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水泥路宛如一条长长的白带,蜿蜒起伏,伸向远方。路的两旁,经常可以看到 山丘的截面,歪歪斜斜地探出许多松树。山丘的深处,杂草丛生,黑幽幽地望不到 尽头。 一路上,看不到人影,整个山野里显得空旷极了,寂静极了,仿佛整个世界都 在缄默无语中。偶尔,还能遇到一些更加破旧的昌河迎面驶过。司机是个沉默寡言 的人,尽管不断咳嗽着,依然叼着廉价的香烟,时不时猛吸一口,脸上的皱纹拧得 更紧了。 赵怡婷是真的醉了。一路上,她吐了好几回,甚至还有一回没来得及下车直接 吐在了车子里面,一股浓浓的酸臭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她对我们抱歉地笑笑,身子 软绵绵地靠在我身上。 总算到达了周蕊蕊叔叔家的那栋小别墅,我逃也似的下了车,长舒了一口气。 水泥路是新修的,直接连通到国道。周蕊蕊的叔叔很有商业意识,从当地村民中买 下这块地,雇人私自修建了这栋小别墅。一旦大塘古村这个旅游景点红火起来,他 就可以用这栋小别墅来开旅店餐馆,稳赚不赔。 大塘古村的旅游景点还在建设中,原来的村民也搬迁出去了,此时的大塘古村 毫无人气。站在高处,可以清楚地望到远方那座被称为" 土库" 的奇怪建筑。据说, 这座建筑始建于清道光初年,整座建筑由25栋抬梁穿斗式结构的青砖大瓦房组成, 外墙相连,成一整体,占地上百亩,房间千余间、天井五百余个,布局精巧奇异, 雕刻简朴、精美,在江南乃至全国都极为罕见,素有" 江南小朝廷" 之称。 我们走进了小别墅,泡了杯浓茶给赵怡婷喝。赵怡婷喝完茶后精神状态有所恢 复,躺在沙发上休息,却始终没有睡着。 张语萱想去大塘古村,被周蕊蕊制止了。确实,赵怡婷这样子,是没办法去了。 大家一起来的,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终究不好。反正时间有的是,今天不去,在此 睡一晚,明天再去也不迟。 大家都有些无聊。周蕊蕊找出一副麻将,建议大家一起来打麻将。反正闲着也 是闲着,没事打打麻将也好。赵怡婷听到打麻将,硬是强撑着身体坐到了桌前。 赌注有些特别,一圈中输得最多的人,必须老老实实回答赢得最多的人一个问 题。第一把,赵怡婷就看错了牌诈胡。一圈打下来,赢得最多的人是张语萱。她倒 干脆,直接问赵怡婷,你有没有和男朋友上过床。 赵怡婷的回答倒也干脆,上过。张语萱继续问,感觉怎么样?赵怡婷盯着张语 萱,傻笑了几声,说,你还真以为我醉了啊,这是第二个问题了,等你赢了再问吧。 继续开战,赵怡婷开始转运,连续胡了好几把。我们三个都输了,巧的是,张 语萱输得最多。赵怡婷的问题也很刁钻--你是不是性冷淡?张语萱狠狠地瞪了赵怡 婷一眼--是又怎么样? 打着打着,突然赵怡婷的手机尖锐地响起,把我们吓了一跳。我心里直纳闷, 赵怡婷什么时候把铃声换了,而且还换了一首这么难听的铃声。没想到的是,赵怡 婷的反应和我们一样,尖叫了一声猛然站起来。 过了一会,赵怡婷似乎清醒过来,打开手提包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包 里的手机。 我问她,怎么了?赵怡婷摇了摇头,迟疑着拿起手机,打开翻盖接听。手机里 并没有传来说话声,而且传来一阵诡异的铃声。为什么说诡异呢?因为普通的手机 铃声总是让人感觉到轻快悦耳,而赵怡婷手机的铃声却让人莫名其妙地起鸡皮疙瘩, 似乎被一根看不到的线拴住了心脏,随着它的节奏跳动。 铃声的音量很小,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膜。音乐是人类的共同语言,是心灵的 交流。但这首铃声,却让我有种窒息得说不出话来的压抑感,很不舒服。我突然想 到了被称为" 魔鬼邀请书" 的著名杀人乐曲《死亡星期五》。听说,这首全球禁忌 的魔曲先后让一百多人自杀,几乎没有人愿意承受它所带来的忧郁情绪。可是,《 死亡星期五》毕竟只是传说,而赵怡婷手机里传来的诡异铃声却是这么真实地涌入 我耳膜。我的脑海里开始呈现一些奇异的场景:饥饿的小孩、染上瘟疫的尸体、墓 碑上悬挂的白布条、奄奄一息的病人、撕咬尸体的野狗、苍老枯瘦的老人、支离破 碎的白骨……这哪里是悦耳的音乐,分明是一个死去的幽灵对你述说生活中的种种 痛苦,层层叠叠地笼罩在你心灵上,压得你透不过气来。绝望、忧郁、痛苦、迷惘、 烦躁,一下子全部涌了出来,充满你的每个神经末梢。 我对音乐并没有太深的研究,但我能感觉到那首诡异铃声带来的心灵震撼。那 种对苦难的承受、对死亡的平和、对伤感的偏执,似乎一直在引诱我的灵魂。连我 都有这种可怕的感觉,更别说离手机更近、听得更清的赵怡婷了。何况,赵怡婷正 与男友闹矛盾,一颗心本来就脆弱不堪,所承受的压抑更深。 我捂住耳朵,往后退了几步,减小诡异铃声对我的影响。回首四顾,周蕊蕊、 张语萱两个人脸色阴晴不定,都有些魂不守舍。 我大叫,关掉手机!赵怡婷置若罔闻,似乎根本就没听到我的叫声,两行泪水 夺眶而出,缓缓滑落。看来,她的心绪已经被那诡异铃声彻底俘虏,完全听不到其 他的声音了。 那时,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一个箭步冲上去,劈手夺过她的手机扔出去。手机 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摔到了墙壁上,铃声戛然而止。 赵怡婷这才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我,又回过头望了望摔在地上的手机,轻轻 地叹息着,走过去捡起手机,一声不响地走进房间里休息。 麻将,自然是打不成了。每个人,各怀心事,低头不语。小别墅里的气氛显得 沉重起来,一个个都仿佛是被别人看穿把戏的骗子,脸色死灰,情绪低落。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都坐在那里,缄默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尖锐刺耳,仿佛被凌迟处死的犯人般, 充满了恐惧,依稀是赵怡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