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谢瓦尔德的日记9 月18日 我立即驾马车赶往希林汉姆,很早就到了那里。我把马车停在门口,自己沿 着林阴道走了进去。我轻轻地敲了敲门,并小声地摁门铃,因为我怕惊扰了露茜 和她的妈妈,我只希望 一个仆人来开门就行了。 过了好久,里面没有动静。于是我又敲门摁门铃,仍然没人来开门。我心里 不禁暗骂起那些懒惰的仆人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睡觉,现在已经是十点钟了。我继 续敲门摁门铃,越来越没有耐性。不过,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一种恐怖的预 感向我袭来。是不是这种死寂也预示着我们可怕的宿命?难道我面对的是一座死 亡之屋?已经太晚了吗?我知道一分钟,哪怕是一秒钟的耽搁都可能给露茜带来 生命危险,如果她又一次经历那可怕的昏迷怎么办? 我只好围着房子四周转了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入口。我找不到任何入口。每 一扇窗和门都已经被关紧锁死了,我灰心丧气地回到门廊处。正在这时,我听到 了从林阴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在大门处停住了。几秒钟之后,我看 到范·黑尔辛跑了进来。他一看到我就气喘吁吁地说:“怎么是你,你怎么刚到! 她怎么样?我们是不是太迟了?你没收到我的电报吗?” 我尽量简洁准确地向他解释说,今天早上我刚收到他的电报,然后便马不停 蹄地赶往这里,但不论我怎么敲门,房子里都没有回应。他沉默了片刻,脱下帽 子,难过地对我说:“恐怕我们太迟了。上帝已经做了决定!”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斗志,继续说:“来,如果没有门可以进去, 我们必须自己开辟一条路进去。现在,时间就是一切。” 我们绕到了房子的后面,那里有一扇窗户通向厨房。教授从他的医用袋里取 出一把小手术锯递给了我,并指了指窗子横档上的铁条。于是,我立刻去锯那些 铁条,很快就锯断了三根。接着我们用一把小长刀拨开了窗闩,打开了窗子。 我先帮教授爬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跟着钻进了屋。厨房以及隔壁的佣人房间 里都空无一人,我们一间一间地检查了所有的房间。在饭厅里,透过百叶窗上的 黯淡光线,我们发现了那四个躺在地板上的女佣。她们并没有死,因为我们可以 听到她们粗重的呼吸声,而房间里鸦片酊的酸味则说明了一切。 眼前的一切让我们面面相觑,随后他说:“我们可以晚点再来照看她们。” 不久,我们就上楼来到露茜的房间。我们先在门外侧耳听了一下,没有任何声音。 然后我们慢慢打开了房门,手都有点发颤。 该如何来形容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呢?床上躺着两个女人,露茜和她的母亲。 后者躺在外侧一端,身上盖着白色床单,床单边缘被窗外的风吹得卷了起来,露 出了那张惨白的脸,而且脸上充满恐惧。躺在旁边的是露茜,她的脸也十分惨白 并且拉得很长。那个原本挂在露茜脖子上的花环被放到了她母亲的胸上。在露茜 袒露的脖子上有我们以前就注意到的两个小伤口,伤口发白,破损得很厉害。 教授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俯下身,头都几乎要贴到露茜的胸口了。接着他侧过 头倾听,然后立刻跳了起来,对我大喊道,“还不算太晚!快!快!快!把白兰 地拿过来!” 我冲下楼去拿了一瓶白兰地酒。我自己先闻了闻,又尝了一下,以免这瓶酒 跟桌子上的那瓶葡萄酒一样也被下药了。女仆们仍然在呼吸,而且越来越急促, 我想可能药性已在慢慢消退了。我没空检查她们,而是马上上楼把酒给了范·黑 尔辛。 他用手沾上白兰地,就像以前一样,把它涂到露茜的嘴唇、牙龈、手腕以及 掌心。他对我说:“目前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你去把那些佣人叫醒,用湿毛巾给 她们擦脸,使劲点擦。然后让她们生火,再烧一盆热水。可怜的露茜现在几乎跟 她母亲的身体一样冰冷。在采取其他步骤之前,我们必须先让她的身子暖和过来。” 我立即照他说的去做了,结果发现其中三个女人很容易就被叫醒了,第四个 是个年轻的姑娘,她身上的药性最强,我只好把她抬到了沙发上,让她继续睡。 其他佣人起先都有些神智不清,不过当她们恢复记忆之后,便歇斯底里般地 哭喊了起来。但是我对她们很严厉,让她们安静下来。我说有人快要死了,如果 耽误了时间,她们的露茜小姐就没命了。 于是,她们就这样衣衫不整、哭哭啼啼地回去生火烧水去了。还好,厨房里 的火还点着,热水也不少。我们弄了一盆热水,然后把露茜放进了澡盆。就在我 们忙着给她温暖四肢的时候,大厅里传来了敲门声。其中一个女佣披了件衣服便 跑过去打开了门。回来之后,她小声说有一位先生带来了霍尔姆伍德先生的口信。 我吩咐女佣去让他等着,我们现在没有时间见他。她照办了,回来再接着干。结 果,我把那个人忘得干干净净。 我从没见教授如此尽心尽力地工作过。我知道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我想 他也是这么想的。在间隙里我告诉他我的想法,可是他的回答却让我不明所以。 他非常严峻地说:“如果仅此而已,我会就此罢手,让她平静地离去,因为她现 在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说完,他又更卖力、更用心地继续自己的抢救工作。 不久,我俩都意识到,热水开始发挥作用了。听诊器已经能够听到露茜微弱 的心跳了, 她的肺也开始进行呼吸了。范·黑尔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我们把露茜 从澡盆中抬出来,用热毛巾给她擦干了身子。 教授对我说:“第一步已经旗开得胜!接下来我们要将军!” 我们把露茜抬到一间已经准备好的房间,然后把她放到了床上,并在她的脖 子上抹上了几滴白兰地酒。我注意到范·黑尔辛用一条丝绸手绢系在露茜的脖子 上。她仍然昏迷不醒,情况跟我们以前见到的样子差不多,如果不是更糟的话。 范·黑尔辛叫来了一个女佣,让她守在露茜的身旁,而且叮嘱她一刻也不要 离开,直到我们回来。随后他示意我一起离开了房间。 “我们必须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下楼的时候对我说。 来到大厅,他打开了饭厅的门,我们进去后又小心地关上了它。百叶窗开着, 但窗帘已经放了下来,这是家里死了人时,英国下层妇女会严格遵循的一种礼节。 房间里非常昏暗,但是光说话的话,光线也足够了。范·黑尔辛脸上严峻的 表情现在换成了一种沉思的表情。他显然在为什么事情而伤脑筋,我等着他开口, 后来他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我们能找谁帮忙?我们必须再给她输一次血, 越快越好,否则那个可怜女孩真的是危在旦夕了。你我的精力现在都已经耗尽, 而我也不信任那些女佣——即使她们有这个勇气。我们怎样才能找到愿意为露茜 献血的人呢?”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个声音是从房间那头的沙发上传过来的,说话的 语调让我心头一阵惊喜,因为那是昆西·莫里斯的声音。 起初范·黑尔辛听到这话还有点生气,但当他听见我大声叫“莫里斯!”并 立即伸出双臂跑过去时,他的神情才放松下来,转而开心起来。 “你怎么会来的?”握手的时候我都哭了。 “我想是因为亚瑟吧。” 他递给我一封电报。电报写道:“已经三天没有谢瓦尔德的消息了,我非常 着急,但脱不了身,父亲情况还没有好转。写信告诉我露茜的情况,不要耽误— —霍尔姆伍德。” “我想我来得正是时候,你尽管告诉我该做些什么。” 范·黑尔辛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诚恳地直视着他的双眼说:“当一个 女人陷入困境时,一个勇敢男人的鲜血就成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毫无疑问你 是个男子汉。恶魔为了他的阴谋和我们作对,但是上帝却在我们最需要男人的时 候把男人送给了我们。” 于是,我们又一次开始了可怕的手术。我已经没有心情来描述详细过程。露 茜遭受过巨大的惊吓,所以这次比以往情况都要严重,尽管已经有大量的血液流 入她的身体,但是不像以前那样起作用。她和死神的抗争是那么惊心动魄。 然而,露茜的心肺功能还是有所恢复,范·黑尔辛给她皮下注射了一针吗啡, 跟以前一样,吗啡很快便发挥了效力。她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和莫里斯一同下了楼,教授留在那里观察。然后,我们让一个女佣给那个 一直等在门外的马车夫付了车钱。我让昆西喝了一杯白酒,然后让他躺下,并且 让厨子去准备丰盛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