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打开卫生箱,取出银针和铜盒里的草药膏,在他背上忙活起来。他心甘情 愿地让她刺。她告诉他,那是母狼咒,被谁刺上母狼咒,也就被谁吞了心,背叛 会报应。 除了村长夫妻外,村子里很多人都和路生一样,只要一提起小月,就闭口不 谈了,要么找个借口走开,将她们扔在那儿发愣。两人问了半天,居然没问出什 么。 直到中午见到王有粮大爷,他解释说:“村子里一大半人都是王家和杨家门 里人,他们当然不愿讲,一讲能掂出很多东西,过去那些不光彩的事儿。我虽说 也姓王,可我是养父养母打山外边买来的孩子,跟他们老王家没血源关系。我是 6 岁那年拐到这里的,听他们说,我亲爹姓吴,我本该姓吴,口天吴——” “嗨,你原来姓吴? ”吴冰冰欣喜地说,“我就姓吴,你看,我有身份证。” “啊,你也姓吴? ”老人很激动,像见到了亲人似的。“我打小来这儿,一 辈子了没再找过家里人,也找不到。这村里除了王、杨两姓外,还有姓石的、姓 张的,连个姓吴的都没有,你是我60多年见到的第一个姓吴的。咱们是一个祖宗, 有人说500 年前是一家,我看,说不定200 年前都是一家。没想到你们会来这地 方。” “我们来是想了解小月的事,当然,还有小月的母亲——英娘的事。 我知道现在,她们两个都不在了,我们是想了解过去的事,老人家能告诉我 们吗? “ “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老人吧唧几下松弛的嘴唇,眯眼盯着烟袋锅里闪 烁的火花,“我算算,那年我32,今年67,都已经35年了。” 在王有粮大爷那低矮的土坯房里,吴冰冰和张群坐在堂屋中间的小板凳上, 专心听着对面的老人讲述石门村过去的事。房子一侧的炕上躺着王大爷的老伴。 大爷说她多年前害眼病瞎了,平时除了吃喝外就是躺在那儿和驴子说话。因为驴 子就在这房子里喂着,从另一间房散发出畜牲排泄物难闻的骚臭味。 “我记得那年秋天,”王大爷吐出一团浓重的烟雾,“好像是霜降过后,天 下着小雾雨,富来将英娘领回来的。她那时穿得单薄,坐在他家堂屋的坑上。全 村老少都过来看她,都说王富来有本事,刚丢个媳妇,又寻来一个。因为大伙都 知道,王富来出去是找他媳妇去了——她媳妇嫌家里穷,跟着山外来的一个修锅 的跑了。富来就求村里人跟他一起去找。他们去山外20多天,在黄河南岸的村子 里找到了他媳妇。村里人把她连捆带绑地押回来了。谁知没过两月,他媳妇又跑 了。富来出去找了两趟,鞋都磨穿了几双,也没有媳妇的音信。他家底薄,没钱 作盘缠,村里人也没法帮他找,都以为他这次去还会空着手回来,没想这小子撞 大运,半路上捡了个婆娘。” “她那时30来岁,大屁股,宽身板,明眼人一眼能看出来,是带着身孕来的, 起码几个月了。有人便在门外边叫,王富来你狗日的啥劲都省了,没出一点力就 当爹了。富来蹲在门口嘿嘿地笑。英娘也不介意,招呼大伙进堂屋里坐,像是故 意跟大家说,她这是苦命人碰到苦命人,她丈夫出车祸死了,她无依无靠,被人 欺负,正好遇到富来大哥,知道他的身世后就跟他过来了。她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把身边几个小孩吓笑了。随后她跑到另问房在衣柜里翻着,终于找到一件富来老 婆的夹衣,也不顾那么多小孩乱看,就脱光上身换上了。扭着屁股走出来,把湿 衣服往富来怀里一扔,说给我搭外边凉着去。富来笑嘻嘻地听她差遣,屋里屋外 的人都哄地笑了。” “在门外的人问富来,咋认识那女的咧? 富来刚才在门口跟村里人说话,没 听到那女人的解释,就和她说的不一样。富来说那女人是湖北那边的,是个老郎 中的闺女,因为解放时家里有钱,给划个地主成分,爹娘死后她在村里受欺负, 到了30岁仍没人娶她。没想有个在乡下劳动改造的画家跟她好上了,还让她怀了 孩子。画家后来进城了,他原来有老婆,不要她了,让她气得投河。他正好遇上 救了她,她就跟他来了。富来这样讲,大家还有点羡慕,也不再看不起他,反而 觉得好人有好报。” “那女人识文断字,是个聪明人,村里本来有文化的不多,尤其是女的,只 有年轻一代的才读书,像她那么大的婆娘没几个会写自个名字的。男人们都看着 富来眼红,也就格外关注富来家的变化。那女人也很泼辣,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 净利落。她还会剪窗花,剪的什么母鸡呀、猴子呀什么的贴在窗上,使灰头土脸 的房子有了精神气。后来就生了那个闺女,就是小月。英娘把小月收拾得干净, 据说她不让富来乱抱,想抱的时候还得先洗手,更不让他给小孩喂东西。听说有 一次富来亲了那小孩的脸,给英娘看见了朝脸一个耳光,骂富来嘴上有细菌,要 是闺女得了皮肤病,要是她脸上长了痘生了疮,非杀了富来不可。她不愧是郎中 的女儿,上山采了好多草药,煮成汤水给小孩洗身子。不过,富来有病,村里其 他人有病她也看过,也用那些草药,那些汤汤水水,还真帮了很多人。” 冰冰突然插了一句:“我想问,小月是不是戴一个长命锁? ” “是有呀,是有个长命锁。”老人想都没想,就立刻答道,“我老伴最清楚。 英娘经常抱着孩子来俺家串门,小月还吃过她的奶呢。”他又点上了一袋烟,对 着炕上的老伴喊道:“老婆子,小月是不是戴过一个长命锁呀? ” “是呀,”老太婆说,“一生下来就戴上了,挺好看的东西。” “是啥样子哩? ”老头故意问她,“你说给两个姑娘听听。” “银的,像半个饼大小。”老婆婆说,“面上有个龇牙咧嘴的兽头,不晓得 是狗头,还是狼头;里面鼓鼓的,空心,好像装着啥东西,边沿上用锡焊住了。 那时俺柱子大了,俺奶水多没断,她老抱着小月来吃奶。别人想抱小月,英娘从 不撒手,也不让碰她脖子上的长命锁。只让俺抱,让俺喂她奶。” 冰冰问:“大娘,小月小时候长得什么样? ” “好看,又白又胖,眼睛比她妈还大,像瓷娃娃似的。她天天来俺家,那身 上香喷喷的,可好闻了。后来知道是她娘给她用草药洗的。英娘到山上采野兰花, 用花瓣泡水给她洗身子,说这样败毒,洗了小孩没病没灾,长得结实、漂亮。俺 可没那心思,也想不到,柱子整天像个泥猴似的。俺喜欢小月来家,她每次来俺 家就满屋子香气,是崖上那种野兰花的香气,好闻得很哩——” “瞧这老东西,平时不说话,说起来那么多! ”王大爷笑着说,“她喜欢小 月,过去小月经常来俺家,一直到十几岁,我都知道她总戴着那个长命锁。听富 来说过,那长命锁是英娘祖上传下的,很珍贵。有一次我还问过,小月说她娘不 让取下来。” “起初,英娘跟人不太主动来往,可能因为孩子小,也可能刚来跟大家见生 ——反正从小月慢慢长大后,她的心空闲下来,开始在村子里走东串西。村里那 时有所小学,教书的是个初中毕业的年轻人,英娘自告奋勇成了编外教师,她穿 着那年代流行的军裤,外束腰将上身裹得鼓鼓的,两条袖子利索地卷着,露出像 藕节似的胳膊,在那儿操着好听的城里话给娃娃们讲课,却让村里的男人看不够。 他们有些嫉妒王富来,凭啥找个那个好的媳妇。有几个男人开始打英娘的主意。 村长王闹和在县城当工人的杨洪德更心急,两人用一条牛打赌,看谁比谁先弄到 她。” “王闹是那时的村长,三天两头去她家串门。可让他不服气的是,最后还是 杨洪德先上手了。杨洪德有个哥哥是副县长,安排他在城里化肥厂当工人,他老 婆孩子还都在村上,他经常回来看她们。杨家是有面子的人,村里人谁都敬他。 那次他回来去见英娘时,王富来和王闹都在,王闹知趣地躲开了。他跟英娘聊的 都是外边的事,王富来蹲在门口听他们讲,是英娘把他打发走的。她要富来弄点 下酒菜,要留杨大哥吃饭。富来去山外巴垌集市上买肉,回来时他俩还在聊,没 进门看见杨明德去抓英娘的手,英娘笑着挡开了他,富来没敢吭声。那天中午没 事。 晚上吃饭后,富来因为喝了老婆给煮的解暑水就不知不觉地睡了。听说那天 夜里杨洪德去找了英娘。从那以后,他跟英娘好了起来。“ “杨洪德后来说,是英娘想攀他,可他又管不住自己。他说英娘会讨男人欢 喜,迷惑人的心窍。英娘每次跟他在床上,总喜欢压在他背上半真半假地咬他, 是那种轻轻地咬,只留下个浅浅的牙印。一次又一次的牙印之后,那上面的印记 就越来越深。有一天她打开从山外带来的卫生箱,取出长长的银针和放在铜盒里 的草药膏,在他背上忙活起来。他心甘情愿地让她刺,还随意地问她刺什么? 她 告诉他是母狼咒,被谁刺上母狼咒,也就被谁吞了心,背叛了她就会遭报应。杨 洪德笑笑没介意,也不相信那咒语管用。后来他在山涧洗澡时,村里人看到了他 后背上的图案,那是一具面相凶恶、绿眼獠牙的狼头,它舌头的位置是一绺皮肤 剥开后形成的疤。” “英娘跟杨洪德好了几年后,就开始闹着要他离婚跟她过,可杨洪德不答应。 他有个出身富裕的老婆,还给他生了个儿子,那时候儿子快长大成人了,他不可 能离妻抛子跟她过。英娘达不到目的,也就灰了心。她要杨洪德发誓,无论什么 时候都要帮她,哪怕她老了也不要嫌弃她。她还与杨洪德私下为两个小孩订了娃 娃亲,让小月长大了给杨洪德做儿媳,嫁给他儿子杨利,这样就能把她闺女带出 山沟。她不愿闺女像她一样在山里窝囊着。” “她女儿小月那时候多大? ”张群问。 “大概六、七岁吧。”老人想了想说。 “那么大就给女儿订婚,太荒唐了! ” “这在农村多的是。老辈人关系好,喝血酒,结拜兄弟;想亲上加亲,给儿 女换亲、订娃娃亲的大有人在,像他俩这样相好给小孩订亲的倒不多见。这都是 英娘的心思,她希望女儿将来有个好归宿。放眼四周,能指望的只有杨洪德。她 也用心良苦! 她看不上自家男人,觉得他窝囊废。自从杨洪德跟她断了关系,将 全家搬进城里后,几年都不回来看她。后来,她就跟村长王闹好上了。毕竟在这 山沟里,除了杨洪德外,只有王闹最有本事,当那么多人的村长,像土皇帝似的。” “富来对英娘睁只眼闭只眼,没想这个老实得像石头蛋似的男人也生气了, 有一天她就跟英娘大吵起来,俩人关上门,又打又骂,闹得昏天暗地。有人听到 王富来大骂英娘忘恩负义,说她杀了那画家的老婆,不是他救她领她出来,她现 在不一定在哪儿呢。惹急了他让她也不好过,日娘的非把她送到监狱里不可。英 娘气得咬牙切齿,暴跳如雷,说她没害任何人,他红口白牙说胡话,是嫌弃她不 想要她了,才编排理由糟践她。她坐在院里呼天喊地地大哭。有人把村长王闹叫 来了。王闹是富来的长辈,把富来打了几耳光,骂得他狗血喷头,还要他保证以 后不再欺负英娘。这事把富来弄得里外不是人。从那以后就气病了,家里又没钱 看病,只靠英娘给他采点草药吃,身体时好时坏,越来越瘦,拖了一年多就死了 ……” “家里有个男人总是好。富来死后,英娘娘儿俩就苦了。英娘把心思花在了 闺女身上——小月那时在20里外的巴峒中学读书,英娘天天来回在山路上接送她。 小月长得好看,读书又上心,英娘寄了满心的希望。她教闺女画画,说她身上有 她爹的血里的东西,聪明、有灵气。小月确实心灵手巧,画门神,剪窗花,缝娃 娃,干啥都行,没有不像的。 过年村里的对联都拿来让她写。小月不上学的时候常在山坡上画画,画树, 画鸟,用铅笔几下就勾出来了,像活的一样。有一年秋天,一群外省的画家爬山、 画画,看到了坐在石头上画画的小月,没想她画得那么好,问她是谁教的? 小月 说是她娘。他们见到了英娘,才知道英娘并不懂多少画,只知道些画画的基本知 识,都说这小孩要是在城里就有出息了。临走时他们带走了小月几张画,还让她 好好读书,多多画画,等长大了考美术学院,当画家。有个在大学当老师的女画 家还把家里的寄信地址写给了她娘儿俩。后来,从湖南寄来一封信,里面有一本 画报,是那女教师推荐小月的两幅画在画报上登出来了。全村一半的人都过来看。 那画里好像有山里的房子和太阳什么的,是啥东西我也记不清了。“ “男人死后多年,英娘只跟王闹好。没想王闹后来也开始冷淡起她来。王闹 后来跟人说,这女人太复杂,身份和经历让人搞不清,心也很深很阴,让人越近 她越感到害怕。他是不想再跟她粘在一起,压根没想着跟她闹翻,她会把他当仇 人害。她跟他好着时,她也在他背上用银针和草药膏刺过母狼咒。他说那次给他 刺完咒,她递一个小镜子让他趴在那里看,她在上面用另一个小镜子照着背后让 他看,他看到了那个狼头在镜子里像活着似的吓人。接着,她将他的身子搬过来, 骑在他身上一直不停地抚摸着他。她拿着刺咒的银针在他胸前晃着说,这边乳头 往外两麦叶宽的地方有个穴位,用这长针轻扎下去心脏就会停跳,一针就能丧命。 她用手指在那儿比划着,问他要不要试试? 王闹说你开玩笑。她说我没开玩笑, 哪一天你要像杨洪德一样背叛我,我就趁你熟睡时扎一针。她还说当初真后悔没 给那该死的杨洪德一针。王闹想起富来的死,说你是不是给富来扎过一针他才死 的? 没想她脸色大变,像只惹急的猫似的哭闹起来。王闹忙说是开玩笑,忙赔罪 道歉不停地哄她才算罢休。 王闹说从那以后他扰有些怕她,只要跟她在一起,就会想起她的银针和她说 过的话,想起王富来的死,身上就会发冷,起鸡皮疙瘩。他开始疏远她,不见她 ……“ “王闹的变心把英娘气坏了。在费尽心机拉不回王闹的情况下,她便开始报 复他。她勾引了王闹的儿子王宝。那时王宝不到20岁,初中没毕业就不再上学, 在家里没事干,想娶媳妇又没有合适的,天天像小公狗似的乱跑。他其实是看上 了小月。那时候小月14岁,长得像个大姑娘了,谁看谁觉得好看,好多男人都想 打她的坏主意,觉得她后爹死了,娘又是那么随便,早晚跟她娘是一路货。英娘 可不这样想,她认为女儿流着城里人的血,生来就不该在这穷山沟,将来一定会 进城嫁给城里有本事的人。闺女越来越大以后,她盯得自然越来越紧。她经常向 女儿说,你没长大进城之前,你记住不能让这山沟里任何男人摸你。谁要打你的 主意,谁要欺负你,你跟娘说,娘跟他拼命,挖他的眼,扒他的皮! 当发现王宝 想跟小月近乎时,她就把跟女儿说的话对王宝说了一遍,那小家伙就给吓住了。 然后英娘又有意地诱惑他,把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弄得神魂颠倒的。” “她故意刺激王闹,让王闹很气愤,感到心里又痛又痒。王闹警告她不要再 和他儿子来往,她连理都不理,说有本事去管你儿子。有你这样吃了腥抹嘴就走 的老子,还能养出见了女人不动心的儿子? 还说你嫌我老没味道了,你儿子可没 说我老呀,我也喜欢他那样的年轻人,比你强十倍百倍。王闹气得全身发抖,为 了跟她斗,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最后说你要再跟我对着干,我把你家小月给搞 了。英娘说有胆你试试,敢碰她一指头我就废了你。王闹不信邪,说你呀你走着 瞧。” “那天小月从学校回来,说要拿什么学杂费,家里没有钱,英娘就去挨家借。 小月在家里等着。王闹就拿一大叠钱来了,将钱在小月面前晃着说,小月你只要 让我搂搂,这叠钱我就给你。王闹后来跟人喝醉酒时说,那天他拿的是公款,用 这钱作引子,成事了也不会将钱给她。那时小月问,王大爷那是真钱假钱? 王闹 说当然是真钱。小月说王大爷我给你搂,你得先让我摸摸钱是不是真的。王闹就 将钱给她摸,说真的真的! 没想小月一把将钱抓了过去,转身跑出门外,向村中 间跑去。王闹起身追她。她就边跑边扔着钱,一张一张地扔。王闹怕别人捡去, 边追边不停地弯腰捡。小月只管往前跑。王闹没捡完,小月已跑得没了踪影。结 果那钱她扔了一半,剩下一半埋在村头的树根下。当天王闹去她家里大闹,她装 着无辜的样子,说钱在路上扔完了,从没拿他什么钱。 对方声音高时她就哭,让王闹拿她没一点办法。后来她用那笔钱交足了学校 的费用,连第二年的学费都有了。这事过后,都说小月这丫头真精,将来肯定比 她老娘厉害。王闹从那事以后也主动向英娘服软了。“ “王闹跟英娘重归于好,英娘像过去那样跟他温存,但却忘不了对他的嫉恨, 终于不动声色地报复了他。后来王闹再不去英娘家了,提起英娘就咬牙根。王闹 虽说年纪大了,还照样不本分,村里妇女跟他好的多。那些妇女对外说,王闹给 英娘下药废了。他跟那些妇女睡,只会动手动脚,啥事不成。妇女不理解,就摸 他,就笑他,问他怎么了? 他就大骂英娘,这女人歹毒,给他抹了草药,害他缩 阳了。他现在找女人,只是过个心瘾。有妇女向英娘问起这事,英娘就说我发过 誓,谁敢碰我闺女一指头就废了他,我说到做到。人们才觉得英娘有手段,才从 心底佩服这个山外来的女人。” “得罪了王闹也就得罪了整个村庄。再加上王富来的死,王闹始终说是英娘 干的,这使英娘在村里成了大家的耙子,看到的都是白眼,几乎被唾沫淹死。她 禀性硬,啥苦恼委屈自己撑着,拼命护着女儿,让她专心读书、学画。她到山沟 里开荒,在房前屋后种菜,到山崖上摘野果,喂猪、喂鸡卖钱,想方设法供女儿 上学。那年小月17岁,高中还有一年没读完,英娘实在供不下去了,才在万般无 奈下去求杨洪德。杨洪德早已不同过去,他没心搭理这个老女人。但英娘身后跟 着她漂亮的闺女。他儿子杨利一眼就看上了。加上英娘把定娃娃亲的事主动掂出 来,杨利快30岁了还没有对象,就求着老爹帮她们。既然儿子满意,小月又是百 不挑一的女孩,杨家和英娘正式为儿女订婚。杨家给了相当可观的定金和彩礼。 说实话,小月高中最后那年是用这些钱读完的。再加上杨利有意与她亲近,也在 她身上花了不少钱,直到她考上大学。往后几年,就是英娘跟杨家父子斗了,比 跟王闹斗得凶。两家闹得你死我活,一咬一口血。唉,终究还是斗不过这些男人, 先是把小月逼死,后来是把英娘逼死,连房子都给烧了。谁也想不到会那么惨! ——” 老人讲到这儿就打住了。太阳快落山了,他要上山找回驴子。 两人跟老婆婆告别时,却发现她愣愣地坐在那里,长长地吸着气.一只手在 眼前晃来晃去。两人连忙问:“大娘怎么了? ” 婆婆说:“香气——俺闻到了——一股香气,好香呀! ” 冰冰使劲地吸气,除了驴粪的骚臭味,什么也没闻不到。 冰冰看着张群:“你闻到了吗? ” 张群一边使劲嗅,一边摇头:“什么也没有呀? ” 婆婆说:“咋能闻不到呢? 是野兰花的香气一一你俩没闻到吗? 房间里到处 都是。俺已经好长时间没闻过了。可能咱叨唠小月的事,让小月知道了,准是小 月又回来了。别怕,小月吃过俺的奶,她不会害俺这个瞎眼老婆子的……” 两个人越听越觉得脊背发凉、毛发直竖,连忙从她家里跑了出来…… 她们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傻子仍像昨天那样坐在那儿,和那个满头白发的 老婆婆在一起。老婆婆又抬起手晃着朝这边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