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阿齐姆手一松,武器落到地上。 子弹打不伤鬼。 为什么要拒绝这个道理呢? 现在,他知道了。他不能再否认这个事实。世上确 实有鬼。 他就要死在这儿了。 被生吞活剥。他似乎看见自己在喊叫,鬼在大嚼他拖在地上的五脏六腑。 一滴眼泪流到面颊上,阿齐姆恢复了清醒。 他惊恐万分。双脚止不住地后退,而他却想向前。 裤子贴着双腿。 他把尿撒在身上了。 快逃。他该奔跑,重新回到土里的那条地道,回到地面,回到夜晚的空气中。 阿齐姆想跳起来,可是他的肌肉不服从他的指挥。他踉跄了几步,就像是一只 操纵不当的木偶。他的手找到墙的支撑,调整步态,他把墙当作路标,尽可能快地 回到小走廊里。 然后是大地下室。 这里的空气还能呼吸,气味也可以忍受。 阿齐姆几乎两眼一抹黑。眼泪迷住了眼睛,打火机的火苗在脚步的跌跌撞撞中 变得很微弱。他还是找到了高屋顶的走廊,走廊通向他认识的唯一出口。 他在被追踪,他敢肯定。 邪恶就在空气中,触手可及。 埃及侦探知道,他得拿出十倍的力气。每一秒钟,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感受到 鬼的牙齿扎进脖子里产生的剧痛。 他逃不了,一定的,他逃不了了。 再快些。 土里的那条通道口出现在眼前。 阿齐姆感到高兴,可又一阵恐惧袭来。 他身后传来一块陶片碎裂的声音。 蛊紧追他不放。 阿齐姆赶紧钻进肮脏的泥肠子。 他的打火机突然熄灭。 侦探没功夫再把它打亮,他惊慌失措地向前爬行,把打火机也扔了。 他发疯地向前爬。 还剩三四米,就是地窖了。 还剩三米。 还剩不到三米。 他快爬到头了。 黑暗显得不那么浓了。 地窖在靠近。 生还有可能。 再有三米或者更少。 或者两米。 他就要得救了,他就要…… 阿齐姆闭上眼睛。 他哭喊起来,喉咙里发出比动物的乱嚎更粗野的叫声。 他的脚踝刚被一只手拽住,手指长而扭曲。 杰瑞米·麦特森躺在大客厅的沙发上,一段柴在壁炉中烧裂了缝,张着冒烟的 肚子,发出噼啪声,烧红的五脏六腑散落在像雪花般飞舞的死灰中。 薄毯子下的他赤着上身。 他的额头沉重,喉咙因为喝多了酒变得非常干涩。 别墅很安静,凯奥拉兹早已经去睡了。他们谈了很久,喝了不少。 凯奥拉兹,一个完美的嫌疑犯。 杰瑞米好好地观察过杰萨贝尔,她的冷艳,她犀利的目光。 他的背后忽然有一阵摩挲声。 是轻盈的裙袍拖曳在石头地面和地毯上的声音。 杰瑞米直起身,转过脸。 一只手掠过他的脸颊,长长的指甲触着他的嘴唇。 这只手轻轻盖在他的唇上,不让他发出一个字的声音。 杰萨贝尔穿着一条丝长袍出现了,敞开的袍子下是赤裸的身体。 乳头的粉红色是那么淡,与白色的皮肤融为一体。她急促地喘着气,在肚子上 勾勒出一条纵向的线条,就在肚脐的上方。娇嫩的胸脯在肋骨上起伏。毛发疏朗的 下身像尼罗河三角洲一样呈现出三角形,是丰饶和满足的许诺。 她把杰瑞米向后推,直到他仰面倒下。她脱去他的长裤,骑坐到他身上。 她的下身湿润,嘴唇因为欲望而微开。 她想象这一时刻应该已经很久。 欲望骤然在杰瑞米身上弥漫开来,让他阳刚直竖,充满了雄性。 他收缩臂部和胸部的肌肉,抓住杰萨贝尔的肩膀,让她牢牢地贴在他身上。她 小巧的乳房抚摸着他被空气浸凉的身体。他们的皮肤互相取悦对方,互相倾诉,又 同时颤栗。 杰瑞米微微托起他的情人,然后用潮湿的舌头舔她的脖子。 她摆动胯部,他们俩激碰在一起。 就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他们几乎不互相触摸,只是互相舔着,互相尝着 对方,几乎不敢松手,想到能与他们期望的那样强烈地做爱这个念头,几乎就已经 激动得发抖。接着,杰瑞米抓住杰萨贝尔的脖子,迫她放松警惕。 他慢慢地进入她的身体。 炽热在他身上像发麻一样地弥漫开来,直到腰间。让他失去了理智。 她感觉到情人进入她的身体时柔情而坚硬的温热,在让人心醉的摩擦中打开了 一条快活之路。她的感觉开始慢慢燃烧。 杰瑞米觉得在自己的皮肤下起伏,被流动的液体摇着,能量在他坚守中聚积, 随时准备绽放出最灿烂的焰火。 杰萨贝尔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身在何处。她沉闷的呻吟声在喉咙里越来越响, 却冲不出口。她对杰瑞米又抓又挠,指甲擦去他的一块皮。她还在呻吟。 眼睛闭着。 呻吟。 颤音代替了幸福的叹息。 尖叫……电子声的尖叫。 电话铃声在远处响起,就在杰萨贝尔的背后。 她从他的身上蒸发消失,毯子掉在地上。 杰瑞米睁开眼,头昏眼花的,忽然觉得有些苦涩。 客厅里很黑。 电话铃在响。 杰瑞米终于从沙发上坐起,一只手按住眉心。他的脑子里卜卜乱跳。 他记得自己喝了酒,和凯奥拉兹交谈。还有,杰萨贝尔坚持要他躺在这儿。 铃声纠缠不放。 有人摘下听筒。是杰萨贝尔的声音在回答。 绝望仿佛在杰瑞米的胸骨上钻了个洞,打开他的胸腔,把拳头塞进去挤压他的 心脏。 他不曾拥有她。她没有向他走出这一步。一切只是幻觉。 他的喉咙一下子抽紧,忧郁在心中膨胀,然后痛楚地沿着过于狭窄的喉管向上 升。他想要她。那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不,不,她和这家伙结了婚。她没有离 开过他,她还爱着他,她把身体献给他,陪伴他,就像他把灵魂献给她。 刹那间,她出现在他面前,绿色的大眼睛盯着他。她裹在一件缎子睡衣里,冷 艳地仿佛是一种安详的死亡。 “你的电话。”她说。 他做了个鬼脸。心跳还没有安静下来。 “好像很紧急。”她又用因睡意而变得有磁性的声音补充道。 杰瑞米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电话机前。 “喂。”他虚弱地说,嘴里黏糊糊的。 “是我,阿齐姆! 我找了你十分钟了。我到处打电话! 我……” “别急,我跟你说过今晚到这里来,什么……” “不,你,你听我说! ”阿拉伯侦探叫道。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断断续续,他几乎是在对着电话筒喊叫。 “我找到杀害那些孩子的凶手了! 我追查到了他的线索,我知道他的老巢在哪 儿,凶手是蛊! 你明白吗? 是蛊! 太可怕了!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小家伙头发才变 白了!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我还以为我也活不了了! 我还以为她抓住了我,可那是 一条树根,只不过是条树根! 我知道她藏在哪儿! ” 只三句话的功夫,杰瑞米的酒意全消。 “镇静,阿齐姆。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埃及人重新描述了一遍他的夜晚历险,从伏击魔鬼开始,直到树根绊住他的脚。 他的语速惊人,没用三分钟就把一切向杰瑞米作了报告。尽管如此,他却解释不清 秘密地道的入口,缺乏路名的开罗城让任务变得很不简单,他只有回到那儿去才能 找到,而且要指望自己不迷路。 “很好,阿齐姆。我和你会合。你在哪儿? ” “埃尔一伽玛里亚区里,汇赛因清真寺边的小广场上。我在警察局的联系电话 亭里,就在广场的角上。” “汇赛因广场,”杰瑞米重复了一遍,“很好,我不会错过你的。现在什么也 别干,千万什么也别干,等着我,我来找你。我马上就到。” 他挂断电话,凯奥拉兹已经不出声地进了客厅,他问道: “有急事? ” “我得走了。我的搭档可能辨认出了凶手。” “我可以开车送你。我买了一辆新的本特利,时速可以超过一百五十公里,你 用快三倍的时间就可以到汇赛因清真寺。我没听错吧? 你是要去那儿? ” 杰瑞米回到沙发前拿衬衫,穿上鞋。 “你太客气了。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去。” 凯奥拉兹还想坚持,这时杰瑞米又说: “我会去向埃里奥坡里斯警察局的同事借车。我对你的合作和你的接待表示感 谢,先生,你不久就会听到我的消息。” 他没有看杰萨贝尔一眼,穿好衣服,走进凉爽的夜色中,去离别墅不远的警察 局借车,到那儿步行不过五分钟。他不容警官反对,就挑了一辆车,一下子就发动 起来。他开车来到开罗城,在纵横交错的街道里蜿蜒行驶,然后在清真寺附近停下, 阿齐姆应该就在那儿等他。 杰瑞米在广场的四面八方查看了一遍。 没有找到同伴的影子。 电话亭确实在那儿,可是阿齐姆却不在。 杰瑞米又等了一个小时,巴望看见他从一条小巷子里冒出来。 然后,他回去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