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他和她都累了 那天他把所有的行李一股脑儿地搬到了她的住处,纸箱一共有四个,全都堆 在她宿舍的客厅一角。 客厅里铺着浅蓝色的瓷砖,在冬天里显得阴沉无比。 她说房间里放不下去,先摆在这里,有空再慢慢收拾。 他说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她没言话,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都把目光放在那四个放着神秘物品大纸箱 上面。 沉默了长长的一段时间。 “我得走了,再见。”他决定走了。 在迈腿的前一刻,他看了看她的脸。 她一脸的沮丧,两只看着纸箱的黑眼睛冒着雾气,把寒冬的阴沉都比下去了。 他于是走了。 走出恬园的大门口,他突然有一种摆脱不了一个人的桎梏,那个人就是刚在 给了他一脸沮丧的方芳青。 他的感觉在当天开始就被验证了,她的脸,她的身躯,她的眼泪,她编的故 事,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海里播放。 他下班回家,经过一家时装店,看到透明的橱窗里放着的一件白色无袖T 恤, 心脏也会莫名地抽动。 陈浩知道自己只是想把她的身躯拥入怀中,让那双黑色的眼睛望着自己,像 享受热咖啡一样享受着从她眼眸里升出来的腾腾爱意,闻那种飘渺的白色香气, 品尝那浓郁而美妙的液体。 每当她那套着毛衣也显得格外瘦削的肩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总会有一阵沉 沉的隐痛在他的心底里游走。好像已经痛了多年那样,痛得如此自在和熟悉,甚 至让他在许多时候无法觉察。 有时候他又有一种想法,高兴那张自己在天河广场与她合影的奇怪照片。因 为这样一来,他跟她总算扯上一些关系了。 一切的调查都是茫无头绪,芳青问了母亲自己是否有过大脑伤害的记录,性 格直率和性情暴躁的母亲说没有。 她工作三年来一直跟自己的朋友没有来住,与同事与仅限于工作上的关系。 她找到一些大学同学和宿友,她们说只知道她有男朋友,周未会出去住,可 谁也没有见过他。这条消息的作用是确定了芳青在大学的时候与陈浩的关系,也 解释了她和陈浩在广州出差那几天的种种巧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她连自己爱的人也可以忘记得如此彻底? 她为了自己的记忆作了记录,从大学开始。花了几天时间,记录写完了。 她翻看自己的记录,第一年,每个月,每个节日,每次活动,都在记忆中。 没有空白,找不到空白。就是关于陈浩的一切,自己伤痕的一切,全没有丝毫的 印记。 还有一条比较小的线索是她的存折是少了两万元,支出的日期让人觉得诧异。 时间是2001年4 月5 日上午。 那个时候芳青已经参加工作半年了,工资每月都能存入一半。她记不起自己 为什么会两万元那么大的支出。她一向是节省的人,每个月不存点钱在银行,或 是不得已要到银行支钱时,她就会觉得生活在倒退。两万元,这是一个小小的迷 团。 “你说伤疤会遗传吗?会不会隔代相传,不痛不痒就在某个日子突然在你的 身体里冒出来?” 芳青对坐在木凳上若有所思看着她的陈浩说,这些日子来,她满脑子全是各 种各样的奇思异想。 陈浩今天来找她,问起那张在天河城喷泉前的合影,他那充斥着温柔触动的 眼睛顿时困惑,看来他没有找到任何信息。 “什么伤疤?”他问。 芳青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我腿上的伤疤啊!” “你腿上,什么伤疤?”陈浩站了起来,神色紧张。 芳青别过脸去,以恼怒而嘲讽的口气说:“我腿上的淫荡标志啊!你上次不 是找了这个借口离开了吗?” “腿内侧的伤疤,报纸上说的38团伙弄的伤疤?”陈浩又问,语调非常怪异, 像是怀疑得到了证实仍不肯承认那样。 芳青盯着他,愤怒得无法言语。 陈浩于是大声地呵叱到:“你什么意思?说明白一些!” 芳青被他的呵叱吓了一抖,她低下头去,拼命地摁下激动的情绪,终于,她 抬起头来盯着陈浩,眼里是一片平静。 她缓缓地脱下长裤,肌肤被柳海市冬天阴冷的寒气冻得紫红。 “我的伤疤啊!你亲眼看一看吧!”她说。 陈浩毛骨悚然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表现让芳青极为震惊,她本来想说:怎么,好像你不知道似的。但她被 陈浩脸上的神色所吓,漠然不知所措了。 “我的天啊,你什么时候弄来的。”陈浩说。 芳青没有回答。 “你去参加过那样的聚会了?报纸上说的38?”他又问。 “我没有!”芳青大叫,泪水夺眶而出。 “那是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芳青再一次大叫。 陈浩打了一个寒颤,转身离去。 他再一次把芳青抛入了无尽的孤独当中。 愤怒、压抑、委屈、困惑、惊恐、失望和悲伤等百种滋味一起袭击了芳青, 她坐在地上,头伏在沙发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抽泣着。 她的爱情难道永远也无法幸福吗?那个男人的冷酷和温柔永远要这样莫名其 妙、无法捉摸吗? 她永远也无法相信这个男人就是因为这几条伤痕而给她的幸福判下了死刑, 而她留在他身上和心上那些爱的证明,也会随之全军覆没。 她觉得累了。 而匆匆走在外面的陈浩,他心里面只有五个字,那就是:可怕的女人。不知 道为什么,这五个字令他觉得疲倦。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