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俗丽之夜(40) 在这个难以置信的早上发生的所有难以置信的事中,最难以置信的要算佩吉 特的冷静。他穿着一身讲究的条纹睡衣被招到哈丽雅特面前,以一种悍然的镇定 听完了她的描述。 “院长很遗憾地说,佩吉特,有人在新图书馆里捅了个大娄子。” “很糟吗?” “整个地方都底朝天了,墙上全部都是不堪入目的字和画。” “那真是不幸啊。” “用棕色油漆干的。” “那肯定很难看。” “必须得马上清理干净,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对。” “然后我们得找到装饰工人,或者任何人,只要能贴墙纸,能把墙洗干净就 行。这些得在勋爵来之前完成。” “很好。” “佩吉特,你觉得你能处理这个吗?” “交给我吧。” 哈丽雅特接下来的任务是去找布洛斯小姐。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烦躁地 大声发泄了一通。 “太恶心了!你说那些书都要重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哦,天哪, 是啊——我想现在谁也救不了了。真是幸亏我没有把乔叟的珍贵卷本以及其他珍 贵的书卷放在陈列书架里,天哪!” 图书馆馆长从床上爬起来。哈丽雅特观察了一眼她的脚,很干净。但卧室里 有股奇怪的味道。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这味道是从隔壁固定面盆那儿飘来的。 “我说——那是松节油的味道吗?” “是的,”布洛斯小姐说着,拼命把腿往长袜里塞,“我是从图书馆里拿回 来的。我搬那些油漆桶的时候,手上不小心沾了油漆。” “你要是刚才把松节油借给我多好。我们刚才必须得从一段油漆未干的暖气 管上往窗户里爬。” “是啊。” 哈丽雅特出门的时候很困惑。布洛斯小姐明明可以在现场就把油漆清洗干净 的,为什么不怕麻烦把那罐松节油带回新四方院的房间?但她非常理解,如果想 把脚上的油漆洗干净,但在清洗到一半的时候被什么事打断了,那么她别无选择, 只能拿着松节油罐子赶快离开。 然后,她又有了一个想法,那个浑蛋不可能是光着脚离开图书馆的。她肯定 又把拖鞋穿上了。如果她把沾了油漆的脚塞进拖鞋的话,那拖鞋肯定会让她露马 脚的。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又回到新四方院。布洛斯小姐已经 不在了。她的卧室拖鞋就放在床边。哈丽雅特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双拖鞋,但上面 一点油漆的痕迹都没有。 在回去的路上,她碰到了佩吉特。他的两只手分别提着一大罐松节油,正静 静地穿过草坪。 “你从哪儿搞到这么多,佩吉特,这么一大清早的?” “哦,莫林斯骑着他的摩托车去找了一个小伙子,那个小伙子开了家汽油店, 就在附近。” 就是这么简单。 不久,哈丽雅特和院长都已梳洗完毕,穿上体面的长袍。她们跟在佩吉特和 装饰工匠的后面,沿着伊丽莎白女王楼的东侧走着。 “女士们,”她们听到佩吉特开口说话了,“也一大早就起床,跟先生们一 样。” “当我还是个毛头小伙子的时候,”工匠回话说,“女士就是女士。先生就 是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个国家需要的,”佩吉特说,“是一个希特勒。” “这是对的,”工匠说,“把女孩子们留在家里。伙计,你这儿的活计还真 是有意思。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在给一群母鸡看大门之前?” “在动物园里帮忙喂骆驼。那也是项很有意思的工作。” “那你怎么把那份工作给丢了?” “血毒。我被咬了手臂,”佩吉特说,“被一个母的。” “哈!”装饰工匠说。 当欧卡珀勋爵驾临的时候,图书馆已经完全没有碍眼的东西了,除了上面的 部分还有点潮,有些缝隙以外。这是因为新墙纸干的程度不均匀。玻璃都擦干净 了,地板上的油漆污点也清理掉了。她们在一个橱柜里找到十二张经典雕塑的摄 影,可以用来代替希腊帕台农神庙和罗马角斗场;书都被放回书架的原位了;而 且陈列书架上恰到好处地摆放着乔叟的初版书卷,莎士比亚的首版四开本,三本 莫里斯的凯姆斯科特出版社作品,有亲笔签名的《有产者》①,还有什鲁斯伯里 伯爵夫人的绣花手套。 院长拥抱了勋爵,好像一只母鸡在抱一只小鸡。她的神经时刻都在饱受折磨, 生怕有什么难堪的信笺从他的桌布里掉出来,或出人意料地从他长袍的褶皱里飘 出来。午餐之后,当她们都在教研室的时候,他从他的口袋里翻出了好几张纸条, 快速地翻阅着,眉头困惑地皱起来。这个时候,她敏感的神经高度紧张起来,差 点把放糖的小碟子给打翻了。不过,后来才搞清楚,他只不过是放错了一条希腊 名谚。尽管督学已经了解了图书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沉静, 一样泰然自若。 这些事哈丽雅特都没有看见。装饰工人们干完活儿之后,她就一直待在图书 馆里,观察每个来来往往人的行为。但没有一个人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显然,这个学院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没有得逞。有仆人把冷餐端给这位自己忙 活的观察者。一块餐巾把午餐盘盖了起来,但除了火腿三明治之类的东西外,折 叠的餐巾下并没有隐藏别的。哈丽雅特认出了这个仆人。 ①《有产者》(The Man of Property )是英国小说家约翰·高尔斯华绥的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