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罗飞的心胸中一片混乱。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情感,那仇恨该如何与四年 的无间真情以及十八年的怀念与追思糅合在一起? 袁志邦却又说道:“你了解我,你该知道,我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个恶魔。” 是的,他们曾是同吃同住四年的好兄弟,那种感情甚至已不逊于血水相融的亲 人。他们也确实互相了解,他们之所以进入警校,正是因为有着相同的理想和追求 :用自己的力量去惩罚罪恶。 “你不是恶魔吗?”半晌之后,罗飞才咬着牙反问,“可你做了恶魔才会做的 事情!” 袁志邦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认同对方的责问,然后他说道:“你已经当了十八 年的警察,抓获的罪犯也是不计其数了。你该知道,很多罪犯,他们并不是恶人, 当他们触犯法律的时候,只是因为他们面前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罗飞心中一凛,他明白这个道理:在人生的旅途中,每个人都会面临着很多的 路口,他们会选择看上去最好的那一条走下去。可是,如果最好的那条路却是要触 犯法律的时候,这些人的命运便会蒙上浓重的悲剧色彩。他想到了明泽岛上的叶梓 菲,想到了恐怖谷里的李延晖……这些人之所以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并不是因为 他们的天生恶性,而只是因为他们遭遇了常人不会遇见的人生选择。 可是这就能使他原谅面前的这个人吗?不,只要一条理由就可以驳斥所有。 “你为什么要选择她?为什么?!”罗飞瞪着袁志邦的双眼,他的痛苦似乎要 随着那凸出的眼球一块喷发出来。 “因为我需要有人来证明我的死亡,这样我才能继续自己的计划。”袁志邦却 是如此的冷静,他甚至反问了一句:“你认为还有比你们俩更合适的人选吗?” 罗飞愣住了,然后他的脸上现出一丝无奈的惨笑。是的,还有谁会比他和孟芸 更胜任这样的角色呢?他们与袁志邦熟识,传达出的死讯才会被警方所深信;他们 拥有对讲机,这使得虚假的信息因为电波的传递而显得真实;更重要的,他们正是 Eumenides 这个虚构人物的创造者,所以他们才会在发现异常之后,互相以为是对 方所为,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像警方报案,而是在不知不觉中配合袁志邦演完了所有 的戏分。 的确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在这幕戏中达到如此完美的效果。而袁志邦选择牺牲孟 芸却留下了罗飞,似乎还是顾及了那四年的同窗深情。 那这痛苦和仇恨应该往哪里去追溯呢? “计划,为了你的计划……”罗飞看着袁志邦,难以理解地摇着头,“就是为 了成为所谓的Eumenides 吗?” “你以为Eumenides 就是我?”袁志邦幽幽地叹息一声,“你错了,Eumenides 本来就是你们所创造,你自己就是Eumenides ,孟芸也是……甚至很多人心里都有 Eumenides ,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太多的罪恶,人们需要Eumenides 的存在。” “不。”罗飞敲了敲桌子,“人们需要的是法律。” “法律惩治不了所有的罪恶。权势高的人可以凌驾在法律之上,狡猾的人可以 躲在法律照耀不到的阴暗角落中。”袁志邦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个道理我 十八年前就明白,而你做了十八年的刑警,难道还不明白吗?或者,你只是因为失 去了心爱的恋人便放弃公允去驳斥我的理论?” 罗飞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他是法律的捍卫者,可是法律真的能惩治所有的 罪恶吗? 袁志邦的右手忽然抬了起来,与他铐在一起的郭美然也被牵动了。由于长时间 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这个女人的神情已经有些恍惚,此刻受到惊扰,神经质一 般地“啊”地尖叫了一声。 “你看看这个女人。”袁志邦冲郭美然撇了撇嘴,“她原本只是这家饭店的服 务员。可她凭着自己年轻,有几分姿色,就勾引了饭店的老板,使那个不争气的男 人抛妻弃子,投入了她的怀抱。而她则从服务员摇身变成了女老板。” 罗飞看向郭美然,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而后者听对方讲起了自己不光彩 的往事,显得既害怕又迷茫。 袁志邦的话还没有说完:“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她嫉恨男人的前妻在离 婚时分走了一半的财产,于是每天打电话、发短信,使出种种手段骚扰对方,说一 些下流不堪的话语,她甚至故意将自己和那个男人在床上的行为讲给对方听。可怜 的女人不堪侮辱,因神经衰弱得了抑郁症,最终服药自杀了。” 罗飞瞪着眼睛,目光中的鄙夷变成了愤怒。 “你也很生气,对吗?”袁志邦捕捉到了罗飞的情绪,“可是对于这样的人, 法律却没有办法惩罚她。她做尽了恶事,却仍然逍遥自在,享受着本该属于被害人 的宠爱,挥霍着本该属于被害人的产业。在这个时候,面对这样的罪恶,你难道不 希望Eumenides 的出现吗?” 说到这里,袁志邦转过头来看着惊魂不定的郭美然。“把那封信打开。”他命 令道。 郭美然不敢违抗,乖乖地拆开了此前从袁志邦风衣口袋里掏出的那封信笺。里 面是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死刑通知单 受刑人:郭美然 罪行:故意杀人 执行日期:十月二十五日 执行人:Eumenides 〗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