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小梅说,这个办法行吗? 要住进来我们可做不了主,如果讲给院领导听,肯 定挨顿臭骂,说我们自己疑神疑鬼。 宋青说,这样吧,给纪医生商量商量,咱们私下里不就安排了。 小梅说,还是宋青脑袋好使,就这样定了。 这时,酒吧里突然音乐大作,一团刺眼的灯光打出一个半圆形的小舞台来。 一个穿着红色露肩长裙的小姐手拿话筒,对大家说晚上好,将有一台精彩的 节目奉献给大家。 演员鱼贯而入,经过他们的座位往后台走,宋青觉得一个个子高挑的女郎很 是面熟,但一下子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小梅说,我们就看一会儿演出吧。 连续三天的午睡时间,我都坐在走廊拐角处的长椅上,监视着整个走廊上的 动静,结果是一无所获。唯一一次,我看见一个戴着大口罩的男人,拎着一袋东 西出现在走廊上。他一边走,一边察看这病房门上的编号。在吕晓娅的病房前, 他略为停顿了一下。我立即来了精神,半侧着脸,用眼角的余光扫描着他。我想 只要他一跨进去,我就会奔过去抓住他。他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偷偷跑到吕晓娅 的病房来? 这个谜瞬间就可解开。我正在紧张地窃喜,那人却又朝前走了,并且, 一直对着我走来。我本能地挺了挺腰,他隔着一个大口罩,几乎是脸碰脸地问我, 先生,请问五官科的住院部在哪里? 我的气不打一处来,对他吼道,这里是癌症 病区,谁知道你的五官科在哪里! 那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鼻子里哼着嗯嗯嗯的 声音,立即转身向电梯口走去了。 我对吕晓娅说,看来那个守在你床前的家伙不会再来了。并且,看来那也不 是一个坏人。你想,在你午睡中,他走进来,轻手轻脚把椅子搬到你的床前,就 那样守着你午睡,中途他抽了一支烟,掉了些烟灰在地上,可烟头并没扔在这里, 说明他还懂得点卫生。总之,既没伤害你也没偷你的东西,我想这事就别管它了, 也许,是你以前的男友吧,他不好意思见你,只好这样偷偷地来望你一眼。 鬼,吕晓娅咬了咬嘴唇说,别把男人想得这样多情了。说到这里,她又对我 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说并不是要把男人都说得很坏的意思。 她穿了件红色碎花的睡衣,可能是午睡起床后随便罩上身的。到底是搞时装 设计的,对各种服饰的选择都显得有品位,尤其是那一条带着花边的宽腰带,在 腰上轻轻一束,使她的身材在飘逸的隐藏中又有点显山露水的感觉。 她说,我不会再有男友了,谈恋爱多累呀,如果对谁有感觉,只要我高兴, 睡一夜也可以,何必非要搞成那种关系呢? 简单就是好,就像我们搞时装设计一 样,最好的都是最简单的,你说是不是? 如此大胆的话,我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地听到。尽管从理论上讲,我知道人们 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尽管也有不少的人已经在这样生活,但对一个交往并 不太深的人讲出来,我想还是需要勇气。 我和她开玩笑说,要是在中世纪,你这样做就会被烧死。她说,烧死也解决 不了问题,历史还不是就进步了。就说你借给我看的那本《女巫》吧,那些被烧 死的女巫有什么错? 女人的预感、直觉都比男人好,她们有时凭这些说一些话, 就被认为是邪了。其实,有些预感是真的会兑现,你相信吗? 她说她刚住进这间病房的时候,晚上睡在床上,就总觉得这是一个刚刚死去 的病人睡过的床,并且认为那是一个年轻女人。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她说不出道 理。但后来证明她当时的感觉是对的。 她说,我为什么会发现秦丽的日记本呢? 也没多少道理,但睡在床上心里就 是不踏实。一闭上眼睛,就感到床下有什么似的。好几次我睡下了又爬起来,蹲 在地上往床下看,床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心有不甘,就开始抬起床垫来看, 这不,秦丽的日记本就压在那下面。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留在那里的。你想, 半夜醒来,看见一个白脸女人站在床前,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她记录下来,就是 要让后来的人知道,这里有恐怖的东西,你们要注意。 我说,这也许还是幻觉。你不是有天夜里看见天花板上吊着一个赤裸的女人 吗? 你现在也承认是与你看《女巫》的插图有关,因为那画面几乎差不多。只是, 秦丽的幻觉可能更复杂一些,因为宋青在半夜的走廊上也看见过这个吓人的形象, 要说是幻觉的话,怎么两个人都会看见相同的东西? 吕晓娅说,这确实难以理解。不过,那本日记本你可要保存好,以后或许会 是一种证据呢。 正说着,纪医生走了进来。 吕晓娅,你还痛吗? 纪医生例行公事似的问道。 好一些了,吕晓娅说,以前痛的时候,是整个腹部都痛,现在好像范围小一 些了。也许,我再打点针,就可以出院了呢。 纪医生说,可能没这么简单,从最近的照片上看还是觉得有些问题,得做一 次切片检查。 吕晓娅显得有些紧张。纪医生说,把衣服脱了,我再给你检查检查。我感到 纪医生的话冷冰冰的,就像一个冷血动物。 吕晓娅解开腰带,红色碎花睡衣自然往两边分开,露出雪白的身子。我赶紧 走出病房,同时把门轻轻带上。 我听见吕晓娅在说,纪医生,你的手好冷啊。纪医生说,这不是夏天吗? 怎 么会手冷,你不要紧张。 我走到走廊上,无端地想起自己有一次去山中旅游,路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 黑衣老头,非要给我算命不可,我也就凑趣坐下了。他拉过我的手去细看,我当 时就感觉到他的手很冷,心里还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 20. 从学校读书到医院工作,宋青还是第一次被卷入这种酒吧之夜的狂欢。 宋青认为只有用狂欢这个词才能表达这里的气氛。在震耳欲聋的打击乐器中, 台上台下的人都被淹没在毫无理性的热浪中。台上的三个舞女已经在蛇一样的扭 动中一点一点地脱下了她们的衣裙,只剩下遮羞的比基尼。她们全身的皮肤在强 光的鬼眨眼中一会儿雪白,一会儿绯红。 这时,一个穿着紧身裤的男子上场了,他以大幅度摆动的身体动作在三个舞 女中穿梭。他们不断变幻着队形,时而停下来,在几乎是裸体的女人簇拥着他做 了一个造型,其中一个蹲着的舞女还用手在他紧绷绷的紧身裤外做了一个抚摸的 动作,全场立即爆发出一片掌声,交杂着叫好声,口哨声。 宋青感到不自在。侧眼看看小梅和郑杨,他们都正专心地看着台上,没人注 意到自己。她埋下头吸了一口冷冰冰的饮料,没想到却在慌乱中把饮料筒碰翻在 地上。她弯下腰去拣饮料筒,看见小梅白白的双腿,而一只手正放在她的短裙里 面。 她触电般地直起腰来,她感到自己的脸上发烫。幸好,郑杨拥着小梅正看得 专心,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她。 新的节目开始了,这次是一个颀长的女人独舞。她穿着三点式,腿和手臂都 显得很长,很美。台上立着一根柱子似的不锈钢管,她扶着钢管,动作由慢到快 地扭动起来。她分开双腿,将钢管紧紧夹住,然后腰往后仰,她的长发已完全垂 到地板上了。 这个节目的音乐完全由一支萨克斯伴奏,显得沉醉迷离。观众也不再大呼小 叫了,整个酒吧安静下来。宋青换了一下坐着的姿势,她感到有一点口渴。 台上的女子慢慢直起腰来,她将一支腿举到空中,紧贴着钢管的腹部慢慢上 下滑动。除了萨克斯的鸣奏,酒吧里悄无声息,仿佛有一种东西把大家压住了似 的。 宋青明白过来,这是性暗示。她很奇怪人的身体动作会有这样的效果。作为 护士,对人的身体她可是一点儿也没有神秘感。男人和女人的裸体,包括性器官, 她在工作中几乎每天都会接触到,而这些从没在她心里唤起过什么异样的感觉。 而此刻,她感到面红耳热,并且眼前老是浮现出一只手放在小梅裙子里的景 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