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杀人湖 基伍湖位于非洲国家卢旺达境内,湖边生活着两百万人口。看似平静的湖面 下,却潜伏着一头邪恶而又可怕的魔鬼。它曾经杀过人,并将继续进行杀戮,甚 至将自己领地内的数百万人斩尽杀绝。科学家们正在与时间赛跑,以阻止这个连 环杀手继续发动血腥攻击。 距离非洲国家卢旺达境内基乌湖仅18公里处,是著名的尼拉刚果火山。2002 年1 月17日,尼拉刚果火山爆发了!这是卢旺达爆发内战以来发生的最大一次天 灾人祸——仅在其中的一次喷发中,就有多达50人丧生;最终,有多达50万人因 这次火山大爆发而无家可归。科学家们所担心的是,火山爆发及紧随其后的地震 可能会让被缚于湖底的沉默杀手脱缰,而这一杀手要比地球上的任何火山或地震 都可怕得多,一旦出手必造现代庞贝。虽然科学家们对这个杀手至今所知甚少, 但有一点他们是肯定的——一旦火山熔浆流到湖底,就有可能引发令人难以想像 的大灾难。这决非危言耸听,事实上,这样的灾难已经发生过了。 有人曾在1984年目睹过杀手现形屠杀的现场。短短几小时内,竟然莫名其妙 地死了37人,他们都是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快要抵达邻近村庄的路上。两个侥幸逃 脱的幸运者这样说,他们当时坐在那辆小型货车的车顶上,其余的人则坐在车子 里。司机第一个下车,想看看发动机为什么不转了,结果他立即倒地。坐在后排 的人跟着下了车,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哪想全都倒地而死。由此看来,这些 人死前都未挣扎过,好像都死于某种烈性传染病。由于灾难的发生是如此突然, 于是有传言说,那些死者遭到了某种生化武器袭击。 如果真要是某人或某组织在秘密试验一种新的生化武器,美国政府当然是不 甘心听之任之的。于是,事发几个月之后,美国罗德岛大学的哈拉杜尔·西古森 教授就受政府委派,来到了出事现场所位于的莫罗温湖地区。生化武器的嫌疑立 刻就被排除了,因为受害者们看上去更像是死于窒息。问题是,他们为何会窒息 呢?西古森决定去湖中寻找答案。当然,他不知道此举会冒多大的危险,但他还 是战战兢兢地坐上小艇,驶向湖心,并向湖底投去水样提取瓶。然后,他缓缓地 将取样瓶拉上来。 当取样瓶就快被提出湖面时,他发现瓶中出现了大量气泡,并立即意识到深 层湖水中肯定充满了气体。是什么气体呢?他看不见,闻不到,也尝不出来。他 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二氧化碳!人人都会呼出二氧化碳,少量的二氧化碳是无 害的,可是高浓度的二氧化碳却会让人窒息——足以置人于死地!西古森断定, 二氧化碳正是莫罗温湖大悲剧的元凶。 到了此时,另一个奥秘却出现了:是什么原因将如此大量的二氧化碳逼出了 湖水?可惜的是,还没能等西古森找到答案,神秘杀手又出手了。 两年之后的1986年,咯麦隆的尼欧斯湖地区发生特大惨剧,再度震惊了世界。 当时的新闻报道说,一种神秘的致命性气体袭击了尼欧斯湖地区,造成至少1200 人丧生。一位目击者回忆说:“当时我正往下面走,我要去尼欧斯湖。可到了那 里,才发现根本没有人了——他们全都死了!”还有人说:“我只能站在死人堆 中,因为房前屋后、里里外外都是死人,还有牛、狗……全是死的!我简直惊呆 了,我数了一下,我们家56人中就死了53个!”事实上,最终统计出的死亡人数 竟高达1800人。令人奇怪的是,有不少村庄里的人畜被斩尽杀绝,却不见任何惊 慌的迹象。人们要么是在睡梦中死去,要么是在做饭时倒地。很显然,这些受害 的人畜都是因窒息而丢命的。 看来,只有一个现象能解释所有这些证据,因为这一现象既能引发爆炸,又 能产生刺鼻的气体,当然还能导致烧伤,这种现象就是——火山爆发。的确,尼 欧斯湖不是一般的湖,和莫罗温湖一样,它也坐落在火山口上。事实上,这两个 湖都是在一个火山链的顶部形成的,而这个火山链中就包括如今仍然活跃的喀麦 隆山。由此来看,杀人元凶终于找到了,它就是尼欧斯湖底地下火山喷发出的有 毒气体。根据产生地的不同,气体也有自己独特的“指纹”( 化学组成) ,比如 植物产生的碳就与高山产生的碳不同。经过“指纹”对比,西古森发现莫罗温湖 底水中的二氧化碳与地面下很深处的二氧化碳完全一样。 这表明,莫罗温湖底水中高浓度的二氧化碳并非来自火山,而是来自地面下 很深处,是地面下很深处的二氧化碳通过地壳中的岩石裂缝逃逸至湖水中的。由 此,西古森提出了自己对莫罗温湖悲剧的解释:莫罗温湖就像巨大的一瓶高压汽 水,由于深层湖水中的压强与压力极大,从地壳岩石裂缝中逸出的二氧化碳被高 压溶解在湖水中,一旦高压被打破,极为大量的二氧化碳气体就会像脱缰之马一 样喷涌出湖面,从而酿成大灾。 有人发现莫罗温湖中有一处魔泉,见泉水中有许多气泡,经测试果然为二氧 化碳。他们立即想到:要是尼欧斯湖底也有这样一处魔泉,只需100 年时间,湖 水中的二氧化碳就足以造成大惨剧。于是,他们将尼欧斯湖深层水样与魔泉水样 进行比较,结果发现二者完全一致。由此可以断定,尼欧斯湖底一定存在至少一 个这样的魔泉,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向湖中注入二氧化碳。 随着湖底水中的二氧化碳浓度越来越高,尼欧斯湖就成为一枚巨大的定时炸 弹,只等某个事件来将它引爆。是什么事件呢?观察尼欧斯湖周围的悬崖,明显 可见其中有些岩石已脱落。进一步调查表明,大灾难发生之前曾发生山体滑坡, 大量岩石因此坠入湖中,加之尼欧斯湖坡度很陡,于是岩石就打破了湖底的压力 平衡,灾难由此引发。 由此,科学家便重建了尼欧斯湖大悲剧之夜的场景。很快就要到晚上9 点时, 村民们便准备睡觉,或已经上了床。因为次日要赶集,所以尼欧斯湖周围的村庄 里都住满了人。他们完全没有料到的是,灾难马上就要降临。在尼欧斯湖的遥远 一角,山体滑坡导致大量岩石直入湖底,湖底的平衡因此被打破,大量受压于湖 底的二氧化碳“趁乱越狱”,疾冲上来,并在水面附近形成大量气泡。最后,一 团浓密的白色气云以每小时100 公里的速度,沿着出水口向湖边的村庄倾压而来。 人们还来不及叫喊,就被窒息而死。在尼欧斯村,仅有6 人躲过此劫。接着, 致命的气体又窜到周边村庄,最终造成1800人殒命。这还仅仅是人的灾难。与此 同时,爆炸的湖水还形成巨大的水龙柱,杀死湖中所有的鱼,并翻过部分湖边高 崖。一些幸者听到了这声爆炸,并将它误为火山爆发。高达25米的巨浪冲刷岩石, 并将岩石上的植物被带入湖中。至此,灾难方告结束。 不过,还有两大谜题未得回答:神秘的臭味从何而来?受害者身体表面的烧 伤和水泡又是怎么回事?对于前者,现在公认的观点是极高浓度的二氧化碳能使 人产生幻觉,其中就包括闻到臭鸡蛋或火药味。而对于后者,参与调查的英国医 生彼得·巴斯特经过仔细调查发现,它们并不像一般的烧伤,但确实是明显的溃 疡和水泡。问题是,二氧化碳怎么可能“烧”人呢?巴斯特立即联想到了另一种 与二氧化碳极为相似,但能让人体产生水泡、比二氧化碳更致命的气体——一氧 化碳。一氧化碳能让人昏迷,并使皮肤中的体液循环减少,从而使人体表面产生 水泡。他进一步想到:二氧化碳是否也能产生这种后果呢?经过与幸存者交谈, 他确信二氧化碳与空气混合后会产生麻醉剂的效果,致入昏睡。昏睡太久而不翻 身,也会造成皮肤中的体液循环减少,氧供应不足,最终出现水泡性溃疡反应。 由此可以断定,尼欧斯湖悲剧遇难者身上的“烧伤”其实是高压水泡,而不是真 正的烧伤。至此,尼欧斯湖悲剧终于真相大白。 大厅里一阵死寂。 封闭的空间,不留痕迹的谋杀。一切都是如此吻合。 中央空调仍在发出微弱的响动。每位听众都感到寒风刺骨,骨骼两侧的肌肉 轻轻颤抖一阵,才找回了些许暖意。寒冷,有助于让人恢复理智。于天遥这样想 着。 这个故事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如幻似真的情节悬念,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于 每个人的周围。致命的毒气无处不在,原来真相如此简单。更可怖的是,有人能 把它转换成现实。 于天遥清清嗓子,终于开口了:“想必大家已经猜到了,桌上这两个道具的 作用,就是盛放那些可怕的毒气。而且,干粉和二氧化碳的主要化学成分几乎完 全一致,没有人会怀疑这其中是否存在猫腻。直到我们下午回到现场的时候,才 发现,这两瓶灭火器是空的。而望经大厦自打落成之日起就从未使用过任何灭火 设备。” “那里头,原本该是什么?”洛天小心晃荡着桌上的灭火器材,里头还有液 体流动的声音。 “我想,应该是经过压缩后的液态气体。我们不清楚它当初气体压缩程度如 何,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分量足够。” 于天遥似乎并不满足于口头上的假设,提议所有人到书房去。没有人反对这 项提议。 二楼的书房还是老样子,打开日光灯管才亮堂许多。江问天最后一个跟着走 进房间,里面顿时拥挤了很多,然后他顺手把门关上了。 “看得出来。这间屋子的空间不宽裕,要想让有毒气体充满这个房间非常容 易。”于天遥走到空调旁,继续对案例进行剖析:“当时的环境就像我们现在所 处的,门窗都是紧锁着的,老头送走最后一个不速之客后独自呆在屋子里,当时 室内只点着盏台灯,齐老头沉浸在鱼雕即将回归的喜悦之中。突然,有人从外部 轻轻一推,把这扇气窗打开了。”他踮起脚尖,推开头顶上的气窗,“一根邪恶 的管子伸进来,把预先准备好的压缩气体一股脑儿地塞进这个房间,室内的二氧 化碳含量立马被增加到某个不可思议的浓度,接着,命案就发生了。” 他那绘声绘色的语调在夜色中平添了几分阴森,但大家已经顾不上提心吊胆 了。剩下的除了对死者的默哀,只有对黑暗的敬畏。 “所有的道具都很简单,只需要一根伸缩自如的塑料管子,再加上一罐压缩 气体,就足以胜任。当然,两头都需要点厚实的布料作掩护,一来减少声音,二 来也可以防止泄漏伤及自身。” “如果真的是毒气的话,为什么我们事后进来的时候毫无感觉呢?” “那是因为,好心的凶手一直没有关上气窗。她把毒气灌进房间之后,只需 要几分钟时间堵住窗户,确保空气不向外流。作案工具收回之后,在空调作用下 室内外空气不断交互流通,很快就会把空气中的毒气含量降低下来。而这一屋子 的二氧化碳如果被排放到室外,流入大气当中的话,根本毫不起眼,不会产生任 何毒副作用。” “那当时书房里鱼雕失窃又怎么解释?” “很简单,凶手趁着老头不注意,偷梁换柱。” 这句话又勾起了众人对死者的哀悼。 “显而易见,凶手,就在我们当中。所有疑点都指向同一个人,而且还是个 女人。” 于天遥的话象引爆了一枚定时炸弹,几乎所有人都在想象:这人是谁? 洛天忍不住轻笑起来:“别开玩笑,我们都知道,三名被害者都不是省油灯, 一个女人要收拾他们,谈何容易!” “别忘了我刚才的那个故事。有时候,犯罪不需要仰仗暴力。” 洛天顿时哑火。杀人湖的故事,只要稍稍回想一下就觉得匪夷所思。所有人 的目光在两位女性身上游弋不定。 “那决不是我。”齐楚楚忍不住跳起来。 “镇静些,我并没有说你啊。”于天遥笑笑说。 “这样说来,就是指我喽。”温玉惠冷笑着说。 于天遥叹口气:“我说过,杀人,只需要一根软管而已。能够从楼下制造出 这起意外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女士吧。” 温玉惠立刻暴跳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诬蔑诽谤?” 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于天遥环视了一眼,看得出大家还略有疑惑。果然, 马上有人对电梯之谜提出质疑。这次提问的人,却是齐伟国,这个小胡子眼中闪 烁着对艺术的狂热。“电梯里的那一桩案子又是如何发生的呢?感觉上环境差异 很大。而且,总不可能把毒气灌输到电梯里吧?” “原理上和第一幕暗杀毫无二致。当时电梯箱里的空间多大?”于天遥转头 问洛天。 这个倒是没人留意。刑侦队长粗略估计了一下。“那个电梯不大,也就四立 方左右吧。” “打个比方说,我们把电梯箱的空间算作是一个单位,那么整个楼层走廊空 间有多少呢?为了便于看清问题,我们先假设当时那些办公室、安全楼道统统都 是堵塞的。” 洛天又是一阵迟疑。“那应该有四十倍左右的大小吧。嗯,也可能到五十倍。” 于天遥点点头,转头朝向其他人,继续说: “我们知道,一般来说大气中的成分是氧气占到21%,二氧化碳占78%,其 他一小部分是氮气和稀有气体。但就像刚才那个故事里所说的,这种毒气有个非 常有趣的特性,如果二氧化碳浓度一高就会变成毒气,教人窒息。打个比方说, 一个电梯内的体积占一个气体单位,其中的氧气约占五分之一,而整个楼层除掉 办公区域的空间,我们简约点算它50个单位好了,当然里头都是二氧化碳,这是 个致命的环境。我们可以换算一下,电梯门一打开,外面的二氧化碳大量涌入, 里头的氧气含量迅速降低,也就是千分之四左右。 “凶手一直通过窃听器掌握金老头的行踪,当她估计对方快要出来的时候, 提前几分钟赶到43楼,把所有门窗统统封死。然后取出预先放置在消防栓里的作 案工具开始大量喷射毒气。为了确保一击必杀,凶手把所有的工具都用上了,整 整花了三瓶灭火器的容量。可以想象,当时43楼走廊里充满了大量二氧化碳,而 空气中的氧气则被压缩到一个微不足道的比例。 “九点钟一到,金奇乘坐电梯下来时一切刚好布置妥当。她只需要按下电梯 按钮,让电梯门打开一小会儿就行。当然,不到十秒钟的时间还是过于短促了。 如果老头不肯跑到外头呼吸新鲜毒气,她也只好冒险现身一下,她把电梯门再度 打开,以延长毒气涌入电梯的时间。——当然,这时候凶手本人应该戴着一面防 毒面具——由于电梯内鼓风机的存在,这一进程将被大大加快。老头呼吸不畅, 倒地不起,也只是时间问题。至于最后一项打扫战场的工作,只须把门窗打开还 原就行。” 呼吸之间,命丧电梯。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心生出这样的感叹。 “这么说来,电梯门下一次打开时候,也会有某个人丧命喽?”齐伟国说。 “那倒不一定。还是一个体积比例的问题。想想看,就算是满满一箱电梯的 二氧化碳,要是被释放到整个楼层的空间里,顶多只能让大气中的含氧比例下降 半个百分点。那么点比例还是微不足道,至少还不至于危及生命。” “到底多少比例能够致命?”洛天又问。 “这个倒是因人而异。普通人闭住呼吸超过30秒就会受不了。而且老头子年 岁大了,各方面机能肯定不如年青人。” 一直冷眼旁观的温玉惠哼哼一声,反驳说:“氧气不足会致人死地,这么点 常识连小孩子都懂得。我看只要有心,有足够的时间,谁都能搞出来。为什么你 非要把这个罪名栽到我头上?” “我记得,温女士你是在医院工作的吧?而且我们还了解到,你过去在药物 实验室呆过一段时间。提炼两三瓶二氧化碳,对你来说不成问题吧?而且,用来 伪装上吊所用的迷药,分量不多但刚好足以达到目的,恐怕也只有医生才能把握 得这么精确吧?” “哼,一派胡言。只要肯花钱,这世上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女人有些愤怒 了,多少还带有一丝急躁。她再次重申:“你所列举的这些可能性尽管听上去像 是那么回事,但实际上,你并没有什么直接指证我犯罪的证据。请你口下留德, 不要肆意诬蔑。” “那么,第三件案子呢?为什么必须上吊?”齐伟国又问。 “问得好。让那个倒霉上吊纯属无奈之举,由于突然出现了金老头这一变数, 导致凶手不得不将剩余的道具全数用在老头身上。说穿了,就是凶手准备不足, 临时采用另一种办法处理掉同伙,而不是原先准备好的那一套不留痕迹的方案。” 女人突然笑了,她的笑容犹如樱花般灿烂,却又带有某些疯狂的因子:“中 国有句古话:‘有德者居之’。这种好东西,还不是谁得了去就归谁?怕是留在 大陆也是明珠暗投。” “那是你一厢情愿罢了。可惜你目下犯的是杀人罪。”洛天冷声说。 “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我这个弱女子一手操 办的吧?就凭这个记者莫名其妙的几句推断之词?”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小胡子齐伟国第一个听到,屋子外头有一股嘈杂的马达声。他猛地拉开窗帘, 推开铝合金玻璃窗朝下面张望。果然,别墅外的小河上浮着一艇小舟,上面人影 憧憧,似乎在打捞什么。 洛天凑上前去,把脑袋探到外头,冲下面的人大喊:“找到没有?” “洛队,刚刚摸到一个瓶子,正下水去捞呢。”底下人回应。 “都给我小心着点,别把鱼吓跑了。” 底下人再次答应着。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欢呼雀跃的响动。 “不出所料,看来他们已经摸到那条鱼了。” 洛天冲于天遥打个胜利的手势,后者这才松了口气。很明显,当初为了避开 警方的搜查,凶手选择了将鱼连同作案工具一同沉到水底。现在是时候让所有的 答案浮出水面了。 说话间,别墅大门开了。洛天的副手小吴手里捧着两件湿淋淋的东西进来, 其中一件果然是众人所熟悉的灭火器,而另一件则用油布包裹着。他把东西放在 桌上,仔细摊开。那里裹着两件事物,其中最为醒目的莫过于那枚失踪的鱼雕。 而另一件似乎有些古怪,似乎是两段塑料管子,中间九十度直角拐弯处用一个弯 头连接。 “我们在书房隔壁的正下方发现了这个。”小吴补充说,那正是温玉惠和齐 显国的卧室。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女人失声叫道,随即掩住自己多事 的嘴巴。 “已经沉入河底,流到下游去了,是吧?位置准确,但难不倒我们。”小吴 接口说,然后他把那件古怪的道具打开来,把其中一段一节节拉伸开来,不起眼 的一小段塑料环居然能延长到四五米长。而弯头所连接的另一段,则是个一米半 长的笔直圆筒,直径大概有半米,另一端则是个带有黑套子的罩子,四四方方, 中央还带有一个伸缩软管。令人惊奇的是,一旦让这个罩子贴住某个平面物,软 管就会自动弹开,不断向前挤压。 “真是件魔鬼般的道具。它比我想象中的要精密得多。”于天遥抓起带有黑 套子的那头,比划了一下,发现大家的脸上还是写着迷茫:“我们可以现场演示 一下,把案发当晚书房密室那一幕重新回顾一下。” 温玉惠这才有些变色,低头不语。她的丈夫盯了她一眼,意外的没有站出来 反对。大伙跟着于天遥一窝蜂涌上楼,两件鱼雕暂时由洛天保管,而肖剑波带着 小吴则直接进了书房隔壁,那正是齐显国和温玉惠的卧室。 早有人打开书房,于天遥打开室内空调,出风口顿时传出丝丝的风吼声。他 推了推靠墙那扇气窗,外面一片漆黑,又走回来拉上窗台的蓝色绒帘,把书房还 原成案发当晚的模样。 “现在这个书房已经和外界隔绝起来,除了那扇小气窗之外,门窗都已经反 锁,老头看不见也听不清楚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老爷子全部的注意力都 集中在那两个鱼雕上,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这是营造整个密室的先决条件。接 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说完,他走到隔壁房间,大伙跟在他身后,看他继续演示整个案情的全过程。 于天遥把那个作案的道具一头圆筒和灭火器的喷嘴对接上,外面包上一层厚实的 棉布(这样有助于消音),然后把手中的道具一节节展开,贴着墙往右侧延伸, 那正好要绕过书房的窗外。终于,“咯噔”一声,弯头另一端的黑罩子贴上书房 外围墙壁上那个气窗。所有人又转移到书房内,只见那个四四方方的黑罩刚好把 气窗覆盖得严严实实,里头弹出一段塑料软管,轻巧的推开那扇气窗。 “接下来,只要在二楼隔壁的卧室打开灭火器,拼命往管子里喷放毒气,顷 刻间就能让人致命。此外,屋内正在播放的电视,以及良好的房间隔音也多少会 掩盖掉一点致命的杂音。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就会注意到,书房的空间本来就不 大,杂七杂八的柜子摆设又占去了不少空间,本身就是一个理想的谋杀场所。这 一点,和电梯密室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于天遥站在洛天身旁,边演示边解说。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案发当晚温玉惠从书房出来之后,在大厅晃了一圈又立刻 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因为老头很有可能马上发现那个冒牌货。当然,这点小把戏 最终还是被发现了。可惜齐老头第一反应是认为金奇做了手脚,齐伟国从屋里出 来听见的争吵声,就是他们两个在通电话。至于真正的案发时间,我想还是在老 头挂上电话之后,到女人从屋里走出来之前,也就是短短的五六分钟而已。纵观 整个案情,也只有她有这个时机完成这一切。” 洛天沉默半饷,似乎仍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他把众人赶回楼下大厅,一面 啧啧称奇: “真的是不可思议,我头一遭听说空气里的二氧化碳也能毒死人的。” “金老头尸体上所发现的那几个红斑,就是一氧化碳过敏反应。这说明,这 种自制的毒气还不够纯净。” 肖剑波点点头。“我听说过,以前好像有人利用干冰杀人,慢慢的让人失去 神智,促成意外事件的发生。” 省城来的警官首次赞同于天遥的观点,记者笑了:“原理都是一样,干冰的 主要成分也是二氧化碳,只不过那种煎药方子慢一些,我刚才推荐的这种法子见 效快些。” 洛天迫不及待地掏出那两把刀形钥匙,小心翼翼地伸进去探测,生怕再次上 当。过了会,钥匙出现了能够扭动的迹象,他才满意地点点头。货真价实。 “可惜只有一个。不晓得里头到底藏了什么。”一旁的肖剑波略带惋惜。 于天遥这才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盒子,层层剥开之后,里头竟然显现出一 枚一模一样的鱼雕。众人的目光盯在那个东西上。洛天试了试,大笑道:“刚好 一对,你从哪儿弄来的?” “金老头送给我的礼物。现在正好完璧归赵。”于天遥随即转头朝向温玉惠, 温和地询问:“这位女士,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女人沉默片刻,把手一摊,索性爽快承认。“这一回合,我认输。” 客厅里又是一片哗然。尽管大家对这个答案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但还是不能 马上把眼前这位柔弱女子与一连串骇人听闻的谋杀案联系到一块。 女人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自是静静地呈述,像是叙述一段与她毫不相关的故 事。 “那天晚上,本来我还在犹豫什么时候下手。后来当我一看到金老头拿着个 冒牌货进来,我就知道机会来了。我进去的时候带了个文件夹,这是必要的掩护。 一进门我就知道老天都在帮我,那桌上的两个鱼雕,一个摆在桌上另一个还封在 盒子里,闭着眼睛都知道那个是真的。趁着灯光昏暗,我用文件夹作挡箭牌,只 是在老头眼前一晃就完成了掉包。这个动作我事先演练了十几次,绝对万无一失。”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问题有些愚蠢,但齐显国觉得他必须 要弄个明白。 “这个需要理由吗?”女人冷笑着反问。 “我猜,是不是因为她身上的外国血统。”于天遥说。 “恩?她不是中国人吗?”洛天又被搅糊涂了。 “不,我的外祖母是地地道道的日本人。算起来,我身上该有四分之一的日 本血统。” “好端端一个中国人,干吗非要扯上小日本?难道外国的月亮总比中国的圆?” 洛天哼哼起来。 “扯远了,呵呵……不瞒你说,我本来打算下个月借旅游的机会定居日本呢。 当然这还不是全部原因。我们言归正传吧,我嫁到你们齐家三年了,就是为了有 朝一日能把这东西弄回去。——哦,差点忘了说,我的先辈可能有幸参与了这两 枚鱼雕的制作呢。” “你是说,那个东西的设计者?” 女人摇摇头。“只是负责打造一对钥匙而已。那个中国兵荒马乱的岁月,鱼 雕的设计者从洋鬼子手头上抢到一对千年珍珠,据说本来是放在圆明园一对皇冠 上的。中国古代的‘凤冠’就是以珍珠镶嵌而成。”说不定本来就是他们抢去的。 于天遥心中暗想。女人继续说:“为了隐去珍珠的光辉,他专门打造了一对空心 鱼雕,还设计了相应的钥匙。后来这东西辗转流落到那个南洋华侨手里,直到被 齐家人占有。算起来,这宝贝我也该有份吧?” 没有一个人应声。女人别过头去,拢了拢金色短发,冲齐楚楚嫣然一笑。 “小妹,恭喜你了。” 齐楚楚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她觉得这句话的语气语调,和三天前那个晚上的 简直一模一样。 接着,温玉惠又笑着说:“齐奎耀那个老鬼窃据了一份宝贝不算,还企图把 另一半也弄到手。我早看他不顺眼。老头子一心想要把那宝贝传给他女儿,我就 偏偏不让他称心如意。” 嫉妒!嫉妒之心驱使女人犯罪。于天遥心说。 小吴已经被打发回去,齐显国突然站起身来,紧走几步把他送到门外,然后 把房门关上。他环顾了一下,现在室内连带他本人在内统共是八个人。 “警官,现在我有个提议。”他用低沉的嗓音发话,语气中带着不可抗拒的 威严。 洛天和肖剑波静静地看着他,以为他要替罪犯求情。 “死者已矣,我想我们必须为活着的人多考虑考虑。现在两位老人已经挂了, 还有一个陌生人收到牵连,但死人是不会开口的。我的意思是,把那两笔帐算到 死人头上最合适不过,反正那个人也只是个无法无天的网络黑客。而且我们手头 上有悔罪的遗言能证明死者参与过此案。至于刚才所说的作案手法,同样也适用 于任何人。东西已经物归原主,追查凶手已经失去意义,现在我放弃追查真相的 请求,只希望私下了结这桩公案。出多少钱我都愿意,毕竟这对于我们家的名誉 有损。” 齐伟国刚想说两句,就被他哥哥用严厉的眼神顶了回去。而齐楚楚则低头沉 思。 原来他是想要贿赂我们。肖剑波暗想,但洛天可不吃这一套。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是吧?你让我们装聋作哑,凭什么?难道你们这些 做子女的一点悲伤都没有?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门都没有。警方不是你们这 些有钱人雇来耍着玩的!”洛天已经愤怒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再退一步,既然事情有了结果,能不能给我们三天时 间,让我把她送出国。” 这个想法太过异想天开,连齐伟国都摇头不已。 齐楚楚突然站起来,毅然决然地表示反对。“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要不是你男朋友把东西拿来,怎么会搞出这么多事情。” 齐显国吼叫着。 “小偷偷钱,难道还怪别人带钱上路吗?犯法就得认罪,掩耳盗铃只会一错 再错。” 这个家庭走向破裂已是在所难免了。于天遥一声叹息。 反倒是温玉惠突然笑了起来。她拉住面红耳赤的丈夫坐下,“你有这份心意, 我已经很知足了。”女人转头对洛天说:“事到如今,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说说看。”警官歪着头问。 “我希望看一眼,鱼雕内那东西现世的情景。” 齐伟国的眼神中已经在释放狂热的火花,而且有不断升温的趋势。他不断怂 恿其他人:“打开看看,让我们开开眼界。” 一旁的齐楚楚苦笑一下,身子一软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没 意见。” 齐显国神色复杂的望了一眼他的妻子,最终点头首肯。 于天遥从洛天手里取过一枚鱼雕,刀币钥匙还插在鱼嘴里。他试着拧动,让 刀币先向左旋转一百八十度,听到咯噔一下,再向右旋转九十度,轻轻一拉,从 里头拉出一个富有韧性的橡皮塞。这个橡皮塞的比宽阔的鱼嘴刚好小了一圈,后 门还跟着一串细细的银链子。于天遥耐心地把链子一寸寸收紧,在旁人看来好像 鱼嘴里源源不断吐出银丝。直到抽出将近一米来长后,于天遥才感觉到里头有个 圆滚滚的东西卡住了。他刻意停顿一下,生怕拉断了细链,观众们则屏息等待结 果揭晓。 终于,客厅里一阵光彩照人的亮色闪过,一颗温润纯粹的黑珍珠呈现在众人 面前。它的个头非常不大,相当于一个成人拇指,颜色跟涂过黑釉的鱼雕一样, 不过色泽上药更亮一些。看得出来,在接触空气之后,它还是稍稍有些黯淡。若 是算上封印在鱼雕内一个世纪的岁月,没有人会怀疑它的价值。 大厅内闪过一阵久违的欣喜,多少冲淡了刚才的沉闷。洛天呆了一下,才想 起把自己手头上的那一枚如法炮制。不一会儿,又是一颗滚圆的黑珍珠诞生在众 人眼前。他掏出一块白布裹住,把两颗珍珠凑到一块。它们的现状大小、体态色 泽几乎完全一致。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和银链分离之后,珍珠中央还穿了一条细 小的珠链。——那赫然是一对耳坠。 齐伟国一推眼镜,双目放光,又连忙取出放大镜仔细观瞧半饷,方才惊叹道 :“真叫人难以置信,竟然是南海黑珍珠,而且还是市面上绝无仅有的天然珍珠。” “很值钱吗?”洛天忍不住笨笨的发问。 “那还用说!”小胡子白了他一眼,如数家珍的说:“这种珍珠又叫南洋珠, 产地包括缅甸、中国、菲律宾和澳大利亚,比如说我国的海南岛三亚一带就是世 界上珍珠贝资源丰富的区域之一。南洋珠粒大,形圆,色白,具有强珍珠光泽, 又称" 银光" 光泽,亦属世界名贵的珍珠品种。你再看这两颗,居然是罕见的黑 珍珠,颗粒也不小,任何一颗放到市场上去拍卖,起码值四五十万。现在又是珠 联璧合的一对,它的价值还会翻倍。何况如今它身上又多了一层历史收藏价值。” 洛天大为惊讶。这个数字大大超出他的想象,感觉就好像自己手里拿着的不 是两颗黑珍珠,而是个装满百万现金的皮箱,分量陡增。“难怪那批人会千方百 计动这个脑筋。”他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把东西交还给齐家人。小胡子不敢怠 慢,又把这对宝贝转交到他大哥手里。齐显国只略扫了一眼,哼哼一声,最后把 东西叫到齐楚楚手里。 “戴上试试?”一旁的江问天迫不及待的怂恿。 于天遥难得跟着起哄说:“我想,你会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全文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