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亨姆弗雷斯在接待处隔壁房间里等候,庞大的身躯把度身定制的西服下的衬衫 绷得紧紧的。 他把手指头当梳子梳理着大胡子。当杰瑞米走进房间时,他嗖地站起来,仿佛 原来是坐在弹簧上。 “侦探先生……” 杰瑞米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他跟他走。他们走出大楼,来到稍远处一家希腊人 开的咖啡馆。 这个地方只有西方人来,杰瑞米要了两杯威士忌,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亨姆弗 雷斯在对面坐下。 “我是代表凯奥拉兹先生来的,”校长开口道,“你知道,他的儿子在今天下 午被绑架了。凯奥拉兹先生希望得到保证,你们会全力以赴,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 的儿子找回来。这孩子很娇弱,而且……” “是什么原因促使你的老板来找我? ” 英国侦探的声音里不流露出一点同情心,他像一块石头一样冷漠。’ “凯奥拉兹先生担心绑架案与你调查的凶杀案有关系。一开始的时候,是他的 基金会庇护的孩子,现在,是他自己的孩……” 杰瑞米在面前张开手掌,打断他。 “凶手杀害这些孩子,是因为他们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是既诱人又容易 捕获的猎物。” “怎么能这样肯定,这是不可……” “正相反! ”杰瑞米果断地说,“因为我们知道,凶手是一个熟悉基金会的人。 他认识这些孩子,他能够靠近他们,又不把他们吓跑。一个夜晚,他潜入基金会, 偷偷查看学生档案中的秘密,对他们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认识地形,所以,除了通 向档案的那扇门以外,没有撬其他门。这是你自己跟我说的,亨姆弗雷斯先生。” “你怀疑我们内部的一个人? ”校长气愤地用一只手抚着大胡子。 “一个认识我的人。” “真是无稽之谈! ” 杰瑞米放下举到嘴边的酒杯。 “干这事的人刻意选择参加过我的阅读班的学生。” “你认为我,或者……凯奥拉兹夫人会作这样的事! 你完全搞错了! ” “不,凶手是个男人,这样就排除了杰萨贝尔。那也不是你,你有基金会的钥 匙,你用不着撬门来看孩子们的档案。那人安排周密,他有足够的权力得到关于我 的工作的信息。那人知道,在我值班那天,发生在舒布拉的一桩血案一定会交给我 来处理,我迟早会把它与孩子的被杀案联系起来,因为它们的情节都同样野蛮。那 人从一开始就全细心策划好了,把我拖进去。那人想把我牢牢地牵连到这些凶杀中, 要我明白这是冲着我来的,这些罪行都是为了我,为了对付我才犯下的。那人编织 了一张血网,杰萨贝尔也被缠在里面。 做这一切的,我看只有一个人。” 亨姆弗雷斯使劲摇头,他拒绝相信这套荒谬的理论。 “你失去理智了! 凯奥拉兹先生的儿子刚被绑架! 就在大白天,他正从开罗乘 有轨电车回家,这时候的人流量本该能够保障他的安全。他的钢琴老师看着他上了 车,他的女管家在到达站接他。他的被绑架,背后有一整套阴险的网络,你,你竟 然指控他的父亲! 你究竟是什么侦探? ” “正相反,这背后没有任何犯罪网络,只有一个人。一个认识。 孩子的人。让孩子答应跟着他走,但又不引起疑心。开罗城和埃里奥坡里斯之 间的路程很长,电车要停靠好几个站,他们可以在随便哪个站下车。事实上,我今 天下午打过电话给你的老板。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在市里。去找一份让杰萨贝尔意 外惊喜的礼物。至少两个小时。有什么不在现场的证明能比这更好? 他只需要很快 地去一个商店买好礼物,然后去找他的儿子,把他安置在某个地方,很可能是他用 假名买的或租借的房子里。接着,他只需要搬出逛商店的借口,因为他知道,售货 员看见过那么多顾客,她们也说不清楚是不是看见过他。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碰 上像凯奥拉兹这样身份的人,结果总是对他有利。” “你在胡说八道! ” 杰瑞米扑向对方,抓住他的大胡子,把自己的脸贴着校长汗涔涔的脸。 “你回去见你敬爱的慈善家,告诉他,我要让他为他所作的付出代价,”杰瑞 米轻声地警告道,“迟早,他会有失手的时候。” 他跳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咖啡馆。 快是午夜了。 医院地下室里,考克医生用厚厚的舌头舔着开裂的嘴唇。 “为什么总是我? ”他问,他的声音里流露出疲乏,不是身体上的疲乏。 “我信得过你,”杰瑞米反驳道,“在开罗,解剖尸体拿手的医生没有几个。” “没有几个侦探每一次在开罗查案子都会要求作尸体解剖。” 杰瑞米点头认可,然后点燃一支香烟。 “我们俩是理想搭档,”他在烟雾里说道,“那么,阿齐姆? ” 医牛双臂交叉存胸前.又舔了一下嘴唇 “缓慢死亡,很可能用了几个小时,极度痛苦。那人把木桩子插在他的肛门里。” 他指给杰瑞米看放在桌上的那条木棍,长有一米五十,直径至少有五厘米。半 条柄满是半干的血迹。 “凶手敲打露在外面的木桩头,木桩在体内就越钻越深,直到一点点刺穿肠子、 胃……总之,直到疼痛让他完全不能动弹。其残暴程度令人发指! 阿齐姆被插上木 桩后就不能再动,这一点可以肯定。这意味着,施虐的人不必等着看他死去。” 面对杰瑞米毫无表情的脸色,医生详细地解释道: “凶手在墓地里对这个可怜人下手,一千完就离开,让阿齐姆在那儿忍受非人 的痛苦,他的体内各个器官都出血不止。照我看,凶手只需要在现场停留五分钟。 此后,对于阿齐姆来说,每打个哆嗦都会把疼痛传遍五脏六腑,让他痛得哭爹叫娘。 到了这个阶段,我不知道一个人还能做什么。我不能想象,他会站起身,或者试着 把木桩拔掉。他的手被绑在背后,而且,我还得强调,木桩一直伸到胸骨下,他想 稍微动一下都会痛得发疯。” “那么,他是干等着最后死去……” 杰瑞米吐出一口烟。 “等等! ”他惊诧地说道,“如果凶手没有留下看着他死,那为什么阿齐姆的 脑袋会埋在沙里? ” 考克在鼻子前竖起食指。 “很对,阿齐姆没有等到最后断气。我认为,一小时之后,他实在痛不欲生, 就设法快死。由于不能移动身体,他一定是先用头撞石头。听说,在他身边有两块 大石头,上面有血迹。他撞破了前额和右太阳穴。如果再撞几下的话,头颅骨就会 碎裂。可就在此之前,他放弃了。他很可能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在绝望之中另外找 法子。” 考克盯着杰瑞米,目光阴沉。 “我想象,阿齐姆趴在地上,把头埋在沙子里,让自己透不出气。” 医生点点头,肯定地说道。 “这就是他最后死亡的原因,缺氧。所有的症状都表明了这点。” 杰瑞米叹了口气,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外表黏滑的木桩上。 “另外,”医生补充道,“他们把这个可怜的家伙送来时,和发现时一样,尸 体没穿裤子。不过,外衣还在他身上,从里面,我找到他的钱夹和……一种羊皮纸 卷。上面写的是阿拉伯语。” 这一次,杰瑞米没有掩饰他的惊讶: “羊皮纸? ” “对,很小,而且破损严重。该是件非常古老的东西。" “我能拿走吗? ” 考克耸了下肩膀。 “当然,只是,暂时它在一个同行手里。哦,别担心,这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他和美国大学一起工作,每当考古挖掘发现尸骨的时候,总是被叫去参加,他是人 文学家。他答应尽快帮我获得一份上面文字的翻译。只要这些东西一回到我手里, 我一分钟都不耽搁地交给你。” 杰瑞米表示同意,就在他离开之前,他把手搁在医生的肩膀上。 “医生,在解剖小家伙的尸体时,你认出他了,对不对? ” 考克张了张嘴,胃里的咕噜声冒出来。他没说一个字,只是一声疲乏的长叹。 “你为凯奥拉兹基金会作医疗跟踪调查,这个孩子就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不 是吗? ”杰瑞米坚持不放。 “这个孩子,我认识,不错。而且……我也已经暗示过你了,侦探先生。” 杰瑞米对他露出一丝苦笑。 “你不要轻视了我说的话,”考克医生又说道。“你找到干这事的人,替我给 他一颗子弹。我本人如果有机会的话,连一秒钟都不会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