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厅惹的祸 晚饭后,天色尚亮,落日的余晖把无垠的海天装点得金碧辉煌,巨大的万吨轮 一艘接一艘从海面上驶过。因为船身过于庞大,又映照在灿烂的晚霞里,有点朦胧 模糊,远远看去,也像是大海上时常出现的海市蜃楼,景色特别的壮观。 从餐厅里出来,丁东对林珏说:“走,我们一块到海滩上散散步去。” 忧郁的眼神又出现在林珏的脸上:“这………散步,不大好吧,我还要向赵书 记汇报今天的工作情况哩。赵书记规定,每天晚饭后,小组负责人要碰头,名叫案 情分析会,雷打不动。” 她的意思,分明是男女之间要注意影响,又不便说得太露,因此补充上一个冠 冕堂皇的理由。这个意思两个人自然都心照不宣! “你怎么这么蠢?”丁东总是很开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点点不快,他压低 了嗓门厉声道,“我们是去谈工作哩,谈晚上的活动哩,你以为是去谈恋爱?再说, 下午的那一点子破事,值得汇报吗?” “那就……去吧。”林珏很勉强地答应了丁东的要求,但忧郁的眼神总是消除 不了。 如果不是工作,如果不是他们这种搭档关系,一对年轻的男女走在如此风景如 画的海滩上,那会是一种多么美好多么惬意的浪漫呵! 刚刚踏上海滩的那一刻,丁东简直陶醉得不行了。轻拂的晚风,温暖的夕照, 还有身边相伴的美人,让他在最初的那一刻,恍若走进了常常在梦中见到过的情境 ……这让他心情特别的好。 他问:“林珏,你为什么总是让人感觉到你的心情不是很好,好像有很重的心 事?” “唉……”她轻轻叹了一声,“一言难尽呵。我知道你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 可有些事情,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只有经历过家庭生活的人,才能体会。” “你的家庭生活不愉快?” 林珏沉默不语,低头盯着脚下的沙滩,一步一个脚印朝前走。 “有什么问题,其实谈出来比不谈出来要好。渲泻是一种保健,根本不需要讲 究对象。美国人在郁闷的时候就用拳头去打沙袋。性格开朗的人,精力更加旺盛… …”心情不错的丁东却高谈阔论。 二人走了很远一段路,林珏才抬起头来,说:“算了,我们不谈这些,我们还 是抓紧时间谈正事吧,你开先不是说我们到海边来,主要是单独谈谈晚上的工作吗? 等下赵书记还要召集我们碰头呢,真的。” “很简单!”丁东正在放开的心情一下又收紧了,“那台分给我们的三菱警车, 不能再用了,除非让我们来开。不是我们自己开,就绝对不能用。让他们的人给我 们开车,就等于是抓个棒槌在自己额头上吊着,自己给自己为难!信不信真有这么 严重?” “这一点我听你的。防一下,总比不设防要放心些。” “晚上,我再去一趟娱乐城,从下面查起,不找上面,也许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今晚我不一定能够回来,赵书记那里如果有麻烦,你帮我打一下掩护。今后也是这 样,我特别不习惯事事要请示、要打招呼的工作方式,那样我将无法工作。” “可这是一个特别工作组呢,还分了小组……” “那又怎样?关键是要把案子破了哇,面子上的事做得再好,案子破不了,还 不等于零?” “那你至少要与我保持联系,让我心里有底。” “这个自然,我们是搭档嘛。搭档就意味着,很多事情都必须两个人来做,两 个人在这个临时组合中意义相同,价值相当,责任一致,谁也缺不了谁。对了,明 天一早,你独自去一下管委会,秘密找一个在他们常委会议室里当服务员的小姐。 那个小姐的左边嘴角,有一粒小痣。这是她留给我的电话号码。”说完丁东把那张 不干胶纸片递到林珏的手上。然后补充道,“一切都要保密,林珏,这可是性命悠 关的大事呵。” 林珏美丽的小嘴惊讶得张起老大!“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一个有痣的服务小姐 呵?在常委会议室里,我可是与你寸步不离的呀!连厕所都没见你上过。” 丁东笑了笑,说:“都像你们的常规工作方式,还当什么侦察员,还破什么案 子呢?侦察员的眼睛必须像天上的老鹰,常常能够看清普通人所看不见的东西。像 老鹰那样从最高处向下看,视野特别的宽阔,视野内的一切都必须尽收眼底,无一 遗漏,否则就不能当侦察员……” 往回走的时候,丁东的心情特别好。这时候太阳正在一点一点彻底沉进大海, 金碧辉煌的海天大部转换成了神秘诡谲的灰黑色。头顶以东的天空,则变成了纯净 可人的钢蓝色,几粒白金似的星星,散落在浩瀚的天幕上。海风习习吹送,像美人 柔软的小手在皮肤上轻抚。 兴之所至,丁东忍不住旁若无人地哼起歌来,那首孙楠与韩红对唱正风靡海内 外的《神话》:“梦中人熟悉的脸孔,你是我守候的温柔。就算泪水淹没天地,我 不会防守……万事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 脚尖把沙滩上细如粉末的沙子踢得乱飞。 林珏与丁东拉开了小半步距离。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林珏的眼睛一直没有离 开丁东的身体。“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世界!”她特别信奉这句不记得从哪本书上看 来的名言,“这个将要与我相处一段日子的年轻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与警 察也打了几年交道了,还没有一个警察,是他这个样子!也没有一个像他这个样子 的人,会是警察!把这样一个看起来总让人不放心的家伙交给我来管,责任蛮重呵, 一不小怕莫会连我自己都栽进去?” “那晚上我还是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走到离宾馆不远的地 方,林珏从后面拉了拉兀自唱得天昏地暗的丁东说。停了停,她又补充声明说, “不是别的,主要是出了问题我要负责任!” “那太好了呀。”本来就满脸惬意的丁东,乐得咧开大嘴傻笑,“你先去开会 吧,我在这里等你。多久都等,不见不散。到时候我们一块打的走。” “那就这样定了。” “好!有你这样的人给我当领导,我干事可能会更有劲一些。谁说女子不如男? 女人也创造历史呢,哈哈。” 丁东在海滩上独自呆了整整一个小时,林珏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林珏换下了检察官的制服,穿得像一个都市白领。蓝色牛仔裤上面配一件鱼肚 色的紧身T 恤,胸部显得更加丰满高挺。乌黑的长发披在雪白的脖颈上,素面朝天 没有丝毫的珠光宝气,落落大方而又富于青春意味,让丁东感觉特别的赏心悦目。 “开会没什么问题吧?”见面以后,丁东问。 “有什么问题?什么问题都没有。”林珏说,“还没有一个人找到一点有价值 的东西。大家都听向前瞎说了一通。” “向前!怎么是他?”丁东有些不解,“向前他怎么可以参加工作组的碰头会? 他本身就应该被列入调查的范围嘛。老头子有点糊涂呵。” “他老在我们当中蹭,那架势,不开赶不会走。还说什么都是同行领导来了, 不招呼好心里不安。压倒一切的大事,就是把省里来的同行领导们招呼好。热情可 以把每一个人融化。赵书记又拿不下面子,看得出来,他几次话到了嘴边,就打住 了,就这样自己破除了自己订立的规矩。” “不对,在事情完全没有眉目之前,地方人员必须回避,这是常识性的问题呀, 这都不懂?要么,就是一种故意的行为!对,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就像我们出门 有人盯梢一样。只不过向前的这种盯梢,如果真的是盯梢的话,更加冠冕堂皇一些 而已!林珏呀,从现在起,我们俩的一切行动,都不能向赵俊他们汇报了,要汇报, 也只能特别有选择的汇报。以我的感觉,地方的一切人员,目前都不能信任,除非 被证明确实是好人之后。” “我会注意的,丁东,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在丁东这番有点吓人而又不无道理的分析面前,林珏这位年轻的主搭档、丁东 的临时领导者,这位在省高检也有一定份量的女副处长,已经只有听话的余地了。 外表看起来确实有点像街头混混的丁东,在她心目中越来越是一个谜,一个很大的 谜!为什么一个人的外表,一点也不能与他内在的东西划等号?两者的反差会有如 此之大?她愿意在未来一段时间的合作中,破解这个谜。 上车后,丁东扭转了话题:“今天晚上你真漂亮,真的,比穿制服的样子还漂 亮。我想不通,林珏,我处过的几个女朋友,都是大学毕业生,与你比起来都差好 远,即使拚起命来化装,也比不上你素面朝天。其中有一个妹子的香水味,怪怪的, 特难闻,到现在还留存在我的记忆细胞里清除不掉,一想起来就要吐。为什么同样 是一个人,差别那样大呢,为什么?” “我算什么?漂亮的多的是呢。只要你认识了什么漂亮什么不漂亮,你就一定 能找到理想的女朋友。”林珏笑着说。 夜色下的天龙,别是一番景致!所有的高楼都被刻意装点得灯火辉煌,天上的 星光与地上的灯光,几乎实现了水乳交融,煞是壮观。路灯与铺面的灯火,则将长 长的街市照耀得如同白昼,与快速流动的“车河”之光交相辉映,令人怦然心动! 熙熙攘攘的人流,给人以昼伏夜出之感,仿佛所有的人这个时候都走到街上来了似 的。 而当他们步入天龙娱乐城时,发现这里比喧嚣的街市更红火,更热烈。巨大的 演出场子里早已人满为患,穿得十分暴露的女演员正在引吭高歌,场子中心的舞池 里,无数的男男女女翩翩起舞,穿梭如织! “歌舞升平,哪里是什么死亡开发区呀?”在仅剩的一只卡座坐下来之后,丁 东笑道。 “但愿一切都是这样呵,”林珏说,“我可不想看到太多的死亡、流血和凶杀! 特别是不想亲眼看到,看了夜里总做恶梦。” “问题是,事情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的人没事总要制造点麻烦出来。 要不你和我还会坐在这里吗?虚假繁荣,典型的虚假繁荣,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 “也不用那样悲观,丁东。不管怎么说,中国还是进步了,老百姓还是富裕起 来了。过去,连这种虚假繁荣都没有呢。” “那倒也是。你当处长的,水平确实比我高。只是家庭问题没有我摆得平!嘿 嘿。” “你有个屁家庭问题?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一个人躺下就什么都摆平,哼!” 丁东闻言哈哈大笑。 服务员过来点酒水,林珏要了一杯柠檬茶。丁东说:“赵老头规定不准喝酒, 业余时间总可以放开一下吧。小姐,给我来两瓶啤酒,青岛纯生!” 林珏没有说什么,她心情不错。 酒水送过来后,丁东似乎憋得很苦,用牙齿开了瓶盖,一仰脖,咕嘟咕嘟就干 下一瓶。 林珏说:“看起来两瓶不够你喝的呵。” “要是你愿意陪我喝,我就可以喝两箱,你信不信?” “你喝两车都不关我屁事。我陪你喝?想得美!” 这时候,一个模样长得有点凶的胖小子走过来,满嘴酒气地朝林珏道,“小姐, 可以陪我跳个舞吗?那帮坐台的傻逼,没有一个跳得好的。”这是一个典型的小混 混,从那霸道的口气听起来,似乎还有点来头,不是一般的小混混。 “对不起,”林珏强露出笑脸,“我……” “去吧去吧,”丁东截住她的话头,“来了就跳一跳,放开一点,没事没事。” “可是……”林珏依然面露难色。 “去吧去吧,我在这里喝酒看着你跳。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这么吸引眼球的呢, 哈哈。”他笑着朝林珏使了个眼色。 林珏似乎明白了一点丁东的意思,但还是十二分不情愿地站起来。 音乐重新响起,丁东小口抿着啤酒,在心里预想着下一步所要发生的事情,盘 算着自己有点特别的调查计划。 两分钟以后,林珏疾步走回自己的座位,边整理弄乱了衣服,边愤愤地骂道: “臭流氓,还开房呢,我开你的膛呀!” “怎么回事林珏?” “那家伙是个流氓,一上场就动手动脚的,你看,扣子都被他扯掉了!” 她白晰光洁的胳膊,在灯影下高高扬起来,因为生气而变得通红的脸庞,更加 灿若桃花,让丁东有一种微醉的感觉。 “呶,”丁东微笑着扬扬下巴,“那边有两个警察在喝酒,找他们来管一管, 咱们也看看天龙警察的水平。” 听丁东这样说,林珏有点不高兴,气呼呼地坐到座位上,把脸别到一边不理丁 东了。 丁东站起来,走到那两个猛喝啤酒的警察面前,说:“两位警察同志,我那边 有个流氓在闹事,你们能不能管一管?” “什么流氓?谁喝高了都那样。”一个警察举起手中满满的酒杯说,“我们兄 弟俩也快要变成流氓了呢,哈哈哈。小伙子,一边呆着去吧,别耽误我们喝酒。” 另一个警察补充说:“要么就别来这里玩,到这里来就要放开一点。别没事找 事。” “看来这个地方的警察也烂得差不多了。”丁东回到座位上,对林珏说,“让 我去收拾那家伙,你坐在这里别动噢。” 林珏听他这样说,一下子释然了,又转眼关注起他来。 这时正好那个小胖子又在邻座强邀人跳舞,声音高得吓人。丁东快步走过去, 在胖子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兄弟,是来找乐还是来找碴呢?” “耶!”胖子趔趄了一下,他感觉肩上的那一掌,拍得有蛮重。转过头来,本 来就有点凶巴巴的面相,变得更加难看,“好小子,也敢来摸老虎屁股,活得不耐 烦了吧?那咱就练练,正好好久没打架了。今天,咱打个架玩玩!”说完就把T 恤 衫朝头顶上翻,一副把握十足的样子。他那一身白花花的胖肉,还真让人想起日本 的相扑运动员,威势了得! 一名大堂经理模样的男子疾步赶过来,拦住丁东低声说,“先生请息怒,这位 是公安局向局长的公子向小光先生,今晚赏光来这里看看。得罪了先生,我代他向 你陪礼。” “原来是个小衙内呀,难怪……” 丁东话没说完,没料到向小光一不打话,二不看场合,赤着膀子,抡起一只啤 酒瓶就向丁东兜头砸来。 这算什么?太小菜了!当年在委内瑞拉魔鬼训练营,丁东和同伴们面对的,可 是货真价实的AK47子弹呵。打死了不偿命,能不能走出枪林弹雨,全靠运气!擒拿 格斗,七八条彪形汉子拢不了他的身! 再说这啤酒瓶,就是砸着了,也不过挠挠痒而已,对于一名接受过特别训练的 侦察员来说,实在太不算什么了,他心里有底。 在向小光的酒瓶离丁东的头顶两公分的时候,丁东沉着地快速亮出个马步,左 手护腰,右手向上一举,手心向上接住了向小光的手腕。随即猛力向下一拉。只听 见啪地一声巨响,向小光整个的肥胖的身躯,重重地趴到了大理石地板上。整个动 作,在一秒钟里完成,借力打力,干净,利落,漂亮异常! “哈……”身边看热闹的人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这笑声表明:局长公子向小光是天龙一霸!当然只是那种调皮捣蛋不成器的小 霸! 半响,向小光才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溅朱地指着丁东道,“好小子,你的麻烦 大了!敢打老子,今晚我叫你走不出这个地方。”他边说边掏出了手机,边走边打 起了电话。肥胖的身躯因为激动而乱摇乱晃,东倒西歪,像一只漂动着的巨大气球。 让丁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等着哩,有什么招,只管使出来。”丁东大声道,“今晚我正好打算不走 了。” 说完回头看看那两个警察,他们已经乘乱溜了。他想那两个警察还算聪明,早 一点开溜是他们唯一正确的选择。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