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下午2 时左右我找到路易、他坐在侧街上个廉价酒吧最后卡座里。半瓶最便宜 的威士忌在他前面桌上,抓住瓶子的手指节皮擦破了,在流血。他的眼睛固定,目 光钝滞。嘴里不断轻轻自己对自己在嘀咕,不知说什么。 他抬头看到我:“幄,你来了。”舌头厚厚不听指挥。 我把酒瓶推到一侧:“路易,该回家了。” 他迟疑了一下:“呀!不错,我还有个家,不是吗?噎!老天!”他站起来把 手插入裤袋,拿出两张一元纸钞及一些零钱。 “你知道我怎么样?”他说,眼睛看我,两眼蒙上了一层红级:“我把你给我 的钱——买东西找回来的钱,都化掉了,我有这个毛病,有时候自己控制不住,我 就没法——” 我问:“路易,你又揍了什么人了?” 他问下看着自己手指节,皱眉道:“好玩,我感觉我揍了个男人,又想是喝— —醉——喝醉了的幻觉。现在看一看来真摸了人了。等一下,想起来了,那……那 是薛坚尼。他真行,一个侧击,但是我给他来了个基本1——2,我给你看我怎么打 他的。标准打法,我——在海军,一定是火努鲁鲁,是不是冠军赛,看是冠——” “路易,走,我们回家。” “钞票你没有心痛吧?” “没什么。” “你了解我?” “当然。” “你是我最——最好的朋友,我第一次打到你身上,我就知道我喜欢你,就像 和你握手,不过握在你下巴上,对,我们回家。” 帮助他走出酒吧,扶住他来到街上,协助他进入老爷车,回去的半途上,路易 用掉我钱的罪恶感突然发作,要求下车,他说:“就把我在这里放下来,我没有资 格和你同乘一辆车子,我把你辛苦积下的钱用掉了,我也知道你没有多少钱,我对 不起你,我怎能回去面对海伦。放我出去,出去撞死也话该,我有这个见到酒跑不 开的习惯,我不是一个好人,我不能自制。” 我一手驾驶,一手握住他靠门正在扭动开门把手的前臂,车子有点东弯西扭, 我说:“算了,路易,人哪有十全的,每人都有缺点。” “你不计较今天的事?” “为什么计较?” “不难过?” “没什么难过。” 他开始痛哭,回进屋子还是泪流满面。海伦和我把他服待到床上,我们给他盖 好毯子,在床边放了一大壶水。海伦问:“现在做什么?” “我留在这里照顾他,你用那辆车进城,可以去你说了好多次那家美容院做头 发。” 她看着我想要说什么? 我说:“我只能给你旅行支票了,我——” 她对我笑说:“那倒不必,我自己有钱。” “够自己用的?” “当然,我抢了沙包的银行。唐诺,假如你缺钱,我可以支援你,我知道你现 在化自己的钱在办事,我也知道可能你还够用,要是头寸紧,我可以支援没问题。” “谢谢,到时再说。” “回见。” “一会见。” 她走向门口,又走回来,把我双手握住,轻轻唤我一下说:“你出去的时候房 东来过,他称呼我赖太太。所以要做得像个样,再见。” 她飘出门去,我坐在开饭桌子上,拿起电话簿,列了一张准备一家一家打的电 话名册、找到两本过期杂志看了一会,实在无聊,又因为上午太累的训练,不觉瞌 睡起来,椅子还不如床,但太累的人连站起来都做得理会,明知应再去看看路易有 没有好一点,但还是站不起来,就如此睡着了。 不知多久我突然醒来,努力振作一下去看看路易,他听到开门声说:“晦,朋 友,来点水好吗?” “在你床边有一壶水。” 他拿起水壶,也没有用杯子,一喝就喝掉了半壶。 “你知道我很差劲。”他放下水壶,眼光避开我说:“连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差 劲。” “我看你不错,蛮好的。” “你不必对我太好。” “不要再提了。”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最好你能叫我去做点事,你叫我去杀人,我也会为你 去做。” 我微笑向他说:“头怎么样?还痛吗?” “我的头不喝酒也老会痛,这也是我常豪饮的原因。我头痛毛病太久了,已经 习惯了。” “过一下会好一点,要不要再睡一下?” “不了,我要起来,喝很多水,那半瓶威士忌到哪里去了?” “我把它留在店里了。” “那是付了钱的。”他悔恨地说。 “坏在肚子外面,总比坏在肚子里面好。” “不错。”他说:“我能像你那么想就好了,我知道我会老想那半瓶酒,最好 你把我——一脚踢走算了,要不然总有一天连累了你,你就化不来了。” “不要这样说,你胃不再难过的时候,一切就过去了。” 他红丝的眼看看我说:“我要把有关拳击的一切都教给你,把你训练成一个最 好的拳击手。” “好,听我说,海伦进城做头发,过一下就回来,你招呼一下这个家,我要出 去走一走。” “没问题。” “你不会离开?” 他说:“我裤子呢?” “在椅子上。” “把裤袋翻过来,所有钱带走,我就走不了。” 我说:“你已经把剩下来的钱给我了,裤袋已空了。” 他叹口气说:“那好,你走吧。”把枕头放在脊柱后面,点上一支烟,又说: “我一会儿就好了,没关系。” 我走上公路,走不多远就有一个好心的人停车,带我进城。 有个报摊,出售全国各大城的报纸。我找了一份拉斯维加斯的报纸,警方正全 力在找荀海伦,那位与死者同居的女郎,警方终于找到了苟海伦失踪后藏匿的公寓, 但她已溜走,警方调查在办本案另一角度的私家侦探唐诺,发现赖唐诺、荀海伦及 另一退休拳师孙路易似已离城,警方确信荀海伦可能是凶手,或至少知道凶手是谁。 所以私家侦探赖唐诺以带她离城为交换条件,想在警方之前先获得消息,警方对赖 康诺这种行为十分不满,正研究将来起诉他妨碍刑案调查,妨碍公务等罪,孙与本 案亦非完全无关,彼曾出面指认死者为以往拳击名手薛坚尼。 可见警方尚未找到我购买中古车的资料,我又打了几个电话,用我老方法调查。 把拉斯维加斯报纸留在电话亭中,当然有关本案的一版,已撕下放入口袋。 我步行了大约一里路,才有顺路车带我回去,海伦已回家,路易准备的晚餐, 也是她善的后,我们3个人出去看了场电影,回来分别就寝。 天没大亮路易把我叫起。 “起来,跑步训练正是时候,我不要你出太多汗,现在跑正好。” 我坐起来,双手搓着眼说:“什么正是时候,冷死了。” “出去一跑就不冷了。” 他伸一只手到我肘下,帮我站起,我两腿发抖,肌肉酸痛。 “路易,早上真吃不消,再休息一下好吗?” “走,走。”他推着我。 “喔,我真不想再训练了,我们以后——” 他把窗打开,窗帘全部拉开,把我球鞋拿出来,运动裤抛过来,帮我都准备好, 再把窗关起。 门外实在冷但路易那么热心,我只好艰难地跟了他跑,路易不断自肩后向后看 我,所以知道我的身体状况调节速度。在归途上我突然学会了路易教我的呼吸方法, 我能尽量一次多吸一点空气进去,也能在第2 次吸气前,把肺里的余气多吐一点出 来,路易看到我的进步,赞许地点了一下头。 我们回屋带上手套,路易说:“今天要教你重拳,你试着用你的全力来打我这 只手,用全部力量。不对,不对,不要先拉后再出台。” 我们又像昨日一样,训练、淋浴、按摩。早餐仍由海伦主厨,咖啡还是那么香。 那天早上,我运气好。 一个杂货零售商有一位记帐客户,名字是薛坚尼太太,她的公寓在加利福尼亚 街。 我找到地址,停好老爷车,爬上楼,按门铃。 是傅可娜开的门。 “我可以进去吗?”我问。 “你是什么人?” “荀海伦的朋友。” 她看了我一下,突然她警觉起来:“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说:“我站在这里告诉你?还是过去告诉你?” “进来。”她说着站过一边,使我可以进去。 我背窗坐着,可娜只好对着光线对着我,是她先打破寂寞。她说:“荀小姐教 我的方法找不能照办,我已经写信告诉她了。” 我做了一个愤愤不平的姿态问道。“为什么不能办呢?” “那不太公平。” “比你现在所做的要好得多。” 这一记高空打中了要点,她说:“我不知道,当然—一我也没办法未卜先知。” 她神经地笑出声来。 “荀小姐想对这件事公公平平地处理,双方不吃亏,那知道你——我们说你并 不欣赏。” “只好抱歉.你们怎会找到我的。” “那有什么希奇,这是逻辑上你最可能来的地方。” “你一定要找到我有什么理由吗?” “我认为可以做点事,把一切困难全部解决。” “不,事到如今已不可能了。” “我认为还有可能。” “我看你太乐观一点,请代我问好荀小姐,谢谢她,希望她不要以为我不感激。 我想——我想我只要给她说这些,其他都不谈了。” 我向四周看看,看到一只打开着的箱子,衣服折叠好放在桌子和椅子上,屋角 落一只小桌上有女帽、手套和皮包,一封经邮局寄来的信件在小桌角上。 “我可以吸烟吗?” “不要客气,也给我一支。” 我给她一支烟,擦支火柴,假作着要给她点烟,想办法移近一点小桌子,看到 小桌上有一只烟灰缸,做着去拿烟灰缸的样子,一把去抓那封信。 她看到我想做什么,侧向小桌,动作十分快,我才把信角挟起,她一巴掌把信 的大部份压在桌上,我说:“要是这封信不是拉斯维加斯寄出的,就不关我事,要 是来自维加斯,我要看看内容。” 她加强行动,用另一只手来抓我手腕。我用力一推,把她整个人推开,我摆脱 她阻挠把信纸自信封抽出。 信是草草写就的,内容如下: 已请私家侦探赖唐诺调查本案。已与荀海伦联络。荀海伦男友姓耿者昨晚被谋 杀。你在雷诺已不安全。应急速离开另找较安全地点。 信尾签名只用‘W’一个字。 我说:“我们不必浪费时间,我就是赖唐诺,华亚赛出钱雇我找你,同时又使 费律知道他出钱在找你,其他的应由你来表白了。” 她看着我,一点斗志也没有了,她已打败跌落陷讲。 我说;“我有一个概念,我可以先说出来。不对的由你纠正。” 她还是什么也不说,只是站在那里,好像台风之后,站在自家门前,观看还剩 下点什么似的。 我说:“我相信老华先生不希望他儿子和你结婚,他认为费律可以有更好的对 象,但费律非常爱你,而华亚赛是个自以为是的心理学家。他看费律只是个无经验, 羽毛未丰的小孩子,但是知道硬把你们拆散,必会导致父子的不快。然后突然发生 了一件他期待的事,等于管他解决了一切困难。他强迫你自己离开,希望费律自然 死心。” “费律,”我又继续说。“由于真心爱你,他的反应以及失去你后的痛苦,远 超过他父亲的预期。费律不止心碎,而且废寝忘食,人也憔碎了。” 她开始哭泣,很轻声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本来也没准备说话。 我走向窗口,向下看到的是人家的后院,抛弃了的木箱子叠在一分,一根晒衣 绳吊在两个柱子之间,没有衣服在上面。一个坑里面有泥浆,反射着阳光。一堆干 黑沙,有一把圆铲插在上面。我故意把脸转向窗外,让她可以哭过后整理一下,不 要以为我在看她。 足足一分钟之后,她才停止哭泣,自我控制地说:“你想华先生真认为你能找 到我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雇用我们来找到你。” “但是他坚持我一定要使自已失踪,失踪到绝对不被任何人找到,这一点是他 最坚持的要点。” “就是如此。” “那么聘雇你的目的,只是安抚费律。” “对了。” 我看到她突然产生希望说:“请一位好的私家侦探要化很多钱,是吗?” “是的。” “我想你一定是很好的——很熟练的?” 现在轮到她做决议,轮到她说话,她喜欢兜圈子,就让她玩她的。我说:“我 们自认是不错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老华先生现在心里有什么感想。” “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些什么事,而后我们把大家知道的合在一起,可以看出些 道理来。” “我想你反正都知道了,你认识荀海伦还会不知道……” “不完全知道,我只知道她给你一封信,至于信的内容只是猜测而已。” “你猜测苟海伦给我的信中说些什么?” “我想是叫你上当的东西。” “荀海伦要我上当?” “荀海伦根本没有写什么信给你。”我告诉她。 “她是写了。” “你最好把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我,由我来做决议。” 她说:“我想你当然知道为什么我会离开?” “薛坚尼。” 她点点头。 “从他说起。” 她说:“我年轻的时候是个小笨瓜,我有点野,我喜欢打斗,喜欢打斗的人。 我不喜欢篮球,但我喜欢橄榄球,坚尼和我同校,他是橄榄球校队,学校后来发展 拳击,他是冠军,他成为英雄,虽然后来学校因为太多家长反对,不得不放弃拳赛, 但他仍是同学偶像。” “我不断与坚尼来往,家中十分反对。坚尼为了要养我去参加职业拳击,自此 他总觉得他是为我牺牲,我和他私奔,正式结婚。”她嫌恶地把肩自后耸翻向前, 加上一句:“当然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 她停下来,好像要整理一下应从什么地方继续她的话题似的。 “我们一起生活了三个月,起先的二、三个星期,我完全被催眠似的,但慢慢 的,我渐渐了解了他的本质,他是个妒忌心极重,猜忌心极重的粗人。他要控制得 住什么人时,他粗暴地利用他一切。当他失利时用一切的理由推托,他曾差一点在 这一行爬到顶尖,但是当他遇到比他更好的对手时、他不懂得振作,反而连精神也 崩溃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我们才结婚的时候,他正在蒸蒸日上,他自最基本的场 合打起,渐渐引起人们注意,但头部不断被打,受损很严重。何况他天性情绪化, 极为妒忌,他开始认为我是他的私人财产。慢慢的东一点,西一点凑在一起,他的 缺点越来越多,我就无法忍受了。” “你不必在这些地方化太多时间,只要告诉我和他分手后发生什么就可以了。” “在学校里我受过秘书的训练,我得到一个职位,我努力做好一个秘书,事实 上我十分成功。” “没有办离婚?” “我一直以为坚尼办了离婚,这是他对我最可恶的阴谋了,我告诉他我要自由, 他说最好方法是等候一年之后以遗弃为名就容易办离婚。假如以他虐待为告诉理由 对他将来事业多少会有影响。” “我们开始等待这漫长的一年,这一年对坚尼是相当好的,他连胜了七八个月, 但突然节节败退了三个月,我对原因不了解,依据他经理人说他心理上有惧怕,但 是我总觉得有可能他在玩鬼,连经理人也被他出卖了。外面谣言很多,但也没有证 明。我们分手10个月后,他来看我,他情绪十分低落,他说他没有我就没有灵感, 再也没有勇气和人对台。” “那是分手10个月之后?”我问。 “是的。”她讽刺地说:“分手后他所有顺利的时间,都神气活现,傲慢向我。 但他失利了就向我来求同情,无论如何,他说他是那种一定要有女人来增加灵感的 人。他知道我不可能回头,他另外遇到了一名女子,他说那女子绝不能代替我。又 说那女子死心爱他所以他也只是喜欢她而已。”她苦笑地说:“这就是薛坚尼的心 态,女人死心地爱他,他只是喜欢而已。” “他找你要什么?”我问。 “他要去雷诺,要离婚。” “要你来付钱?” 她点点头。 “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我同意,”她说:“也给了钱。后来薛坚尼说已办妥了。” “那个女人呢?” “他娶了她,所以我没有再去查离婚手续是否真的。” “但是他没办离婚吗?” “没有办,最后证明他只是来骗我一点钱,拿我的钱去骗那女人,那女人也有 点积蓄,最后也被他拿走了。” “那女人,不是荀海伦吧?” “不是,她叫什么仙蒂,姓什么我忘了。他不断说到仙蒂,我没见过。” “之后又如何?” “足足好几年相安无事,我也没见他,也没听到他下落,根本也没想他。他退 出拳击圈,我想拳击协会抓到他什么把柄不准他再出场是真的,我不相信是他自己 退休的。” “之后你碰到了华费律。” “是的,我用傅可娜的名字,使我自己忘记过去,重新做人,你看,我父亲— —” “名字的问题没关系。”我说:“说下去好了。” “起先我——” “这些都没关系,从荀海伦说起。” “我接到一封荀海伦寄来又古怪又气人的信,信里说,她自报上得知我即将结 婚,她又自称是薛坚尼的朋友。她说坚尼告诉她;薛坚尼和我根本没有离婚。她又 说坚尼已痛改前非,决心向上要做一番事业。她想坚尼日前无力办理离婚,如果我 不愿等候,我可以去结婚,她会从中设法把事办妥。我嫁给费律后,坚尼会去办离 婚的。她说他最近运气不好,过些时就会有钱的,她建议坚尼办妥后我可骗费律因 为年龄资料的错误,再结一次婚,甚或根本不再办手续就算同居关系。” “的确是气人,他要多少钱?”我问。 “她根本没提多少钱,尤其没提要我出钱,她只说他要自己立业,立业后才有 钱来办离婚手续。” “你有没有想到,这封信可能是坚尼要她写的。” “不会,她说坚尼不知她要写信给我。她说她本意是要写给费律,她不希望看 到费律混进重婚案件中去。” “她倒想得很周到。” “荀小姐看起来是站在我这一边,为我着想的。” “你已改了名字,她又怎会知道你以前是薛的太太呢?” “她信中没有提起这一节。” “在我看来这是薛坚尼的恐吓信,假如你不给他创业的钱,他会阻止你和费律 的婚姻。假如你答允自华家拿钱给他,他就坐在幕后,也不说话也不离婚,把你看 成一只会下金蛋的鹅。” “我可前没有这样想过。” “除了这种想法,没有别的想法。” “那你想荀海伦是——” “我想荀海伦根本没有写这封信。” “但是她要我给她回信。” “你回了?” “当然,我给她回信了。” “回的信是华亚赛口述,你手写的?” “他没有口述。” “至少他知道内容。” “是的。” “这一点,我想知道。” “我想这些都命中注定,我自己活该的,解释都解释不清的,连自己都不知怎 么会变得如此糟糕。我一定要想办法把曾经和坚尼结婚三个月这件事,从我记录上 取消,这是一个恐怖经验,否则会影响——” “这件事你从来没有和费律谈过吗?” 她点点头。 “费律不知道你结过婚,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薛坚尼这个名字吗?” “对的。” “所以海伦的这封信,对你等于是定时炸弹爆炸?” “是的。” “你怎么办?” “我拿了信,去见费律。” “哪里去见他?”——“去他办公室,那一个晚上,我们本来约好见面。” “但你没有见到费律。” “没有,他有急事出去了。留张抱歉条子,当晚约会不得已取消,他曾给我电 话,但我已离开,说好晚上11时再通电话,和约我明天共进午餐。” “华亚赛大概正在办公室?” “是的。” “他从你脸色知道有事已发生?” “那倒不见得,他十分体贴,对我非常好。他已同意我们结婚,当然我知道他 心里不愿意,但为了儿子,他表现十分圆滑。” “但,你把全部事实告诉亚赛了。” “是的。” “于是他态度全变了?”我注视她地问。 “对他是个很大的打击。”她说:“但他还是十分好心,他告诉我,一开始的 确他不赞成这件婚事。但最后来他知道费律是真心爱我,而只要费律喜欢的,他总 要帮助他完成心愿,所以看我能使费律高兴,他也渐渐改变心态,能接受我。而且 正准备表现给所有亲友看,他是多么欢迎我参加他们的家庭。他也告诉我经过这个 决定后,他越看越觉得我是个好女孩,应该得到费律和他的敬爱,他真是太好了。 他安慰我,他又了解,又聪明,又能容忍,但处理事情又那么理智。” “他理智处理什么了。” “他非常理智分析婚礼反正已不可能再进行,他说假如那么爱我的费律,一旦 得知我以前有过一个男人,两人好过,他现在还活着,而且还有婚姻关系未解除— 一你知道费律这个人,那样深爱,那样敏感——一华先生分析到我最怕发生于费律 的——一没错” “之后呢?”我问。 “我给他看荀海伦的信,他非常高兴我对他的坦白,他说90%的女人,在我这 种情况,会听从荀海伦的建议,结了婚再说。他建议我回信荀海伦,婚姻已取消, 如此薛坚尼就不会再和费律联络。” “为什么他要阻止薛坚尼和费律联络?” “他不要费律太受打击。不要费律发现这残酷的事实,这也是整个事件的背景, 我们都为费律好,我要给自己留面子,也要替华家留面子,更要保护费律。” “谁这样说的?” “怎么啦!这是我们共同认为正确的,他说至少暂时我应该离开现场,而费律 一定不可以知道为什么,直到他心理上完全恢复,然后我们可以告诉他理由,他又 说将来有一天我可能摆脱坚尼,可以有结婚的自由时,可以再见费律,向他解释所 发生的一切。” “你难道从没有想过你可以直接走向费律,把所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他——?” “老实说,赖先生,我有过这种打算。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去他办公室的原因, 我想把心里一切对他说明,我也会尽量使他不太伤心难过。但是他父亲说他知道费 律比我为多,他要我突然失踪,好像出了什么事,连自己也无法控制,我同意他的 建议对我们三个人都有好处。你看,订婚早已宣布,结婚日子已定。要取消真是说 不过去,华家又不是没有社会地位的。” “换言之华先生不愿别人知道这件婚事取消的原因,是新娘有前夫,还没办好 离婚手续。” 她畏缩地点点头。 我说:“我说直话,比较难听,为的是告诉你我的看法。” “你的看法是怎样的?” “我尚还不十分知道,但我相信我知道。” “说说看。” “这件事费律是不会计较的,只要你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无意骗他。你 以为离婚已办妥,所以最后结果婚礼是不会取消的,只是延后而已,延后到你办妥 离婚。” “我想费律对于我没有告诉他,我结过婚这件事,是永远不会原谅我的。” “我想他不会在乎的。” “我没有这个信心,我比你更认识他。” “他父亲比你更和他处得久,连他父亲也认为他不会在乎这一点,所以费律会 原谅你的。” “何以知道老华先生也认为,费律不在乎我结过婚?” “否则他何必硬要你偷偷离开呢?就是怕费律仍要与你结婚呀?而且他反而叫 你做了费律不会原谅你的事,就是你失踪。不告诉他为什么、在哪里。使他那样痛 苦。并且提心吊胆以为你受到什么危险的事了。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又要让 你哭泣,只是要你了解实况。” “但是华先生答应只要他儿子十分担心的话,一定会把实况告诉他。”她哭着 说。 “这就是我所要知道的全部事情了。”我说。 “为什么?” “这表示老华先生出卖了你。” “我看不出来。” “你看不出来吗?要是他去告诉费律。他要解释,他怎样会知道的。为了解释 他怎样知道的,他必须承认他是整个诡计设计的一份子,他必须承认与你研究过, 看费律反应,再决定让不让费律知道。而且他是原始阻止你与费律见面,要告诉费 律实况的人。再说,要是费律真爱你,不在乎你曾经结过婚的事实,当初也不是没 有其他办法可处理。譬如,华亚赛可以说纽约有件商业上的要务必须亲自处理。他 带费律去学习或协助,婚礼可以延后,亚赛可以向亲友解释婚礼只是延后,在延后 的时间内你可以和坚尼离婚。费律对他父亲处理这件事的方法,可能永不谅解,对 你当初不先面对他而连玩失踪把戏,也不易谅解。” 她说:“我有点迷糊了,我以为你是替华老先生工作的。” “他雇用了我。” “对呀!” “但是,”我说:“他雇用我时,说明是要找到你,发现你失踪的原因,我现 在都办到了,我完成任务了。” 她慢慢坐下,眼光没有离开但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你现在要做什么?”她问。 “我什么也不做,倒是你应该做点事。” “我做什么?” “你买倒打老头一针靶。” “我不懂。” “你突然失踪。”我说。“失踪的原因,可能是突发的记忆丧失症。” “对,这就是老华先生假设可能性之一。” “他,当然曾建议你给荀海伦回信,使薛坚尼不会再和费律联络。” “是的” “他给你一张信纸,又给你一个贴好邮票的信封。” “是的。” “当你还在尽量和敌人合作的时候,他又说服你应该自己失踪,自行失踪这个 念头是他想出来的吧?” “嗯,是的,他说要保持他家的声誉,要保持费律永远对我有一个好的印象, 要使我和费律的爱在费律心中永远存在,不致变为我给他的欺骗等等。” “好,你就做华老先生要你做的。” “做什么?我还是不懂。” “患了记忆丧失症。” “……”她还不懂。 “你患了记忆丧失症,你患了很彻底的记忆丧失症。那最后一天你在办公室, 你低头去拿支铅笔,膨——突然之间,你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你发现自己在街上, 完全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怎么会在街上?在街上要做什么?” “这样做有什么用,会有什么好处呢?” “你还不明了吗?”我问:“你被好心的人发现,他们见你有记忆丧失,送你 送医院。柯氏侦探社费了不少力气找到你,你还是什么也不记得,柯氏侦探社请费 律来认定是你、而你在见到费律的那一秒钟,因为见到心爱的人的刺激,你又回复 了记忆,你就——” “不要说了,”她叫喊着:“不要说了,我受不了。” “受不了什么?” “你把我心都要撕碎了;” “你真笨,”我说:“我现在在告诉你解决整个事件的办法,理智点,少去想 罗曼蒂克,留着事情完了再想不迟。” “你说的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再欺骗费律。” “你为什么不可以?你已经对不起他,照我的方法做,正好纠正过来。站在费 律立场来看,这一个月他所受的,眼睛下面的黑影,面颊上少掉的肉—一” “请你不要再折磨我。” “你答应做我叫你做的,我就不再说。” “但是,我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一第一,薛坚尼的问题无法解决,费律和我就绝不可能结婚。不要忘 记,我是一个——-” “一个什么?” “结了婚的女人。” 我说;“不,你是个寡妇。” “什么?” “你是个寡妇。” “那姓荀的女人没有讲实话?那封信——一坚尼死了?” “写信时候薛坚尼尚活着,现在他已死了。” 她看了我数秒钟说:“你不是在搞什么花样吧。” “绝对没有,而且立刻证明给你看。” 我把从拉斯维加斯报上撕下的新闻,自口袋中取出,给她看。 “荀海伦的男友就是薛坚尼。”我说:“你现在不是个已婚女子,你是个寡妇。 你随时高兴要和什么人结婚都可以。” 她仔细地看着报纸,我看她读报时眼珠的左右转动,过了一会,她读完报纸, 但眼光仍留在报上,假装在看报,争取时间仔细想想,以免抬起头来,须立即面对 现实。 突然,她抬起头来说:“那么,他是被谋杀的?” “是的。” “什么——什么人杀了他?” “警方尚未查明。” “你是不是知道的?” “我自己有个想法而已。” 她把眼光移开,把下唇慢慢吸进上下二排牙齿之间,又轻轻地咬着,“有没有 人雇你找出凶手?”她问。 “没有。” “你会不会——嗯,假如你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你是不是一定要——” “不必。” 她突然伸出手来向我说:“赖先生,你真是好人。” “你要照我说的去做?” “一切遵命。” “注意,这个公寓是以薛太太名义租的,绝对不能有人发现,否则戏法就穿帮 了。收拾要干净,把行李送旧金山,行李票藏皮包里,我想老华先生给过你钱,是 吗?” “是的。他要我接受他一点钱,如此我自己的钱可以全部留在皮包中,留在办 公室里,这是做戏情节之一。” “只要费律能用点脑筋。”我说:“就会从这一点看出,你的失踪是经过导演 及有人支援经费的。我说过不要使人知道你曾经租用过这个公寓,你走到街上去, 到东到西晃,找一个警察,问他这是什么城,做点傻头傻脑的事,等别人发现你是 个忘记一切,患‘失忆症’的人,切记不可喝酒,半口也不行。” “为什么?” “只要你有半点滴味,别人以为你是个酒鬼。但你完全清醒,理智,只是没有 记忆;人们会把你交给医生。医生也许会试你是不是做假,你必须要小心应付过他 们,你想你能吗?” “至少可以试试,我要尽力去做。” “一切靠你自己,祝你幸运。”我又伸手与她握手。 “你去哪里?” “我在这附近等,等你被送进医院之后,再想办法找到你,之后就回拉斯维加 斯向姓华的报告。” 她说:“你是在帮我忙,重新给我机会,我看得出。” 我说:“我自己又能完成任务情况下,我看不出为什么一定要牺牲你。” 她眼光看到我的眼光,有智慧地说:“你装得很凶,不好对付——一但是,看 得出有浪漫气氛在心里的,你是在成全我和费律。” 我走向门口:“天黑之前,你一定要住进医院。” “我尽力而为。” 我走下楼,回到街上。地势较高所以日光照出来的影子有点发紫。雷诺是世界 上最特别的小城,站在街上一看就可以见到雷诺特有的景象。牛仔们穿了高跟靴, 重重地在人行道徘徊,迷们,苦涩的妇女,等待居留时间达到离婚标准,奢华的美 女晃过城试试运气,赌徒和观光客云集,休假的和旅游的杂处,五光十色,只表示 这是雷诺。 我需要一点时间,在回去之前仔细想想。我走进一家赌场俱乐部,要了杯酒。 四周是赌徒们的叫声,吃角子老虎机器声,幸运轮转动声,硬币落下声。 我拿起酒杯四周看看。 荀海伦,背向着我,正忙着叫一架机器出钱。 我小心地离开吧座,回到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