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地宫 芮雪自然不相信,但她却只能克制着心底不断泛起的浓浓疑问,春轩早就忍不 住,和春苓一起向前跑去。“这不可能!显然是有人将这个出口毁掉了!”春轩愤 怒地看着逄叔,却无可奈何。芮雪来到跟前,也不禁佩服逄叔做事的效率。槐树踪 影皆无,附近的大小树木悉数被砍,还堆上了若干石头,根本无从找起。 “我们还有另外一个入口。”春轩说完,径自往回走。春苓和芮雪紧紧跟上, 逄叔落在少爷后面,二人脸上都是深有忧色!是啊,春轩显然是有备而来,被甘之 如所喜欢并看重的春苓却成为内应,这件事当真有些棘手。逄叔所担忧的还是芮雪, 她的态度一直甚是暧昧,如果她站在春轩一边,这件事的麻烦就更大了!逄叔心情 极度复杂地看着芮雪的背影,仿佛自己还生活在二十年前。刚进家门,他就接到了 老夫人的命令,让他去她房间一趟。春轩和芮雪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是深深的戒备。 他们决定去西北角春薇的房间等他。 还是那间熟悉的房间,但春轩再来,确有着深深的物是人非之慨!曾经有个美 丽的姑娘,言笑晏晏,深情款款,凝视着春轩的那双眸子,总是眼波闪烁,如水如 云,似梦似幻,而今,阴阳两隔,再也不复得见!天长地久,此恨绵绵,春轩眼睛 湿润了。 他赶紧摇摇头,暂时甩开彩绫的影子,进入里间。春苓和芮雪紧紧跟着,甘之 如兀自不明就里,只有逄叔依旧气定神闲。没想到在这里却见到了刚刚被责打的绿 意! 时间不长,逄叔就匆匆而来,众人一齐望着他,逄叔却浑若无事,只是觉得奇 怪地看了绿意一眼,绿意缩在芮雪身后,并没有打招呼。 逄叔自己不说老夫人唤他前去的原因,众人也不变相问。春轩更不他顾,径自 打开机关,露出洞口,带着灯盏当先进入。甘之如脸色大变,浑身颤抖,逄叔轻轻 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少安毋躁。 一行人鱼贯而入,却为一泓碧油油的清水所阻,甘之如稍稍放心,春轩却似成 竹在胸,他转过身来,目光掠过了众人,直射甘之如。“姐夫,放水吧。” “放水?”甘之如似乎感到了一丝寒意,说话间打了个哆嗦。“我怎么放?” “难道一定要我说?”春轩面露鄙夷之色,“如果不是彩绫,我怎么会知道此 处?而你经常出入,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何放水?” 春轩早就推测,这个地道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通道,说不定是甘家为了躲避战 乱或者意外情况所挖的地道,至于出口,当时自然不得而知。可不论如何,地道一 旦挖了,就应该和外面连通。但问题是,甘家的人既然能通过它逃到外面,外面的 人自然也可以通过它进入甘家。因此,地道本身也一定是个双刃剑,对甘家而言, 肯定会觉得不安全,于是必须想个办法将此通道堵塞,才比较安全。 通常,可以选择大门,但地下比较阴黯潮湿,不见天日,寻常的锁无法支持太 久。如果紧要关头,坏人攻入甘府,而甘家却被铁锁困住,那么这个地道,又有何 用?只能聊供躲藏,却不能用于逃命。所以,一定有高明的甘家人,想出更加绝妙 的办法。 这个办法说来复杂,但做起来却很简单。他们挖的地道不是平的,而是呈U 型。 进入地下之后,渐行渐深,到一定深度方才慢慢上升,深度本身就会因空气流畅不 畅而阻住外来之敌,但也同时会阻住自己。因此,必须另想办法。 如果在最深的那个位置附近挖一口水井,平时,水井中的水通过石墙渗入地道, 这道石墙既是水井的壁,也是隔开地道和水井的屏障。由于在设计上作了非常精确 的处理,当水井的水位到达正常水位时,刚好把地道的通道封死,人要想经过,必 须涉水,而且要潜入水下,这如何能够做到?所以这个水井就起到了门户的作用。 而当甘府人要进入地道时,只要先把水井中的水放掉,地道的通道就完全露出 来,自然可以通行。通过之后,井中的水位迅速上升,又把地道堵住。水被放掉, 同时却带来了适量的空气,足够人们经过这段地道时呼吸。所以这种结构,非常之 妙! 由于水井本身只能容纳两人并肩站立,水量并不大,所以无论是放水还是向地 道内注入水,都是非常迅速的,根本就用不了多少时间。也许,这就是这个地道的 全部秘密。 “可是如果外面强敌环伺,甘家人却用淘井这样的方式来放水,未免太慢了, 而且也容易被人发现,不是吗?”这是一个特大的疑问,如果不能解释,仍然难以 自圆其说。 春轩推测,水井应该有一个闸门,用于启开地下面预埋的水闸。水井平时通过 一个无需人管理的自动水位调节出口进行调节,而这个水闸的深度远远比预留的自 动出口要低。所以一旦打开这里,水会迅速流走,地道才可以通行。只是那样一来, 水位要非常低才可以,因为地道是深入地下的。 春轩曾经在西墙边的沟顶观察过水井的出水,只是感觉上,沟底要比地道最低 的位置还高,如果这样的话,水是流不出去的。所以春轩多次探测,无功而返。一 直到看到灵泉,他才恍然大悟! 那位聪明的甘家人确实设计了这样的水闸,并垒就了一道泄洪沟,直通下方的 灵泉!然后将泄洪沟上方填土,年深日久,谁也看不出痕迹,甘家这个秘密通道的 门户居然就这样被深埋地下! 听完春轩一席话,芮雪恍然大悟,春苓似懂非懂,甘之如却目瞪口呆,连逄叔 都被深深震动。见大家都不说话,逄叔说:“既然你这么肯定,为什么自己不去打 开机关?却在这里放言高论,又有何用?” 春轩见自己的话发生了效果,不自禁地微微一笑:“钥匙在我姐夫手里,我自 然没办法。姐夫,我说得不错吧?” 甘之如垂头丧气,艰难地回答:“不错,钥匙是在我手里。”话音未落,逄叔 接口:“是的,本来在少爷那里,但这几天被少爷弄丢了。” 芮雪一笑:“你丢的钥匙倒是我捡到了,但不知是不是这一把?”说着,举起 钥匙,灯光下,微微闪光。甘之如自觉无法过关,羞愧难当,只得点头承认。逄叔 狠狠地瞪了芮雪一眼,转过头去。各人心中感受不同,但谁也没去想芮雪手里如何 会有这把钥匙。 于是,芮雪自告奋勇,返身出去放水。闸门打开,地道里的人们随即见到水位 在一点一滴地平稳下降。春苓看看甘之如,颇有些不忍,克制着没有欢呼出声。芮 雪将开关置于开的状态,本已离开,想了想又回去,将铁盒锁上。等回到地道内时, 她吃惊地发现,眼前的水点滴不胜,却露出了相距不远的石头,俗称石步桥。一行 数人谁都不说话,各怀心事,相继进入。 芮雪心中怦怦直跳,最后的交锋就在眼前,这也是至关重要的交锋。逄叔看上 去还算镇定,甘之如就差了很多,只是尽力维持着,焦虑还是在不经意间透露无已。 此处再熟悉不过,她装作好奇的样子走在前面,把一行人领到那间摆放水晶棺的房 间中。微微瞥一眼甘之如,静等春轩说话。 “姐夫,我姐姐曾在这口棺材里睡过,对不对?”春轩声音颤抖,但却深沉有 力。 甘之如顿时乱了分寸,一句话就露出了破绽:“你……你……你怎么知道?” “姐姐!”春苓痛哭失声。芮雪心里“格登”一下,逄叔微微变色,但还勉强 维持着镇定。绿意一直不动声色,既没有觉得意外,也没有感到好奇,一个小小丫 头,反倒有莫测高深的感觉。 春轩眼里如要喷出火来,他狠狠地盯着甘之如:“姐夫,你还想继续隐瞒下去 吗?”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喜欢春薇,可怜的春薇,她是病死的。心脏突发 病痛,汤药无效,突然死亡。”甘之如断断续续地说道。 “少爷当时大哭不已,郎大夫看不过,悄悄问少爷,以后是否还想见到少奶奶。 少爷立即回答想见到,郎大夫就给出了一个办法,用药将少奶奶的身体保存起来, 放在不流通的地下,可以保存三年。少爷随即同意,因此,我们几个才秘密保存起 来,诈称少奶奶走失。少爷,可是这样?”逄叔不待少爷说完,就抢着说。甘之如 满脸是泪,听逄叔询问,只有点头。 “如果我不是掌握了确切的证据,我怎么敢来兴师问罪?逄叔,你所说也许不 差,但你别忽略了,除了你,当时还有别人。你不说实话,别人就不肯说吗?” “你不妨说来听听。”逄叔说。 “不急。姐夫,我姐姐的尸身呢?”春苓花朵带雨,不胜悲切。 “被我移到她的坟墓去了。”甘之如呜咽道。 实在不可思议!芮雪和春苓走在阴森狭长的走廊里,感觉极为熟悉,但此时却 无暇领略,一直到一扇门前,甘之如随手打开了机关,石门轧轧而开。春轩将他扒 拉到一边,自己钻了进去。 真的是姐姐!宁春薇面色如生,身着崭新的红色吉服,就像刚刚出嫁的新娘一 般,静静地躺在崭新的木棺中。春轩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和春苓双双痛哭失声! 芮雪只瞥了一眼,也忍不住流下泪来。这个女人曾在水晶棺中见过,像梦魇一样缠 了自己很久,然而现在,她终于回归自己的本来面目,静静躺在属于她自己的这一 方墓穴里。 甘之如早已坐倒在地,无声地哭泣。只有逄叔,象个局外人一样,表情沉重地 站在一边,静静地注视着。好一会,春轩发泄已毕,春苓兀自嘤嘤低泣。芮雪轻拍 她的肩膀,随即将她揽在怀里,走出了阴森的地宫。 很久,春轩终于略略平静。他冷冷地盯着甘之如,话冷得如同寒冰:“姐夫, 古人云:入土为安。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却如此对待自己的妻子,她在九 泉之下,又怎能安心?自己的妻子给人害死,不思为她报仇,却如此浑浑噩噩地得 过且过,姐夫,扪心自问,你配做昂藏七尺男儿吗?” 甘之如悔痛交加,面对春轩的质问更是感到羞惭交并。他本就不准备反驳,所 以一直垂手而听,听春轩说春薇是给人害死的,他斗地抬起头,下死劲地盯住春轩。 “你说什么?是谁?谁害死了她?” “他!”春轩突然伸出手,指向了逄叔。众人无不惊异,唯有芮雪暗暗点头, 没错,这个家里如果有谁害死了春薇,那一定是逄叔。李胜曾经说过,一切都在逄 叔的操作之中。 甘之如神色大变:“这,怎么可能?”他转身拉住逄叔的胳膊,希望他能够给 自己力量,回击春轩。 “是吗?我倒想听听春轩少爷的高论,要知道我那几天根本不在家,出事之后 是老夫人把我找回来的。”逄叔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这件事你们策划已久,当然不会留下破绽。可惜,你们几个人组成的堡垒看 似坚固,却也是可以被攻破的。倒是你还这么沉稳的自以为是,让人觉得可笑。我 问你,你说你那几天不在家,那你能说出你去了哪里吗?” “自然是在外监督夏粮收成问题,职责攸关,我还能去哪里?”逄叔轻描淡写 地说道。 “出事之后,谁去请的你呢?”春轩继续问道。 “是李胜。”逄叔很快地说道。 春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倒对这个李胜没什么印象。当初你们不是把 他开走了吗?说也奇怪,李胜从那以后就没人见过,死无对证。莫不是也被你们害 死了?” “春轩少爷这话好没道理,李胜是因为工作失误而被开除,怎能会被杀?” “你们当初开除李胜的理由是什么?”春轩问。 “失职,自然不能轻饶。”逄叔脱口而出。 芮雪先就一笑,就算自己没见过李胜,逄叔这话也难以自圆其说。李胜被开除 是因为他未能恪尽职守,把好大门,以至于让少奶奶走出家门,既未禀报也未拦阻, 所以被撵出了甘府。可现在事情真相大白,春薇根本不曾走出过甘府大门,则李胜 所承认的那些罪名根本就是莫须有,只怕就是逄叔让他出来顶缸。而在这点上,芮 雪更是心知肚明。也正因为如此,她对逄叔所说的话一点都不相信。但她现在不想 公然和逄叔敌对。不知怎地,他最近看自己的目光温柔至极,令她不解之余更多了 一层不忍。 而逄叔自然也认识到这个问题,但他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更好的说法,何况, 开除李胜的一个重要理由是让人相信春薇已离开甘府。这件事,当初官府前来问案 时也是具了保的。逄叔不会不明白,欺骗官府,与主犯同罪。他故作闲豫状,转脸 看着别处,黑乎乎的影子,看上去有些模糊,如同笼罩在头顶的阴云。 芮雪低头对春轩说了句话,众人心思不属,谁都没有听见。春轩紧锁的眉头略 略舒展,他对着逄叔,冷冷地说:“那你可知道他现在已经回来?你是否知道我已 经见过他并且详细了解了一切?你是否清楚我已经同郎大夫见过面并且知道了你们 当初所作的一切?你自己硬顶着,以为就能抗过去吗?你们害死了我姐姐,硬生生 拆散了这对夫妻,却把我姐夫蒙在鼓里,制造了所谓的失踪事件,以为就能瞒天过 海,回避官府的检查,进而逃避罪责吗?你们害死了碧荷、彩绫,现在又把目标对 准了绿意,以为就能通过这一系列手段掩盖自己的罪行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 为,逄管家你也不想想,纸里怎么能够包得住火?” 逄叔颤声问道:“怎么又扯上彩绫和碧荷?” 春轩哼了一声:“碧荷恐怕也是拜逄叔之赐吧?她脖子上那条勒痕是怎么来的? 碧荷如果是自己投水而死,肚子里为何根本没有积水?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却将 其伪造成自杀,而且很快将她的尸体火化掉,这不是毁尸灭迹又是什么?” 逄叔森然道:“话可不能乱说,碧荷自己投水,彩绫自己上吊,甘家没有亏欠 过她们什么,小小女孩自己想不开,不能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是吗?”春轩冷笑一声,“三太太,你说,彩绫是怎么死的?她为什么上吊?” 芮雪热切地望着逄叔,明亮的眸子里蕴藏着期盼。“逄叔,这件事难道你就能 够逃脱良心的审判吗?你在甘家数十年,对甘家一片真情,与少爷情同父子,你要 维护甘家,这没错,但一定要使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吗?”本来逄叔都已经承认了彩 绫之事,此时却兀自狡辩,她感到非常气愤,因而说起话来语气也严厉了一些。 “你,你也这么说我吗?唉!我说什么好?”逄叔对待芮雪又自不同,适才无 论春轩怎么说他,他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芮雪说了没几句话,却能让他痛苦不 已。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继续强行隐瞒不说呢?肯定有隐情! “逄叔这又何苦,郎万有都坦诚其事了,你一个人坚持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是 在维护别人,但谁来替你背这个黑锅?”春轩越说越严厉,“逄管家,你跟郎大夫 很熟吧?我告诉你,郎大夫向我坦白了一切!我只想问你,我姐姐死去的那个下午, 你到这里干什么?是谁将我姐姐背到这里的?” 逄叔随即想起前几天郎大夫神秘失踪的事情。“原来是你们干的!你们把他怎 么样了?郎大夫也是秉承别人的意志办事,你们可不能害他。” “那至少也是帮凶!如果秉承别人的意志就可以为自己解脱,事情倒简单了很 多。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是不是老夫人的意思?其实你不说,难道我们就不 知道吗?”春轩问道。 逄叔身体微微晃了一晃,显然意想不到,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虚晃一枪:“这跟 老夫人有什么关系?”甘之如也隐约猜到了点什么,紧张地注视着春轩。 “没错!本来就是,少爷,你知道吗?是你自己害死了她们几个!老夫人是杀 人灭口,接下来,是该轮到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绿意突然说话,一句话就抓住 了所有人的心。春轩和芮雪面带喜色,逄叔则是深深的戒惧。 “绿意别瞎说,忘了我怎么给你交代的话?”逄叔阻止她。 “让她说。”甘之如粗暴地打断逄叔,转身对着绿意,急急地问道,“怎么是 我?” 绿意将手放在身后受伤的部位上,抬头看了一遍所有人,极不自然地笑了一笑, 还是果断地说道:“少奶奶发现了你和老夫人……和老夫人的那件事,心中郁郁, 又不好跟你说,独自闷闷不乐,却还是被老夫人看出了端倪。老夫人要想杀人灭口, 自然要找逄叔商量。” 甘之如本有些浅红的脸,“刷”地一下全红了。芮雪有所意会,春轩略略猜到, 逄叔无声地叹息,暗自摇头,而一无所知的春苓兀自不解,拉住绿意问:“我姐夫 和老夫人那件什么事?”她抬头看看众人尴尬的脸色,眼里露出疑问:“你们都知 道是什么事?对吗?姐夫,你自然最清楚,对吗?你告诉我,是什么事被我姐姐发 现,老夫人竟然要杀人灭口?” 甘之如甚是尴尬,不知如何开口。逄叔摇头:“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