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陈静的血迹吗? 从68层高的楼顶俯瞰,透过楼腰部轻纱似的云层,马路上的行人,看上去就像 肉眼下的蚂蚁,可笑地一点一点在移动,给人以天地苍苍、人生如蚁的渺茫感。 68层,100 多米,即使平地上风平浪静,在这个高度上,也是海风骀荡,惊心 动魄。那天台的水泥建筑,被风的利刃磨得像水洗了一样光溜,连一颗沙粒都难见 到。 迎着风,丁东扣上了他那鼓鼓囊囊的马甲。 他的这只马甲,可不是一般的马甲,是一件特工人员专用的多功能服装。就像 传说中的万宝囊一样,他的这只马甲,把作为特别行动人员的他所必备的一应器材, 全部装下来了。主要的大概有这么一些东西:一支国产普通手枪、一支带消音器的 进口狙击手枪和50发子弹、一把芬兰伞兵刀、一台无线追踪器、一只折迭式夜视镜、 一套撬门开锁的工具、一个微型水下呼吸器,还有一顶只露出眼睛的防弹帽子…… 再加上一台特制的高清晰摄录手机。这台从美国进口的手机,配备了太阳能电板, 永远不用充电!超大的屏幕像一台小型的电脑。 马甲本身,也不是一般的马甲,它是魔鬼训练营发给每一个训练合格者的纪念 品。它具有有防水、防火、防弹的三重功能,面料、做工都特别的耐磨损,正常情 况下,一个人一辈子都不会穿烂。据教官们介绍,这种马甲是纳米材料制成的,一 种最新的高科技成果,每一件的单价超过了两千美元。 旧时的行动人员,一般都配备的背囊,行动的时候随身携带。后来以精致工巧 著称的德国人研制出了这种多功能的马甲,立即风靡了全世界军界警界谍报界。这 种设计十分精巧合理造价也十分昂贵的新产品,让德国人赚足了专利费! 一般来说,行动人员只有在行动的时候,才穿上它。因为它的重量达到了4 — —5 公斤,日常生活中,谁穿着它,时间稍长,都不胜重负。可丁东从得到这件马 甲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让它离过身,只有在床上和浴室里时,才短暂地脱下。他太 喜欢这件马甲了,他年轻的身体所勃发出来的强劲生命活力,让他完全忽略了它的 重量! 跳楼的现场,已经丝毫的痕迹都没有了。半人高的水泥围栏、板块式的隔热层, 在高空强劲的海风中看起来冷若冰霜,一切都不能让人联想起几个月前有一个鲜活 的生命在这里终结。 丁东在楼面上仔仔细细地反复搜寻、检查,他自信能够在这里找到一点所谓的 蛛丝马迹。雁过留痕,人过留踪。古人的遗训,早已被证明是千真万确的真理。 为了做到纹丝不漏,他差不多让自己的身体趴到了地板上,一点一点缓慢地移 动。这种魔鬼训练营一位以色列教官教给他的“精确检查法”,是当今绝大多数警 察难以做到的。接受过特训的警察毕竟是极少数,当今的警察,普遍像这个过渡和 转型期的社会一样,浮躁、轻率、注重物质享受,办事靠不住。 他在枯寂的寻找中度过了整整一个小时,体力极好的他都感到有点累了,蹲得 过久的双腿,又酸又胀。就在他即将放弃检查的最后时刻,突然,他在进入楼顶平 台的楼梯间入口处,门框的地脚线上,看到了两点火柴头大小的污痕,黑褐色的, 像是人或动物的血迹凝固而成。他的心不由得一跳,赶快掏出随身携带的芬兰伞兵 刀——一种特制的、外观上看去与生活用刀毫无二致的武器,用针尖般的刀尖把那 两点污痕中的一点刮下来,装进一只透明塑料袋中。在刮下污痕的时候,丁东感觉 那东西有点胶质感,这让他更加相信,那污痕是某种动物蛋白。 “通过DNA 检查后,如果能够证明这是陈静的血迹,那么就可以证明陈静在跳 楼前就死了,至少遭受过暴力摧残。”他兴奋地想。 这时候电话响了,是刘娟打来的:“丁大哥,你让我找陈静留下的遗物,平时 没有在意,现在有心来找,还真让我找到了一点东西。” “快说,是什么?” “两样东西,一个是去年9 月份陈静的手机话费单,一个她曾经用过后来坏掉 了的手机,从我房间里找出来的。” “好,我马上赶过来拿,你等着。” 下楼的时候,遇到一点丁东完全没有想到的意外! 他刚走出电梯,走进大堂,迎面遇上了那个潮洲人林老板——这座摩天大厦的 主人。 丁东本想装作没看见他,绕过去,快点赶去见刘娟。没想到林老板满脸堆笑, 一把拦住丁东道:“丁生,过来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呀?我自己没空也可以派个人陪 陪你嘛。走走走,到我办公室喝杯茶去。这次不喝台湾茶了,咱们喝铁观音……” 不由分说,就死命拉着丁东从大堂侧面的步行梯上二楼。 热情过度,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丁东不由得来了点火,决定吓唬吓唬他。 看看周围没有,故意压低声音说:“陈静的案子,已经基本清楚了。知道吗?她是 被人从你这幢楼上扔下去的。她从楼顶掉下去之前,已经被杀死了,扔下去的只是 一具尸体。这件事,林老板你恐怕脱不了干系,不过真正的凶手当然不一定就是你!” 刚刚还热情似火的林老板,闻言突然来了个垂直降温,像电影《后天》那样, 冷冻的速度,可以用肉眼从墙壁上看见。整个的人,一下子软掉了。 他在坚硬的、空寂无人的梯级上跪了下去:“丁生,丁警官,我有罪,我有罪。 我全都说了,我不想再瞒下去了,我早就知道,瞒是瞒不住的。这些日子,那件事 把我折磨得好苦,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好了的,饭也吃不下。现在我把一切全都说了, 随你们怎么给我定罪吧,反正我保证说的都是真话……” 意外的收获,让丁东决定暂时不去见刘娟了:“进房去说吧,林老板,在这里 说话,人来人往的,多不雅观?” 在二楼的林老板办公室里,林老板把陈静之死和盘托出—— 陈静的确是被人杀死的。 那天晚上,他接到区公安局长向前的一个电话,说有人报案,在他的天龙娱乐 城的一个包厢里,发现了陈静的尸体。被人卡住脖子窒息而死的,口鼻出了一点血。 向前说,念在大家都是好朋友,不想因为这件事而砸了娱乐城的生意,林老板你想 点办法把尸体处理算了,反正一个不值钱的坐台小姐而已,没人会追究的。 林老板说:“当时我也是一时糊涂,人命关天,这样的大事,能够像向局长所 讲的那样轻易过关吗?不可能!可情急之中,我还是按向局长的要求做了。鬼才晓 得那个陈静是怎么死的?一般来说,公安是不会这样处理命案的,有可能是向前故 意把祸水推到自己这里来,他自己好逃避责任!这样的话,不按他的意思来办行吗?” 丁东说:“你们这些当老板的,法律意识的淡弱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样大的 事,你担戴得了吗?真是脑子灌水呵!快,接着说。” “我立刻打电话找来两个潮洲带过来的亲信兄弟,商量了很久,决定把尸体扛 到顶楼扔了下去,造成自杀的假象。我们的意思,这样做,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 即使警方介入调查,也只能作一个自杀的结论,大家都没有麻烦。 “后来,果然也没有什么大麻烦,舆论传播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可是,那 天丁先生和林小姐到了我这里以后,我就明白,纸已经包不住火了。尽管只是一个 不值钱的坐台小姐,毕竟是一条人命嘛!既然省里这么重视,还派来了专门的工作 组,我想那件事,迟早是要穿帮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丁警官已经把 话挑明了,我想还不如趁此机会向你们交代了,免得长时间地遭受精神上的折磨。” “是什么人干的?为什么要杀一个坐台小姐?一个坐台小姐有多大的能耐呀, 值得她把命丢掉吗?” “有服务员告诉我,那天陈静是陪几个不熟悉的客人,是那几个客人点的她。 其实呵,她跟了一些大老板以后,早已不怎么坐台了。那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偏偏 来上了班,而且又偏偏搞出了命案。对了,服务员讲,那几个客人,很面生,听言 谈好像是从境外过来的。反正肯定以前从没有来过。” “今年不是有规定,娱乐场所都要求装摄相头吗?把录相调出来一看就清楚了。” “对不起,我们店里暂时还没有装。安装的开支很大,客人又都反感,说是侵 害了他们的隐私权。我们又有向局长罩着,一开始就没打算装那玩艺。” “向前为什么要那样做?他真是为了你好么?” “向局长跟我确实关系还可以,我们经常一块在刘主任那里打牌,我们就是在 牌桌上认识的。后来他对我的娱乐城,一直像好朋友一样罩着。你们知道,这很重 要。到娱乐城来的客人,鱼龙混杂。有警方罩着与没有警方罩着,区别太大了。又 是局长亲自罩着的,这一两年,我这里还算太平,没出过什么大事。警察到这里来 玩,不管唱歌、喝酒还是打炮,也都规规矩矩埋单。有点小问题,一般情况下,一 个电话就能解决好。当然,对命案不应该给什么照顾,他这样做是不对的。” “那你觉得刘大江那个人怎么样?既然你们常在一起玩。” “刘主任这个人嘛,表面上看,是共产党的领导干部,私下里,倒像是黑社会 的老大,特讲究个人享受,把义气二字放在第一位。我们在他手下做生意,只能顺 着他来。他自己一般不开口,一开口整个天龙都要抖三抖。有什么事,都是通过向 局长转达的。区里的人都知道,向局长是刘主任的大红人,也是他的左膀右臂。就 像当年唐闻生、王海容在毛主席面前充当特别联络员一样,刘主任的一切旨意和政 令,都通过向局长对外传达。” 林老板流露出明显的怨气,仿佛他与刘、向他们的交往,完全是出于生意上的 考虑,是出于无奈。 “我明白了……”丁东沉吟片刻,说,“这样吧,林老板,今天的事,你不要 对任何人说,我倒是无所谓,这主要是从你个人安全方面考虑的。你照样做你的生 意,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需要的时候,我们还会找你的。有什么新情况,立刻向 我通报。配合得好,我会努力为你减轻刑事责任的。” “谢谢,谢谢。”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