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苏常胜临出国之前,想把“安心工程”的事做完。所以,未等秦婕回来,他 就建议师范学院举行了第一次捐助仪式。 东州师范学院礼堂里主席台上挂着横幅:“安心工程暨首批被援助同学仪式。” 主席台上坐着市领导苏礼和校领导。秦富荣、苏常胜也坐在主席台上,看上 去神态自如。 主持人:“安心工程暨首批被援助同学仪式现在开始!” 礼堂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主持人:“下边,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国资局局局长、安心工程发起 人之一苏常胜苏局长讲话。” 礼堂里再一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苏常胜西服革履走到讲坛前。 苏礼把眼睛转向一边。秦富荣表情麻木不仁。台下,胡小凤和孙红则充满景 仰的看着苏常胜。 苏常胜:“今天,我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用什么语言来概括或者形容。我 首先要说的是,向在花园广场车祸中不幸身亡的刘小兰同学致以默哀!” 会场上一阵骚动。 苏常胜已经垂下了头,泪水在眼眶里转。 秦富荣看了苏礼一眼。苏礼正襟危坐,态度从容。 苏常胜:“我要说的第二句话是,我羡慕你们,同学们!我苏常胜生不逢时, 没赶上读正规大学。我现在的学历,是参加工作后自学和进修得来的,也可以说 是在没有围墙的大学圆的大学梦。有时候,我真恨父母为什么把我生在那个年代! 所以,一说到大学,说到大学生,我心中就充满了向往,充满了敬仰!真的。大 学,大学生,多么响亮的名字,多么灿烂的字眼。它象征着丰厚的知识,象征着 亮丽的青春,象征着蓬勃的生机!”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苏常胜:“如果我苏常胜现在突然死亡,就会留下两个永远的遗憾,一是没 上过大学,没学会多少知识;二是对社会对人民的贡献太少了!” 苏礼看了苏常胜一眼,明显不满意。 苏常胜:“我衷心希望你们珍惜机遇,好好学习,多学知识。也希望你们珍 惜生命。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 这时,一个秘书匆匆走到苏礼身后,递了张纸条给他。苏礼打开一看,上边 写着:“50余名残疾司机在市委大门前上访。” 苏礼皱了皱眉头,掏出笔写了一句话:“富荣,请你去处理一下。” 苏礼把纸条传给了秦富荣。 秦富荣看完郑重地把纸条放进衣袋,然后离开了主席台。 苏常胜的讲话刚刚结束,在一阵掌声中回到坐位上。他看了看苏礼,苏礼十 分焦急,正在看表。 主持人:“下边,请市委副书记、市长苏礼为第一批获得安心工程援助的学 生颁发证书!” 礼堂里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音乐声也同时响起。 十多辆残疾车和几十名司机围在市委大门口,一片喧哗。 “让书记市长出来见我们,我们要反映问题!” “不让我们上路,不让我们载客,我们怎么生活?” 老传达诚惶诚恐地守在门口,不住向外张望。 秦富荣的车停下后,秦富荣下了车。几十名司机一下子把他包围起来。 秦富荣态然自若地说:“请你们不要冲动,有话慢慢说。” “你饿着肚子,还能有话慢慢说吗!” “你们当官的风不吹头雨不打脸,坐在办公室和家有人大把大把送钱。你们 怎么体会到我们养家糊口的辛苦。” 秦富荣:“这样吧,你们派两个代表到我办公室,咱们谈一谈。其他同志回 去等通知。我保证在一个小时内给你们答复。” 东州师范学院礼堂里,捐助仪式已经结束,主席台上的人正在离场。 苏常胜想喊苏礼,张了张口,没有喊出来。上了车,愁眉苦脸,心事沉重。 苏礼拉着警报的车超过了苏常胜的车。父子二人隔着车窗互相对视了一眼。 市委大门前已经空空荡荡,只有几辆小车出出进进。苏礼下车后,问老传达 :“那些上访的人呢?” 老传达:“让秦秘书长劝走了。秦秘书长真了不起,把两个代表叫到办公室 谈了不到半小时,两个代表出来一说,那些人全走了。” 苏礼一脸狐疑,加快脚步进了办公室,打电话让秘书来汇报。 秘书:“听残疾车司机说,秦秘书长为他们每人解决了两千元钱现金。” 苏礼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你问了几个人?” 秘书:“四、五个吧!” 苏礼:“他们来了多少人?” 秘书:“50多人。” 苏礼:“50多人,每人两千元,10万多?” 秘书点头。 苏礼:“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秘书走后,苏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秦富荣提着书包,从市政府大院出来,刚刚上车,手机电话响了。他打开看 了看来电号码,是苏礼办公室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放在书包里。 他仰头躺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司机问秦富荣:“秦秘书长,咱们去哪里?” 秦富荣没加思索地说:“去报社。” 秦富荣对司机说:“去西山。” 秦富荣到了西山县那个贫困村,老村长热情地带他到了新建的学校。 老村长:“建校时,我告诉学校,让他们把你当初用过的办公桌保留好,今 后当作纪念。你为村里做了那么大的好事,俺们真不知怎么感谢您啊。” 秦富荣神情暗然:“那些东西不要保留了。我只希望父老兄弟今后不要骂我。” 村长:“那怎么会呢?” 秦富荣十分伤感,动情地说:“现在想一想,我还不如一直在这里教书。到 了退休,再种种地,就没有那么多忧愁和烦恼了。” 村长惊奇地睁大眼睛:“秘书长,你这么大的人物,还有忧愁和烦恼啊?” 秦富荣沉默着没说话。 回到村长家里,村长家人已经做好了饭菜。二人坐下后,开始喝酒。秦富荣 喝了几杯酒,带着醉意说:“你也是我的好兄弟。我今天来,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所以,有些话想给你说一说。” 村长愣怔地看着秦富荣。 秦富荣:“自打你嫂子走后,我的思想就长毛了。我觉得对不起她。” 村长:“听说你为嫂子看病,欠了十几万的债,后来这些日子过得很苦。我 想不通,你当这么大的官,每天那么劳苦,怎么收入那么低?” 秦富荣:“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要说读马列的书,我读得也不少;要说 思想教育,我也不比别人受得教育少……可是,我老是遇事想不通。看来,我是 跟不上时代了。” 村长:“秘书长,您要是觉得过得不舒坦,就退休回咱这乡下来住。” 秦富荣摇头。他又喝了两杯酒,把包放在村长旁边,说:“我答应过要给村 里修条路。这里有二百万元钱,你先存起来,如果暂时修不上路,就放着,村里 父老兄弟如果有人病了看不起病,有的孩子考上大学交不起学费,或者老了没人 抚养,你就用这些钱帮助他们。不过,你要记住了,这些钱不属于你的,也不属 于我的,如果私下吞了,就要受到报应。” 村长:“这些钱?……” 秦富荣:“你是不是怀疑这些钱的来路不正?放心吧!有什么风险都由我顶 着。这些钱应当用之于民。” 村长仍然不明白。 秦富荣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向外走去。村长紧紧跟了上来。 秦富荣上车后,村长隔着玻璃看见秦富荣流了泪。 苏礼听了马达关于秦富荣有关情况的汇报后,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 马达:“从朱继承手机拨出的最后一个电话看,以及从种种情况综合分析, 秦富荣同志和朱继承等有联系。” 苏礼:“这不可能吧?我想他们即使有关系也只会是工作关系。富荣同志不 可能参于朱继承一伙的犯罪活动。这个同志我了解。他一生一世都胆小怕事。” 苏礼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先找他谈一谈。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我劝他 自首。我们对他这样的同志还是要挽救还是要做到仁致义尽吧。” 马达点头同意。 马达:“现在是对朱继承的同党收网的时候了。” 苏礼点头。 马达戴上帽子,郑重地向苏礼敬了一个礼,走了出去。 回到市公安局,马达立刻召集会议,郑重宣布:“朱继承自杀,致使线索可 能再一次中断。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加快审白建设。从白建设那里找到新的突破口。” 方正:“马局长,看起来要有风险。” 马达:“我们现在面临的形势比过去更复杂了。现在,我命令,对朱继承同 伙收网!” 一辆辆警车鸣着警笛驶出公安局大院。 黑蛋正在收拾东西。阿静在一边啜泣。苏红和几个持枪的公安进了屋,给黑 蛋带上手铐。阿静扑到苏红怀里哭了。 东州机场,从一架刚刚停稳的飞机上,走下来周伟新、李伟、张虎及戴着手 拷的白建设、杨小燕。 按照马达的指示,周伟新等人一回到公安局,马上开始审讯白建设。 周伟新:“这辆车是你和田学习倒买倒卖的吗?” 白建设点头。 周伟新:“你把这辆车送给谁用了?” 白建设:“朱继承。” 周伟新:“你是不是让朱继承转送给其他人?” 白建设:“没有。我就是送给朱继承用的。” 周伟新:“事实上朱继承并没有用你的车。” 白建设:“他用不用是他的问题,与我没有关系。你们抓我是一个严重的错 误,要向我行政赔偿。” 周伟新:“你为什么要送车给朱继承?” 白建设:“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送辆车用违法了吗?再说,朱继承又不是 公务员,不存在受贿问题。” 周伟新:“白建设,你不要执迷不悟。杨小燕已经揭发了,你的这辆车是通 过朱继承转送给一位官员的。你必须老实交待,才有出路。” 白建设大笑:“你们如果相信那个女人的话,可以按那个女人说的抓人嘛。” 张虎拍案而起,刚要发火,周伟新用眼色制止了,让人把白建设带下去。 白建设被带走后,张虎气愤地说:“这小子也太他妈的猖狂了。” 方正;“没办法。我们手里没有证据嘛。” 秦婕一下飞机就往报社赶。她急急地推开秦富荣办公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她又下了楼,上了一辆出租车。 此时,秦富荣正在家中,看着全家照片,眼里流下泪水。 他用布擦拭着照片上的灰尘,然后把已经写好的一摞稿纸装进了一个信封。 他想了想,把信封放在秦婕的枕头下。最后,他把一把药服了下去。 这时,苏礼也在找秦富荣。 秘书在向苏礼汇报:“秦富荣不在办公室,家里电话没人接,手机也关了机, 现在找不到他。” 苏礼身子震动了一下;“抓紧去他家中看看。” 秘书应声走了。 苏礼长叹一声。 从报社到家中有20分钟的路程。但是,因为路上交通拥挤,秦婕走了半个多 小时。她到了家,急急忙忙打开门。 大厅里空无一人。 她推开了秦富荣的房门。 秦富荣坐在椅子上,头已经耷拉下来。 秦婕大哭一声:“爸爸!”扑到秦富荣身上。 大街上响起警车的声音。 苏礼接到秦富荣自杀的消息,十万火急地赶到了秦富荣家。 苏红、张晓在陪着痛不欲生的秦婕。苏礼走到秦富荣遗像前,泣不成声;富 荣,你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苏常胜也走进来,在秦富荣遗像前突然跪倒:“秦叔叔,你为什么不给我留 一句话就走了。以后我有了难处找谁请教啊!” 苏礼瞪了苏常胜一眼,转身而去。 秦婕把这一细节看在了眼里。 苏礼走到楼下,遇到了马达和周伟新。 苏礼:“马达同志,东州国际经贸洽谈会马上要开了。在这个时候,市政府 秘书长、报社的总编辑在家中自杀,不用我说,你也应当能感到事情的重大。” 马达:“苏市长,我们一定会抓紧。” 苏礼拍了拍周伟新的肩膀:“小周,你的事情已经搞清了,这是好事。希望 你不要有包袱有成见,努力工作来报答马局长和同志们对你的关心。” 周伟新点头。 苏礼刚要上车,又想起了什么,对马达低声说:“马达同志,你们一定要把 事实搞准。这牵扯到对富荣同志的定性问题。” 马达点头。 苏礼上车后,马达问周伟新:“白建设那边有进展吗?” 周伟新:“白建设撂了。他承认从田学习手里买过走私轿车,就是那辆肇事 车。为了揽工程,他托朱继承送给苏常胜的。” 马达不解地问:“可是苏常胜没有收,那又送给谁了?” 周伟新:“白建设说他也不知道了。” 马达目光暗然。 苏礼走后,张晓和苏红把秦婕扶到房间里。 苏常胜走进来。苏红和张晓见状,相互示意一眼,一起走了出去。悲痛欲绝 的秦婕扑到苏常胜怀里:“胜子哥,我爸到底怎么了?” 苏常胜不语,眼里在流泪。 秦婕:“我爸的死一定事出有因。胜子哥,你要帮助我追查我爸的死因。我 不能让我爸死的不明不白。” 苏常胜:“秦叔叔留下什么东西了吗?” 秦婕摇头。 苏常胜半信半疑。他四下里看了看:“秦叔叔会不会是花园广场肇事的?” 秦婕一愣。 苏常胜:“秦叔叔好像从那天起就不太正常。” 突如其来的事情,也让马达感到不安。他和周伟新等人在秦婕家楼下的车上 商量案情。 周伟新:“徐开放的女友阿静的揭发说,花园广场出事那天晚上,徐开放是 按朱继承的安排,从市委大院里把肇事车开走的。我们查了一下,那天晚上出事 后的15分钟,秦富荣是给朱继承打过电话。” 马达:“秦富荣事发的时候在什么地方搞清了吗?” 周伟新:“他当时在开常委会,中间出去了半个小时。现在是这半个小时没 有人证明他去了那里。” 马达皱了眉头。 周伟新也在沉思。 马达:“加紧审白建设。他不可能不知道车的去向。” 这一次,白建设交待了一些情况。 周伟新把审讯结果向马达作了汇报:“白建设说让朱继承转送给苏常胜,苏 常胜不收,严辞拒绝。后来,朱继承告诉他车给了市政府秘书长。” 马达思考了一会,说:“看起来,必须弄清秦富荣在会议期间外出的半个小 时是干什么去了。” 周伟新:“是!” 晚上. 苏礼家。苏礼在和孙敏谈话。 苏礼:“富荣跟了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现他有经济上或者其他方面的问 题。我觉得他和朱继承打交道也好他的死也好,都可能与胜子有关系。” 孙敏:“老苏,这种事情不能乱猜疑。再说,姓朱的死了,秦富荣也死了, 对胜子不是更好吗?现在没有人能把车祸的事和胜子连在一起了。” 苏礼大怒:“可是我的良心良知更加痛苦。富荣毕竟是我一手提拔起来,我 亲眼看着成长的,是我的同志和兄弟啊。”苏礼说着,泪流满面。 孙敏:“可胜子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的骨肉。” 苏礼痛苦地摆手。 这时,苏常胜走进来。 苏常胜小心地说:“爸,您别太痛苦了。您千万保重身体。” 他给苏礼倒了一杯水,苏礼一扬手打翻在地。 苏常胜吓得脸变了色。 苏礼:“你老实给我说,富荣是不是因为你而死的?” 苏常胜镇静了一下,说:“你有什么证据?” 苏礼:“你的良心就是证据。” 苏常胜笑了:“好,这就是你一个市长说的话,这就是你一个身为人父的人 说的话。我问你,你怎么会说秦富荣的死和我有关?” 苏礼:“秦富荣是为了我才保护你,甚至于牺牲自己的生命。” 苏常胜:“那我问你,如果是你猜的那样,你想怎么做?” 苏礼毫不犹豫地说:“你必须投案自首,还秦富荣一个清白。” 苏常胜:“晚了。你已经犯了包疪罪,要自首你先去自首。” 苏常胜说完,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孙敏:“老苏,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就放他一马,让他出国去和咱孙子重逢 吧。你逼他自首,秦富荣也活不过来了。” 苏礼:“马达和周伟新不会罢休。他是逃脱不了制裁的。天网恢恢,天理难 容。任何一个犯罪分子,都不能逍遥法外。我也是……” 孙敏愣怔地半天没说话。 苏礼穿衣边向外走,边说:“我出去走一走。 晚上. 市政府传达室。老传达在摆好的棋盘前发愣,自言自语说:“秦秘书 长,你走了,我和谁下棋啊!我和谁吵架啊!” 秦婕走了进来。老传达一惊:“婕儿,这么晚了,你怎么……” 秦婕:“大伯,我陪你下盘棋吧。” 老传达想说什么,秦婕已经坐在了棋盘前。 老传达也坐下了。 二人走了几步棋,老传达称赞说:“好棋,和你爸是一个战法。” 秦婕:“大伯,我想问您一件事?” 老传达一惊:“什么事?” 秦婕:“花园广场出车祸那晚,是不是您值班?” 老传达点点头。 秦婕:“您看没看见有一辆黑色轿车开进来?” 老传达大惊:“没有,没有。我没注意。” 秦婕:“那您看到我爸出去过吗?” 老传达摇头:“没有。没有。” 秦婕:“有没有你认识的人进来过?” 老传达神情有些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摇了摇头。 秦婕从传达室出来后,拦了一辆出租车。 秦婕走后不久,一辆警车把老传达带到了刑警支队。 李伟:“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老传达点头。 李伟:“不对,那天晚上明明有一辆黑色小轿车开进了市委大院。开车的停 下车后还是从大门走出去的。你要是做伪证,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再说,你和 秦秘书长多年交情不错,你愿意让秦秘书长死了还背着黑锅吗?” 老传达低下了头。 苏礼不是在大街上随便走走,而是到了办公室。他坐了一会才开了灯,发现 桌子上一封信,赶忙打开信。 信是秦富荣写的:“尊敬的苏市长,能让我称您一声尊敬的兄长吗?请原我 的不辞而别,而且是永远的分别。我从一个乡村民办教师成长到今天,是与您的 培养分不开。没有您,就没有我秦富荣的今天。尤其是文革初期,我头脑发热, 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您后来不但不计前嫌,还用了我,给了我第二次政治生命。 我一直想有一个天赐的机会,能让我报答您的大恩大德。胜子出车祸以后找到了 我,我很害怕,又很震惊。胜子从小到大,一直要求上进,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干 部。按照他违章驾车造成他人死亡的行为,一定会坐牢,他的政治生命就毁于一 旦。胜子是个好干部,我们培养一个好干部不容易。如其让他去牢里坐囚徒,不 如让他继续做一个好局长,多为东州人民办点好事。再说,他是您唯一的儿子, 是您的希望,您的骄傲,他如果成为囚徒,对您的打击可以说灭顶之灾。出于这 种考虑,我决定找一个人顶替胜子去当肇事者、去当囚徒……可是,我能力不够, 水平有限,没有认识到朱继承等黑恶人物的丑恶面目,因而这件事被朱继承利用, 致使事情越搞越糟,就像一副图越描越黑。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胜子。我后来 才明白,我不想让胜子当囚徒,是为了让他当一个好官;而朱继承他们不想让胜 子当囚徒,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囚徒。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囚徒更痛苦。现在, 到了只有我一死才能了结的地步。我只有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胜子的平安。只是 不知我的死,能不能达到这个目的。士为知已者死。我做到了。” 苏礼的泪如泉涌。他擦了一下泪水,继续向下读着: “我死后,可能有人说我贪。我承认我这些年利用手中的权力,收了朱继承 的一些钱,包括胜子用的那辆肇事车,也是海南一个包工头要送给常胜,被我截 留下了。我只所以收钱收礼,是因为看到你为人正派,为政清廉,不会收下这些 脏款脏物。而我不收,那些人又会腐蚀其他干部。而且,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去 攻克常胜。现在这种社会风气已经到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地步。但是, 我一分没动,一样没用,只是那辆车给胜子惹了麻烦。这些钱,我都捐给了西山 贫困的农村。也许我的思想落后了,但是,我真的看不惯现在的一些事情。为什 么有的人可以借用手中的权力一夜暴富?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把国家的资产转换为 自己的资产?我的妻子却因为手术费拖延了手术,导致死亡。我的那些父老乡亲 却至今生活在贫困线下……” “我跟了您多少年,处处向您一样从严要求。那一次去西山抗洪,看到我曾 经执教过的学校房屋破破烂烂,房子都被大雨淋塌了,孩子们在危房里上学;看 到曾经给我养育之恩的父老乡亲生活极为贫困,我的心在滴血。我曾经找过西山 县的领导,可西山是个贫困县,像那样的学校有几十所,捉襟见肘的县财政根本 无力解决。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找到了风光一时的朱继承,本想这位企业家会慷 慨解囊,没想到,他拿出了三十万,记在了我的名下……从此,我就被他囚禁在 笼子里,成了他的囚徒……此后,我的心理也不平衡。既然他们的钱不干净,我 收下为老百姓办点好事,至于后果,我也知道,我这样做是犯罪。同时,我也想 保护你和胜子不被他们伤害。现在,我先走了,这个案子也可以结束了。” 苏礼一下子站了起来:“富荣啊,你糊涂啊!” 夜已深了。马奶奶家一片沉静。突然,响起敲门声。丽丽开了门,苏常胜撞 了进来。丽丽想扑到苏常胜怀里,被苏常胜推开,并打了她一巴掌。 丽丽大吃一惊:“苏哥,你,你怎么了?” 苏常胜恼羞成怒地骂道:“你这个小溅货。你都给秦婕说了些什么?” 丽丽愣怔了一下,委屈地说:“她怪你在她生日那天去晚了。我说你有事, 奶奶病了也是很晚才赶到。我,我这样说是为你好啊。我怎么知道她的用意。” 苏常胜感叹地说:“你坏了我的事了。”他说完,就去翻箱子拿护照。丽丽 在一旁不解地望着苏常胜。 马奶奶走过来,听到丽丽在哭,责备地说:“胜子,你就不能让着她一点。 她还是个孩子嘛。胜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有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奶奶?” 正要出门的苏常胜站住了,泪水夺眶而出。他强忍着悲伤,对马奶奶说: “奶奶,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您多保重。” 马奶奶镇静自若,想了想,问道:“胜子,你想好了吗?” 苏常胜没有回答。 马奶奶声音颤抖着说:“胜子,你长大了,不像小时候,有什么事情都给奶 奶说,让奶奶给你出主意。你说过只要奶奶在身边,你什么也不怕。奶奶也不知 你有什么事,但奶奶有句话告诉你,到什么时候,千万别做对不起人的事。” 苏常胜泪如雨下,一下跪倒在马奶奶脚下,大声痛哭:“奶奶,孙子不孝, 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见。我不能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了。您千万保重啊!” 马奶奶也是泪如雨下,抚摸着苏常胜的头,泣不成声地说:“胜子,你千万 要想好啊!” 苏常胜慢腾腾地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对丽丽说:“丽丽,我把奶奶交给你 了。你要是对不起奶奶,让奶奶受了苦,我无论在哪里,也不会饶了你。” 苏常胜走后,丽丽抱着马奶奶大哭,哀求说:“奶奶,求您救救胜子哥。” 马奶奶一脸悲伤。 苏常胜回到家,停好车,犹豫了一会,开了门。他走到自己房间正要开门, 苏礼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他一惊,马上又笑着说:“爸,你起这么早。干嘛不多 睡一会儿! ” 苏礼板着面孔,严肃地说:“你做的那些事,让我能睡得着吗? 我要睡得着, 还有人性吗?” 苏常胜开了自己的房间门,进屋后把门关上。他拿出一只旅行箱,开始收拾 东西。 苏礼推门进来。苏常胜大惊失色:“爸! ” 苏礼在沙发上坐下后,问:“你打算走? ” 苏常胜:“爸,我不走不行了。公安局把市府的老传达也叫去问讯了。” 苏礼气愤地说:“我真没想到,你会走到这一步,连你秦叔叔也是你害的。” 苏常胜:“我没害他。” 苏礼:“我看你还是投案自首吧。我已经把秦富荣的信交给了小周,让他转 给马达。” 苏常胜一下子跪在苏礼面前:“爸,儿子不孝。可是,你不能让儿子去坐牢 吧。” 两行泪水顺着苏礼的脸颊落下来。 苏常胜见状,起身要走。苏礼赶忙拉住苏常胜,生气地说:“你不能这样走 了。你要是这样走了,我怎么向富荣交待?怎么向良心交待?怎么向东州人民交 待啊!” 苏常胜狠狠地把苏礼甩在地上,然后跑着下了楼。苏礼手捂着胸口,倒在地 上。 这时候,感到走投无路的方正在马达的办公室门前徘徊着,神情十分沮丧。 马达隔着窗口看见方正,心里一阵痛苦。他想了想,拉开了门,让方正进去。方 正低着头,不安地说:“马局长,我有罪。” 马达拍了拍桌子,指着方正训斥道:“方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你做得 那些事情,对得起警察的称号和荣誉吗?我,我真为你感到羞耻。” 方正低着头不说话。 马达向外招了招手,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走了进来,给方正带上了手铐。方 正到了门口回过头,目光充满了哀求,说:“我请求不要让我女儿知道我的事情。” 方正被押走后不久,周伟新急忙走进来,把秦富荣的信交给了马达:“这是 苏礼让我交给你处理的。” 马达看完信,又看了看表,说:“我马上向市委负责同志汇报。你和刑警支 队联系一下,立即拘留苏常胜。”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东州日报会议大厅里坐满了新闻记者。横幅上写着: “新闻通报会”几个大字。通报会已近尾声,马达正在讲话。周伟新、苏红、张 虎、陈刚、刘婷婷等公安人员以及秦婕、胡小凤、孙红、王大道等等都在会场。 报社、电视台记者忙碌着记录、拍照。 马达:“事实雄辩地证明,任何犯罪分子都逃脱不了正义的制裁。我们党和 政府反腐败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我们公检法在打击犯罪方面的信心是充足的。 我们的广大人民群众正义的力量是不可低估的……” 会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第二天早晨,东州大街上。 人们在报摊前争相购买当天的《东州日报》。 在报纸头版显著位置登着署名秦婕的文章,标题也十分醒目:“天理难容”。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离任的公安局长马达乘坐着轿车,正行驶在去省城上任 的路上。他看了看《东州日报》,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几天后的一天,东州郊外墓地。孙红和几个同学陪同着胡小凤,在为刘小兰 墓献花。 胡小凤抽泣着说:“兰儿,你安息吧! ” 不远处,苏红在周伟新陪同下,也在为苏礼扫墓。 秦婕则在张晓陪同下,在为秦富荣扫墓。 几个月后一个周末的一天。秦婕在监狱探望苏常胜。 苏常胜隔着玻璃,痛心疾首地说:“我的灵魂深处是自私的,我的骨子里是 自私的。从小,我跟着爸爸受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我不羡慕荣华富贵,不追 求吃喝享受,只想着权力越来越大,官位越来越高,这实质上是自私。权欲也是 一种自私……” 秦婕:“在花园广场肇事后,你为什么选择了逃逸?” 苏常胜:“我接到丽丽的电话,以为马奶奶不行了,心里十分着急,所以, 一急之下就走了逆行,发生了违章肇事。我当时想那个被撞的人可能就是受了点 伤。我是想先把奶奶送医院,然后再去交警队自首。可是,秦叔叔劝住了我…… 说到底,我马上想到的是自己可能去坐牢,自己的面子会丢尽,自己的前途毁于 一旦,所以,我的人性在那一刻泯灭了!” 秦婕:“田学习当了替罪羊死后,你应当知道是因为你肇事引起的。后来, 又出现了徐开放被杀,周伟新被人陷害等一连串的事情,难道你的良知一点也没 有觉醒?” 苏常胜犹豫了片刻,说:“我也着急过,也动摇过,想去自首。可是,秦叔 叔劝我,阻拦我。他说田学习、徐开放都是罪有应得。我知道秦叔叔是保护我… …” 秦婕沉思了一会,问道:“我爸爸过去不是那么偏执,即使因为我妈妈无钱 做手术,或者说为了贫困山村的孩子,他也不至于心理变得那么灰暗。你了解一 些情况吧?” 苏常胜:“秦叔叔好多事也不告诉我。我只记得两年前,他曾经写过一篇文 章,内容是谈社会分配不公问题的。在文章中,他批评了一个煤矿企业改制不规 范,使个别人‘一夜暴富’……据说,有个矿主对号入座,说是写他的,到市领 导那里告了秦叔叔一状。秦叔叔受到了批评。” 秦婕:“这件事情我知道。我还表示支持他。” 苏常胜:“从那时起,我发现秦叔叔有些变化。他曾经在一次醉酒后对我说, 我无力改变这些状况。但是,我要想办法改变。能改变多少改变多少。” 秦婕听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问:“那你为什么在我爸去世后,也没有及 时去投案自首?你最后把苏伯伯也葬送了。” 苏常胜低下头。 秦婕感慨万端地说:“我爸是自己把自己关到了笼子里,做了情感的囚徒! 他始终没能走出那个牢笼。” 二人沉默了一会,苏常胜说:“其实,秦叔叔和我都沦为朱继承等人的非常 囚徒!我现在彻底明白了,一个人,不管官多大,不管多富有,首先是个人,要 有人性,要有良知!没有人性,没有良知的人,天理难容啊!” (全文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