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急了眼 3 台高级轿车,行驶在郊外低等级的乡际公路上。向前一身黑白相映的警服, 坐在打头的奥迪A6上面,这辆车是他形影不离的专用坐骑。 低等级的乡际公路简直不是路,坑坑洼洼把人的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在这种 路上跑,向前从来不愿自己开车,还要一句接一句地骂个不住:“丢老母,这是他 *什么鸡巴路……” 这天晚上,向前在远郊一家渔村饭店摆了一桌酒,把黑白两道的核心人物都找 来了,他要亲自同他们见面谈一次话,对事情作一个全面的梳理和布置。 另外两台车上,连同开车的人,每台车坐了5 个人。一个车上坐的向前自己的 部下,公安局内部的亲信和心腹。另一台车上,坐的是湖南帮的人。 到达目的地之后,两个开车的人,一前一后把住了厅堂的门,向前带着来自两 条道上的8 个人,在厅堂里一张大圆桌边围坐下来。 这是乡间那种单层的简陋堂屋,天花板都没有,抬头可见黑糊糊的瓦片。两边 厢房里的门都关上了,整个饭店不再接待其他客人。老板也是他们的线人,对外宣 称是公安局在这里召开案情分析会。 线人把伙食安排得不错!一大罐除了盐以外什么佐料都不放的原汁原味清炖土 鸡汤,两大盆用四川那种可以把人辣哭的小黄辣椒烧出来的红烧狗肉,余下的菜都 是海产品和小菜,满满荡荡摆了一桌子,还特意准备了两瓶洋酒,两瓶茅台,一瓶 农家土酿的谷酒。 “先吃,”向前垮着脸说,“吃饱了再给你们训话!不准喝酒!都什么时候了, 还给老子摆上什么卵酒嘛,糊涂!” 在天龙,除了在刘大江面前比较低调以外,向前谁都敢骂,真的是“拐臭了!” 对眼前这帮人,他同样威风八面,他认为不这样便不足以镇住这帮杀人不眨眼 的魔王! 大家便坐下来老老实实吃饭。湖南帮的那几个家伙,老用眼睛去盯已经拿到一 边去了的酒。那眼神分明在说,可惜呵,那么好的酒! 向前根本不把他们的想法当一回事,三两下扒掉了两碗饭,连菜味都没有品出 来,就放下了筷子。看那帮家伙好像都还只是刚刚开始的样子,他一个人出了门。 线人顾不上自己吃饭,小心翼翼跟在这位大人物的身后,生怕哪个方面考虑不 周得罪了他。比如这一大桌可口的酒菜,就主要是根据向前的口味安排的,他却只 是做了做吃了的样子。向前明白线人的意思,摆摆手,让他回屋里去。 他踽踽漫步在乡间的田野上。 亚热带的田原风光真是迷人极了,那铺天盖地的翠绿,那茂密如原始森林般的 植被,那被翠绿映成碧玉似的池塘,让人身心像被淘洗过了一样,舒畅得不得了。 而此时的向前,却有焦头烂额之感,对眼前的美景,基本上视而不见。 “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从街头行刺到高速行动,从美人计到反监听,没有一个动作是成功的,省联 合工作组如入无人之境,在天龙搅得风生水起。特别是那个姓丁的小子,居然搞到 我的头上来了,竟然还敢闯到我的办公室里兴师问罪!” 他明显地感觉到了对手的过人强悍!局面似乎已经控制不住,危机即将来临, 等待着自己和刘大江的,似乎只有一条末路! “这是不可能的!”他狠狠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问题不会是这么简单,苦心 经营打下的一个天下,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的拱手退出?不就是一个小屁孩吗?我就 不相信我向前一条铁腕汉子,降服不了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混混。 “要对所有的力量进行重新洗牌,要对所有的方案进行重新整合!从现在起, 不能再允许任何人有丝毫的失误!一步错,则步步错,多米诺骨牌效应带来的必将 是大厦崩塌,一切玩完!沙家浜里面说,有利的情形和主动的恢复,往往产生于再 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局面一定要迅速扭转,天龙的一切都必须控制在我自己的手 中!” …… 他一路转了一小圈,想了一小圈,回到厅堂里,那些家伙还在一个劲地狼吞虎 咽,样子粗俗难看。他低沉地吼道:“还有完没完哪?” 那些人才收了手,目光一齐盯着向前等待他发话。 “丢老母!你们这帮家伙,就只晓得吃,只晓得玩女人,只晓得要钱,干正事, 都他* 卵用都没有!” 开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把那帮人的视线都骂得转移了方向,轰轰的骂 声在空阔的厅堂里震响。 向前在天龙确实威风了得,可以说没有他感到害怕的人。连唯一臣服的刘大江, 他有时候都不见得怎么恭敬。当然还是不会像骂其他人那样乱骂一气。有一个在天 龙流传得很广的笑话,就表明了向前与刘大江的关系,也显示出向前的骄横—— 有一天,刘大江在娱乐城唱歌,忽然想起一点什么事要找向前,就在包厢外的 过道上打了个电话:“喂,你在哪呢?” “我在家陪老婆哩,好久没回家了。您在哪呢?怎么这么吵?” “我也在家里,正在看电视,声音开得太大。” 把事情说完,挂了电话,转过身来,两个人在过道上相遇了! 一顿哈哈掩盖了双方巨大的尴尬。 向前骂起人来,口特别的臭,像那些自小家教不好的村妇。有人为此专门向他 指出来过。对此他的解释是:“我是一个当兵出身的大老粗,又是一个乡里伢崽, 没办法呵习惯了。” “你,”他指着湖南帮一个光头杀手,“还号称什么香港第一快枪手,张子强 的师傅,鸟!要你去干掉个小屁孩都办不好,你干的什么鸟鸡巴活,钱还收得那么 高?” 那个人面红耳赤,嚅嗫半晌,似乎被骂得实在受不住了,突然一昂脖子反驳道 :“那个麦永强不是我干掉的吗?一枪打中眉心,干净利索,你当时还表扬了我, 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建设局长李非凡夫妇,我干得也不错嘛,到现在你们公安 还把它定位为情杀!局长大人你不能这么快就把我的功劳和本事全都丢到海里。再 说那个姓丁的吧,你别看他年轻,嘴上没毛,他可是真正的专业人员哩!开玩笑! 我看到过出枪有他那么快的,却没有看到过躲枪有他那么快的。向老板,你既然看 不起我们兄弟,那你就另请高明吧。” 这帮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尽管早已知道向前不是一个好果子,不是一个好剃的 头,但搞得过头,即使目前无处藏身,借水湾船,他们也不会吃向前这一套的!反 抗的怒火在他们当中开始蔓延。 “还有你!”向前撇开光头杀手,指着另一个家伙开骂。这也是一个湖南帮的 人,左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面目非常的狰狞。“开那么大两个车去撞一个小 鸡巴车,居然给老子撞瞎了,你们干什么吃的?怕把自己撞死吧?收了老子的钱去 做做样子吧?应付应付老子吧?” “向老板你不能这样骂我们!”前面的蚂蚁爬过了,后面的蚂蚁照样爬,刀疤 脸也学着光头杀手的口吻反驳向前,“我们也是有业绩的。别忘了,在汽车上炸掉 你的副手李平,还有把那个鸟纪委书记搞成植物人,都是我们干的活计呢。向老板 你不能一次失手,就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一无是处!行有行规,帮有帮法,事情 没办好,钱我们退给你。这有什么,反正钱是赚不完的。”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第三个家伙不等向前开骂,就以攻为守:“向老板哪,有一条我得告诉你听, 我们湖南帮,在国际上都是有声誉,有地位的。意大利黑手党和日本的山口组,名 气够大的了吧,他们也都专门派人来拜会过我们呢,希望与我们合作。哥伦比亚的 大麻之王卡洛斯,前不久亲自电话联系了我们几次,要与我们联合开发中国大陆市 场。人家老外多么看得起我们?怎么到了你天龙,看你向老板够哥们,也够胆识, 想在你这里借水湾船,避避风头,谋求发展,我们兄弟反倒成了你向老板的下饭菜 了呢?晓得是这样,我们还不如继续呆在香港,风险总要过去的哩。” 向前不作声了。他想想也有点道理,觉得自己是摆谱摆过了头。前一段,如果 不是眼前这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出手办事,现在自己和刘大江的问题肯定已经 捱不过去了。当时,自己最亲密的副手公安局副局长李平和一直挤兑着刘大江的区 纪委书记余德恩,已经被证实联起了手,要坚决扳倒自己和刘大江。还有偶然与他 们两个人纠合到一块的建设局长李非凡夫妇,那几个人可都是天龙重量级的人物呵, 不比那个曹疯子之类的小人物。那几个人,一旦他们出手,事情就无可挽回! 看来对眼前这些人,还得有个正确的估价,尤其是在眼下急需用人的关键时刻! “喝茶,喝茶,大家都喝茶,”他立即转换了语气,降下了调子,“我主要是 帮助大家总结经验,提高提高技艺嘛。再说,喜欢骂人是大陆公安的职业病,是不 良习惯。我又是一个当兵出身的大老粗,是个乡里伢崽,是习惯成自然,并非有意 让兄弟们不高兴,和兄弟们过不去,大家要多多包涵。” 说着他向湖南帮的人拱拱手,湖南帮的人立即不再做声了。 “事实上,在兄弟们与我的合作过程中,业绩是有,功大于过,我对大家的办 事能力总的来讲还是肯定的。要不我也不会舍得那样大把花钱了。兄弟们说说,在 钱的问题上我向某还是够意思的吧?没有亏待过大家吧?我们天龙有钱,我们天龙 的财政,不见得比香港政府的差。只要大家活计干得漂亮,钱不是问题,双倍、几 倍都行! “但也还是存在不少问题,今天把大家请到这里来,就是要好好碰个头,好好 梳理一下思路。刚才讲的那些问题不提了,值得让大家引以为戒的是,今后我们办 事,一个手要狠,二个要干净。那次你们兄弟几个在包厢里做掉陈静,就做得特别 的不干净。最近我们的被动局面,主要是陈静的事情带发的。而且搞得兄弟们的活 越来越难做了,我和我老板夜里觉都睡不好。” “向老板您这样说呢,那还差不多,让我们兄弟们心里舒服一点。” “有什么活,还是交给我们做吧,总而言之我们还是认向老板你这个人的。只 要你真心待我们,我们也不会让您为难。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嘛,这是江湖中的规 矩。” “我们已经讨到了那个姓丁的小子的底,整个工作组的活动规律,还有一些相 关人员的行踪,我们也已经全面掌握了,保证不会再发生失手的事了……” 向前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点少有的笑意:“今天我把大家请到这里来,就 是要来跟大家商量后面的事。现在情况越来越紧迫,时机越来越关键,破釜沉舟的 时刻,即将到来。这几天,我正在思考一个根本性的斩首行动,同时也在等待机会, 确定方案。我观察了一下,这次来的这个鸟工作组,就是因为有了那个姓丁的小子, 事情才变得这样难办。开始他们都认为陈静的死是系列案子当中最不重要的一个案 子,安排姓丁的和一个女人负责。结果那小子却顺藤摸瓜,从我们的软肋入手,直 掏我们的心肺。 “所以我想只要把那个姓丁的小子干掉,这个工作组也就会像其它类似的工作 组、调查组那样,必然不战而退。并非是工作组就一定是好果子,以我的经验,好 果子是不会被派去搞工作组的。这些人也怕死,也希望走走过场落得轻松,也喜欢 人民币和漂亮的女孩子。唯独那个姓丁的小子是个例外,凡事较真而又有那么一点 本事。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不搞掉那个姓丁的,我们兄弟们不但没有好日子过, 还面临着死亡和牢狱的巨大危险!” “向老板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让我心服口服,我们听你的。这是你的地盘,你 作主,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决不含糊。” “对呀,那我们就和他们干吧!以我们湖南帮30多年的拚杀搏击,我就不相信 我们干不过那个姓丁的。” “从现在起,你们都给我竖直耳朵好好呆着,到时候一定要保证叫得应,拉上 去就要能做事,做好事!” 气氛在缓和,向前的调门又变得高了一些。只不过他再说这种硬话的时候,总 是注意把眼神盯向几个自己的部下,而不去看湖南帮的人。 他知道,他们都不是傻瓜,一定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的。 他还知道,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决不可惹翻了湖南帮那一帮比自己手下那些稀 松软蛋强百倍的黄眼畜牲!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