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这是西南边陲的一个小镇,小镇无论是从建筑还是从民风,都处处流淌着历史 的沉淀。一条古老的河流穿越历史的浓重风云,自小镇的中心川延而过,数千年不 舍昼夜。也就是有了它的滋润,小镇没有一般人想象中的黄土蔽天,苍凉萧索,而 是有了它的生机,千年延绵不绝,让无数代的子民在这里繁衍生息,欢笑中来,又 哭泣中离去。 随着近些年,国家开发西部的号召,渐渐地有了一些外人的人员涌入了这座小 镇,给小镇带来新的生命力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来鼓噪与浮华。于是小镇对这 些外来的人是既爱又恨,爱他们带来的实惠,又恨他们侵入了他们的宁静。在许多 人的眼中,张成廷无疑就是那些冒昧闯入者之一。 不过如今,张成廷已经成为小镇一名合格的居民,或说住户。因为一年四季中, 张成廷就是安静地在小镇的一家家具厂里做着文职的工作,做品牌整合,市场策划, 广告宣传,两年的时间里,渐渐地将小镇上的这一家名不经传的小厂的业务做到了 全国各地,在业内小有名气,于是不仅受到厂里领导的倚重,也受到同事乃至小镇 乡亲们的尊重。 现在,张成廷正站在他租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骤雨打梧桐,一声声, 一叶叶,都是烦人的絮语。曾经,他觉得这都是诗情画意的一幕,但今天有了重重 的心事,就觉得如此难耐无趣。 “张老师,你在看什么呢?”刘长格翻着张成廷书架上的书,一边心不在焉地 问。刘长格与张成廷是同事,或说是张成廷的下属,所以尽管年龄要比张成廷好大 上三四岁,却一直都尊称他为老师。 “你说今天贺老板说的话会是真的吗?”张成廷心烦意乱地问刘长格。 “你说广州发生的那凶杀案吗?”刘长格头也不抬地说,“这谁知道呢?我想 贺老板也就是道听途说的吧,哪有那么恐怖的。” “那你说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吗?如果有的话,它们真的就是有力量来杀人吗?” 张成廷不满刘长格的回答,紧追问道。 刘长格奇怪地抬头看了一下张成廷,“鬼?按照我们这里的说法,是有的,也 有不少人见过自己死后的亲人。不过似乎鬼害人,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鬼真的 可以杀人的话,那么这个世界早就变成了鬼的世界,哪轮得到我们人来统治?再说 了,如果鬼有那力量,那世间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冤案,还要警察来做什么用?” “那你觉得今天贺老板说的凶鬼连杀三个人和七个警察的事就是假的了?”张 成廷试探地问。 刘长格停止了翻书的手,盯着张成廷,“刘老师,你怎么就对此这么感兴趣呢? 你是不是觉得那里面有什么玄妙?” “没,没,我只是好奇地问问。”张成廷有一点慌乱,“我在想着到底有没有 鬼的这回事,如果有鬼,又为什么要对付那一些无辜的警察?如果不是鬼的话,那 是什么力量害死了那几个警察,而且一个个都死得那么惨。”话到最后,张成廷的 眼眶有一点湿润。为不让刘长格看到自己的异样,他慌忙地扭转过头,继续看窗外 的风雨交加。 窗外,风依然肆虐,雨依然瓢泼,黑漆漆的一片,天地仿佛就是被一块湿漉漉 的黑布笼罩住,让人觉得压抑,还有沉闷。偶尔有一道闪电打过,割破这天地的混 沌与昏暗,让人瞥到世界形状的一角,映入张成廷眼中的,是对面的一座大屋红色 的围墙。那是一座挺气派的楼房,三层的红砖结构,然后一道高约一米半的围墙将 楼房围了起来,与世隔绝。大屋有前院和后院,前院栽种了不少的花草,后院则郁 郁葱葱地长满了树木。张成廷当初租下这房子,有相当一部分也就是为这大屋所吸 引,因为那太有一种传统的居家感觉了,奢华却又静谧,张扬却又含幽。不过有点 怪异的是,这么好的一栋房子,竟然一直都是空着,从来未曾见过有人进出,更不 要说入住。张成廷曾经很好奇地向人打听过屋的主人,被告知说这曾是当地派出所 所长的住宅,后来办理一桩案件,收了别人的钱,将一个无辜者屈打致死。被人告 到省里,于是被查处免职。为避免遭受被打死者家人的报复,就全家搬迁走了,只 留下诺大的空房,卖不出去,于是就一直空闲着。张成廷闲着的时候,喜欢对着大 屋幻想里面的生活,想象那样的气派之下,掩藏了多少的血泪与情仇。虽然有时候 自己都会觉得幻想力过于渲染,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生活在那里面是一种压 抑,甚至……阴森。 又一道闪电过去,照亮了大屋的大半个庭院。“啊……”的一声惊呼,张成廷 就像是看到了鬼一般,跌坐在地,面如土色。 “怎么啦?”刘长格急急地赶了过来。 “有鬼,有鬼。”张成廷连滚带爬地逃离窗口。 “你看到了什么呢?”看到张成廷的惊慌与狼狈,刘长格心里也暗自一惊,一 股寒意升起。 “鬼,女鬼……”张成廷手指着窗口,牙齿在不停地打仗,“你看到了吗?” 刘长格畏缩着,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窗外,外面依然是急风骤雨,遮迷着天 地,什么都看不见。他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张老师,你刚才就是看到了什 么呢?是不是就只是幻觉啊?” “不可能的。”张成廷稍稍平静了一点,但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就是一个 女鬼,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满脸血污,就站在那庭院里,冷冷地盯着我这边。 你真的就什么都没有看到?” 刘长格被张成廷说得心里一阵的发毛,他勉强地再朝窗外看了一眼,但还是黑 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他无奈地朝张成廷摊了摊手。 “不可能的。”张成廷一下子冲到窗前。又一道闪电划过,再度撕开黑暗,张 成廷清楚地看到,那一张苍白、充满仇恨的脸,被雨水、血污混杂得有着别样的凄 厉,尤其是她的眼神,充满了杀机,直勾勾地盯着张成廷,似乎恨不得将他用眼神 一刀一刀地凌迟剜死似的。 张成廷惊恐地望着她,面目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着,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刘长格的 肩膀,全身颤抖,“你……你看,她就在那里,就在院子中间。” “哪里有啊?”刘长格转过头去,目光追随张成廷的手指方向望去,但闪电已 过,世界又重新沦陷入黑暗的统治,眼界中一无所有。但张成廷的表情,却让他感 到那一股寒意已穿透入骨头里。 “我想起来了,她是朱素!朱素!”张成廷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她终 于还是找上来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