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心 “我的看法并不重要,关键是你自己的感觉。”芮雪还在沉思,不肯透露自己 的想法。春苓看看春轩,又看看芮雪,插不上一句话。 “那好吧,我还是相信彩绫。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讨论,反正彩绫还在甘家, 你还有机会去探究真相。我有几件事要告诉你,此后我们见面将会非常困难,有些 事情,我只能拜托三太太帮我完成。”春轩说完,深深一揖,芮雪躲之不及,只好 静静地受了。 他拜托芮雪的事自然还是和春薇有关,本以为他的主要目的是那个地道,孰料 不然,他说地道并非最主要的,在找到春薇的尸体(春轩基本确定春薇已经死亡) 之后,也许就要探讨死因,而目前最主要的就是要在这方面展开秘密调查。“说实 话,让你帮我做这件事,实在有不得已的原因,但是目前我没有别的办法。其它的 事情我还会配合你,而且在甘家的外围,我会通过一切手段开展调查,但甘家大院 内部就要靠你了。”春轩表情复杂地看了看芮雪,欲言又止。 “你还是信不过我?”芮雪问。 “不是。”春轩支支吾吾,不好明说。 “姐姐别多心,我这位哥哥就是不爽快。”春苓白了春轩一眼。 芮雪冲她点点头,看着春轩说:“我明白,一定是有所滞碍。比如你怀疑的也 许就是你姐夫。对吗?” 春轩两眼睁得大大的,望着她,心中感到由衷的佩服。因为他所顾虑的,正是 这一点。“三太太这么说,倒显得我多虑了。虽然不是所有线索都指向我姐夫,但 他确实难以脱掉干系。他即使不是参与者,势必也是知情者,甚至是顽固的维护者。” 这件事最让春轩悲愤莫名,因为他曾亲眼目睹,姐姐和姐夫是何等的恩爱,二者之 间如胶似漆不说,姐夫甚至对姐姐有极大的依恋,类似于弟弟对姐姐的那种依恋。 这种感觉,春轩自己就有,绝不会错,所以一旦要说姐夫就是知情者甚至参与者, 春轩自己先就觉得不可思议。 “我明白。还有什么?”芮雪暂时不去想甘之如和这件事的关系,而是看看春 轩还有多少话需要交代。他当然忌惮甘之如和自己的关系,说起来总是夫妻,如何 会为他这个外人出力?芮雪反不作解释,一切但凭他去判断和感觉。 “三太太,绿意也许是一个线索,但你要不动声色,切莫打草惊蛇。好多次, 我都因为没有把握准她,不敢贸然开口。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切勿把自己暴露出 去!”春轩谆谆叮咛。 绿意!芮雪脑海中浮起她羞怯怯的笑容和腼腼腆腆的样子,也想起了她和绿意 的那次谈话。甚至,还有很多。她突然灵光一闪,急匆匆地问春轩:“对了,你姐 姐失踪前,难道绿意没有伺候她吗?”芮雪回想起彩绫和春轩的叙述,发现和绿意 所说根本对不上,这二者之间笃定有一个人是在说谎,那么,究竟是谁呢? “没有啊,彩绫没提起过。绿意跟你说起过?”春轩一边回想,一边问。 “对呀,绿意说那时候她刚好服侍你姐姐呢。这件事你该清楚吧?”芮雪回想 起那次谈话,很多细节都一一浮现,清晰如昨。 “她确实服侍过,那时候老夫人那里还是……”春轩把手指在额头上轻轻敲动, 拼命回想,良久,轻轻一拍脸颊,笑着说,“那时候服侍老夫人的还是春茏,一个 很漂亮的女孩,比我们大好几岁呢。她随后出嫁,据说嫁到山里去了。绿意就被抽 调过去,服侍老夫人。”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服侍老夫人呢?究竟在你姐姐失踪之前还是之后呢?”芮 雪觉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这我却不深知。彩绫应该很清楚才是。”春轩摇摇头,这一点春苓也毫无所 知。 芮雪点点头,随即问他:“你最近去后山你姐姐的坟上看过?” “没有,我有好久没去。我想起来了,老夫人也曾劝过我一次,让我暂时先回 家一趟,说是甘家最近乱七八糟的,人口也不安宁,怠慢了我什么的。我还是婉言 拒绝,选择了继续留在甘家。结果没多久,就出了这件事。”春轩说道。 “还有这回事?彩绫也这么劝过你?” “对,彩绫也劝过我。这件事我还真是有些想不清楚,三太太,你怎么看?” “我也想不出。对了,西墙上的那个箱子,你认为可能是水闸?”其实那个所 谓箱子她只是听彩绫说起,却未见过。 “我只是这么认为,但我并未找到出水口,那个地方还须你自己留意查看。” 春轩认为,还有一个地方,她也应该注意。他指的是祠堂,而这一点她也很清楚, 并且同意他的说法。 “我记住了。说实话,我最近觉得很累,我不想和甘家为难,但自从碧荷死去, 二姐又被人下毒,你和彩绫又出了这档事儿,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总觉得同 样的情形完全可能不知什么时候降临到我的头上。”芮雪忧心忡忡地说道。 春轩爱怜地看看她,为自己爱莫能助而羞愧。何止是爱莫能助,自己尚且要有 求于她,平白给她增加负担,想想真是过意不去。“还有,我现在告诉你碧荷的一 些事情,你要记住。” 芮雪点点头,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他,一副很用心地样子。 其实,上次春轩曾透露碧荷死于细绳,但他当时并没有太大的把握。直到后来, 彩绫在二太太房间找到了一截细麻绳,偷偷带出来,交给了春轩。“三太太,你应 该曾经看见过,这段细麻绳,恰好就是勒死碧荷的那种麻绳!我当时查看得很仔细。” “你查看得很仔细?难道当时甘苦甘甜不是守在那里吗?”芮雪疑惑地问。 春轩诡秘的一笑:“可我有办法!岂止他们俩守在那里?你三太太不也一样守 在那里,待机而作吗?我就是从那时起,确信自己遇到了一个好帮手的。一个女人, 深更半夜去灵棚探寻死人,足见她决非寻常之辈!” “你就别夸我了!快说,你用的什么办法?”芮雪脸上洋溢着笑容,然而笑容 却难掩好奇。 “这个办法,你不是从头到尾目睹了吗?我化身碧荷,披头散发,突然坐起来, 那甘苦被我扼住了脖子,不被吓破胆已属侥幸,怎么还能继续守卫?我从假发套的 缝隙里看得分明,你三太太显然也被我这一招吓坏了,转身就走,岂不是给了我绝 佳的时间,去查看碧荷的身体情况吗?那样的夜晚,除了三太太这样的女子,甘家 其他人又怎么会到灵棚前来呢?” 芮雪终于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春轩捣的鬼,想想自己当时被吓坏的情景,芮雪 无声地笑了。“我就说嘛,哪里会有鬼?原来是轩少爷这促狭鬼!” 三人一起哈哈大笑。春苓话虽不多,但人却爽朗,芮雪一见就觉得很投脾气。 “情非得已,吓着了三太太,罪该万死!”春轩等大家笑罢,随即正色说道, “但这一番查验,却明白无误地得出了结论,碧荷乃是为人所杀,死后被人投入井 中,做一个自杀的假象。我总疑心,我姐夫在碧荷这件事上,也是知情的。要不然, 他为什么说谎呢?他半夜三更的回来,这期间他究竟做了什么?谁都说不清。” “天哪!难道会是少爷?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也难以和凶手联系在一 起啊!我真是被搞糊涂了。那段细麻绳,你又发现了什么?” “那是碧荷纳鞋底的麻绳,她早已搓就,带着去老夫人那里的!你该知道,碧 荷是带着针线活计去的!” 芮雪深深点头,恍然大悟! “我怀疑,我查看碧荷这件事还是被某个人发现了,所以使出此计来驱逐我! 从这个角度看,你要小心,彩绫也要小心。”春轩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担忧。 芮雪浑若无事地笑笑,安慰他,其实也是要他放心。看他没什么要交代的了, 她立即告辞而去。春轩目睹她婀娜的背影,视线一直不曾离开。直到她变成了一个 点,消失在远处的山路上,他才怅然若失,郁郁莫名地离去。 “哥哥,你为什么不把自己怀疑的细节跟三太太说说?”春苓盯着她的背影, 问春轩。 “我们有自己要做的事,三太太也很不容易,不要再给她太多的负担了。”春 轩说罢,带着春苓,从另一个方向下山。 二太太已经很好,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精神方面大胜于前,芮雪放下心来。 从进门那一刻起,除了见过逄叔和二太太,芮雪就没见其他人,甚至少爷在哪里她 都不清楚。 晚上,小柳儿在房间和芮雪讨论春轩之事,因为小柳儿甚感奇怪。芮雪笑着问 她有什么看法,小柳儿说:“三太太,轩少爷不像是那种人呀。”“那你觉得他是 什么样的人?”芮雪反问。“他应该算是守礼君子嘛。不过……”小柳儿调皮地瞄 了芮雪一眼,却不说下去。 “不过什么?”芮雪对她这种表情深为不解,催她快说。“不过,他看三太太 时的目光,倒是另样。”小柳儿抿着嘴唇,笑意从眼睛里升腾扩散开去,一直漾得 满脸都是。“你这烂了嘴的小蹄子!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另样?”芮雪说着,作势 呵她痒,小柳儿怕痒,躺在床上,笑个不停,身子翻腾不已。“不敢了,求饶!” 芮雪放了手,正色说道:“你这丫头不知深浅,凭你这句话,就能给我惹来极大的 麻烦,没影子的事,可不能乱说。知道吗?” “知道了。”小柳儿挪开些身体,随即笑道,“确实另样嘛,我都看的出来, 三太太看不出来?” “你这丫头!越说越厉害!这可不能饶你。什么另样?我看你家少爷看你的眼 神才另样呢。”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两只手,欲扑上去。小柳儿两臂环抱,缩做一 团,连声求饶,这才作罢。 还要说时,甘之如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也不到老夫人房里请安,倒头便 睡。芮雪苦笑,招呼小柳儿来替少爷宽衣。小柳儿嘻嘻笑着,打来一盆水,兑上热 水,扶起少爷,帮他洗脚。少爷靠在小柳儿身上,嘴里还在嘟嘟哝哝的要再干一杯, 只听得芮雪和小柳儿相对而笑。 终于等他躺好,芮雪让小柳儿暂时替她看着少爷,自己则去老夫人房里请安。 老夫人正在看着帐本,全没有要睡觉的样子。看见芮雪,居然难得地笑了笑。 芮雪坐下,平静地看着这位当家人。即使是在淡黄的灯光下,她眼角的皱纹也 依稀可见。芮雪觉得有些同情这个人,尽管自己从来都不了解她,甚至因为甘之如 对她心存畏惧而跟着有所害怕,可无论如何,她单身一人将儿子抚养大,并且凭借 一己之力撑持着这个家庭,殊所非易。单凭这一点,自己就未必有这样的勇气。 “你二姐的病好了?我听老逄说,是你去请的大夫,尽管这件事我当时没有表 示同意,但经过那一幕,相信你也看到了,你二姐确实是被病魔所缠。后来可曾弄 清楚原委?”老夫人放下帐本,端起一杯茶,轻轻吹吹,仿佛在给孩子吹热汤。 “是的,老夫人,如果在此之前我还只是怀疑,但经过那件事,我几乎可以肯 定她是虚妄之症,非药石所能奏效,所以才去请了李奶奶。李奶奶说,二姐其实是 心伤碧荷之死,昼思夜想,终于失去自制。现在倒是没事了。而且,李奶奶还说, 郎大夫给开的药也很好,等她替二姐拔除了这个附骨之蛆,身体的好转自然是可以 期待的事情。”芮雪笑着说,自然不会揭破底蕴。 老夫人很欣然的样子,连称:“那就好,那就好。郎大夫自然是好大夫,这么 多年,甘家一代代人的头疼纳闷,小病大灾,都是郎家人给咱们抓药开方,这些你 们也都不知道。这且不说,你二姐身体本就虚弱,我还真担心她有个三长两短,那 样一来,老大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二媳妇要是再出意外,人家还说我这个婆婆是个 难伺候的恶婆婆呢。既然你说他的药很好,那就一直吃下去,调养调养,也是好的。” 芮雪跟着笑笑,表情有些尴尬。 “春轩走了,你想必知道了吧?”老夫人发现了芮雪的表情,急忙岔以他语, “可以说是我把他撵走的,我真担心他如果继续呆下去,会怎么样。” 芮雪一震:“是您撵走的?这是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