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青湖边钓鱼的男人 晚上芳青做梦了,又是那种悲伤的梦。 她梦见自己丢失了一样最宝贵的东西,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丢失的是什 么东西,这些东西像黑影一样在她心头若隐若现,却没有具体的体状和模样。 她彷徨地走在一个春光明媚的花园里,向每一个来往的游客盘问着它们的去 向,可是因为她描述不清丢失物的具体,只是一个劲的说,我好喜欢好喜欢的。 看到只是游客们的白眼森森。 她于是边走边哭,在一间小房子的沙发上,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就惊喜地 叫了起来:我找到了!她兴奋地冲过去,激动地抚摸一团白色的毛乎乎的东西。 突然她的手一抓,毛乎乎的东西只不是某个女人扔在沙发上的披肩,不是她 要找的那样宝贵的东西。 她于是又失声痛哭了起来,心里像被人揪了一样地生疼。 醒来之后,芳青赶紧去找那副跳棋。 跳棋就静静地躺在她的玻璃柜里面,拿在手里冰凉冰凉的,硬而有轮廓。 她颓然把它放下,这显然不是她在梦里要找的东西。 夏天下班的时间很早,出门时,阳光还在炙热。 陈浩因公出差去了,三天没有来找她。 站在公司前面的公车站上,芳青想了想,便打了的士去青湖。 她要看看黑左袜和黑右袜,这些温馨的名字到底属于谁的世界,是她方芳青 的,还是那个无影无踪的方青的。 的士从东湖区的湖边路绕去,芳青在窗户里再一次看到了自来水家属区2 号 楼的402 房的窗户,依然紧紧锁着。 那个方青还是没有回来。 青湖出现在前面了,青湖之所以叫青湖,想必是因为它的水特别地绿,绿得 成了青色。 青湖与东湖只有一山之隔,水虽在地下相连,但可水的颜色却不一样。 与东湖相比,青湖精致无比,它挤在无数颗柳树和草丛之间,呈三朵花瓣状。 花瓣稍有些扭曲,像是上帝用柳树和花草做了一个花瓣状的窝,就往里倒了水, 水倒多了溢了,冲开了一些边框的束缚,就成了今天的这般模样。 登上东湖与青湖之间的山,再爬上那个古时遗留的小塔,就可以把美丽精致 的青湖一览无遗了。 青湖中间有一个天然的小岛,像是花瓣的蕊。人修了一条曲曲折折的桥通向 了它,岛上面自然也免不了人工的痕迹,凉亭,假山,花莆什么的,布满了整个 小岛。 但近年没有人打理这里,闲花野草开始蔓延越界,这让它人工的痕迹减淡了 不少。 临近黄昏的阳光很温和,有几个人在上面走着。 芳青沿着刻意曲折的桥,缓缓地走向小岛,她手里抚着那被重新漆过的栏杆, 有一种自己抚过它们千百遍的错觉。 一阵阵的花香味随着风而来,芳青的目光在小岛上搜索,找寻巫幸灵的身影。 来到小岛上,芳青越过一大丛长粉色花的灌林,果然发现三个大圆石的中间, 坐着一个人正在垂钓。他就是前天晚上在酒吧遇见的巫幸灵。 他专注地盯着湖面,并没有留意到走近的芳青。 背影看起来有些孤零零地,诗意十足。 芳青突然觉得悲伤,无名的悲伤。这种无来由的悲伤让她想把手放在这个陌 生男人的肩膀上,这种动作却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她克制住自己的荒唐感伤,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好!”她轻轻地说。 巫幸灵转过头来,眼神平静地说:“方青。” 她点了点头,她有一种错觉,这个男人叫的就是她的名字,不是那个方青。 “今天我一条鱼也没有钓到,黑左袜要饿肚子了。”他说,有点深情款款的 味道。 “跟我说说黑左袜和黑右袜吧,我想听它们的故事。”芳青问。 巫幸灵开始收线,他没有看芳青,淡淡地说:“你把它们都忘了吗?” 芳青只好说:“我只是想听听它们的故事,从你的口中。”她耍了个滑头。 他把线收好,再把鱼杆放入袋中,摆在一边。 “来吧,我们去看看它。”他朝湖边走去,示意芳青跟上。 湖边有一颗朝两边分叉开去的柳树,像是在曾经被人从中间齐齐砍下去过一 样。 这个怪样子,无论它垂下来的绿柳条有多么优雅,总给人滑稽的感觉。 他在这柳树前蹲了下来,用手轻轻地抚树中间对着的一处开着小黄花的草丛。 “黑左袜就埋在这里。我给它的钓的鱼就埋在旁边。”芳青看他手指的地方, 果然看到泥土有被翻新的痕迹。 “黑左袜,你妈妈来看你了。”他轻轻地说,对着那片草地。 芳青心里突然一痛,眼里发酸,她受不了这样的话,抽着鼻子要哭出来了。 巫幸灵看着芳青,温柔地说:“你还要哭啊?别这个样子,黑左袜肯定是到 天堂去了。” 芳青擦擦泪水,也蹲下来,学他的样子温柔地触摸着这片草地。 “它怎么啦?从头说它的故事,好不好,求你了。”芳青对他说。 湖边的太阳已经渐渐地沉下去了,在越来越昏暗的湖边,芳青坐在草地上, 听这个男人说黑左袜的故事。 “我给它画了一幅画,就在我住的酒店里摆着。我画了好多火腿肠,乒乓ball, 毛线,还有猫薄荷草,画了许多挂着球的爬架,也画了草地,大片的草地和小树。 我就想像,黑左袜就是这样的天堂里happy 呢! 我很后悔,很后悔,我打过它三次,因为它咬我的新皮鞋。黑左袜肯定一直 没有原谅我,不然它为什么要从阳台上跳下去呢?它从来不会这么傻的。它一直 都是沿着树爬下去的啊! 我一直不喜欢猫的,一直都不喜欢它们俩个,可是我只好跟着你喜欢,你喜 欢我就喜欢吧。可是看到黑左袜的尸体时,方青,无论你信不信都好,当时我的 心里真是好痛苦,像是亲人过世了那样。 对不起啊,方青,我没有想到黑左袜那么害怕那把伞,我当时真是没估计到 黑左袜要拼了命来躲闪它,我只是想和它玩,惩罚一下它,让它咬烂我的皮鞋。 我把它逼到阳台那里,一打开伞,它就跳了下去,像投海一样。我下楼找到它时, 吓得冷汗全出来了,我想你这一次你肯定要好生气了。 方青,我真没有估计到问题那么严重,你会哭得那么伤心,我的解释你一句 也不肯听。我记得你哭了三天,埋黑左袜的时候,你又在这里哭了一个钟头。 其实我喜欢它们俩个的,喜欢黑左袜的,它好漂亮啊!眼睛好绿,像翡翠。 前脚是黑色的,好得意,真的好得意,不发猫疯的时候,它好温柔,我总记得它 喜欢抱着你的脚睡觉,时不时就亲一下,像是抱了个可吃的东西似的。 只是在我好多天不回家时,它才会跟我好。我想它肯定又不记得我了,要讨 好我,认出我之后,它摇遥尾巴就走,很不屑的样子,我摸它,它还用眼睛白我。 它死的时候二岁,就是人的十四岁。黑左袜真是好可怜! 我现在想起它,就好难过,我阿爷死时,也没有这么难过。或者阿爷他是自 然死。黑左袜,是我害死的。我不是故意,不是故意的。 方青,我可以为它伤心了吧?你当时不准我伤心,还要我扮成一副幸灾乐祸 的模样,我知道那是因为你太伤心了。“ 巫幸灵的话在风中发着丝丝声,芳青一直流泪。好像黑左袜就是她自己养过 爱过的一只猫一样。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