄叔的口气,似乎对春轩深表同情,难道春轩离开并非他希望的?芮雪觉得 想不通,如果不能和彩绫或者春轩见面谈谈,这件事就像被裹在雾里一样,自己无 论如何不会只听甘之如一面之词吧? 难道是甘之如不忿春轩和彩绫之间的关系,唆使彩绫做出了这件事?可是以自 己对春轩和彩绫二人之间关系的了解,又觉得不像。 “在逄叔看来,倒是彩绫更加不可饶恕吗?”芮雪狡黠地一笑。 逄叔也笑了,笑得很暧昧,芮雪无法了解笑容背后隐藏的意思。“小雪,我倒 觉得,春轩离开了也好,唉!他姐姐不在,他住在这里总是不方便,不是吗?” 芮雪点点头,表示理解。忽然发现什么,不禁深深看了逄叔一眼,甚为不解: 逄叔为什么突然叫自己小雪?可逄叔表情语气都很自然,似乎是脱口而出,有好像 没有发觉。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前院,芮雪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一间房子上。那是一间空 房,一直没人用,上次碧荷停尸之处,就离那里不远。芮雪问逄叔:“那间房子为 什么一直空着?” 逄叔淡淡地瞟了一眼:“那间房子?是为了纪念,老爷曾经在那间房子里生活 过。后来,老夫人本想拆除,却碍于是老爷一直喜欢住的房间,所以作罢。这么久 了,倒闲在那里,有些可惜。” 芮雪没说什么,看逄叔就要去自己的房间时,她站住,目光有些犹豫,想了想, 还是开口问道:“逄叔,不知道是否可以问你,你为什么不结婚?是不是很多姑娘 都让你看不上?” “这个问题,嗯,这是个难题。”逄叔支吾着,却没有想象中的窘迫,“忙忙 碌碌的,就把这件事给耽搁下来,到了现在,两鬓斑白,这件事还从哪里说起?” “哪里!逄叔依然年轻嘛,要不要我帮忙给你找一个?”芮雪开着玩笑。 逄叔转身看着芮雪,眼睛瞪得很大,随即豪爽地笑道:“那感情好!不过眼前 这件事暂且不能提,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看到你,就同意给少爷娶进来吗?” 芮雪被逄叔的表情吓住了,心中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有何奇怪之处,所以 惴惴地问:“逄叔请讲,究竟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