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遗孤 一年后,司徒江南也自杀身亡。死前,生下了一个儿子。 司徒雷死后,造反派由于得到了公馆,也就慢慢对他的女儿失去了兴趣。马 大元被提拔进了“革委会”,司徒江南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又重新娶了一位工厂 书记的女儿,春风得意。那个女孩虽然相貌丑陋,没有上过学,可是他看重的是 她爸爸的地位。 向镜我悄悄地收留了司徒江南,他家住地很偏僻,不至于走漏风声。向镜我 的妻子很贤惠,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司徒江南身体渐渐好转,可 是却患上了严重的抑郁和恐惧症。 早在被批斗之前,司徒江南就有了身孕,在被收留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她怀 孕的问题让大家很头疼。向镜我的妻子气愤地让她流产,说不能为畜生留下小崽 子。向镜我也劝她不要生,以后孤儿寡母,日子没法过。可是司徒江南死不同意, 她甚至跪下求师兄帮帮她,她要这个孩子,那是她的骨肉。她在世上再也没有亲 人了。 看着憔悴的师妹伤心欲绝的样子,向镜我心也软了。十月怀胎后,他偷偷请 了个接生婆到了家里,司徒江南顺利生下了个男孩。 生子让司徒江南焕发了母性的光辉,她全身心地抚爱着孩子。可是,由于一 年前巨大的折磨和沉重的打击,她的精神出现了问题。一想到死去的爸爸,她就 抱着孩子哭泣。有时候,甚至缩到墙角尖叫,完全忘记了孩子的存在。 她的肉体和精神到了后来终于彻底垮了。在一个暴雨之夜, 她回到了祠堂,撞死在了石碑上。 火化后,向镜我把她的骨灰悄悄放到了地下密室里,让她和爸爸妈妈永远相 守在一起,并在里面为他们一家三口立了牌位。 老师和师妹的死让向镜我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收留了师妹的儿子,决心 带好他,让他健康地成长,做一个好人,而不是像他爸爸那样的禽兽。出于对师 妹的怀念和告慰,他给孩子起名江忆南。他没有让他姓马,没有让他姓司徒,也 没有随自己的向姓,而是用了师妹的名字。因为,孩子是她的,是她生命的一部 分,谁也不能夺去。 他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江忆南。宁可让自己的儿子向宁吃不饱,也不让 江忆南饿着。在精心的呵护下,江忆南渐渐长大了。可能是司徒江南在怀他的时 候受到了太多的刺激,他从小就性格孤僻胆小,不大爱说话。常常一个人坐在角 落里发呆。好在有健壮的哥哥向宁照顾着,他也没过多受到小朋友的欺负。 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出身问题就冒了出来。每次和小朋友玩过后,江忆南就 会哭着回来找爸爸,说别人都有爸爸,为什么自己只有伯父。向镜我心酸不已, 只好说爸爸妈妈都不在人世了,他是孤儿。孩子就问爸爸妈妈哪里去了,什么时 候回来。天真的问话让向镜我两口子悲叹不已。 每到清明节,向镜我就带上江忆南,乘没人的时候,到祠堂里面烧香祭拜。 磕完头,小江忆南就好奇地问:石碑里是谁?是不是爸爸妈妈?向镜我只好搪塞 几句。祠堂和石碑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神秘的记忆。慢慢地,他甚至开始 喜欢上了那里的怪异的氛围。那残破的蜘蛛网,怪叫的鸟儿,杂草丛里的石碑, 一切都显得那么奇特和隐秘。后来,甚至不用向镜我再带着他,他都敢偷偷地来 到祠堂,跪在那里喃喃自语。累了,就躺在了那里。 1976年,“文革”终于结束了,时间静静流淌,一切又恢复了秩序。 赵山根回到工厂里做了普通工人。曾经叱咤风云的马大元没了威风,妻子也 和他离了婚。马大元孤身一人,本来有关部门考虑到他有点技术,想安排他做点 工作,可是此时的马大元却又沉醉在酒精里,成了一个酒鬼。他常常红着眼睛, 神秘地告诉别人:祠堂那一带肯定有金子。找不出来,我就死不瞑目!这样一个 废物最后被派去几个单位看大门。他又不好好工作,几年里被踢来踢去,最终到 了古文化博物馆,看守尸体,兼顾看门。 自从马大元揭发老师起,向镜我就和他断绝了关系。四十多年里两个师兄弟 从来没有来往过。向镜我一直想,马大元要是敢来见他,他肯定要狠狠地扇他几 个耳光。他更担心的,是怕马大元知道江忆南的身份,前来抢夺。好在几十年来, 马大元销声匿迹,自己也落得清净。 落实政策后,司徒公馆被发还。可是主人已死,有人就利用手中权力,借机 侵占。等到向镜我得到消息,悄悄地为江忆南办理手续时,公馆已经被瓜分得差 不多了。只剩下院子里的两间平房和那个祠堂还是原来的样子。其他的小楼什么 的,早就被人家翻新了。各家砌了围墙、护栏,一片公馆转眼就没了。原先种植 花木的那方庭院也被建成了一个小广场。 向镜我带着江忆南搬回去的时候,孩子尚在年幼。从此以后,他到祠堂里更 方便了。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这有点不符合他的年龄。终于有一次,向镜我进入 地下室后,忘记了关门,江忆南偷偷地潜了进去,他终于发现了那个藏了几十年 的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