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信任的感觉 回到宾馆,周国平突然叫丁东到他房间里谈话。内容不说丁东心里也有数,肯 定是关于上午的事件,找他来调查。 果不其然。赵俊也在场。房间里的气氛十分的庄严肃穆,浓郁的香烟味呛人鼻 子。 “上午10点,丁东同志你在哪里?”周国平问。 “在宾馆呵。” “在干什么? “在房间里上网。” “没有到哪里去吗?” “没有。” “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林珏和小曲的房间那边?” “没有。” “她们的房间离你的房间不是很近吗?” “那又怎样?星级宾馆的隔音水平和私密性,难道你们没有体验过吗?” 他的口气开始有点冲,愠色也写到了脸上。 赵俊插话说:“丁东你用不着这样,这是例行调查。工作组的每一个人都要接 受的。内部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不能看着它就这么过去,总得要有一个说法!又没 哪个把你当作犯罪嫌疑人,你冲什么冲?” “我没有冲呵,我就是这样说话的,你们不是没有听过!” “行了行了,”周国平拦住了他们正在升级中的冲突,“发现什么行迹可疑的 人吗?” “更没有。我在房间里上网,后来坐久了到院子里散了一下步。” “你知道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知道,不就是她们女生宿舍进了人吗?” 这时候赵俊似乎有点忍无可忍,站起来,半吼道:“丁东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现在是工作组正副组长共同找你谈话,了解情况呢?” “我不认真了吗?我又不是不认识你们两个!还用得着这样来强调吗?” 赵俊终于拍案而起:“我告诉你丁东,一开始我就看着你不顺眼。哪有公安干 警像你这么一副作风,这么一副行状,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现在是省联合 工作组的成员,走出去可以代表省委省政府的,像你这个样子,能够代表得了吗? 活脱脱一个街头的小混混,是在卖我们的丑呵。你父亲、还有你们厅长,在把你交 给我带出来的时候,都给我打了电话,要我对你严加管教。正因为考虑到他们的嘱 托,我对你基本是宽容的。不是他们的面子,我早对你不客气了。你看看吧,这些 日子,你天天都在忙些什么?做了什么像样的工作?取得了哪些业绩?没事老往女 同志房间里钻,想干什么?啊?” 丁东直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朝上涌,周身的皮肤都在热辣辣发烧。心里,却像 六月天飞雪一样,乍暖还寒,特别的不是滋味。长这么大从没有受到过的巨大委屈, 竟然就这样毫无思想准备的来临了。如果说前面关于上午事件的调查还稍微正常一 点的话,后面赵俊的这一番劈头盖脸的批评,就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他知道赵俊一 直看自己不顺眼,但没有想到,作为目前的顶头上司,他对自己的误会和成见,会 有这样深! 而且很显然,他们找自己谈话,调查上午的事件只是一个由头,真正的目的, 是想敲打敲打自己。而赵俊更是因为这一段的调查工作一无所获,心情不好,借题 发挥,把我丁东当成了他的下饭菜、出气包,借机发泄一番! 他开始怀疑自己脱离领导单线行动的决策的正确性了!如果一切都在赵俊的控 制之中,这种误会和成见,就基本上不会存在。正因为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是在赵 俊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从他那个角度看,我丁东必然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街头 小混混了。 但反过来想,如果把一切都如实地向赵俊汇报,那么他不一定会把一些需要内 部掌握的情况,拿到那种所谓的案情分析会上去展示,在所谓“两个省委常委”之 间展示自己要高过对方一筹,那样岂不是要更坏大事呀?小曲的问题,已经是一个 严重的教训了,绝对不能面对着活生生的教训,面对着严峻的形势,为了不误会, 为了减少成见,而牺牲更大的东西呀。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坦然,有些想通了的感觉。“骂吧,骂吧!”他在心里笑 道,“我这是革命的挨骂,挨革命的骂,值!随你怎么骂,我反正左耳朵进,右耳 朵出,不往心里去。你实骂得太狠了,我就听音乐。他打开了口袋里的MP3 ,乘赵 俊背过脸去的时候,把垂在耳朵下的耳麦快速塞进了耳孔。 搞笑的是,刚刚转过脸来的赵俊,这个看起来粗粗犷骠悍的山东汉子,立即敏 锐地捕捉到了丁东的小动作。“你给我把那鬼东西拿下来!今天,再大的意见,我 也要和周副组长好好跟你谈完这个话,你必须洗耳恭听!” “好,好,我洗耳恭听,我洗耳恭听!” 他嘴里这样应承道,心里却哼起了阿牛那首正红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的《桃花 朵朵开》:“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桃花朵朵开……” 近一两年他最喜欢的是《小薇》、《江南》,还有庞龙的《两只蝴蝶》、《玫 瑰花》、刀郎以《冲动的惩罚》为代表的所有的歌。朴树的《生如夏花》也让激动 过一段日子。言承旭、陈奕迅那一类过于生活化的,他倒不怎么喜欢。最近,他突 然感到那些曾经令他百听不厌的歌一下子过了气,一下子厌倦得不行,转而疯狂地 喜欢上了阿牛和周杰伦。《发如雪》、《霍元甲》,尤其是有点古灵精怪的《霍元 甲》,在他听来,都是天籁之音! 这天晚上,林珏在丁东房里坐到很晚都没有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想起小曲的事,我心里就特别的不舒服,真正是难以置信呵。”她不断重复 这个意思,“人呵,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呢……” 丁东也只好陪着她说话。其实他自己的郁闷,一点都不亚于林珏。开始的时候, 他打定主意不能把自己白天的不快告诉林珏。后来,他实在有点忍不住,向她透露 了一些白天的遭遇。这个时候,他已经把她当作了自己唯一可以倾诉内心苦闷的对 象,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什么事情都不应该瞒她了。 “怎么会是这样?”林珏差不多要跳了起来,“这太不公平,简直太要不得!” 她喊道,“吃了那么多的苦,遭遇了那么多的危险,总算搞清楚了天龙问题的来龙 去脉,只不过因为保密的原因,没有及时向他们通报,事情就搞成了这个样子,这 怎么行呢?丁东呵,别说是你,就是我这个敲边鼓的人物,也感到严重的不满,严 重的委屈呵!不行,不能这样。这个事,我明天就要找老赵谈……” “好在我已经自我化解了,”丁东故作轻松地说,“我自有我化解的法子!” “你怎么化解?这样的事,你有什么办法化解?” “我老爸告诉我,文化革命的时候,老是要开会,开得他头都大了,时间没有 法捱过去。他后来就采取了一个办法,就是把八个样板戏,一个一个地从头到尾默 唱一遍。有一次,他在一个厅革委会学习会上,还一不小心唱出了声:七八条枪… …那是《沙家浜》里面胡司令胡传逵的唱段,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只 有十几个人来七八条枪!当即被军代表骂了个臭死。哈哈哈,老爷子的衣钵,我也 来了个全盘继承。哈哈哈哈……只是今后林珏你要少骂我一些哦,你一开骂,我就 听周杰伦,霍霍霍霍,霍霍霍霍,看你拿我怎么办?” 气头上的林珏,脸上也止不住露出了笑容:“你这个家伙,该正经的时候,老 没正经;不该正经的时候,正经得令人可怕。难怪赵老头他们不找别人只找你谈话 的,骂死你,活该!” “只要有你清楚我就行了,你是我的领导,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只对你负责, 只有你可以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如果你也像赵老头他们那样对我,那我就要跳楼了, 也要爬到天龙最高的高楼上朝下跳,成为全世界跳得最高的先生,哈哈哈……” “看来呵,我们这一段的工作情况,必须向赵书记他们作一个汇报了。”林珏 说,“否则可能会产生一些很严重的误会,对我们的工作造成不利的影响。” “那不行!”丁东坚决反对,“还没到时候嘛,一定要等到适当的时候才行! 要不真的会要坏事的。” “不能等了!”林珏说,“情况已经基本清楚,再等会等出麻烦来。该采取行 动的,已经非采取行动不可了!绝对不能再死人了,也不能让对方有充足的时间和 空间扭转局面,该出手时就出手!丁东你也不要死脑筋,说不定,让赵书记他们配 合、支持一下,我们的工作会更好做一些。” 丁东不再嘻里哈拉,眼睛盯着“超级女生”,脑子里在飞快地盘算。很短的时 间里,他就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确实,他感到时机已经基本成熟,是该收网的时候 了!渔人打鱼,有时候网收得太迟,大鱼都会跑掉。 “那就听你的吧,谁叫我是归你管的,是你的部下。” 他们在幽静的房间里呆到深夜。 他们商量好了一个提纲,决定正式向赵俊作一次汇报了。当然还是有保留的汇 报。有些细节,暂时还不能说。比如“烂苹果”的问题,还有曹疯子的问题,刘娟 的问题,汪雁的问题,等等,这中间的大部份,都属于保留内容,绝对不能向外透 露的。 可是赵俊竟然抽不出相对独立的时间来听丁东他们的汇报,据他说,他亲自负 责的俞正刚一案,通过这些日子的努力,已经找齐了所有的外围证明,证明俞正刚 这个人不会自杀。不是自杀,就必然是他杀。下一步,就可以集中精力寻找凶手了。 丁东觉得好笑,除了物证以外,俞正刚一案基本上已经明确了。尽管孙蓉被杀 害了,但只要把那汪雁找来说一说,一切就都真相大白!孙蓉的死,本身也就是最 好的证明。如果按赵俊他们的进度表看问题,一切都可以说还没有开头呢。 “一切都已经心中有数了,揭开天龙之谜,只是迟早的事。”丁东坏坏地笑着 对林珏说,“既然赵老头我们那样自信,那样自以为是,也不好泼领导的面子,用 不着急于向他们汇报,让他们去查吧。实在查不出来,我们再汇报,吓他们一跳。 反正要等,这两天我们不如好好在天龙玩一玩,放松放松。” “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领导总是讲面子的。我们不能比他们高明。”林珏说, “问题是,我们要做的事也还很多呵。湖南帮的人,那么嚣张,我们必须尽快控制 住他们。” “这也是,”丁东说,“我已经作了些安排,但我们可以加快进程,把我们负 责的这条线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另外,你别傻了,还真以为我会放下心来玩,告 诉你,那只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看来,林珏你到现在还没有真正了解我呵。别忘 了,我可是一个正正规规的一级警员呀。”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