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6 号床铺上,秦妍屏总算察觉了方媛的异常。她看到方媛弯着腰、拿着被子僵 硬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有些近视,没看到暗处的黑猫。 “方媛,你在做什么?” 方媛没有回头,眼睛盯着黑猫,慢慢地吐出两个字:“黑、猫!” 方媛的声音太小,秦妍屏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方媛的腰有些酸,她缓缓站直,黑猫依然保持蹲在床上望着她的那个姿势,猫 眼随着方媛的脸部视线向上移,瞳孔收缩成针一般尖细,仿佛扎进方媛的心脏,她 不由得一颤,手心里渗出些许冷汗。 方媛并非胆小的人,在江南小镇长大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怕一只猫?在她成长 的地方,身边从来不缺猫啊狗啊这类动物。即使在半夜三更,她独行于外,遇到狂 吠的恶狗或怪叫的野猫也不曾感到害怕。父亲早就教导过她,所有的动物,包括肉 食性的猛兽,其实都怕人的。不到万不得已饿到极点的情况下,没有什么动物愿意 主动攻击人类,何况是常见的猫与狗? 可是这只黑猫,与她以前所见过的所有的猫都不同,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 明的情绪,令方媛油然而生出一种敬畏,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远离它。她 似乎预感到这只黑猫带来的只有灾难与噩运。 秦妍屏没听到方媛的回答,天生胆小的她不敢多问,心悬了起来,紧张地望着 方媛。 方媛转过脸看了她一眼,勉强笑笑,“别害怕,只是一只猫想睡我床上。” 她不说还好,说出来反而让秦妍屏更加害怕,“猫?是不是那只黑猫?!” 方媛苦笑,“好像是的。” “啊!”秦妍屏缩进被子里,将自己的脑袋都钻进去了,反手盖住被子,躲在 被窝里面说,“快赶走它啊!” 方媛从门背后寻来扫把,倒转手中,用扫把的把柄试探性地撩拨黑猫,黑猫乖 巧地躲开,却不肯离开,低低地叫了声“喵!”,似乎在述说自己的不满。 徐招娣进来了,她可没方媛那么客气,抢过扫把,直接扫向黑猫。这次黑猫没 躲过,被打得怪叫一声,身子摔到地上。 “滚!”徐招娣怒发冲冠,黑猫感觉到了她的愤怒,不敢惹她,身子一缩,躲 到床铺下面去了。 徐招娣蹲着身子在床下面乱打了半天,硬是没把黑猫打出来。由于卧室里的日 光灯坏了,烛光微弱,她也难以看清黑猫的具体位置,只是胡乱敲打一番,想吓它 出来。可它在床下低低地叫着,就是不肯出来,想必是铁了心要在441 女生寝室里 过夜了。 “算了!随它吧。”黑猫凄惨的哀叫让方媛于心不忍,“反正它也不会咬人, 明天天亮后它自然会走。” 徐招娣也拿这只黑猫没办法,对着秦妍屏嘻嘻一笑,“秦妍屏,出来吧,我为 你报了一箭之仇。” 秦妍屏闷在被子里有些难受,探出头来,问:“你把那只黑猫赶走了吗?” “没……”徐招娣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笑了,“打了它几下,现在它躲在床 下不肯出来。” 秦妍屏撇了撇嘴,“应该用力地狠狠打它,我不知哪里得罪它了,它肯定是故 意针对我的,吓得我不轻。” 说来也怪,那只黑猫躲在床下,也不叫了。 “它是不是走了?我们没看到?”秦妍屏侧耳听了会,没听到黑猫的叫声。 “也许吧,这么黑,我们也看不清。”方媛安慰她,“今晚陶冰儿和你一起睡, 有什么怕的。” “那倒也是。” 说曹操,曹操到。洗完衣服的陶冰儿仿佛完成了一个艰巨任务的英雄般,雄赳 赳气昂昂地跑进卧室。 “总算洗完了,住校真苦啊,我以前的衣服都是叫家人用全自动洗衣机洗的。” 陶冰儿一边诉苦一边爬上床,挤进秦妍屏的被窝,“好老婆,我来了,快快来服侍 老公我!” 陶冰儿对着秦妍屏又抓又摸,挠得她咯咯直笑。这时,外面吹起了熄灯哨,方 媛与徐招娣扑灭烛光,各自上床钻进被窝。 秦妍屏抓住陶冰儿乱摸的手,说:“不要闹了,陶冰儿!我问你们,男人在女 人心中是什么?” 徐招娣马上回答:“是衣服!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 方媛略微沉思一会,说:“我认为是脖套,用一个戒指、一个承诺把女人套住 的脖套。” 陶冰儿不以为然,“男人就是护垫的卫生巾,一天换一次我都嫌不干净!” 秦妍屏的答案更绝:“我说,男人就是掏耳朵用的卫生棉球, 伸进去捅一捅, 就扔掉算了!” 众人愕然,继而哈哈大笑。 一个冰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进女生们的耳膜:“无聊!” 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苏雅高挑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走进卧室里的 微微月光中冷笑,“很有趣吗?” 由于苏雅的出现,441 女生寝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了。也不知道她站在门 后多长时间,她似乎很讨厌热闹,存心破坏她们好不容易营造出的轻松气氛。 女生们有些意兴索然,再加上昨晚的确没有休息好,没人说话,很快就沉入梦 乡。 方媛又做梦了。这次,她梦到童年的自己,在慈爱的父亲母亲的呵护下,幸福 而快乐。绿油油的草地、飘香的小红花、湛蓝的天空、悠悠飘浮的白云,一切,是 那么恬静悠闲。这次,她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即使是梦,她也想尽情地享受 这失去的纯真,不愿意醒来。 可是,她还是被吵醒了,在无限惆怅中醒过来。惊醒她的,是一阵诡异的哭声, 音量很小,从大厅那边传来,很像女孩的哭声。 这里,又怎么会有女孩的哭声呢?方媛咬了两次手指,持续地感觉到痛,确定 这次是真的醒了,并非是梦中梦。窗外,秋风飒飒,寒意袭人。天空中几乎望不到 星光,偶尔的几处星光时隐时现,黯淡昏暗。一些奇模怪样的黑云慢慢聚拢,随风 移动,很快就遮住了残月。黑色的帷幕迅速拉下来了,窗外黑沉沉的。 诡异的哭声一直撞击着方媛的听觉,她被哭声吵得心烦意乱。这种时候,谁会 在外面哭?而且哭得如此伤心? 方媛起床,披好衣服,穿上拖鞋走出卧室,走到大厅,寻到日光灯的开关,把 灯打亮。 大厅里没人,哭声的起源并非这里,好像是——好像是来自水房。 怎么可能是水房?方媛开始还以为是其他寝室的女生哭声,没想到声音竟然来 源于自己寝室的水房中。她仔细再听了一会,确实是水房里发出来的。 哭声不像是441 女生寝室里的任何一位女生,但那也说不定,本来,人哭起来, 声音就与平常不同,或许,真的是441 女生寝室里的其中一位女生? 方媛后退几步,突然跑回卧室。她慢慢走近几个床铺细细检查,陶冰儿、秦妍 屏、徐招娣、苏雅,四个人都在,睡得很熟。 哭声还在继续。 方媛横下心来,手中抓起门背后的扫把,再次走到大厅,走到水房的木门前。 她想起了自己昨晚梦中的那幕:一具棺材,一个长得与自己一样的死人,借尸还魂。 难道,梦境会实现?真的有一个女鬼引诱自己过去,然后借自己的躯壳复活? 方媛的心跳得“怦怦”响,她想起了经典名著中哈姆雷特的那句经典独白:生 存,还是毁灭? 她伸出纤弱的手掌,轻轻地推开水房那扇光滑的木门。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