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那位比谁都勤奋、在法庭上听得比谁都认真、证词的内容记得比谁都多,而 且从不违背法官命令和指示的陪审员,竟然在最后一分钟被逐出陪审团,这是多 么令人遗憾啊!而唯一的目的就是阻止他影响裁决。 霍尔曼·格里姆斯太太的行动像时钟本身一样精确。她在7 点15分准时来到 餐厅,端起一只盘子,开始取早点。将近两周,她每天早餐的花样从不改变。霍 尔曼吃的是麦片、去脂牛奶和一只香蕉,而她自己则是玉米片、几滴牛奶、一片 咸肉和苹果汁。这一天尼可拉斯和往常一样,在摆着食物的桌子边主动为她效力。 时至今日。白天在陪审员休息室里,他仍在照顾霍尔曼喝咖啡,他觉得在早餐时 也应该尽尽同样的义务。他在霍尔曼的咖啡中加了两块方糖和一点牛奶,又为格 里姆斯太太倒了一杯清咖啡。他们就整理行装准备回家的事随便聊了几句。这天 晚上将在自己家中用餐的诱人前景,使她显得兴奋异常。 尼可拉斯和亨利·吴坐在餐桌上边吃边谈,不时和走进来用餐的散兵游勇点 头招呼。餐厅里弥漫着浓烈的节日气氛。他们就要打道回府啦! 就在格里姆斯太太去取餐具的当儿,尼可拉斯飞快地在霍尔曼的咖啡里放下 了四颗小小的药片,同时还在嘴里念叨着律师们的什么事。这种名叫密沙金的药 片是不会要了他的命的。它是一种凭处方供应的药物,知道它的人很少,主要用 于急救,让几乎己经死亡的躯体复苏。霍尔曼吃后将受苦受难4 小时,然后完全 康复如初。 尼可拉斯像平时一样端着盘子,拉着家常,跟在后面把她送回房间。她则反 反复复向他道谢。多好的一个年轻人啊! 过了半小时,天下开始大乱,而尼可拉斯则始终处于混乱的中心。格里姆斯 太太突然冲到走廊上,朝正坐在自己岗位上喝着咖啡看着报纸的法警查克高声喊 叫。尼可拉斯闻声立刻从房间里奔了出来。霍尔曼出事了! 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大呼小叫中,露·戴尔和威列斯赶到了现场。一转瞬间陪 审员们大多已涌到了格里姆斯房间外。房门敞着,人头攒动。霍尔曼正躺在洗手 间的地板上,他蜷曲着身躯,两手捧腹,痛苦得无以名状。格里姆斯太太和查克 蹲在他的身旁。 露·戴尔奔出去给报警台打电话,尼可拉斯神色严峻,对莉基·科尔曼说, 霍尔曼胸口疼痛,可能是心脏病发作。霍尔曼曾发过一次,那是6 年前的事。 不到几分钟,所有的人都已知道:霍尔曼得的是心肌梗塞。医护人员抬来了 担架,给霍尔曼输了氧。他的病情趋于稳定,血压仅仅略高于正常。格里姆斯太 太没完没了地说,他这次发病和上次发作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他们用担架把他抬出房间,迅速送到大厅。在一片混乱之中,尼可拉斯用手 碰翻了霍尔曼的咖啡杯。 救护车拉响了警笛,风驰电掣般地载走了霍尔曼。陪审员们回到各自的房间, 设法放松一下那紧张得疲惫不堪的神经。露·戴尔给哈金法官打了电话,向他报 告道霍尔曼突然生了重病,可能是心肌梗塞。 “他们像苍蝇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她说。她在法院前前后后已经干 了18年,可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个陪审团,像眼前这个一样接二连三地损兵折将。 她还想继续唠叨,哈金己把电话挂断。 他本来就没有指望她会在7 点钟准时前来喝咖啡取钞票。仅仅数小时前,她 还醉得迷迷糊糊,毫无清醒的迹象,他怎么可能期待她按时赴约呢?他慢慢地吃 着早餐,看着报纸。g 点钟到了,转眼又过了。他换了一张桌子,坐到窗前,这 样可以把人行道上来往匆匆的行人看得更清。 9 点钟。斯旺森拨通了她的公寓电话,和她同屋的那个女人又干了一仗。不, 她不在。整个晚上一直都不在。可能已经搬走了。她可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呀,他 在心里想道,却这样从一个阁楼搬到另一个阁楼,为苟延残喘、为购买毒品。而 一天天地鬼混,不择手段地捞取食物、捞取金钱。她的父母知道她在干些什么吗? 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想想这样的问题。10点钟,他要了一份吐司,因为那个 男招待正一脸不快地瞪着他,他显然以为斯旺森要在这儿安营扎寨泡上一整天呢。 在显然是不无根据的消息刺激之下,派恩克斯公司的股票升势强劲,周五以 73美元收市后,今天一开盘就跳到了76;没过几分钟,又蹿到了78美元。从比洛 克西传来了好消息。尽管无人知晓消息的来源,各个烟草公司的股票依然全都在 迅速放量飘升。这一天快到9 点半,哈金法官方才露面。他步入法官席时发现, 庭上已挤满了人。对此,他并不感到惊奇。他刚刚和两位首席律师一起结束了一 场激烈的辩论。凯布尔要求宣布审理无效,因为又有一位陪审员离开了陪审团。 这个理由并不充分,他甚至还找到了一个先例:在一次民事诉讼中,陪审团仅有 11位陪审员,却照样作出了裁决,通过裁决只需要9 票嘛,所以最高法院最终还 是维持原判。 不出所料,霍尔曼心肌梗塞的消息在听众中立即传遍。被告方面的陪审员咨 询专家们悄悄宣称,这是辩方获得的一个重大胜利,因为霍尔曼倾向于原告,是 个明显的事实。原告方面的陪审员咨询专家请罗尔他们放心道,霍尔曼离开陪审 团,是对辩方的沉重打击,因为他显然偏爱烟草公司,他们全都欢迎夏因·罗依 斯加盟陪审团,虽然理由说不清道不明。 费奇呆呆地坐在那儿,满腹狐疑。他妈的怎么个玩儿法,能让一个人突然心 肌梗塞?难不成马莉这么心很手辣,居然给一个瞎子下毒?感谢上帝,她和他现 在是站在一边。 门开了。陪审员们鱼贯走进法庭。听众们的目光一齐朝他们投去,霍尔曼确 实不在他们中间,他那个座位是空着的。 哈金法官在医院看望霍尔曼时曾和医生谈过话。他告诉陪审员们说,霍尔曼 目前的状态,似乎还不错,病情也许不象原来想象的那么严重。所有的陪审员, 尤其是尼可拉斯,听了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夏因·罗依斯成了第5 号陪审员, 坐到了第一排菲利浦·萨维尔和安琪·魏斯中间,霍尔曼的那个座位上。 他为自已感到自豪。 在人们安静下来后,法官命令罗尔开始作结案辩护,不得超过1 小时,他告 诫道。罗尔今天仍旧穿着他那套心爱的华丽服装,但衬衫已烫得笔挺,蝶式领结 也干干净净。他柔声柔气地为审讯拖得过久向陪审员们表示歉意,又为他们的杰 出表现而向他们致谢。说完这些客套话后,他立即向“人类制造史上最能致人死 命的消费品——香烟”发动了猛攻,“它每年使400 万美国人丧命,这比非法吸 毒造成的死亡人数还要高10倍,任何其它消费品都无法与之相比。” 对佛里克、布朗斯基和基尔文几位博士的高见,他只是点到为止,但他请陪 审员们记住劳伦斯·克里格勒,此人在烟草业工作多年,熟知他们肮脏的内情。 至于列昂·罗比利奥,他谈了约有10分钟,这位用人工喉讲话的可怜人儿,为香 烟厂商卖命长达20年,最后终于认清他们是多么腐朽恶毒。 他把话题转向青少年时,才终于打出了他的正常水平,烟草业的四大巨头若 是不想遭受灭顶之灾,他们就必须引诱青少年,确保下一代购买他们的产品。仿 佛他曾在休息室里旁听过陪审员们的谈话一样,他请陪审员们问问自己,他们本 人开始吸烟时是几岁? 每天有3000名青少年开始吸烟。其中的1/3 最终将死于吸烟。难道这还不能 说明问题吗?难道现在不该迫使这些肥得流油的烟草公司为他们的产品负责吗? 难道现在不该引起他们的注意吗?难道现在不该让他们赔偿他们的产品所造成的 损失吗? 他气势汹汹地论述了尼古丁的危害,抨击了四大巨头坚持尼古丁不至令人上 瘾这一谬论的顽固态度。毒品试验已经证明,戒掉吸食大麻和可卡因的恶习,比 戒烟要容易得多;他在提到詹克尔和他那“滥用”理论时,一脸的轻蔑和不屑。 接着他眼睛一眨,顿时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开始谈论他的委托人塞莱 丝蒂·伍德太太,一个秉性善良的妻子、母亲和朋友。烟草公司的一个货真价实 的受害者。他接着又讲述她的丈夫,那位已经去世的雅各布·伍德。他吸派恩克 斯公司的名牌香烟布里斯托尔上瘾,挣扎了20年,仍未能挣脱它的钓钩。他抛下 了儿孙,在51岁的壮年便过早地离开了人间。而唯一的原因便是:他完完全全按 照该用的方法,使月了一个合法的产品。他走到一块支在三角架上的白板前,在 上面做了几道算术题。雅各布·伍德的生命折算成,比如,100 万美元。加上其 他损失,总数为200 万。这是实际损失,是由于伍德之死其未亡人有权获得的赔 款。 但本案并不仅仅局限于实际造成的损失。罗尔就惩罚性报害赔偿的问题给陪 审员们上了小小的一课,这种赔偿对于使美国这个大公司保待正常运转有至关重 要的作用。对拥有8 亿现钞的这样一家公司,如何惩罚方才合适呢? ——你得罚得它感到疼痛! 罗尔十分谨慎,没有提出一个具体的数字,尽管提出明确要求完全合法。他 只是在白板上用粗体字写下$800000000 现钞,然后就回到话筒前,结束自己的 辩词,谢了谢陪审团,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前后历时总计48分钟。 法官宣布休息10分钟。 她迟到了4 小时,她总算露面了,斯旺森高兴得真想跨前一步和她紧紧拥抱。 但他当然没有这样做。一则是他害怕染上传染病,二则是她并非单身一人,陪她 前来的是个邋里邋遢的年轻人,不仅从头到脚穿着一身黑色皮装,而且头发和胡 子也是染得漆黑,额头上刺着一个显眼的“玉”字,两只耳朵上挂着一串漂亮的 耳环。“玉”拉过一张椅子,往上面一坐,便像一头德国短毛猎犬那样,闷声不 响地担任警戒。 看模样贝弗莉准是挨过揍。她下唇浮肿,上面有道裂口。脸上有个青紫的肿 块,她显然曾想用脂粉加以掩盖,右眼眼角上挂着一个大疱,她身上有一种令人 讨厌的大麻和劣质波旁酒的混合气味,而且很可能还刚刚吸过某种兴奋剂。 只要稍稍受到一点小小的挑衅,斯旺森就会挥拳朝“玉”的额上打去,并且 慢条斯理地扯下他那些耳环。 “钱带来了吗?”她问,眼睛却瞟着“玉”,而“玉”则面无表情地望着斯 旺森。这笔钱将落进谁的口袋,不问也知。 “带来了。把克莱尔的情况告诉我。” “先把钱让我瞧一瞧。” 斯旺森取出一只信封,敞开一点露出了一张张钞票,然后用手压在桌上: “4000美元。快谈吧,”他说,眼睛盯着“玉”,贝弗莉朝“玉”看了一眼。 “玉”像个演技拙劣的演员那样点了点头,说道:“谈吧。” “她的真名是加布丽艾尔·布朗特。密苏里州哥伦比亚市人。她在那儿念完 了大学,她母亲在那个大学教中世纪史。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她父亲呢?” “我想他死了。” “还有别的什么吗?” “没啦。给钱吧” 斯旺森把信封推给了她,立即站了起来:“谢谢。”话音刚落,人已走出咖 啡馆。 凯布尔只花了30多分钟,就用纯熟的解护技巧,把对方的要求打了一个很大 的折扣。一个人自愿吸烟吸了35年,现在却要求给他的家庭赔偿数百万美元,这 太荒谬可笑了。难道打官可就是赤裸裸地抢夺金钱? 他对原告最为不满的是,他们企图对雅各布·伍德及其吸烟的习惯避而不谈, 而把对案子的审理变成一场关于青少年吸烟的辩论,以便诉之于人们的感情。雅 各布·伍德与当今的香烟广告有什么关系?没有丝毫的证据可以证明,伍德受过 任何广告的影响吗。他当初开始抽烟,只是因为他自己想开始抽嘛。干吗要把孩 子们卷到这场战争中来?诉诸人们的感情,这就是原因。 当我们想到孩子们正受到伤害或者正受人操纵,我们理所当然地作出了愤怒 的反应与此相同,原告律师在说服你们——诸位陪审员向他们奉上一笔巨额财富 之前,他们首先一定会让你们感到愤怒。 凯布尔请求陪审员们主持公道作出裁决的依据是事实,而非感情。当他讲完 时。他的结案辩词已引起陪审团充分的注意。他入座后,哈金法官向他致了谢, 接着便对陪审团说:“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本案将交给你们了。我建议诸位重新 选举一位团长,代替格里姆斯先生。据本人所知,格里姆斯先生目前病情己大为 好转,可望迅速康复。假如诸位因故需要和我面谈,请先通知本庭书记官。其余 有关指令,将在休息室下达给诸位。祝诸位好运!” 在哈金向他们道别时,尼可拉斯向听众席的方向微微偏过身子,故意捉住了 费奇的目光,和他对视。这相互对视的短短瞬间,是对双方目前所处地位的确认, 费奇点了点头。尼可拉斯和其他陪审员同时站了起来。 这时已近中午,根据法官的指示,法庭已经休庭。这意味着那些愿意到处逛 逛的人,可以在陪审团作出裁决之前各行其是。来自华尔街的那帮人,立即奔出 法庭去给自己的事务所挂电话。四大巨头的总裁们和下属一起呆了片刻,接着就 一起离开了法院。 费奇在休庭后立即返回办公室。康拉德正忙着接电话:“是她,”他急切地 说,“从公用电话亭打来的。” 费奇加大步伐,走到自己房间,抓过话筒:“哈啰。” “费奇,你听着。关于那笔款子,现在有新的指令。别挂电话,站到你的传 真机边上去。” 费奇看了看他那台专用传真机,它正在向外发信件:“传真机就在我手边,” 他说,“为什么要改变指令哪?” “你住嘴,费奇。照我说的办,而且要立刻办。” 费奇从机子上扯下她传来的手写的指令,看了一眼。那1000万美元现在必须 汇往巴拿马。巴拿巴城。大西洋银行。有关汇款手续和账号,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你有20分钟的时间,费奇。陪审团正在用午饭,我假若在12点半以前看不 到汇款确认证,那么咱们的交易就立即完蛋,尼可拉斯马上改变航向。他袋子里 有只手机,他在等着我的电话呢。” “12点半打电话给我,”费奇说,一边随手挂断了电话。他命令康拉德切断 所有的电话。无一例外。他把她的书面指令传给华盛顿的那位电汇专家,那人又 给安的列斯群岛上的汉瓦银行发去了必要的指示。汉瓦银行整个上午一直在待命。 接到指示不到10分钟,钱已离开费奇的账号,越过加勒比海,划到巴拿马城的大 西洋银行。费奇收到了汉瓦银行的确认书后,倒是想立刻发给马莉,遗憾的是她 的传真机号他并不知道。 12点20分,马莉给巴拿马那家银行打了电话。银行确认收到了划来的1000万 美元。 马莉此刻呆在5 英里外一家汽车旅馆的房间里,操作着袖珍传真机。她等了 5 分钟,接着又向巴拿马城的那家银行发去新的指令,要他们立即把钱汇至开曼 岛上的一家银行。全部汇走,一文不剩,然后立即消去账号。 尼可拉斯于12点半准时来了电话。他此刻躲在洗手间里。午饭已经吃完,马 上就要开始审议。马莉说款子平安无事,她不久就要走人。 费奇一直等到将近1 点,她才从另一个电话亭打来电话。 “款子已经到了,费奇,”她说“棒极了,一起吃顿午饭好吗?” “以后吧。” “那么我们何时可以拿到裁决呢?” “傍晚。我希望你不要担心,费奇。” “我担心?从不。” “放松点儿。你一生中最光辉的时刻就要来到啦。可是12对零哪,费奇。你 听了感觉如何啊?” “跟听音乐一样。你们干吗要把可怜的老霍尔曼赶走呀?”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就不说喽。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庆祝?” “我会给你电话的。” 她驾着一辆临时租来的汽车悄悄地溜走。她原来租的那辆车依然停在公寓大 门外任凭风吹雨打。汽车后座上放着两只塞满衣服的拎包和那只袖珍传真机,这 就是她带走的全部个人用品。公寓里的家具将来会放在人行道旁出售,谁愿购买 谁就是它们的主人。她在一个住宅小区里兜了几圈为了甩掉尾巴,她昨天专门在 此练过。费奇的手下今天并未跟踪。她转弯抹角从小路驶到高尔夫港市机场,一 架小型李尔喷气专机正在那儿等着她。她取出拎包,将钥匙放入车中,锁好了车 门。 斯旺森无法打通费奇的电话?他只好与堪萨斯城的头儿联系,头儿立刻派了 3 名侦探飞往哥伦比亚。两地相隔不过1 小时的航程。他又吩咐另外两名侦探守 着电话机,不断给密苏里大学打电话,不断给她母亲所在的中世纪学系打电话, 以便能找到某一个了解情况而又愿意开口的人,帮他们解开这个谜。哥伦比亚市 电话簿上有6 个布朗特,给他们打了不止一次的电话,却没有一个认识加布丽艾 尔·布朗特。 斯旺森在1 点钟以后终于和费奇通上了话。费奇把自己在办公室里关了1 小 时,哪个的电话也不接。斯旺森立即飞往密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