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合神离 芮雪想说自己在她死前曾亲眼所见,但这种死无对证的话,不值得一驳,似乎 有种抬杠的意味,所以她也恢复了平静:“在春轩和彩绫出事的那个下午,她不是 曾经在老夫人面前露出过守宫砂吗?” “可她随后还回宁家了呢,谁能担保她回去没有和春轩做……做……做那种见 不得人的事!”逄叔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芮雪默然,她低下头,强行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虽然看不见表情,但逄叔 却似能窥见她的内心。“三太太,我自己心情不好,你也不要在意我说的话。其实 彩绫这孩子,够命苦的,我乍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是很不好受。今天不愿意动弹, 一半是因为在外面累的,一半也是因为她。你请回吧,老夫人那里,也要好好照看。” 芮雪点点头,悄然离去。 芮雪凝视着窗外,风雨中的气死风灯更像瞌睡人的眼睛。她静静地站着,没有 开灯,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的眼睛,透过无边的雨幕,究竟看到了什么,让 她在这凄风苦雨之夜难以成眠? 小柳儿发出均匀的鼾声,显已睡熟。自从上次姐姐来后,芮雪的心态发生了重 大的变化,有些东西,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而对于理论上是自己丈夫的那个人, 竟然也渐渐的起了变化。 是什么?说不清。就像窗外的雨,细密地斜织在自己的心头,想躲,却也躲不 开。芮雪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对甘之如多了一份怜悯。而想到自己,也不知如何自 处。 小柳儿看来是梦到了什么,嘴里不住咂吧着。这丫头,无忧无虑,倒是甘家最 舒服的人。芮雪心里笑了笑,再看窗外时,雨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这 样一场雨,应该会严重影响麦收吧?”芮雪想起逄叔,深为忧虑。尽管前几天经过 逄叔的努力,麦子基本上收进来,但谁都知道,麦子收回来后,还需要连续几个晴 天方能晒干,否则,一样还是会烂掉。 红红的气死风灯成为一团光晕,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周围的景物,但影子还是 能看到的。因为就在走廊的中间,出现了一条人影。 如此大雨,甘家居然还有人冒雨夜奔。芮雪在好笑之余,不禁极为关心。当下 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仔细观看。 那是一个女人,身体裹在雨衣里,更难看清。只见她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走 过走廊,消失了。 是谁?在如此雨夜,神秘地逡巡在甘家大院?芮雪不仅仅是好奇,更多的是关 注。青衣夜行,非淫即盗,此人究竟是为什么?芮雪在紧张地做着判断,究竟应该 高声呼喊还是密切注意其行踪。 很快,芮雪作了决断。在没有看清其人的情况下,最好暂且不要声张,而是要 仔细观察,以免打草惊蛇。 芮雪转到前面,本拟携带雨伞悄悄出门,却忽然于风雨之中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她顿时高度警觉起来。尽管这声音很小,也很小心。 如果是在睡梦中,根本不会给这样的声音吵醒,但此时芮雪清醒异常,自然不 会放过。她躲在门后边,悄悄观察,门外的灯形同虚设,根本看不清楚,饶是如此, 芮雪还是感觉到了那个人的存在。 她就在门外,隐藏在风雨之中。也许正透过门缝窥视,也许正将耳朵凑在门缝 里偷听,总之她站在门外,无声无息。 芮雪弄不懂她的举动,她来到这里的目的何在?是不是入室行窃呢?黑暗中, 芮雪微微躬着腰,攥紧了拳头,做好了准备。 一段时间的对峙,让芮雪紧张得透不过气来。这一刻在她看来极为漫长,由于 一直要屏住呼吸,压抑得极为难受。幸亏睡梦中的小柳儿给她解了围。 也许是觉得东西很好吃,小柳儿咂吧完嘴,食欲大振,不禁高喊了一嗓子: “快拿来!我还要吃!”正是这句梦话,惊醒了外面的神秘客人,她似乎吃了一惊, 随即转身跑开,动作比来时的蹑手蹑脚,可要大得多。 芮雪长舒了一口气,以手抚着胸脯,平静了一下,随即悄悄打开门,循声追去。 大雨,兀自下个不停。这个时候,地处北方的甘家集正处于麦季,通常少有这 等大雨。大半个晚上,一阵急一阵缓的,就没怎么停过。芮雪急忙往前看时,只见 那人影一闪而没,消失在远处的拐角处。 芮雪悄悄来到少爷的书房。她走得很慢,是唯恐被人发现。少爷的书房里一片 寂静,并未亮灯,不太可能有人来过。芮雪很失望,她转身往前,到了逄叔的房间。 出乎意料,逄叔的房间却亮着灯! 芮雪心头一震,这是怎么回事?逄叔是不是半夜去茅房了?总不会在这样的雨 夜外出巡查大院的安全吧?芮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理由,所以她直接排闼而入。 灯光忽明忽暗,飘忽不定。芮雪来到床前,逄叔常穿的短袖衫随意挂在床前的 竹竿上,衣衫领口有些破,扣子也不齐全,逄叔的被单零乱地堆放在一起。逄叔显 然是匆匆离去的。从房间内的气息来看,应该是离去未久。 芮雪又看到了那面金牌,心中一阵狂喜。她故作沉稳地走上前去,下意识的看 看四周,确信无人,伸手捉住了金牌,将它翻过来。 在正面,居然刻着十六个字,芮雪在心里念了一遍: 旁若无人,青山绿水; 巧夺天工,四面八方。 她将它放好,心里默默地念了几遍,这不是和她看到的那幅画上内容完全一致 吗?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芮雪真希望自己读的书再多一些,以便能确知这几 个字的意思。不过这给了她一个信息,那就是,也许这些字所代表的、那张画上所 描绘的人,就是逄叔心中无时或忘的那个人,而她的八字,就是自己曾送给李奶奶 看过的。芮雪又想起了那首诗,更觉摸不着头绪。 “三太太,你怎么在这里?”门一开,有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看见芮雪,颇为惊诧。而芮雪看到他,一样吃惊不小! “我不太放心,过来看看,没想到逄叔确实不在,见灯亮着,我就走了进来。” 虽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话,但芮雪还是脸红了。 来人正是逄叔,不疑有他,反倒略显感激。他摘下斗笠,将蓑衣挂在墙上,脸 上掩饰性地一笑:“到了半夜倒睡不着,我去厨房找东西吃,顺便转了一圈。” “哦?逄叔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有没有什么发现?”芮雪想起那个女人。 “没有。雨下得大,院子里很安静,门上那几个小猴崽子都睡熟了,我去敲门 居然都没听到。”逄叔显然对此有些生气。 “那也难怪,这么大的雨,怎会有人半夜外出?何况他们都知道你一直躺在床 上,自然也想不到你会半夜去查看。” 逄叔点头:“那也不行,大门是大院的重要出入口,我一向督责甚严,就是唯 恐他们喝酒睡觉误事。” “要没别的事,逄叔休息吧,我也告辞了。这么大的雨,麦子怎么样?”芮雪 听得外面雨声更大,不禁脸现愁容。 “此事倒是可虑。不过幸亏我催得紧,已经收回来晾干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即 使没晾干,问题也不大,只有还在地里的麦子比较麻烦,说不得只能豁上这一茬地, 等天气转好,抢收就是了。”也许是因为组织得力的缘故,逄叔倒不怎么担忧,只 是脸色比较难看,眼角眉梢,显得憔悴不堪。 芮雪告辞而去,逄叔待她走远,端着灯细细察看了地上的脚印,发现芮雪曾到 床前,他抬起头,就看到了那块金牌,正面朝外,显然是被芮雪翻了过来。他凝视 着上面的字,也许是感觉的缘故,居然觉得那几个字还在慢慢晃动。他脸色微微一 变,随即陷入沉思。 灯花“啪”地一声爆开,逄叔被惊醒,却又听得外面风雨大作。他叹口气,摘 下那块金牌,收到箱子里,小心地锁好,自去上床歇息。他心中诸事纷繁,忽而现 在,忽而很久以前的青年时代,忽而是老爷,忽而是少爷,竟然听了一夜的雨。凌 晨,突觉身体冷得发抖,甘苦来问安时,他正抱着枕头,披着薄被,哆嗦成一团。 芮雪本想立即回去,但走过书房附近,灵机一动,决定去看看二太太。二太太 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太好,对此,芮雪也没什么好办法。按理说经过李奶奶驱毒之 后,应该迅速有起色才是,不知为何,将养了这些日子,却始终不见好。 老夫人虽然好了很多,但偶尔还会犯糊涂,有一次甚至指着芮雪的鼻子骂了起 来。芮雪听得莫名其妙,一旁的甘之如更是非常尴尬。 突然,书房的门轻轻打开,芮雪闪身躲在柱后,只见一个女人敏捷地出来,带 好门,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向后走去。芮雪离得太远,而且中间隔着长长的走廊,她 又不敢现身,竟而让她跑掉。等她跑过拐角,那人已踪影不见。 她在二太太房间门口听了听,毫无动静,向后看看,却又不见人。远远地看着 老夫人的房间一片黑暗,同时也没有丝毫动静。 芮雪无奈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闷闷不乐。明天早晨,应该去少爷的书房看看, 到底为何这位大少爷的房间内半夜还有女人出没呢?反正想不明白,索性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