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别说了!”我打断他,泪水夺眶而出,“求你别说了,Rich,你不懂的, 很多事情你都不懂的……” “我知道,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没有关系,你可以保留你的秘密,对我 而言,我只要你快乐,你快乐了我才快乐。” 我惊讶地看着他。原来他知道我对他有所保留。 “我不知道什么是快乐,虽然跟你在一起很快乐,可这不是我想要的快乐, 或者对我这种人来说,不会有真正的快乐……” “No,兰兰,你不能这么悲观,快乐或者幸福是需要自己去把握的,你们中 国人不是有句话说事在人为吗,要相信自己,只要你想去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能 做成。”Rich紧握我的手,似要给我无穷的力量。 我看着他,心里在想,如果我要做的事是去杀人,也一定能做成吗?恐怕连 上帝也不允许吧,上帝的目光无处不在,他会允许我这么做吗? Rich当然不会想到我要去杀人,天使怎么会去杀人呢?但我还是跟他去了美 国,经过三年近百次的手术,我终于拥有了现在的这张面孔,别问我这三年是怎 么熬过来的,我什么也不想说,说了就等于又死了一回。也别问我是怎么潜入梓 园的,我什么也不能说,说了这场好戏还有什么看头?我只告诉Rich我要回国办 一件很重要的事,办完了我这辈子的心事就了了,他没有过多追问我回国办什么 重要的事,但他绝对地相信我,他的天使只是去完成一个心愿,仅此而已。老外 的脑筋其实很简单的,以为这世上的心愿都是美丽的,美丽的心愿总会有美丽的 结局,至少Rich这么认为。 “愿你早日完成心愿回到我身边。”Rich送我上飞机时说。 “当然,我一定能达成所愿。”我笑着说。 “上帝保佑你!” “也保佑你!” 我们在机场吻别,经过十几个小时飞行,我终于回到了这座毁灭我幸福、让 我家破人亡的城市,“爸爸妈妈,姐姐,我回来了!”走下飞机我泪流满面。 故乡的风轻拂着我的脸。往事一幕幕地展开。复仇的火焰没人可以扑灭!相 信除了我自己,没人会认出我,因为除了眼睛,我的整张脸都换掉了,说面目全 新也可以,说面目全非也可以。有时候我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忍不住要发笑,是 的,我想笑,没有人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这出精彩的戏就此拉开序幕,连莎士 比亚也写不出的好戏已经开场了!现在我的身份是梓园的一个仆人,大家都叫我 幽兰,我的主人给我起的名字。 先说我每天的工作吧,很轻松,照顾主人的起居饮食,不要多说话,因为我 的主人不喜欢多言的人,也不要四处走动,不能随便动房间的东西,因为每一样 东西都可能价值不菲,这是管家交代的规矩。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我的眼里心 里全是住我楼上的人,我的主人,我要杀的人。他住三楼,我住二楼,本来按规 矩我只能住一楼,是他要我住楼下的,说是有事叫着方便。四楼是收藏室和画室, 据说藏了很多古董和宝贝,是所有佣人的禁地,没有得到允许,就连管家也不能 上去,主人偶尔会在画室作画,也是不准随便进去的。在这栋房子的后面还有两 栋,其中有一栋更是不能轻易涉足,因为太太住在那里,她不喜欢吵,也不喜欢 见到生人。我在梓园住了几个月,一次也没见过她。我不能理解,夫妻怎么会一 前一后地住在不同的地方,也不见面,也不在一起用餐,听其他保姆说,主人十 天半个月也难得去后面看一眼他太太,比陌生人都不如。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经常可以听到后面传来喊叫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很愤怒,很绝望,感觉是个精 神病患者在发狂。除此之外,房子里很安静,到处都铺着地毯,走在上面几乎没 有声音,要走完所有的房间,是很要些时候的,而且走廊又多,一不小心就走错 房间,即使没人住,也要每天打扫。不明白这家人为什么弄这么多房间,除了先 生和太太,都是像做工的人,里里外外的佣人加起来倒是有二十多个,管端茶倒 水的,管打扫卫生的,管洗衣做饭的,管修剪花园的,每个人都有严格的分工。 除了主人,王管家就是最高权威,她很严厉,也很挑剔,不苟言笑,佣人们 都很怕她,碰见她绕道走,连看都不敢看她,她跟谁说话,谁就低着头,说什么 都只能点头,绝对不能顶撞。她对每个人基本都是同一张脸,同一个表情,连说 话的声调都是一样的,除了对我! 她对我另外的表情是在我见到主人后的第一个早晨表露出来的。因为是第一 天工作,我起得很早,端着厨房送来的鲜奶上楼敲主人的门。“进来。”他在里 面应。我推门进去,他刚起来,还睡着睡衣,好像已经洗漱过了,头发一丝不乱, 脸上容光焕发。 “哦,是幽兰,怎么这么早?”他朝我走来,微笑着说。 我把牛奶放到床边的小几上,装模作样地躬着身子说:“先生,这是您的牛 奶,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喝完牛奶下去用餐。” 他还在笑,看着我,坐在床边端起了杯子,几口就喝完了。当时我就想,如 果牛奶是一杯毒药就好了。但我不能表露出来,要沉住气,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不能前功尽弃。我没看他,在他看我的时候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拉开窗帘,整理被 褥,收好床头柜上的书,我不动声色,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尽量做得很熟练。 “幽兰多大了?”他站起来,跟在我身后问。 “二十三。” “很好的年纪,”他点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怎么做保姆呢?” “赚钱。”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没有。” “为什么?” “死了,都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抬头看他,心想你怎么还问得出这样的问题?你有什么资格 问!他可能是被我的目光刺到,有些尴尬地说:“抱歉,我不该问。” “没什么,请您换完衣服下去用餐吧。”我冷冷地答。 下了楼,管家问我先生怎么没下来,我说他在换衣服。管家的脸立即很难看, 大声责怪道:“先生换衣服,你怎么不在旁边伺候自己跑下来?” 我红着脸看着她,不知道还有这个规矩。 “干吗这么大声音?”这时他刚好下楼,居高临下地瞪着管家,“你就不怕 吓着她吗?她刚来,很多事情还不知道,你就不能好好跟她说?” 管家大气都不敢出,低下头。她看了我一眼,很不满。可能不能理解主人怎 么对一个初来乍到的佣人偏袒。