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女之血 甘之如就在这样的时刻突然醒来,满脸的汗水蒸腾,胸口憋闷异常,说不出的 难受,也说不出的烦燥。心脏在以一种罕见的节奏跳动,甘之如觉得那种空落落的 感觉自己从未经历过。他想到了梦中那血流满地的恐怖情景,不禁想吐。他立即将 头探出床边,大口呕吐起来。 伴随着腹部一阵阵的疼痛和收缩,甘之如将胃中所有残存的东西都呕了个干净, 犹未过瘾,还在不停地干呕。彩绫这丫头此刻不在此处,哼!准是因为昨晚那件事。 那也怪她!进老夫人的房间也不敲门,这么突然闯入,致使老夫人极为恼怒,要他 对她进行严惩。不狠狠骂她一顿,这丫头能长记性吗?这么久了,他对彩绫一直非 常信任,但春轩事件令他非常伤心。有时候,甘之如宁可喜欢躺在彩绫身边,还睡 的踏实些。而要是换一个人,不管是二太太还是芮雪,或者其他人,他都难以安宁, 午夜时分,往往会一个人梦游,最终的目标,通常还是找到彩绫为止! 正因为如此,他倒也喜欢在大太太先前住过的房间里抱着彩绫安睡。但通常, 这个要求也难以做到。因为有两房妾,他还不得不应付,但他那个和年龄既不相称、 也让他羞于在床上面对二太太和芮雪的毛病使他颇为自卑。反倒是面对彩绫,更加 坦然。 所以他收拾了书房,是想给自己提供一个方便。却不料刚刚收拾出来,春轩就 来长住。甘之如很无奈,但也只能让给他居住。而彩绫也派给了他。 可谁料到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甘之如痛心疾首,觉得他俩双双背叛了自 己。这让他难堪!但问题是,在甘家,谁也不会这么想!因为彩绫不过是一个小小 的丫头,而他却有两房妻妾,所以他的想法只能存在心里,却无法对人诉说。 与其说是因为昨天的事情,不如说还是那件事给他的刺激太深,甘之如趁着酒 后,大大的把彩绫臭骂了一顿。他依稀记得,他甚至把她按在床上,脱光了她的衣 服,狠狠地抽打了她…… 现在,甘之如只好自己起来倒了一杯温开水,先漱漱口,然后喝下,胃中有了 热乎乎的水,感觉舒服了一些。才把杯子放下,来回走动了没几步,又有呕吐的感 觉。他推开门,蹲在门前,呕了几口水。刚刚下肚的清水,粘乎乎的带着胃液,呕 了出来。 甘之如苦笑摇头,再喝杯水,如此两三次,方始感觉好了些。也幸亏这一闹, 梦中的景象反被驱走,而肚子也顿时觉得有些饿了。幸好,芮雪正准备吃早饭,见 他来到,笑嘻嘻地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坐下一起吃吧。早晨本想叫醒你,却 发现你睡得正香,不好打扰,昨晚睡的不早?” “还好吧,宿酒未醒,所以高眠。”甘之如自嘲地笑笑。他端起碗,喝口稀粥, 在嘴里半天咽不下去,但半碗稀粥下肚后,胃不疼了,他才完全如常。 “三太太!”小柳儿进来,“没见到彩绫。” 吃饭前,芮雪因为并未在书房看到彩绫,所以让小柳儿去叫她。小柳儿去了厨 房,也去了书房,甚至二太太那里她也问过了,最后到了大太太的房间,门却没推 开。 “你都找过了?”芮雪白她一眼,嫌她大呼小叫的。 “嗯。大太太房间没有推开门,你知道三太太,”小柳儿看了少爷一眼,“那 房间我一向有些害怕,不敢单独一个人进去的。” “没推开?门是锁着的?” “这,我没注意。” “没用的家伙!吃饭去吧。”芮雪笑着骂了她一句。 “你昨晚没见过彩绫?” 甘之如嗫喏着,躲避着芮雪的目光,不肯说话。“这么说,是见过?在大太太 房间吗?”芮雪觉得好笑,但还是追问道。 甘之如点点头。芮雪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吃完饭,小柳儿来收拾了碗筷。芮雪 拉着甘之如:“走,去看看彩绫。我估计,你昨晚给她委屈吃了。” 甘之如不置可否,跟着芮雪一同来到那间房前。芮雪推门,竟推不开!仔细看 时,却是从里面反锁。芮雪狐疑地看看甘之如,后者也大惑不解。彩绫就算是生主 子的气,也不能这么躺着耍赖不起来,丫头要是都这般如此,这个家还怎么当? 甘之如也上来搭把手,两人一起用力猛推,还是未能推开。甘之如取出自己那 串钥匙,找出一个扁而长的一把,轻轻拨动门关,不一会将门打开。 芮雪当先进去,直奔里间。尽管房间里有些黑暗,芮雪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惊呼一声,随即向后就倒,恰好倒在甘之如的怀里。 甘之如抬头看时,只见彩绫悬挂在房梁上,不知是因为适才进来带进一阵风还 是什么别的缘故,只觉得她的身子还在微微晃动。那一张脸,扭曲而且狰狞可怖。 甘之如“哇”地一声,刚刚吃下去的早餐全部吐出,弄了芮雪一身! 片刻之后,两人竞相缓过劲来,一齐上前,一个踩着床,一个踩着椅子,将彩 绫放下来。但觉得她身体僵硬冰冷,哪里还有气在? 甘之如泪流满面,不住地自责。芮雪倒还算冷静,不理会甘之如的嘟囔,先对 她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并把衣服也给整理好,平放在床上。芮雪虽然悲痛,却不能 流泪。民间说法,活人的眼泪如果溅到死者脸上,死者将不得安生,在阴间不得脱 生!所以她一把推开了哭哭啼啼的甘之如,自己先料理一番。“你去找人来,快一 些。”芮雪急匆匆地吩咐道。 甘之如慌忙跑出去喊人,才一出门竟然摔了一跤。他五内如焚,心海如潮,翻 腾不止。苍天啊!请饶恕我吧!唉!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怎么会那么疾言厉色地对 待彩绫?彩绫,你为什么那么想不开?要知道我当时酒后无德,不管当时如何对你, 都非我的真心!我怎么会那样对你?可就算我当时那样,难道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情? 他想起和彩绫相处的这段日子,尤其是在大太太不在之后,彩绫是他很重要的 精神支柱。他常常在半夜抱着彩绫哭泣,并在她怀里发抖,抽搐。彩绫那时候并不 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轻拍他的脑袋,因为他自然认为自己的嗓子已哑,恰好可以 倾诉,如果彩绫突然开口,那还不把甘之如吓一跳?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午夜醒来, 听到了她在说梦话。他既高兴又伤心,因为梦话是对春薇说的,这令他伤心,但彩 绫能说话了,这又令他高兴。 他当时就叫醒了她,兴奋的告诉了她,本以为她会很高兴,没想到她却叹了口 气:“少爷,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能说话,但却一直假装不能说话,你知道为什么 吗?” 甘之如摇摇头。他觉得不解,既然能说话,为什么不说?要知道语言乃是人们 交流的主要手段呀。不想彩绫眼睛湿润了,她哽咽着说:“少爷,自从小姐失踪后, 这家里有人不希望我多说话,所以用一幅药将我的嗓子烧坏,幸亏发现及时,我在 宁家将养了很长时间,才告无事。但这却不能不引起我的警惕,如果别人不希望我 说话而我依然还能说话,那不是故意违逆吗?人家自然还有别的办法让我闭嘴,说 不定是比这个还厉害的手段!不能说话不耽误什么,我已经习惯了。现在你既然知 道了,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否则我不知道我能够活到什么时候!” 甘之如悚然而惊,但旋即明白了。他不再继续劝说她,而是俯伏在她怀里,沉 沉睡去。可没想到现在,她依然没能逃脱,只不过这次自己成了杀害彩绫的刽子手! 甘之如伸出双手看了看,火热的阳光下,那双手仿佛沾满了鲜血。他倏地想起早晨 那个不可思议的梦,这个梦难道向自己暗示着什么?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亡。甘之如呀甘之如,你该如何为自己辩护?无论什 么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甘之如悔痛交加,脸已变色。出去找了几个人,并到了老 夫人那里,前言不搭后语地把情况给老夫人说了。 老夫人倒唏嘘一番,直说实在没想到这孩子如此刚烈,言辞中颇为自责,也责 备甘之如方法失当,以致酿此大祸。“她娘家可能还有人,但也要通过宁家才能通 知到。你尽快安排人通知到宁家。我得去看看。”老夫人说着,站了起来。 “您就不用去了吧?芮雪在那里。”甘之如慌忙站起来,搀扶着老夫人。 “离了我哪能行?她太年轻了,处理这些事情,还得我出面呀。你逄叔没在?” 老夫人拢拢头发,简单地整理一下,和甘之如一起出门。 彩绫衣着并非平常的那套,芮雪早已注意到那套衣服还放在床边。她身上这套 半袖裙装非常整齐干净,而且颜色很新,头发也梳洗得整齐光鲜,手腕上甚至套着 一幅绿色的手镯。这给了芮雪一个强烈的判断,那就是她早有此心,然后在经过少 爷劈头盖脸的一番喝斥后,心中觉得无限委屈,遂即决定走上这条路。芮雪叹口气, 为她整理。彩绫的舌头伸出唇间,颜色极深,形状有些可怖,芮雪一个人,却无丝 毫害怕,这不仅因为彩绫是朝夕相处的熟人,而且因为自己深含着一份内疚。为着 自己在这段时间内不曾好好地跟她谈一次,让彩绫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她面对着她,觉得就像面对着自己的姐妹。她打来洗脸水,为她擦身。她擦得 很仔细,从她的手心手背,到手腕,胳膊,慢慢擦过去,她还解开领口,为她擦试 脖子和肩膀。 二太太、田嫂、明霞、小柳儿等人陆续来到,大家都在长吁短叹。她们接过了 芮雪手中的毛巾,继续着她刚才的工作。腾出手来的芮雪倒更有机会细细端详。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适才沉浸在悲痛和自责之中,脑筋有些不清楚,此刻看 她们给她擦试,芮雪倒有时间去想。想了半天,才蓦地想起,彩绫臂上的守宫砂并 未看见!她凑过去,抓起她的一条胳膊,挨着看了,没有!难道是在另一条胳膊上? 她又抓起了另一条,抬起来,看看下面,依然没有!那粒象征着处女和纯洁的守宫 砂,居然神奇地消失了。 芮雪在想,是不是适才自己擦得太用力,给擦掉了?但她接着就否定了这样简 单的想法,守宫砂要是会被擦掉的话,哪里还能留到现在?很显然,只能是一个原 因! 她想起就在昨天,自己还曾看到鲜艳欲滴的守宫砂,这绝对不会错。那么,就 在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发现了一颗银 灰色的纽扣,比对了一下,却不是彩绫衣服上的。 老夫人在少爷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甫一进门,看到仰面朝天、四肢僵硬的彩绫, 禁不住就流下泪来。老夫人是坚强的,至少在甘家很多人看来是如此。但坚强的老 夫人看到了死去的彩绫却流下了眼泪! 二太太等人站起来,老夫人走上前去,看着彩绫,默默地念叨了几句,在田嫂 看来,老夫人在祝彩绫早早往生极乐,早早托生人间。随即,老夫人把脸闪在一边, 热泪簌簌而下,看的人极为不忍。二太太和芮雪一齐上前劝阻,老夫人却似乎有什 么伤心事一般,怎么都难以收住眼泪! 好容易劝住,老夫人起身到外间,吩咐芮雪尽快装殓,天气炎热,稍一耽搁就 无法收拾。她里面这身衣服就不要脱了,直接在外面套上一身衣服即可,至于衣服, 老夫人沉吟片刻,让绿意去柜子里找一套来,芮雪很机警地说:“婆婆且去休息, 这里我们自会料理。至于衣服,我那里倒有新的。” 送走了老夫人,又把小柳儿和明霞支走,芮雪和田嫂继续为彩绫擦试身体。这 一次,她解开了彩绫的衣服,认真检查了她的身体,发现胸口有几处青紫,看样子 是被重拳击中,而当她解开她的亵衣,露出本该纯洁无暇的下体,触目惊心地是那 里依然残存着的血丝!虽然并不多,但却很显眼! 芮雪在心中暗骂了几句。彩绫之死看来绝非像少爷说的那样是因为被他殴打, 而是稀里糊涂的被强暴,才萌生死志。而此前,彩绫莫名其妙地成为逐走春轩的帮 凶,对她的打击已然不小,此后被甘家人恶语中伤在先,春轩和芮雪又对她有所怀 疑在后,终于在昨天看到了老夫人和少爷的那一幕后,总觉得会被人报复,自然心 惊胆战。不道晚上又被少爷臭骂痛打,复遭强暴,四下里夹攻,以至于万念俱灰, 终于一根绳索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