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之夜 离开废弃的村落后,森林里更没有路可以走了。 二号告诉我们,即使他们出门狩猎,到了废弃的村落这里,也是很远了,而 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越过废弃的村落向更深的森林里走。 森林里灌木和杂草更深,有的都有一人多高,有些地方不得不用砍刀把灌木 杂草清理出一条路来。 下午时我们翻过一座小山,站在山上的感觉很不错,热带雨林的景色一下收 在眼底,一天多的劳累忽然就觉得很值得。 然而,意外很快就发生了。 山下有一条河,河面并不是很宽,但是河水很急,墨绿色的河水一看上去就 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我不得不佩服布莱德,他真是做足了准备,居然带着两条充气的橡皮伐。 但同时我也很奇怪,布莱德怎么会做这么充分的准备?难道他早就对这片森 林做过调查,知道我们会经过必须用到橡皮伐的河流? 橡皮伐很小,一次只能过两个人。 因为河水很急,在过河时不得不小心地撑着橡皮伐。负责撑橡皮伐的是二号 和保罗,据布莱德说,保罗的业余爱好就是划艇。 来回几趟,大部分人已经过了河。 最后一趟,二号的橡皮伐上装满了我们带来的食物和一些探险必备用品,保 罗的橡皮伐上坐着盖尔和布莱德。两只橡皮伐几乎是并列划到了河中心。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浪头涌了过来,直打在保罗划的橡皮伐上。保罗虽然尽 力使橡皮伐保持平衡,橡皮伐的尾部还是斜斜地撞向了二号划的橡皮伐。两伐相 撞,盖尔坐不稳,向着河中倒着跌了下去,布莱德此时一伸手抓住了盖尔的衣服。 而二号划的橡皮伐,被一撞之下,上面所有的东西猛地全滑向了橡皮伐的左边, 二号自己也跌向了橡皮伐的左边,这样的情况导致了橡皮伐的翻倒。我们的东西, 全掉进了河里,被河水一冲,包裹不是沉了下去,就是漂向了河的下游。 盖尔因为被布莱德抓了一下,他掉进河里很快浮上来,又爬上了橡皮伐。二 号划的橡皮伐倒翻着漂远了,二号手脚并用地游到另一条橡皮伐边,只好抓着橡 皮伐的边缘被拖过了河。 “我的包!我的衣服!”水颖不由地叫起来。 “别叫了,我们的食物,都掉河里了!”萧达一边沿着河跑,试图追逐河中 漂远的橡皮伐和几个布包,一边懊恼地说。可是,那些包却以比萧达奔跑还快的 速度,越漂越远,终于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这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 当所有人都上岸后,并没有马上出发,因为我们面临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大部分的食物都掉进了水里。 在没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下,一个人能活多久? 考察团的所有人,意见分成了两派,安格斯和盖尔坚持要继续这次考察,而 萧达和女医生凯特则觉得应该返回去。出现争论并不奇怪,只是在这场争论中, 布莱德却没有发表意见,他的眼神游移在安格斯和萧达之间。 安格斯认为坚持继续考察的理由是,我们到了这里,根据原先的估计,行程 应该已经在三分之二左右了,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将在明天傍晚或是后天上午到 达那座深藏在森林里的金字塔。而我们剩余的食物,基本上可以坚持到后天。 萧达和凯特则认为,我们的食物虽然可以坚持到达那座深藏在森林里的金字 塔边,但是却没有食物可以坚持完对金字塔的考察,更别说返回时所需的食物了。 当然,我和水颖肯定是支持萧达的,萧达有着丰富的经历,足以让我们相信 他的判断。 但是,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最终,布莱德还是听从了安格斯的意见,做了 最后决定,我们要继续向前。 这样决定最终据有说服力的理由是:一,因为我们来的时候为了防身,是带 了几把猎枪的,用猎枪就可以捕猎一些动物,作为食物的补充;二,既然来了, 而且快到了,找到那座金字塔看一看,就算为下一次的考察打基础也好,关键问 题是,已经花了这么多钱,资助这次私人考察的幕后老板(这人是谁,布莱德神 神秘秘的不说,所以我也不知道啦),一定不会愿意的。 看来,钱是万能的,此时我发现,我真讨厌万恶的金钱,当然,平时我可不 讨厌。 这件事的争论,就这样结束了。 不过,在这场争论中,我有个奇怪的发现,考察团的名义队长布莱德,似乎 并不能真正左右这次考察的事情,反而是安格斯,他对考察团的重要事情,更具 有左右的力量。 因为渡河耽误了时间,我们不得不加紧赶路。 早上阳光还很好,可是这一会儿,太阳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浓重的乌云 让天空阴暗起来。 过河后的森林,和前面完全不同,我发现,这里的树种和前面不一样了。前 面的树种比较多样,而这一个地区的树种比较单一化,而且树冠很宽,像伞一样, 几乎把天都遮住了,树枝横生,这种感应就像童话里说的——黑森林。不知道为 什么,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果然,很快,这种感觉就应验了,在森林里走了没有多久,我们就发现,迷 路了。 最先发现迷路的是萧达,萧达因为有着丰富的经历,所以在每一次的探险中, 他都是准备最充分,而在事情发生时也总是最镇定的。萧达手腕上的手表,防震 防水并带有指南针,萧达在看时间时,忽然发现,向导带的路,偏离了原先的路 线。 从我们进森林的位置,行走的方向是正北偏东一点,除了有些地方不好走稍 绕过一些路外,方向总是一成不变的。 可是,当萧达看到指南针上的指针,却显示我们所走的方向是西北方向。 “等等!”萧达喊住前面的布莱德,“我们的方向好像错了。”萧达指了指 自己手表上的指南针。 布莱德也掏出指南针看了一下,他有些惊愕地问带路的二号:“我们的方向 怎么错了?” “怎么会错呢?没有错啊!”二号似乎对自己不用指南针就能把握方向很是 自信。 布莱德把指南针递给二号,二号傻眼了,我看见他的眼里出现些不能相信的 神色,确实,他一向在森林里生活,对自己的方向感很有自信,没想到这次,却 带错了方向。 按指南针所指,我们调整了方向,再次出发。 可是很快,大家就发现,我们的方向又错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们明明是在调整方向后,大方向上几乎是按直线 行进的,为什么走了一段路之后,方向居然会差这么多呢? 有一丝寒意从我心底里升上来,我觉得我们走入了一个很怪的地方。 果然,当我们再次调整了方向前进一段时间后,再次发现方向又出现了偏差。 这样连续又调整了两次方向,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 来回的奔波,大家都已经疲惫了。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等着重新再调整方向, 有种低迷和惊慌的情绪在考察的队伍中暗暗扩散。而布莱德和向导二号却一脸诧 异的看着我们的方向标——指南针,萧达抬手看了下手表,脸上也出现了难以置 信的表情。 所有的指南针都失效了,指针疯了一样来回乱转,却始终没能停在一个它觉 得应该停的地方。 我们真的迷路了。 在所有的人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整个考察团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中。如果之前的食物丢失,让大家惊慌过一阵子的话,那么,这次的迷路,则不 仅仅是惊慌了。 食物缺乏,再加上迷路,这两者放在一起,等于什么? 死亡! 我们恐惧,是因为在那一刻,我们看见了死亡。 天色已经渐暗了。 暮色合着恐怖一起包围了所有的人。 为了缓和大家的情绪,布莱德决定就近找地方休息过夜,讨论到底是什么地 方出了问题,再确定路线出发。 准备过夜的地方是一片比较开阔的草地,我感觉到草地上的草很是有点奇怪, 仔细看看,却又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奇怪。 保罗和宋成俊他们在草地上搭起最后剩下的两个小帐篷,其他人围坐在布莱 德的身边,而布莱德则摆弄着手里的指南针,虽然他知道没有理由所有的指南针 都坏了,却还是想从指南针上找出毛病。 二号坐在人群外,一号坐在草地边缘,从一号的眼里,我看见了深深的恐惧。 讨论后并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二号对他的方向感失去了把握,指南针已经疯 了,起不到指向作用。 晚餐分到的食物很少,为了节约最后的资源,我们把所有能吃的食物都集中 一起,放进一个大的帆布背包中,由布莱德的助手巴利统一发放。可是,就算这 样,我们迷路在这森林里,还能撑上几天? 我没有心情吃东西,啃了几口干面包,我把剩下的面包藏在了上衣口袋里。 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似乎大家都睡得不是很沉稳。我又做噩梦了,梦里再次 出现那个大头的怪人,怪人不断向我逼近,用没有五官的脸望向我……我大汗淋 漓地从噩梦中醒来,身边的水颖正发出痛苦的哼声,她双手紧抓着睡袋,不停地 扭动着身体。我轻轻拍了拍她,她停止了哼声,然后张开眼看了我一下,又闭上 眼睡了过去。 然而,水颖的那一眼,却让我比做噩梦还难受。 她的眼睛里没有表情,瞳孔缩得很小,眼白占满了整个眼眶,眼睛像一口绝 望的空洞的井,要把整个黑暗吸引进去。 我觉得自己陷在水颖的眼神中,那种绝望和空洞的感觉也感染了我。 我不敢再看水颖那张熟睡的脸,刚才的那种眼神,根本不像是水颖应该有的。 我慢慢地爬到帐篷口,掀开帐篷透了口气。 就在这时,忽然,我看见一个黑影进了安格斯的帐篷。 我们因为在过河时丢了东西,只剩下了两个帐篷,一个帐篷给了我们三个女 性,另一个帐篷则给了布莱德和安格斯,同时,安格斯的这个帐篷,也是存放我 们最后的食物的帐篷。那个黑影进帐篷干什么去呢?看他鬼鬼祟祟的模样,让我 想到了贼。森林里也会有贼? 我从帐篷里爬起来,偷偷地走向安格斯的帐篷。 然而我没有想到,刚到帐篷门口,那个黑影就从帐篷里出来了,这不是向导 一号吗?我有些诧异,正想问问他在干什么,一号却忽然冲上来捂住了我的嘴, 然后半拖半扛着,把我向森林里拖去。 天哪! 我叫不出声音,拼命地蹬着双脚,可是,这对身高力强的一号,我的这点小 折腾,似乎一点也影响不了他的行动。 所有人都在睡梦中,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做着什么美梦或是噩梦,但一号拖着 我穿过草地的声音,还有我蹬双脚发出的声音,却没有惊醒一个人。 该死的萧达! 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一号的身上背着那个巨大的背包,那正是我们所剩的最后的食物! 一号拖着我在森林里走了很久,我的后脚跟有两处已经磨破了,我不再用力 和他对抗,只有被他半拖着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号忽然放开我,把我狠狠地推倒在地,他瞪着我,嘴里 嘀咕着我听不懂的土语,不再管我,顾自向着森林深处走去。 “你不能把食物偷走!”我一边大叫着,一边迅速地爬起来冲向一号。 可是,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伸出手臂,用力地一推,我又摔倒在了一边。 “该死的!”他用蹩脚的英语向我狂叫着,“你们这些该死的外来人!森林 被诅咒了!我可不想陪你们死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哦,妈妈,等 我回来……”他像是有点疯了,喊了几句英语,就又用我听不懂的土语狂叫了一 会,然后向森林里狂奔而去。 我想再站起来拦住他,可左脚却一阵疼痛,唉,悲惨极了,刚才被一号一推, 我的脚崴着了。 “你一个人是跑不出去的!”我高叫着,可是一号根本不理我,很快就消失 在了森林的黑暗中。 “唉……”我忽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在这黑暗的森林里,我确定刚才在这森林的只有我和一号,一号已经跑掉了, 而在这个时候,我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叹息,一声,人发出的叹息! “是谁?”我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忍着左脚的巨疼,声音颤抖地对着黑暗的 森林发问。 我的右边,黑暗的森林中,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那分明,是一个人! 我不知道是应该害怕还是应该高兴,在这样的森林里,居然能遇见一个人! 他(或者她)会是什么人?为什么半夜出现在森林里?这让我有些惊恐不安,但 同时我想,在可怕的迷了路的森林里遇上一个人,也许,会带我们离开这片森林 也说不定? “唉……人性总是这样,对吗?”那个白影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听不出是 男是女,因为声音已经严重地沙哑,而且仿佛舌头短了一截似的,吐字含糊不清, 不过,这人说的却是地道的英式英语。 “你是谁?” “我?我是谁?”那人喉咙里发出一丝嘲笑的声音,“我都不知道了……” 白影从远处向我靠近了一些,那是一个用白色的布把自己蒙住的人,个头不 高,但似乎身型很胖。 “你怎么会在森林里?”我觉得此时,兴奋的感觉已经战胜了害怕。 “我迷路了……”那人停顿了好一会,“我迷路了……在森林里走不出去了 ……”这句话里已经带着些颤抖的余音,“我也不能回去了……” “原来也是迷路的人……”我一下子又失望起来,“我们也迷路了,不过, 我现在连其他的人也找不到了……” “你……”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有吃的吗?我好久没吃东西了……” 一提到食物,我又想到刚才一号偷拿了所有的食物独自逃跑,还把我挟持到 这里丢下。如果一号此时在我面前,我会毫不犹豫地狠刷他大耳光的,可惜,他 已经跑远了。 “唉……我们的食物……都被刚才那个人偷走了……”我低下头,好像自己 在说谎似的,就是,这样的话,说不定人家根本不相信。 “哦,我刚才听见了,对不起,我真是太饿了……”白影子轻叹了一声, “你快去找你们的人吧,天亮后就赶快离开这里……这是一个可怕的森林,快离 开……” “等一下……”我忽然想起来我晚上没吃完的面包,看着那白影子,我还是 犹豫了一下,把那块剩的面包掏了出来,可怜的,面包都压扁了。 我把那小块面包放在手里,递向那人,“我还剩了一小块面包,给你吃吧。” 我并不是一个伟大到牺牲自己,而帮助别人的人。面对着死亡,一小块的食 物,可能就是生存的关键,但我天生的感觉,还是让我把这块可能决定我生死的 面包,给了那个陌生神秘的白影子,这是因为,我觉得这人似乎可以拯救我们。 我的这种感觉,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让我能得以自救。 那白影子也犹豫了一下,我听见他(或者是她)吞咽口水的声音。那人似乎 终于抵不住食物的诱惑,走过来,一把从我手中拿过面包。他(她)的脸被白布 蒙着,他(她)吃面包时也没有把白布取下,而是把面包递到白布下,用力地咬 着,这一小块面包居然让他(她)噎了好几下。 他(她)狼吞虎咽地把那块面包吃下去后,我听见他(她)发出一声满意的 轻吁。 “谢谢你……你跟我来……”白影子说完就不再理我,顾自向着一个方向走 去,我不知道他(她)要干什么,只好跛着一条脚跟上他(她)。 白影子的关节似乎有问题,他(她)走路时,腿居然不弯。幸好我够胆大, 而且从他(她)刚才接过我手里的面包时感觉到温度,要不,我会当他(她)僵 尸的,传说里的僵尸不都是腿不打弯的吗。 跟白影子走了一段路,我忽然看见前面有火光,那不是我们的营地吗? 白影子居然把我带回了营地! “好了,我要走了。”白影子的声音里有些留恋,但他(她)却毫不犹豫地 转身又向森林的深处走去。 “等等……为什么不和我们一块,找回去的路呢?” 白影子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他(她)才摇了摇头,“不,我回不去了, 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吧。”说着,白影子又向森林走去,走了几步,他(她) 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记住,森林里的植物不可以乱吃,饿了,就吃刚刚长 出的厥类,还有那种圆圆叶子,叶面浅绿叶背却是银白色的草。” 说完,白影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森林里。 我一跛一跛地回到营地时,营地里已经是一片大乱了。 安格斯发现食物被偷了,而我和一号却失踪了,所有人都被叫醒来,在四周 找我们两人和那袋食物,我相信,大多数人更想找到食物。 “紫约!”当我跛着脚走过去时,萧达高兴地大叫着,然后冲过来用力地抱 住了我。 “哎哟!”我的脚又被他弄疼了,刚才我被一号劫走时,睡得像死猪一样的 萧达也不醒过来救我,这会他倒表现得多热情,我气的用力锤了他几下,“弄疼 我了!还傻笑,唉,我们的食物被一号偷走了!” “你比食物重要!”水颖在边上有点酸酸地说。 “不,食物比我重要多了!”我丧气地从萧达怀里滑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