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黄昏 这个推理应该说没有任何问题!彩绫的一切情感都寄托在春轩那里,而对于甘 之如,她又有一份无法割舍的怜悯。虽然和甘之如混在一起,但能保有女孩的清白, 对于彩绫来说,自然是最大的欣慰。但此刻,清白为人所夺,那怕是曾经和自己同 床共枕的少爷,也让彩绫难以接受。死,也许是必然的选择! 春轩来到甘家,只和芮雪打了个招呼,根本不理睬其他人,直接来到彩绫的尸 体前,放声大哭。甘之如陪着掉泪,但神情却颇为尴尬。春轩哭过,在芮雪陪同下, 收拾了一下彩绫的东西,简单问了问她自杀的缘故。芮雪也不敢多说,大致按照甘 之如的说法,酒后无德,暴打了彩绫,致使她一时想不开,含恨而死。至于其他的, 春轩一概不曾涉及,大哭一场,痛悔自己虽然叮嘱芮雪,依然意识到了彩绫处境的 危险,但却不作为,终于赔上了彩绫的一条命!悔恨交加的春轩心痛若狂,和芮雪 告别,随即扬长而去。 芮雪叹口气,甘家和春轩的仇隙越结越大,显然已成无法调和的局面。本想和 春轩说几句话,但众目睽睽,却苦于没有机会,只好放他离去。此后彩绫的葬礼非 常简单,也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棺木,装殓之后,埋葬了彩绫,却没有埋进甘家老林, 而是埋在了甘家大院西侧甘家集的大林里。一切都非常的简单,因为彩绫确系自杀, 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甘之如神思恍惚,悲痛欲绝。第二天,他又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大放悲声。 没多久,芮雪来敲门。甘之如收了眼泪,开门让芮雪进来,双眼红红的,实在 不愿见人。“少爷,我想问你,你昨晚怎么会下那么重的手打彩绫?” “我也不知道哪!都是一顿酒喝的!我真后悔!”甘之如的神情表明他不是一 般的后悔,实在是悔青了肠子。 “你怎么揍的她?还有印象吗?”芮雪想起那一块块的青紫,冷冷地看了他一 眼,实在想不出他这么一个瘦弱的人居然会那么有力地打一个女孩。 “我把她摁倒在床上,嗯,应该是面朝上,然后,然后……”他瞄了芮雪一眼, 满脸羞惭,“然后猛捶她的胸部,反正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做了什么,这都是当时的 感觉。” 芮雪愤怒地对他喊道:“你难道不知道女孩的胸部是不能这样揍的,你要解恨, 为什么不把她翻过来揍她屁股?” 甘之如无言以对。 芮雪长长地出了几口气,接着问他:“那你觉得,有没有和她,和她,做那种 事?”话一出口,自己脸先红了。 甘之如倒是听懂了,但头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知道,此后我的意识渐 渐模糊,印象中好像洗了个澡,然后就不知道了。” “洗澡?你自己洗的?”芮雪有些惊奇,醉得一塌糊涂的大少爷居然还知道给 自己洗个澡,确实稀罕。 “不!是彩绫帮我洗的。”甘之如轻轻捶着脑袋,极力地回想当时那一幕,无 奈只有残缺不全的片段。 “彩绫自己也洗了?”芮雪觉得这个线索很重要。如果此时甘之如已经强暴了 彩绫,那么彩绫是否还有心情洗澡?不太可能!一个将死之人,不肯将强暴自己的 男人杀死,已经是心存善良,怎么还会帮他洗澡?可见当时一切还未发生,也许正 是洗澡之后,稀里糊涂的甘之如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的印象很模糊嘛,她也许洗了吧。”甘之如的脑子中一片空白。 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偏生甘之如一点印象也没有。如果此后甘之如强暴了彩绫, 后者无奈选择了上吊,那倒是说得过去。 小柳儿在少爷午休时拿到了他的贴身小衣,她给少爷准备了一套新的,同时将 他穿过的一股脑儿抱回去。芮雪如获至宝,开始检查。少爷的小衣干干净净,除了 有种浓浓的汗味,更无别的味道。芮雪怔住,她想:这么说,事毕后少爷居然又洗 了个澡,才离开大太太的房间。想到少爷强暴彩绫的情景,芮雪自己倒脸红了。 彩绫当时的确洗澡了,这从她身上就能看得出来。既然洗过,为何下体倒未洗 净,值得深思。还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彩绫当时觉得自己洗干净了,但实际不然, 残存着的处女之血随后流出,甚至可能是在她死时才自行流出。 没有头绪,但也只能如此解释。芮雪闷闷不乐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 起彩绫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那份热切的企盼,更加难受。仿佛觉得自己就是杀害彩绫 的杀手,这种自责,让她辗转反侧,终难成眠。 就在彩绫下葬后的第二天,逄叔很快回来了。 逄叔风尘仆仆,两眼布满了血丝。他顾不上其它事情,先到老夫人那里去汇报 情况。 麦收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经此三天,大约七成以上的麦子已经收回来,逄 叔将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得很妥贴。根据逄叔的经验,这两天极有可能会有一场暴 风雨,所以他的麦收安排都是自山坡至平原再到洼地,以这样的顺序展开的。原因 是洼地的麦子尚有些发青,即使有一场雨,也还是能支持一段时间。对这种安排, 老夫人深为满意。 绿意给逄叔送上一杯茶后,悄然掩上门扉,转身离开。但她还没走多远,身后 就爆发了一场争吵。逄叔嗓门巨大,近乎怒吼,在老夫人威严地暴喝下,声音才小 了下去。但在绿意听来,那更像是一种低沉的哭声。 一定是听说了彩绫之死!绿意想。她低着头,向花园瞥了一眼,突然发现了少 爷的影子。看看四周无人,绿意走了过去。站在少爷身边,摆弄着自己的衣袖,好 半天都没说话。 少爷抬起头,看了看她,也没吱声。两人就那样静默着。半晌,绿意方低声说 :“别太伤心了,彩绫是很可怜,但人都死了,多想无益,自伤身体。还是多想想 活着的人,别让她……她们为你着急。” 少爷若有若无地点点头,固执地沉默着。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彩绫?你认为彩绫虽然不是你杀的,但你却要负很 大责任,对吗?”绿意低声但却急促地说。 甘之如斜了她一眼,沉痛地说道:“怎么?难道我连这么想的权利都没有?事 实上,如果不是我,彩绫怎么会死?是我害死了她!就是我!” “少爷,你不要自责。这件事,你也许有责任,但未必是你想的那样。很多事 情你应该学会分析,学会排解。你这么自苦,让我们看着,也觉得难过。”绿意低 着头,似乎不忍看少爷憔悴的脸。 “我知道,绿意,我没事。不说她了,老夫人这几天怎么样?总也未在她那里 多呆一会。”甘之如问道。 “老夫人很好,现在犯糊涂的次数少了,也不怎么打我骂我了。少爷,你知道 老夫人为什么那么骂我吗?”绿意轻轻地问。绿意和彩绫不同,和小柳儿的唧唧喳 喳更不一样,绿意说起话来,很轻柔,像春雨,播撒在春夜里。 甘之如想了想才明白,老夫人一定是把绿意当作了某个人,而这个人绿意并不 深知,故有此问。这方面,身为儿子的甘之如倒是了解一些,可那都是自己家族的 情事,身为后辈,何能对长辈的事情说三道四?所以通常在老夫人发作时,他只有 选择沉默。倒是绿意,伺候老夫人两年,对甘家的事情应该了解一些才是。 “那个人,是我的嫡母。”甘之如声音极低地说道。 绿意想起老夫人的话:“哼!你以为你能把持一切?在甘家,是我说了算!你 盼,盼什么?嗯?有什么好盼的?”难道,老夫人口中的这个女人就是少爷的嫡母? 那老夫人是什么?绿意满脸的疑问。别看她在甘家呆的时间不短,可甘家对很多事 都讳莫如深,而且除了老夫人和逄叔,甘家那些陈年旧事,又有谁知?毕竟,当年 的老人,早期的丫头老妈子,都离开了甘家。“那么,老夫人呢?”绿意本来是随 口问问,不想居然是如此重大的秘密,奇怪的是少爷倒还知道。 “老夫人自然是我的亲生母亲。”甘之如深深地看了一眼绿意,对这个问题, 他曾经怀疑过,但到头来也无法验证。不过,甘之如其实没有理由怀疑,谁都看得 出来,他长得更像自己的母亲。 “哦,少爷,逄叔走了,我得回去了。不然,老夫人又该找我。”绿意见逄叔 面色冷峻地从老夫人房里走出来,随即和甘之如道别,却又为知道这个秘密而心如 撞鹿。 逄叔在自己的房间里躺了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是甘苦为他去做,包括一日三餐。 但到了晚上,芮雪看到甘苦又一次原封不动地把饭菜端回来时,有些着急,开口训 斥:“一天下来,什么都没吃?你是管着干什么的?”甘苦委屈地说:“不是我不 尽心,三太太,逄叔他老人家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病了,躺着一会睡一会醒的,也不 爱搭理人,任你怎么苦口婆心地哀求,他就是不肯吃东西嘛。” “是不是这两天在外面中暑了?你没有提出来去请大夫?”芮雪也有些疑惑, 逄叔回来一天,她都没有见到。出去这几天,究竟是不习惯外面的工作还是因为彩 绫的事情?芮雪忽然想起,这件事自己作为半个当家人,居然没有想到给逄叔送个 信,是不是逄叔为此生气呢? 不管怎么说,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去看看这位大管家。尽管目前依然是老夫 人当家,但逄叔临走时,曾经给自己留下过话,内外的事情都应该帮着张罗张罗, 现在逄叔回来,是不是应该将家中的情况告诉他? 芮雪敲敲门,没有人答应。她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屋子里有些黑,芮雪一 时还不能适应。她站在原地片刻之后,总算看清了屋中的陈设。来到甘家大半年, 芮雪很少光顾这间屋子。偶尔因为老夫人来此,她也曾在门口等待过,却从未好好 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里有某种中年男人独居所产生的味道,很难说是什么味道,没有女人生活 的房间,自然缺乏基本的香味,不过还好,逄叔用一种清清爽爽的味道,代替了寻 常男人常见的汗溲味。 “逄叔,我来看看你,听甘苦说你不太舒服?要不要请大夫?现在家里外面都 很忙,要是你再病倒,我可真连个主心骨都没有了。”房间里点着灯,一灯如豆, 照得整个房间昏黄黯淡,芮雪依稀见逄叔依然在黑影中高卧,所以直接到他床前, 关切地问道。 逄叔慢慢坐起,想笑一笑,却没有挤出笑容来。“三太太,你请坐。我就是不 太想吃饭,可能是出门累的。” “别是中暑吧?这几天一直是大太阳,你在外面田间地头,连找个地方乘凉都 没有,就怕中暑呢。”芮雪将灯往前移了移,又挑了挑灯芯,屋里亮了一些。床前 的竹杆上,挂着一块方型镀金牌匾。芮雪只能看到背面,上面嵌着的,居然是逄叔 交给芮雪的八字! “没事,我自己知道。唉!老了,身体竟然大不如前!休息一天,也就没事, 三太太不必挂念。”从逄叔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身体不舒服的样子,甚至根本就 不是病。逄叔的眉间,孕育着无限的风云,偏生芮雪看不明白。而逄叔也并未注意 到芮雪在看那面金牌,却将脸埋在灯影里。 “那就好。唉!谁也不曾想到,彩绫这丫头稀里糊涂地走了,看样子是承受不 了重压。”芮雪轻描淡写地说着,很努力地观察着逄叔脸上的表情。可逄叔既然早 就了解此事,自然也没有显示出多么吃惊,只是淡淡地回答。 “可是逄叔,此事未必这么简单,彩绫如果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为什么还 要回来?既然回来,怎么会选择走这样一条路?她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我们家,算 怎么回事?” “她本就是咱们家的人,大少奶奶带她过来,她就是咱家的人了。不回来的话, 她还能去哪里?”逄叔倒显得胸有成竹。 “可她本还是处女之身,但死后手臂上的守宫砂却神秘消失,逄叔,这难道不 是咱们家有人做的孽吗?”芮雪盯着逄叔,步步紧逼,口气愈加严厉。 逄叔似乎哆嗦了一下,瞥了一眼芮雪,又随即避开,依旧淡淡地说:“是吗? 你怎么知道她的守宫砂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她一直和少爷,还有春轩守在一起,怎 么还能得保清白女儿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